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德希尔的竞技场座无虚席。

黑暗灵族的贵族们端坐在各自的华丽包厢之中，身披镶嵌宝石的丝绸长袍，手指轻抚着盛满鲜血色酒液的水晶杯，懒洋洋地靠在雕刻精美的靠垫上，低声交谈，笑语轻快。

他们的目光掠过昨日的余烬，目光懒散而漫不经心，仿佛昨日的鲜血、昨日的反叛，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余兴节目。

昨日的叛乱。昨日的战火。昨日的反抗者。

——已然不复存在。

只有战场，依旧如昔。

竞技场中央，瓦德希尔端坐于他的王座，黑色的长袍懒懒地垂落，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王座的扶手上，指节轻轻敲击着光滑的魂骨纹饰，仿佛在编织一首悠闲的乐曲。

他的金色双瞳微微眯起，眼底是胜利者的惬意，也是操控者的冷漠。

他缓缓起身，黑色的丝绸在身后滑落，仿佛黑夜翻卷的幕布。

他抬手，示意全场安静。

刹那间——

整个竞技场陷入死寂。

只有风，还在回旋，拂过染血的沙地，带着死亡的余韵。

瓦德希尔的声音悠然响起，透过扩音装置回荡在整个庞大的角斗场之中，低沉而温柔，如同情人的轻叹。

“昨夜，确有微风扰乱了我们的乐趣。”

他的语气懒散而愉悦，仿佛在谈论一场无关紧要的雨夜，而非一场血腥的反叛。

“不过无需担忧——风暴已然平息，愚蠢的反叛者已经付出代价。”

轻柔的笑意浮现在他唇角，目光在看台上扫过，仿佛在玩味地审视他的观众。

“而今日，我们将见证最后的审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柔的愉悦，如同在宣告一场盛宴的开始。

竞技场的巨门缓缓打开，厚重的黑曜石闸门拖拽着巨大的阴影，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沉默的墓碑。

艾拉瑟尔缓步走入。

她赤足行走在滚烫的沙地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锋刃映着苍白的光芒。

她的双腕已然解开，可那曾经的束缚仿佛仍然停留在她的皮肤上，带着不见形态的枷锁。

衣袍之上，沾染着昨日未干的血迹，残留的红痕仿佛仍然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她的步伐轻盈，轻盈得仿佛一丝风都能将她吹倒，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夜色下的月光，皮肤冰凉得像是早已死去。

然而，她没有退缩。

她缓缓抬头，迎着竞技场另一侧的身影——

萨林瑞尔站在那里。

她的脚步同样沉稳，金色的眼瞳燃烧着不灭的怒火，在烈阳下如同熔炉中的火焰。

四周的栏杆缓缓升起，牢牢锁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一次，没有反叛。

没有挣扎。

没有自由的战争。

只有一场彻底的死亡游戏。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瓦德希尔微微一笑，缓缓落座，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王座的扶手。

他的语气如同讲述一则风趣的寓言，低缓而愉悦：

“一个自以为狡猾的学者，一个自以为自由的战士。”

“那么……让我们欣赏这最后的角斗吧。”

艾拉瑟尔的手指死死握住刀柄。

她做不到。

她不能——

“艾拉瑟尔。”

萨林瑞尔的声音很平静。

沉稳，安然。

她没有退缩。

她没有抗拒。

她只是看着她，一如既往。

“没关系的。”

艾拉瑟尔的呼吸猛然一滞。

不。

不，这不该是“没关系”。

萨林瑞尔应该反抗。

可她没有。

她接受了。

“你非做不可。”

她的声音压低，只为艾拉瑟尔而说的低语。

“如果你不动手，他肯定会折磨你。”

艾拉瑟尔疯狂地摇头，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

“我……我不能……”

萨林瑞尔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为了攻击。

不是为了防御。

而是为了献上自己。

“你必须。”

她跪下了。

她跪下了。

艾拉瑟尔无法呼吸。

“没关系的，”萨林瑞尔轻声呢喃，嗓音温柔，嘴角浮现出那熟悉的笑意。

“我说过的，对吧？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停顿了一瞬。

然后，低声补上一句。

“即便是这里。”

萨林瑞尔一把攥住艾拉瑟尔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的关节一瞬间绷紧。

然后，她猛然发力，将艾拉瑟尔手中的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胸膛。

刀锋穿透血肉的闷响，与艾拉瑟尔崩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萨林瑞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然而，她的目光依旧未曾动摇。金色的眼瞳仍然明亮，仍然带着某种无法摧毁的光。

“不要……让他……毁了你……”

萨林瑞尔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某种灼烧灵魂的急切，一字一字，深深地刻进艾拉瑟尔的心脏。

“不——！”

她嘶声怒吼，喉咙仿佛被利爪撕裂，颤抖的手试图抓住她，却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该阻止的。

她本该阻止的！

可现在——

血液从萨林瑞尔的唇角溢出，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在艾拉瑟尔的手腕上留下炙热的触感。

“我……”艾拉瑟尔的声音崩裂，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我爱你……”

这句话如同被撕裂的灵魂，以最绝望的姿态坠入无尽的虚空。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萨林瑞尔的身躯已经无力，缓缓倒入艾拉瑟尔的怀中，血液浸透她的衣襟。

她的温度还在。

她的重量还在。

但她的生命，已经渐渐远去。

“我知道的……”

萨林瑞尔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触碰艾拉瑟尔的脸颊。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吻了她。

冰冷的血腥味，夹杂着炙热的呼吸，融化在破碎的绝望里。

艾拉瑟尔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萨林瑞尔的气息渐渐微弱，她的温度逐渐冷却。

艾拉瑟尔的怀中，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以及唇间残留的血腥气息。

世界陷入死寂。

直到——

瓦德希尔的声音，

轻轻地，残忍地，打破了寂静。

冷漠，讥诮，满含嘲弄。

“这算什么？”

他的语气仍旧平静从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某种无趣的闹剧，然而在那份冷漠的平静之下，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他缓缓地转身，望向四周的看台，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某种恶意的光芒。

“观众要的是血，要的是惨叫——”

“而你们，竟然带来的是——”

“情人的诀别？”

他的声音落下，整个竞技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嗤笑与哄笑，如同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深深刺入艾拉瑟尔的胸膛。

笑声刺耳。残忍。

像是一只只冰冷的手，将艾拉瑟尔拖入深渊。

她几乎听不见。

她的世界已经模糊，她的耳边只剩下疯狂的心跳声，震颤着，撞击着她的灵魂。

她紧紧地抱住萨林瑞尔的身体，像是在抱住自己所剩无几的一切。

她的手指沾满了血，指尖的温度正在流逝，她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掏空，痛得无以复加。

然后——

瓦德希尔挥了挥手，示意守卫将艾拉瑟尔和萨林瑞尔的尸体从牢笼里拖出来。

艾拉瑟尔没有反抗。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在刚才那一刻死去。

瓦德希尔缓步向前，他的阴影笼罩在艾拉瑟尔身上，如同一座不可逃脱的囚笼，让人窒息。

他低下身，伸手从萨林瑞尔的颈间，摘下了那枚魂石。

“拿着。”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度。

“摧毁它。”

艾拉瑟尔的手悬在魂石上方，那微弱的光芒仍在她指尖闪烁，仿佛在提醒她，她刚刚失去了什么。

灵魂石中，残留着萨林瑞尔最后的灵魂回响，但那微弱的律动正在迅速消散，像是她的朋友，正一点点从她的指尖滑落。

艾拉瑟尔的手指微微颤抖，缓缓握住魂石，然而恐惧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无法想象如果她拒绝，会发生什么。

瓦德希尔能做出的可怕惩罚……

她承受不起。

她害怕。

“现在。”

瓦德希尔的声音轻柔，却蕴藏着无法违抗的威压。

“摧毁它。”

命令在她耳边回荡，冷得如同刀锋，刺穿她的骨髓。

她能感受到灵魂石的牵引，它的温度仿佛炙烫着她的肌肤，但……

瓦德希尔的阴影，他的威胁，比这温度更令人战栗。

违抗他，她会付出什么代价？

她不敢去想。

她不能去想。

她的手剧烈颤抖，魂石在她掌心翻滚，她看着它，却感觉它的重量越来越沉重。

仿佛……萨林瑞尔的灵魂正压在她的掌心。

她的微笑，她的最后一句话，一切都灼烧在艾拉瑟尔的脑海中。

然而……

恐惧……终究压倒了一切。

艾拉瑟尔的手猛然一松。

魂石坠落。

“嘭——”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然后——

“咔。”

碎裂声响起。

萨林瑞尔的灵魂，被大敌吞噬。

整个竞技场被一股狂风席卷，嘲弄的笑声、嗜血的欢呼、震耳欲聋的喝彩轰然炸裂，如同一场无法遏制的风暴，将艾拉瑟尔吞噬。

“哈哈哈哈！她动手了！她真的动手了！”

“真是绝妙啊！这么美丽的痛苦，瞧她的脸色！那份麻木，那份死寂……哦，太美妙了”

“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表情！瓦德希尔不愧是艺术家！”

“我愿意再付一倍的代价，看她再痛苦一次！”

观众席上的贵族们兴奋地举起酒杯，血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轻轻摇晃，折射出扭曲的光泽。他们仰头大笑，仿佛在庆祝一场血色的盛宴。

瓦德希尔缓缓起身，黑色的长袍轻轻垂落，他的身影在竞技场中央挺拔如雕塑，那双金色的眼瞳在火光中映出愉悦的弧度。

他缓步走向艾拉瑟尔，踏过她身边零散的魂石碎片，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王座的扶手，仿佛在玩味地思考着如何落下这场表演的帷幕。

他抬手，向观众席上的贵族微微欠身，做出一个从容而高贵的手势。

“诸位。”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悠然而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今天，可谓精彩绝伦。”

他侧首，目光落回竞技场中央的艾拉瑟尔。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颤抖，血迹浸透衣襟，低垂的双手仍然沾满萨林瑞尔的鲜血。

她像是个被时间遗忘的雕像，无法动弹，无法回应，仿佛她的灵魂已经随着那枚粉碎的魂石一起消失。

瓦德希尔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欣赏着一件刚刚完成的艺术品，然后，他微微一笑。

“我的小学者，为你们献上了一场近乎完美的表演。”

看台上的贵族顿时爆发出新一轮的狂欢，他们热烈地鼓掌，高声赞叹，宛如欣赏了一场最为精致的悲剧戏码。

“太绝妙了！太完美了！”

“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场角斗都更动人心魄！”

“哦，瓦德希尔大人，您的眼光从未让人失望！”

瓦德希尔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目光带着一种悠闲的满足，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再次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艾拉瑟尔，语调轻柔得仿佛是在哄一个乖巧的宠物。

“小家伙，今天，你让我很满意。”

艾拉瑟尔没有听见。

她没有听见那些欢呼，没有听见那些嘲弄，没有听见瓦德希尔的赞赏。

她的耳边只有无尽的嗡鸣，仿佛她的意识正一点一点脱离现实，沉入一片寂静的深渊。

她的目光呆滞地落在地面上破裂的魂石碎片，它们曾经承载着萨林瑞尔的灵魂，而现在……

什么都不剩了。

萨林瑞尔的温度还在她的手掌里，可是……

她已经不在了。

艾拉瑟尔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仿佛想要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可她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她的喉咙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锁链死死扼住，她的身体在微微摇晃，她的膝盖在发软。

她的世界，已经静止。

她的灵魂，已经破碎。

——然后，她倒下了。

没有挣扎，没有惊呼。

她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缓缓地、无力地倒向冰冷的沙地。

她的长发散落，血污沾染了她苍白的脸颊，眼睛依旧睁着，却毫无焦距。

她的胸膛仍然微弱地起伏，可是她的眼神，已经彻底空洞。

她仿佛一具尸体，只是还未停止呼吸而已。

观众席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他们为她的“完美谢幕”而鼓掌喝彩。

然而，艾拉瑟尔听不见了。

小说相关章节：缚于锁链与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