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海盐和腐木的气息。涛哥坐在桌前，时不时瞥一眼赵晨，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仍然在暗自观察他。

而赵晨，此刻心里却并不如表面那般轻松。

他并不安全。

虽然暂时逃到了这个废弃的渔村，暂时得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但赵晨心里清楚，蒋怀南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小臂，指尖若无其事地顺着肌肤滑过，在某个微不可察的地方轻轻按了按。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凹槽，U盘仍然安然无恙地嵌在皮肤之下。那是他逃出蒋怀南基地时，冒险带出来的东西——能将那个恶魔扳倒的证据。

赵晨抬眸，看了一眼涛哥。涛哥显然对他的来历仍有疑虑，但他暂时没有逼问什么。赵晨知道，他不能久留。他得尽快找到对的人，把U盘交出去。

可他不能贸然行动。

——这里的警察可靠吗？

——蒋怀南的势力有没有延伸到这个区域？

赵晨没有答案。

如果贸然报警，而警方已经被收买，那他只会被送回蒋怀南的手里，到那时，他连第二次逃跑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他必须弄清楚这里的状况，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渠道，把信息传递出去。赵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手指若无其事地离开小臂，抬头迎向涛哥的目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涛哥眯了眯眼，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赵晨知道，对方仍然在试探自己。而他，何尝不是一样？在确定谁可以信任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赵晨望着涛哥，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尽快把蒋怀南的罪行公之于众，而他需要一个可靠的渠道。赵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涛哥和蒋怀南没有关系。如果他是蒋怀南的人，昨天晚上就不会只是试探，而是直接把自己拿下了。更重要的是，赵晨能感觉到，涛哥对大公司天然带着敌意，对那些掌握资本、操控命运的“成功人士”充满不屑。他不像是会站在蒋怀南那边的人。

赵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轻轻摩挲着皮肤。如果再拖延下去，谁也不知道蒋怀南的势力会不会找到这里。

必须行动了。

他缓缓抬头，直视涛哥，沉声道：“我其实是被蒋怀南绑架的……”涛哥的眼神猛地一凛，眉头皱了起来。赵晨没有透露太多细节，他只是简要地讲述了自己如何在某次交易过程中被盯上，又如何被控制带走，囚禁在一座私人岛屿上。“那座岛，对外宣称是他的公司在做海水相关的科研工作。”赵晨淡淡道，“但其实，它只是个幌子。”

涛哥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他确实听说过蒋怀南的公司在附近有座小岛，甚至在城里还看到过他们做的宣传，说什么推进水资源研究，建立更先进的净水系统……但他向来不关心这些企业的宣传，毕竟在他看来，这些大公司才是导致他的小渔村逐渐荒废的罪魁祸首。

他们用一个又一个的开发计划，把渔村的人赶往城市，逼着所有人接受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涛哥自己也不得不进入城市谋生，在工厂和仓库里干着苦力活，而他真正的家乡，就这样一点点被摧毁了，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

他早就看不惯这些资本家了。

但他没想到——那座岛的真实面目，居然是一个性地牢。

涛哥盯着赵晨，拳头微微握紧。

赵晨没有细讲自己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只是说自己找到了能扳倒蒋怀南的罪证，并且把它藏了起来。

涛哥没有立刻回答，他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心里在迅速做出决定。他不是那种喜欢掺和麻烦事的人，更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不是一般的麻烦事，而是踩到了他的底线。他不喜欢那些资本家，更不喜欢这种肆无忌惮把人当成玩物的恶心行径。他闭了闭眼，叼起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涛哥缓缓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赵晨低声道：“我要报警。”

涛哥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警察是可靠的？”

赵晨沉默了一瞬，坦诚道：“我不知道。”

涛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嗤笑了一声，吐出一口烟雾：“你小子倒是老实。”

赵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

涛哥的指尖摩挲着烟盒，心里飞快地思索着。他在城市里的人脉不多，但他确实认识一个值得信任的警察。那人是他的老朋友，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考进了警校，现在在市局工作，虽然级别不高，但至少不是个会收黑钱的人。

这件事不能拖。

如果赵晨说的是真的，那就不能给蒋怀南反应的时间。

涛哥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低头弹了弹烟灰，沉声道：“……我有个警察朋友，能信得过。”

赵晨眼神微微一动。

“不过，我先说好，我只负责把你带到他面前，之后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涛哥抬眼看着赵晨，语气冷静而直接，“你要怎么说服他，怎么让他帮你，那是你的事。”赵晨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谢谢。”

涛哥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肏，老子就知道，碰上你就没好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站起身，拿起钥匙，准备带赵晨进城了。

涛哥和赵晨走在通往城里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涛哥驾驶着他的旧皮卡，发动机的轰鸣声填满了整个空间，让车内显得格外沉默。但两个人的脑海里都没有闲着。

涛哥一边开车，一边消化着赵晨刚才告诉他的信息。

他仍然觉得这件事过于离谱。

一个超级企业的幕后掌控者，竟然在私人岛屿上设立性地牢，专门囚禁男人，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涛哥一直以为，自己在城里打拼这些年，早就见过够多的龌龊事了，可赵晨的遭遇，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更重要的是——赵晨手里有蒋怀南的罪证。

涛哥从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掺和别人的破事，但这次，他的确是被赵晨说动了。蒋怀南这种人，他本来就看不顺眼。如果赵晨手里的证据足够确凿，那这就不仅仅是救赵晨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可以直接把蒋怀南送进监狱的大事——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警察。

涛哥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陈进。

他认识的警察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从小一起在渔村长大，一起在海边摸鱼、偷捞别人家渔网里的螃蟹。后来，渔村一点点衰落，村里人纷纷搬走，他和陈进也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陈进进了警校，当上了警察，而涛哥则在城市的工地、码头、仓库里来回打拼。这几年，陈进混得不算太差，虽然还只是普通警员，但在市局也算小有名气。关键是——陈进一直想往上爬。

涛哥深知陈进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收买的人，但如果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

路上，涛哥给陈进打了通电话，但没有在电话里明说，而是只提了一句：“我遇到了一个人，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可能有点麻烦，你要不要看看？”

陈进一开始并不想管这件事。他本来以为涛哥只是碰到了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是某个走失的外地人，这种事情正常程序走一走就完事了，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你让他去派出所报案，按流程处理就行了，轮不到我操心。”陈进在电话里随口敷衍道。

但涛哥没有急着挂电话，而是话里带话地加了一句：“陈进，这可能是你的晋升机会。”电话那头，陈进的态度瞬间变了。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道：“……你什么意思？”涛哥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淡淡地道：“你要是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陈进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地道：“行吧，你带人过来。”

……

涛哥挂断电话后，车内恢复了沉默。

赵晨靠在副驾驶上，目光望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脑海里飞快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要怎么跟这个警察解释？

——他说自己是被绑架的？

——他说蒋怀南的私人岛屿里囚禁了无数像他一样的“玩具”？

这太离谱了。普通人根本不会相信。赵晨微微皱眉，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左手小臂，感受到隐藏在皮肤下的那个微小的U盘。这个东西，才是让警察相信他的唯一筹码。但他不能一上来就把所有底牌摊开。必须一步步来，先让那个叫陈进的警察愿意认真听他说话，再让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绑架案，而是一件会震动整个城市的丑闻。

赵晨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思绪，让自己的心跳逐渐平稳。

——冷静，保持理智，控制节奏。

车内的沉默仍在继续。

涛哥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表情沉稳，看不出情绪。但赵晨知道，涛哥的脑子里一定也没闲着。他们两人此刻各怀心思，但目标却是相同的。这场风暴，已经开始酝酿了。

涛哥的皮卡在一栋老旧公寓前停下。

这片区域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带，房屋的年头已经不短，墙面上留下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但比起渔村的废墟，这里依旧算是有人气的地方。楼下的早餐摊还冒着腾腾热气，豆浆、油条的香味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潮湿的空气，组成了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城市味道。

涛哥领着赵晨上了楼，熟门熟路地在一扇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

“开门，陈进。”

屋里传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节奏有些不均匀。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锁转动，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背心和一条宽松的家居裤，头发有些凌乱。

陈进，涛哥的发小，市局的警员。

他懒散地靠在门框上，打量了一眼涛哥，又看向他身后的赵晨：“你就是那个‘身上什么都没有’的人？”赵晨平静地点了点头。

陈进仔细地上下打量赵晨。这一看，他的神色立刻变了。赵晨身上穿的是涛哥的旧衣服，的确有些不合身，袖口稍微宽了一点，裤腿也略长，可这具身体本身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走失者，甚至不像是一个长期流浪的人。

陈进见过很多失踪人口，不管是走失的、被拐的，还是因意外流浪街头的，他们无一例外，身上都会留下时间的痕迹——或是消瘦、或是伤痕累累、或是满身疲惫，身体状态绝对不可能像赵晨这样好。

可赵晨的身体，不仅没有消瘦，反而充满了力量感，肌肉线条匀称而紧实，皮肤近乎完美，光滑得不太像是一个应该经历过苦难的人。

他的目光在赵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头看向涛哥，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认真：“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涛哥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语气平静：“我说了，见面再谈。”

陈进盯着他们两个，又看了一眼屋里，最终哼了一声，侧开身体：“进来说。”

赵晨踏进屋内，屋里有淡淡的烟味，桌上摆着几份早餐和几张散乱的文件，角落里堆着几件警服，看得出主人并不怎么注重收拾，但至少还算整洁。陈进关上门，走回桌前坐下，双腿随意地交叠，手里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眼神依旧带着探究：“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晨知道，这一刻是最关键的时机。

他的性命，会不会被蒋怀南再次抓回去，就看这一瞬间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目光平稳地看着陈进，小心翼翼地抛出了第一个筹码：“你听说过蒋怀南吗？”

话音刚落，陈进的手顿住了。

那一瞬间，他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剧烈的震动：“你说什么？”陈进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随意，而是带着一丝压抑的低沉。赵晨没有退缩，他直视着陈进的眼睛，缓缓重复了一遍：“蒋怀南。”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凝固。

陈进的表情微妙地变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锋利的探究，死死地盯着赵晨：“你跟他有什么关系？”赵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我知道他的秘密。”陈进的眼神猛地一闪，手指微不可察地敲了敲桌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他虽然只是个普通警员，但这个案子一直是整个市局，甚至整个大区都在重点关注的案件。蒋怀南——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资本雄厚，深得商界推崇，在表面上，他几乎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物。

但警方一直在调查他。

他们掌握了一些可疑的线索，甚至有情报显示他可能涉及人口贩卖、非法囚禁和某些极端的地下交易。可不管他们怎么查，所有线索最后都会被切断，任何试图深入调查的人，都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条死路。他们曾经尝试过在社会上小范围征集线索，但根本没有结果——所有可能知道内幕的人，要么消失了，要么选择闭嘴。

所以这个案件，一直停滞不前。

而现在，赵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自己知道蒋怀南的秘密。这不是普通的“线索”——这很可能是一条他们等待了很久的突破口。

陈进眯起眼睛，深深地看着赵晨，心跳微微加快了一些。涛哥说的“晋升机会”……是这个？如果他能提供任何有效的情报，想要什么职位都不难。

赵晨敏锐地捕捉到了陈进的神态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于是，他进一步说道：“我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陈进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瞬间变得深沉了几分：“什么事情？”赵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淡淡道：“你相信我吗？”陈进眯了眯眼，语气依旧冷淡：“信不信你，不是你说了算的。”赵晨微微一笑：“没错，所以我会让你信。”

他的语气冷静而自信，让陈进下意识地皱起眉，目光微微审视着他。赵晨的从容让他感到一丝不安——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在虚张声势，但又不肯直接摊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涛哥。涛哥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语气懒洋洋地道：“你自己判断吧，反正我是信了。”

陈进沉默了一瞬，最后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锁定赵晨：“那好，我给你机会。”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赵晨轻轻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

陈进静静地听着赵晨的讲述。

赵晨并没有说太多细节，只是简要地复述了他之前跟涛哥讲过的版本——他在一次鸿门宴中被盯上，被控制、带走，最终被囚禁在一座岛上，而那座岛，正是蒋怀南所谓的“科研基地”。期间，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进的表情变化。陈进一直在思考——赵晨是不是真正的关键线索？

赵晨没有拿出证据，只是用最精炼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经历，可陈进已经相信了七分。因为赵晨提到的很多细节，和他们曾经零星掌握的情报高度吻合，包括那座岛的基本情况，以及外界对它的误解。如果赵晨是在撒谎，那他撒的谎也过于精准了，精准到不像是能从外界拼凑出来的故事——那么，赵晨很可能真的是从那座岛上逃出来的受害者。

陈进盯着赵晨，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到赵晨说完，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涛哥还在场。如果赵晨所言不假，那涛哥现在也算是涉密人员了。

该怎么处理涛哥？

——让他就此离开，假装没听过这些事？不可能，赵晨就是他带来的，他已经牵涉其中。

——那要不要让涛哥签保密协议？可如果这件事是彻底的假情报，那岂不是白折腾？

陈进拧着眉思考了几秒，最终做出了决定——今天在家，就先到这里。

不管赵晨带来的信息是真是假，都不能继续在家里讨论下去了。

——如果是真的，他必须带赵晨去正式做笔录。

——如果是假的……他也要亲手确认它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涛哥的安全问题。

一旦赵晨的情报是真的，那涛哥就等于接触了蒋怀南的黑幕，成为了间接的知情者。如果蒋怀南的势力真的那么可怕，那涛哥也会被盯上。为了赵晨带来的证据真正有效，也为了保护涛哥的安全，剩下的内容，必须换个地方说了。

这个地方只能是——市局。

陈进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休息时间，起身穿好警服，抄起车钥匙，对两人道：“走，去局里。”涛哥靠在沙发上，挑眉看着他：“怎么，不休了？”“废话。”陈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不然你来当警察？”涛哥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车上，三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陈进专注开车，涛哥望着窗外，而赵晨则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叙述，确认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们驶过城市边缘，渐渐进入繁华区域，高楼林立，车流如织，市局的大楼最终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赵晨第一次感受到，他离真正的安全，或许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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