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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红线两端 2025-09-04 13:38 5hhhhh 5580 ℃

日头戳在脊梁骨上,小顺子盯着老太监皂靴碾碎的青苔,和尘土一起黏在靴面上,像是块发了黑霉的馍。东宫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声浪裹着檀香劈头盖脸砸下来,熏得人鼻腔发酸。琉璃瓦淌着青白的光,檐角蹲着的铜鹤喙尖凝着晨露,将坠未坠。小顺子盯着自己投在青砖上的影子,那团黑忽而缩成刺猬忽而抻成细蛇,总归不似个人形。老太监腰间的琉璃瓶随步子晃荡,里头的物件在香油里泛着嫩黄,像是水灵灵的糖蒜。

"进了门坎儿要叩九响。"老太监的折扇尖戳向朱漆斑驳的门框,扇骨上雕的缠枝莲纹正抵着后颈,"响头要磕出调儿来,得似那庙里的木鱼。"小顺子正看着殿前的奇花异草出神,靴尖已踹向膝弯。小顺子踉跄着扑在石阶上,掌心蹭过青砖砌的坎,凉意顺着掌纹往骨缝里渗,“听着点!忘了一个字儿,别说你这皮,你这脑袋都得掉!”

"仔细脚下。"老太监的折扇尖戳向门槛,楠木雕的螭吻正张着血口。小顺子抬脚时瞥见木门槛内嵌着截金纹,难道是哪个贵人吐的果核,经年累月在朱漆里生了根?他忽然想起刀子匠说过的古树吞剑,那铁器在年轮里融成树心的一道疤。

正殿的沉香混着龙涎,在梁柱间结成绵密的绸。十二扇云母屏风后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像是谁在摆弄算珠。小顺子跟着老太监跪拜的动作,膝盖刚触到织金毯,就陷进团绵软的云絮里——那毯子织得极厚,跪下去竟觉不着地板的硬。老太监的护甲掐着后颈往下按,额角磕在团牡丹纹上,金线绣的花蕊扎进皮肉,刺痒混着檀香往天灵盖钻。

“奴才携小顺子,叩见皇上,叩见太子殿下。”小顺子头一次听见他砂纸磨过一般的嗓子发出这般怪声,不由抿了抿嘴。

太子忽然蹲下身,云纹锦靴上绣的囚牛兽正张着金丝缠就的利齿。小顺子数着兽首眼窝里嵌的玛瑙,数到第三颗时,下颌被温热的掌心托起。太子的呼吸裹着乳酪的甜扑面撞来,颈间赤金长命锁晃出细碎的金芒,比日光还耀眼。

"你腕上的铃铛怎么不响?"少年指尖勾住褪色的红线。铃铛铜壳锈穿了孔,碎响卡在绿锈里,只漏出半声呜咽。太子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睫毛扫过时仿佛带起细微的风——那睫毛密得像宫墙根新栽的杉苗,在玉白的脸上投下鸦青的影。

“不说话,难道你也是哑的不成?”太子忽然笑出声,金锁片在颈间叮当乱响,"你叫小顺子?"

“是……是。”小顺子盯着蟠龙袍下摆的江崖海水纹,浪尖上缀的东珠正对着他的眼,再往上看——金冠束着总角,杏黄箭袖绣着团龙,腰间悬的羊脂玉佩坠着杏红流苏。那流苏随动作轻晃,晃得人想起城楼上的红绸。

视线往上攀了半寸便再不敢动。太子的面庞笼在御香氤氲的雾里,倒似供在佛前的玉雕童子被香火熏活了眉眼。唇色是初绽的桃瓣浸了牛乳,鼻梁像匠人用和田玉边角料匆匆磨出的棱,独独那双眼——瞳仁黑得似暴风雨前压城的墨云,眼白却泛着青瓷开片似的冰纹。

"这孩子我见过的,安静得招人喜欢。"皇帝的声音从云纹高椅传来,声线似庙里的铜磬,余韵震得耳膜发颤。瞥见玄色袍角上金线绣的十二章纹,日轮纹正中嵌的猫眼石突然闪过道诡光,跳动着像是燃着的鬼火,“还会唱昆戏吧?”

老太监看向小顺子,抬了抬下巴,嘴里摆出“唱啊”的口型。皇帝轻叩紫檀案,蟠龙纹的扳指磕在镇纸上,震得砚中宿墨荡起涟漪。小顺子盯着墨池里破碎的倒影,那面容被涟漪扯成团模糊的雾。喉间突然涌起段支离的唱腔,混着童监堂漏风的呜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太子忽然抚掌大笑,腕上缠的伽楠珠串撞出脆响:"比南府那些老猢狲强多了!"他解下腰间荷包,倒出几小块贡糖塞进小顺子掌心,"往后你便住偏殿,我这还有会翻跟头的竹节人......"

皇帝轻咳一声,蟠龙椅上的织金靠垫跟着一颤。鎏金博山炉里爆出个火星,正落在太子曳地的衣摆上,烧出个米粒大的焦痕。"储君当以圣贤书为伴,叫个书童来也是要伴你安心读书。"玉扳指叩在《资治通鉴》封皮上,"这等伶人之戏,偶尔便作消遣罢。"

小顺子攥着糖的手心沁出冷汗,糖块黏在掌纹里,像是要把那些断断续续的命线都粘在一处。太子忽然扯住他袖口,腕间铃铛撞上长命锁,哑声混着清响,倒似枯枝敲打生锈的铁钵。

“既然太子喜欢,那你明日便就伴读罢。”皇帝手中的《资治通鉴》重重合上,烛台上的灯火猛地摇动,"明日开始习《孝经》。"皇帝起身时玉佩叮当,十二旒冕上的玉藻晃出虚影,像是隔着雨幕看天。

“吃呀!”太子走上前,看那贡糖都快化在小顺子手里。小顺子反应过来时,手指缝已经黏得张不开,便拿舌头舔那掌心,脸上拉出长长的丝,比蜘蛛吐的丝还长。

“傻样!”太子哧哧地笑起来,“快来人带他洗洗!”

东宫的日影在青砖上爬得极慢,铜雀灯台垂下的流苏总在每日未时三刻开始打晃。小顺子研墨时盯着砚中逐渐化开的松烟,墨条在石面上碾出沙沙的响,像是春蚕啃食着隔夜的桑叶。太子执笔的腕子悬在半空,狼毫尖凝着的墨汁将坠未坠,在宣纸上洇出个铜钱大的影。

“你过来帮我看看……”太子伸出手,朝小顺子摆了摆。

“啪!”一枚墨点突然落在眉间,小顺子肩头猛地一颤。太子咬着笔杆嗤嗤地笑,杏黄箭袖扫过案头,带翻了盛着清水的青瓷笔洗。水流在太子临的《孝经》上蜿蜒成溪,浸透了"身体发肤"四个描金小楷。小顺子慌忙用袖口去抹,素锦布料刮得纸页簌簌作响,墨迹晕成团模糊的雾。

"莫擦莫擦!"太子扯住他腕子,红线铃铛撞在青玉镇纸上,震出空空的一响,"活脱脱像那钧窑的瓷娃娃,眉心点着朱砂痣的。"说着又蘸了墨要往他鼻尖点,笔锋悬停时,小顺子瞥见太子眼底跳动的烛火,那光晕在瞳仁里碎成七八个金点,如夏夜流萤困在琉璃盏中。

窗棂外老柳的影子斜斜切进书房,将满室墨香劈成明暗两半。太子忽然丢了笔,从紫檀多宝格里摸出个珐琅盒子。盒里躺着对玉雕促织,须爪纤毫毕现,碧色较深的那个缺了半根触须。"这是陆子冈的手艺。"太子指尖抚过虫背的纹路,"可惜去年秋猎时摔坏了,父皇说要丢了重做——"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蛐蛐清亮的振翅声。太子眸子倏地亮了,扯着小顺子的腕子往殿外跑,红线铃铛在穿堂风里呛咳般响了两声。花圃边的石灯笼底下,两只黑背蟋蟀正在撕咬,六足蹬起的尘土在斜阳里浮成金雾。太子解下荷包上的金丝绦,蹲身时蟠龙纹衣摆拖在泥地上,惊得促织跳进乱草堆中。

"明日叫内务府送些油葫芦来。"太子拍着膝头的灰起身,"咱们扎个茅草笼子,拿翡翠白菜芯儿喂它们。"暮色漫过宫墙时,两个影子在汉白玉栏杆上拉得老长,小顺子腕间的铜绿蹭在太子袖口,洇出个青灰色的月牙痕。

掌灯时分,铜灯树上的二十八盏明角灯次第亮起,将书案照得白天似的。太子咬着笔杆背诵《谏太宗十思疏》,忽然转头问道:"'载舟覆舟'怎解?"小顺子停下了正添灯油的手,望着油壶上染了油渍的镶玉出神。

"百姓如水,君王似舟。"太子自问自答,笔尖在宣纸上画出波浪纹,在纹上又抹了一叶孤舟,"可这水若是结了冰,舟岂不冻在冰面上?"说着突然用笔杆轻敲小顺子发顶,"你倒像块冰,整日不声不响的。"笔杆上雕的貔貅兽头正咧着嘴,獠牙顶在百会穴上,戳得头顶微微发麻。

子夜的月挂上院落里的柳树梢,太子伏在案上睡着了,半边脸压着《贞观政要》,鼻尖沾了块墨渍。小顺子收拾案几,轻轻抽走镇纸下的宣纸,看见边角空白处画着个眉心点墨的童子,衣袂间垂着条红线,线头系着的铃铛倒是画得精细,连铜锈斑驳处都用淡赭点了出来。

月色从槛窗的冰裂纹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成张蛛网。小顺子盯着太子襟前晃动的长命锁,金锁片边缘磨得发亮,想必是常年握在掌心摩挲所致。夜风忽然卷着片柳叶贴上门扉,那叶脉的纹路与锁上錾刻的云雷纹有几分相似。

雨后的黄昏泛着青灰色,檐角风铃在湿风里叩出零星的响。太子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罐,揭开盖子时,陈年普洱的霉味混着龙涎香的余韵扑面撞来。"父皇藏在甘露殿的宝贝。"太子眨着眼将茶饼掰下一角,"说是太上皇时的老臣辞官时献的,埋在梅树下足有二十年。"

风炉上的银铫子咕嘟作响,太子执壶的手势倒是娴熟,滚水冲开茶末时腾起的白雾,在暮色里幻化成蟠龙柱的轮廓。小顺子捧着越窑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汤在瓷壁上转了三转,入口却是药水汤般的涩。小顺子两腮鼓着,茶汤在口中艰难下咽,太子正闭目细品:"初苦后甘,隐有兰麝之香。"

"好喝么?"太子忽然睁眼,眸子里跳动着恶作剧得逞的光。小顺子盯着盏底沉浮的茶渣,那碎叶舒展开的纹路,像极了秋天院里堆的树叶,又被秋雨泡了个透。喉头艰难地咽了咽,嘴角扯出个生涩的弧度:"回殿下,比姜汤暖人。"

太子拍着案几大笑,震得茶盏里漾起涟漪。梁间燕子斜斜飞出画栋,夏末的风裹着柳叶扑进书房,有几片粘在太子肩头,像是新贡的妆花纱料子上点了片翡翠。

夜深人静时,小顺子蜷在偏殿的矮榻上数更漏。水滴砸在铜盆里的声响,与往年檐角的雨声微妙地重叠。腕间红线被月光洗得发白,铃铛内经年的铜锈,轻轻一摇便落下些绿粉,在枕席上洒成星点霉斑。宫墙外隐约飘来打更人的梆子,那节奏忽长忽短,倒似谁在暗处学蟋蟀振翅。

太子晨起诵读时的嗓音还带着惺忪,念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时忽然顿住,转头问道:"你可有兄弟?"小顺子添香的手悬在半空。铜炉里升起的烟柱扭曲了一瞬,化作童监堂里的烟枪飘出的袅袅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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