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突然尖锐起来。七月正午的沥青地面蒸腾着热浪，远处梧桐树的影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球场上，顾明远跃起扣篮时，锁骨上挂着的银质吊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星般的弧线。篮球架在他掌下震颤，汗珠顺着肌肉纹理滚落，在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再来一局？"他撩起球衣下摆擦汗，腰腹部隐约露出的人鱼线引起场边偷看的女生们一阵骚动。陈宇把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看着这个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家伙："你他妈是永动机吗？"

“去泳池凉快一下？”比赛结束，陆远适时发出提议。顾明远欣然接受，三人便一同前往校内的露天泳池。进入更衣室内，顾明远迫不及待地蹬掉了脚上的篮球鞋，在脱掉身上的篮球背心时，左侧乳头下方的位置像是有电流瞬间穿过一般的刺痛感，他伸手扶住储物柜，指尖在金属表面按出薄雾状的水汽，一旁更衣镜里倒映出他的胸膛略显不正常地起伏——像是有人在他肋骨内侧敲打摩尔斯电码。

“你好了没？”门外传来陆远的声音。顾明远胸口那股疼痛感在几十秒前突兀的出现，在此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就没当回事。

“马上。”顾明远将浸透汗水的篮球背心塞入储物柜，接着坐在长凳上脱掉了自己的篮球短裤和袜子也一并塞了进去，再从里面翻出一条泳裤娴熟的穿上，拉好松紧带，笑着打开门走了出去。金属锁扣碰撞的声响恰好掩盖了心脏瓣膜撕裂的细微震颤。

露天泳池里的水呈现出淡蓝色，清澈见底，微风吹过，水面上荡起一丝波纹，顺便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送入鼻孔中。

当顾明远在泳池边做入水前的拉伸动作时，后腰那颗朱砂痣在夕阳下沁出血色。最后那个俯身压腿的动作里，他确实嗅到了某种铁锈味的预兆，但彼时正巧有蝉蜕砸在肩头，他错把这当作命运轻佻的玩笑。

顾明远一个猛子扎进去，水花惊碎了倒映着的云絮。他像尾银鱼般灵活游动，划开的水纹在夕阳下泛着碎金，肩胛骨在波光里忽隐忽现。陈宇趴在池边看他游完四个来回，忽然按住太阳穴："我可能中暑了。"

顾明远从泳池里探出了脑袋，望着陈宇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继续将他留下来，"让陆远送你回宿舍吧，回来的时候正好帮我带瓶冰可乐。"

陆远闻言比了个OK的手势。蝉声突然停了，泳池西侧的树荫悄悄向东偏移了十五度。

顾明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转身又扎进水里。这次他刻意闭气潜游，直到肺叶传来灼烧感才猛然上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震动，耳膜嗡嗡作响。第12次触壁转身时，他的右手突然痉挛着蜷缩成拳。深水区的浮力托着他下沉，耳膜灌进水流发出尖锐蜂鸣，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泡在眼前扭曲成破碎的光斑。

游得有些累了，正当顾明远准备上岸休息时，他的左胸爆发出比抽筋更剧烈的绞痛，仿佛有人将训练用的铅块缝进了心肌。

"别开玩笑了..."他在心里低声哀求着，伸手去抓扶梯，指尖刚接触到不锈钢管脚底却打了个滑。后脑勺不偏不倚正好撞上池壁，闷响声被水流吞没，气泡成串涌向水面。

顾明远在呛入第一口水时，视网膜正被阳光折射成万花筒。他看见自己苍白的手指抓散的不仅是水波，还有去年冬训时陆远偷偷塞在他储物柜里的暖宝宝包装纸——那些皱巴巴的铝箔此刻正在深水区闪着细碎的磷光。甜腥味涌上喉头的瞬间，小腿踢到了池底警示"深水区2.1米"的荧光标识，数字"2"的裂痕里卡着他们上周打赌输掉的薄荷糖纸。

在意识溃散的临界点，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音色喊着"23号"，那是他球衣的号码。缺氧的神经突触错误地分泌出多巴胺，让逐渐扩散的瞳孔里浮现出更衣室里未送出的画面：陆远背对他系鞋带时，后颈被阳光镀成蜜色的绒毛。

最后一口氧气化作气泡吻别他破裂的肺泡，顾明远的右手无意识地摆出传球的弧度，指尖残留的氯水味道，与陆远校服上总带着的留兰香气息在神经元里完成最后一次突触传递。当他的虹膜彻底褪成灰蓝色时，泳池过滤系统刚好吞没第17根属于他的睫毛——那是陆远整个夏天都在收集的数字。

陆远拎着塑料袋回来时，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看到的景象。泳池边沿的防滑瓷砖在陆远视网膜上灼烧。他攥着塑料袋的手突然松开，易拉罐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的磕碰声，惊飞了树梢上的蝉。那个永远游在最前面的身影此刻安静地躺在2.1米深的池底，像尊被海浪侵蚀的大理石雕像，额头上漆黑的发丝如同绽开的水墨，水波扭曲了腰腹处紧实的肌肉线条，双臂无力的往前伸着，手肘微屈，苍白的脚踝卡在排水口格栅间。

"顾明远！"陆远跃歇斯底里的呼喊对方的名字，奔跑着跳入泳池中，他甚者来不及再次脱掉自己身上的篮球服，消毒水刺痛他睁大的眼睛。

当他抓住对方手臂试图把人拖上岸时，手掌里传来的躯体温度比实训室里的解剖模型更冷。顾明远仰躺在地上的躯体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有些凌乱的短发贴在湿漉漉的额头上，闭合的双眼，乍一看仿佛只是睡着了，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已经结满细碎晶粒，青紫的嘴唇微微张开，陆远颤抖的伸出手触碰对方脸颊时，突然想起去年校运会，他假装不经意擦去顾明远额角的汗，指尖也是这样发烫。

"30次按压2次吹气..."急救课培训时的机械指令在脑海中闪现，陆远的手掌刚贴上顾明远胸膛就打了个寒颤。浸透池水的皮肤冷得像冰块，可皮下残留的余温又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机械地交叠双手压在胸骨中央——上周急救课教员示范的位置，那时前排女生起哄让顾明远当人体模型，此刻记忆里那人带着酒窝的笑脸正逐渐褪去血色。

"01、02、03..."按压计数混着牙齿打颤的声响，陆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数他们共同度过的夏天。去年暴雨天挤在器材室里换衣服，顾明远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的弧度；上个月他崴脚后顾明远背着他回宿舍，隔着两层湿透的球衣传递来的心跳频率。

人工呼吸时他小心地捏住对方鼻梁，薄荷香混着氯水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当看到水流从顾明远嘴角溢出，水珠顺着少年凹陷的锁骨滑落，在惨白的皮肤上犁出蜿蜒水痕。

当他的嘴唇覆盖住那片青紫的冰冷时，尝到池水咸涩中混着铁锈味。人工呼吸的气流鼓胀起顾明远胸腔的瞬间，陆远隐约觉得他的睫毛在颤动，可紧接着就发现那不过是错觉——因为那只是自己滴落的眼泪罢了。

"你说过要教我三步上篮的..."按压间隙的嘶吼惊动了归巢的麻雀，陆远的手掌顺着冰冷的胸廓滑到腰际，那里本该有运动后蒸腾的热气，此刻却像他无数次在梦里触碰时那样寂静。

顾明远的腹部微微鼓起，陆远知道他溺水的时候一定被迫灌入了不少泳池里的水，于是他挪动了手掌的位置到下腹部进行按压，刚一触碰感受到的是少年特有的柔软的肚子，继续按压隐约能感受到一些腹肌的手感。伴随着他每一次按压，顾明远的鼻孔都会渗出一些粉红色泡沫。

按压五六分钟后，顾明远的腹部看上去平坦了一些，鼻孔也不再有新的泡沫渗出。于是陆远再次开始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四十分钟后，顾明远冰冷的胸膛依旧没有呼吸的起伏，那颗总在篮球场上欢快跃动的心脏，此刻沉默得令人窒息。当陆远颤抖的指尖撑开顾明远青紫的眼睑，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琥珀色瞳孔已经扩散成无边的夜。

泪水在这一刻止不住的往下流，陆远整个人趴在那具苍白的躯体上。鼻尖抵着锁骨凹陷处，消毒水味里还缠着丝缕薄荷香——是顾明远总叼着的润喉糖味道。他侧耳倾听的姿势近乎虔诚，哪怕胸腔里再也不会传来那有节奏的心跳声。

顾明远青紫的唇瓣还保持着微微张开的弧度，陆远用拇指抹去对方嘴角残存的泡沫时，突然想起体育课那次意外接吻。篮球砸中后脑的疼痛与此刻舌尖漫开的苦涩重叠，他在这具逐渐僵硬的躯体上尝到了永远错位的时差。

亲吻结束视线下移，陆远的手悬停在某个危险的弧度上。顾明远跨间那条浸透池水的橙色泳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裆部的位置明显凸起一大块，还有一股腥臊味——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顾明远无论是训练还是学业都很繁忙，根本无暇顾及那种需求。想到这里，他一把将顾明远的泳裤狠狠地扒拉下来，一根肉棒冷不丁弹了出来，陆远用手握住用力上下撸动了几次，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用嘴含住，贪婪地吸取龟头残留的精华。思绪缥缈间，那些未说出口的邀约、更衣室镜面起雾时错开的视线、淋浴间外故意放慢的系鞋带动作，此刻全部化成了少年心里的遗憾。

晚风卷走顾明远最后一丝体温时，陆远意犹未尽的起身，将对方的泳裤拉起恢复原样，顺带着将他右手手腕上的护腕和锁骨上的吊坠一一摘下收入囊中，权当最后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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