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湿漉漉的雨季，阴冷的寒意笼罩在水泥森林上空，皆是肃杀，源灵沿着老城区的街道穿行着，踏过积水破碎的砖石，空气中弥漫着湿泥土和老城特有的油气味，这里还是如几十年前一样，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

行人寥寥皆是步履匆匆，猜疑警惕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源灵，他也不甚在意。如同寄生在大都会身下的虫蚧，早有自己规则和生态的老城能够轻易分辨出每一个陌生面孔，被如此关照也是意料之中——不要打扰他的正事就好。

他的目标藏在深处，现在也是触手可得，隔着几道斑驳街角已经能够闻到熟悉的气味，他是追着另一个自己来的。源灵边走边转着手中的折叠刀，翻飞的刀片不时倒映出冷漠的脸，他给自己做足了建设，可越来越临近时，总有无措烦闷的气流包裹着他，像是面罩，在脸上剥不下去，又似一团闷热气球，让他很不舒服。

索性不再想了。

左转，右转，再向前，穿过一条满是厨余垃圾的砖瓦小巷后，他终于在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店面。木门紧锁，开裂的木板里歪歪斜斜插着几根线香，还余一小半燃烧着，掉漆的门头龙飞凤舞写着“算命·求财·驱鬼·避灾”几个大字，甚至鬼字还写错了……

源灵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这家伙的做派，脱线随性，不拘小节到可怕。

不由得怒从心起。

源灵一脚踹开了大门，门后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破木桌，几块藩布，看着像是什么木桶饭遗迹的筒子里插着拂尘如意法剑……桌上散落着的几根黑色的毛发。源灵闻了闻……是自己的味道，只是颜色和自己相反，错不了。

奔波追寻这么久，没想到他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在这阴沟下水道里，过着自己悠然的日子……源灵一阵气堵，余光瞟见桌角还贴了张符纸，摘下一看内容他更堵了。

黄色的符纸上用小豪歪歪斜斜写了字：

“暌违日久，今晨卦象忽显故人将至。奈何法事未竟，衣冠不整恐失恭敬，还望莫要怪罪。若得闲暇，可往城东坟头一晤。”

源灵再仔细一看，符纸背面还有字迹。

“就知道你看不懂，我早知道你会找来，想找我来城东公墓，我要驱鬼办正事（最好晚上来）。”

手指有点湿漉漉的，似乎是这家伙刚用浆糊或者口水粘在桌上。源灵这下是真的有些怒了，攥着符纸的指节吱呀作响，把黄符捻成碎片。他的行踪早就被发觉，对方像是戏耍他一般，挑逗甚至是挑衅，毫不掩饰。

“林！源！！！”

片刻后，这间小算命铺子就只剩下些许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了。

源灵坐在临街的小酒吧里，昏黄的光倒映在透出灰暗天色的玻璃上，余光里他瞥见自己紧锁的眉头，疲惫的眼角。侍者端上一杯龙舌兰，他把薄荷叶冰块一并扫进嘴里，咀嚼骨骼似的，蔓延开的凉意刺激他的神经，让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

他已经追寻很久了。从一座城到另一座，从钢铁森林到偏远山野，甚至辗转在多个意识领域之间。林源，屡屡脱逃，无数次从他手中溜走，如今他终于逮到了他，当这一切都近在咫尺时，他有有那么点退缩。

就像梦一样不真实，林源的符纸上熟悉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几乎带着对方的意志，他确信这次能够见到林源。然后呢？自己应该做什么？

源灵一口把酒杯闷空了，这酒算不上多好，回味透着一股难言的酸，和保存失当的工业香精一起敲打他的头颅。

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劣质的酒了。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源灵闭着眼靠在椅子上，那些杂乱舞动的线条充斥着脑海，他努力伸出手一点点拨开，将这些割进肌肤内的线束一一理顺，或缠绕或悬挂在一边，让他可以直面脑海深处，一张和自己样貌相同而气场迥异的脸。

他看着那双红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到底在找什么呢？”

“财富？感情，还是……答案？”

那张脸从线条伸出挣脱出来，变成完整的“源灵”，他踩着黑白的线条，出现在源灵眼前，坐在他的对面。

“好久不见。”

“你似乎不太高兴，你应该开心不是吗？”

“源灵”摆弄着玻璃杯，把杯底的亮片一朵朵捻起，贴在自己不知何时摸出的墨镜上。

“哦我明白了……太顺利了是么？还是说你其实早就觉得不可能找到我？看起来你似乎还需要更多心理建设和辅助呢。真是傻瓜。”

“源灵”的手抓向正牌的手腕，直接穿了过去，只有些许冰凉的直感。

源灵还是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在心中已经问了无数次寻找林源的理由，得到的都是模糊的一片虚无，甚至他的潜意识似乎都在逃避这一天，不曾想过假若真的见面他应该说些什么。

胸和后腰的伤疤火辣辣地生疼，视线有些模糊了，他该说些什么？那些让他痛苦终生的回忆，昙花一现的美好还是现在自己都说不清立场的游荡？

得了吧，他又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呢？

可他就是怎么都放不下林源，对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自己心里，明明自己才是正牌，可林源看起来……就是比自己更，美好，更自由，即使抛去无瑕的身体不谈。这是在意？愤怒？还是嫉妒？也许都有。贵为心理医生，源灵却一直没有办法治好自己的这个心病。

天色将晚，源灵缓缓从酒精的麻痹中清醒过来，睁开眼，对面哪有人坐过的痕迹，霓虹灯的影子里，他还是只在窗户上看到自己微红的侧脸。

时间不早了，该去了结这一切了。

顶着半伦明月，源灵走在山间小路上，老城区的公墓还是古早的制式，藏在灌木丛生的郊区，到了晚上人迹罕至，阴风瑟瑟。走进生锈铁门，隔着老远的几排墓碑他就看到隐约有个身影，还有老旧录音机放着的阵阵诡异的音乐。

音色真当称得上一句全损刺耳，源灵勉强能听出些词句：

“叹尔亡魂，生前一念差，今堕幽冥下。若非道力广，何由脱沉渣？仰凭经功浩，莲台泛宝槎……”

哀乐阵阵，还有青烟飘荡，好些个他认不出的法器在浮空舞动着，似乎是察觉到源灵，那背影伸出手把录音机给按停了。

林源转过头去看着源灵，他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微笑打量着源灵。在这么黑的地方他居然还带着墨镜，上面还有熠熠生辉小亮点。

“呀，你终于来了，我估摸着你也该过来了。”

源灵神色复杂，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中翻江倒海，他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一股炽热钻心的疼痛戳刺着意志。

“你……怎么样？”

他一屁股坐在边上不知是哪位的祭台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对着自己的另一份灵魂问出了这个废话般的问题。

“嗯？蛮不错的吧还，如果你不来找我或许会更好一点……？哎呀，卦象之意，我也确实躲不开嘛。总会有着一天的。”

不过你看起来比以前振作太多了。林源在心里说。

林源浮夸地把东西装进背篓，长吁短叹地碎碎念，源灵却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热。

“这样。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源灵在袖口里不停转着小刀，锋利的刀口刮过掌心送来丝丝凉意，强迫的行为尽力分散注意力，他慢慢懂了自己在想什么。提问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流程罢了。

“不然呢？等着你把我宰了？我虽然没你十分聪明，但也不见得是个傻子吧——好吧，看你这样子，也难说！”

林源摘下墨镜，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他把手搭在源灵的肩膀上，似是无意地挠了挠对方的后脖颈，然后感受到一阵不自然地暴起，他知道源灵讨厌不请自来的身体接触。

“……”

源灵一把抓住林源的手腕，眼中已是愠色，他摸清了心中那股刺痛的来源，正是眼前的家伙，是嫉妒，滔天的妒恨正一点点把他吞没。他看着朴素到有些破旧的道衣，没有丝毫伤痕的完美的身体，听着自然甚至轻浮地举止和玩笑话……

这些都如阳光，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都是刺痛。

这是……我的另一条路，假若没有那些事。

他完全克制不住地这样想，这家伙，怎么能活得这么轻松，这么天赋异禀，这么被命运宠幸至今，一体共生他却如此快活，为什么？

“你为什么过得这么好，这么如意，毫无负担，凭什么？这本该是我的生活。”

他一字一句地说，死死盯着林源，期待着那双红眼睛里的轻佻散漫能够变得不一样，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和退缩，他都能说服自己接受。但没有发生，林源吹了个口哨，凑到他耳边用嘲弄的语气说。

“凭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不觉得你这么问很可笑吗源灵，你的那些‘虚假’的回忆与我何干？你就这么喜欢以己度人，强迫我的生活么？痴心妄想。”

源灵彻底失控了，巨大的愤怒冲昏头脑，自己苦苦追求的幻景只是冒牌货最习以为常的日子，讽刺，不公。刀锋失手划破了掌心，坠在地上。他于是右手攥紧拳头，狠狠招呼在林源的脸上，不知是谁的血喷到源灵的脸上，衬着表情越发狰狞恐怖了。

林源捂着脸摔倒在地，又是一拳重击在他的腹部，源灵脚踩着他把蜷起的身子展开，接着猛砸他的胸腹。不断传来的闷哼声让源灵有些陶醉，泪汗和血混在一起，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源灵揪着道士的领口，猛摔到地上，骑着对方居高临下地殴打，林源每一声呻吟都十分动听——这是他应付出的代价。

林源咳出了几口血，很快他冷静了下来，倒是源灵在不断的发泄中全然乱了章法，在源灵出拳的间隙他忍着剧痛，蜷着身子，猛地一肘撞在源灵的侧腰上，直直正中源灵的旧伤。

“呃啊！”

将人撕裂的剧痛顷刻间淹没了源灵，他吃疼地松手，伤口皲裂开，露出猩红的肌腱，隐约还有森白的东西。又是一拳暴击在下巴上，蹦出了几颗碎牙，源灵仰面摔倒在地，耳畔轰鸣阵阵。

“你他妈……真是疯了……”

林源喘着粗气，他一边舔去鼻血，一边把源灵从地上拖起来，掐着源灵的脖子，把他按在树上，鲜血和剧痛激发了他凶暴的一面，他又一拳砸在源灵的伤口上，看着对方痛苦地扭动。

林源本就比源灵略微强壮——后者的身体早就在过去的折磨中垮了不少。

他高高举起的拳头最后停在源灵的鼻前，迟疑片刻后也没有砸下。

源灵的神情……

他第一次看到虚弱脆弱的，外强中干的，止不住呦哭的源灵，这和那个永远不吐露真心高高在上的家伙判若两人。

他自热明白，源灵与自己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自己是什么样，源灵其实也一样，他只是很讨厌源灵总是掩饰的外表，不然他也不会屡屡给源灵留下线索，更不会时不时关照源灵的生活。

其实他打心里觉得，源灵才是那个更年幼的家伙，更需要支持和理解。

酒吧里坐在昏睡的源灵对面时，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执念跟不甘，甚至有些心疼这家伙。他现在已经无比接近那个真相，源灵也早已没有先前那么危险。他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源灵顺着老树滑到地上，在树皮上留下了狰狞的血红，林源也盘腿坐在他对面，把嘴里的碎牙吐出来，捏在手里把玩。除了虫鸣，只有两个粗重的呼吸。

“我好嫉妒你，好嫉妒……我想要过你这样的，生活，咳咳……那些噩梦每天都缠着我把我拖进深渊里，可你不会，凭什么……”

源灵伸出右手，按在林源的胸口，他断断续续地说，鲜血在他身下积成一汪，几乎脱力到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好想杀了你……”

林源的心砰砰跳着，透过身体传递到源灵身上。林源又叹了口气，他抓着源灵的手臂，对方的体温开始低了。

“你最好是真的忍心，要是我没死的话，呵呵……”

林源凑了上去，轻轻咬在源灵的脖子上，舌尖铁锈的微甜。他轻轻吐气，淡淡绿色的气流萦绕在他身边，顺着残缺的牙齿钻进源灵体内，徐徐填补源灵有些枯竭的生命力。源灵不再反抗了，他顺从地搂住林源，身上的疼痛缓缓消散，伤及见骨的伤口也在一点点愈合。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止不住想。

他确实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无数狠话，也自以为做好了毁灭林源的准备，那令人辗转的嫉妒。可他现在只能问自己，是这样吗？就算自己那么做了，还能改变什么吗？林源没有做错什么，说到底这一切还是自己的固执造成的。

鼻腔里满是林源的体味，和血腥味一起，让他不至于在爆炸开的迷思中失去方向。身上的伤口愈合得七七八八，疼痛消散，只是……怎么这么沉？

脖颈处的热流停了，林源软软地趴在自己身上，像是睡了过去，他试着摸林源满是血污的脸，毫无反应，着实狼狈，衣衫不整的领口里能一瞥锁骨和胸脯，目之所及干涸的血迹均是把毛发糊成一团。

“……傻子。”

源灵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把林源打横抱了起来，顺手把他的那些法器也背在背上，有些踉跄地钻进了夜色。

林源醒了。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周围十分灰暗，他试着伸了伸手，碰到了坚硬的墙壁，这才发现，不大的床被安置在屋内一角，连床尾都被巨大的衣柜遮住了，只留下身侧的空间。正对着床是一张古旧木桌，是压着毛玻璃的那种，桌后应该是扇巨大的窗户，被厚重的深蓝色床帘遮得严严实实，透过仅有的些许缝隙林源发觉原来现在并非晚上。

他推开身上的被子，脱力和虚弱感紧随其后，伤口多半已经结痂，有些地方还被绷带简单包扎过，不过毕竟自己分给源灵那么多力量，身体还是虚弱得可怕，翻身下床的时候他险些跪倒在地。

他很自然地摸到开关开灯，炽烈如无影灯的光充满了房间，林源眯着眼睛打量起周围的陈设。这里显然是源灵的房间。他拨开窗帘，是一个不大的阳台，满地都是花盆，但盆内的植物都已经枯萎，水壶也落了灰。

视线转向屋内，桌前有把椅子，已经被无数衣物淹没了，衬衣线衫裤子层层叠叠，得有几十件皱巴巴地堆在椅子上，透过衣物的小山，除了一台透明的显示器他再也没有看到别的大件货——说起来他反而觉得这台显示器格格不入，除了它，没有任何东西是近几十年科技的产物。

剩下的就只有按倒的相框，凌乱的旧书信件，几个被撕掉标签的药瓶子。屋内透露着一股怪异的压抑感，即使他已经把窗户和阳台门大开着，吹面而来的新风也丝毫没有缓解窒息的感觉。

林源有些头皮发麻，脚下没站稳，手臂撞到了床头边的墙上。

“咚……”

空洞的回音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墙面后似乎有什么空腔。他看着这面墙，蓝白色的墙面透出越来越熟悉的感觉，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它，几乎是本能地，他伸出手拨动了床下的机构。

墙面旋转了起来，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一股极淡薄的，却直击灵魂的，让林源大脑战栗的似曾相识感，顺着潮湿闷热的空气一起钻进了他体内。

像是召唤，像是意志，他无法忤逆，林源僵硬地拾起步子，沿着折叠而下的石阶走，不断有冷热交替之意顺着撑着墙壁的手涌动，很快这股能量就闯进林源的脑袋，变成电涌般锥刺的疼痛。

伴随疼痛一起的是无数破碎的词句，纷乱的词汇无视里意识的过滤，他们像是能够穿透思想，如同不断穿过指缝的细密沙，林源能够感受到每一寸最细小的颗粒，窸窸窣窣拍打在手心，以至于他可以清晰分辨……可，那些含义极速略过，把他的思考远远甩在后面，他无法读出完整的意思，只能任由那些记忆的碎片流淌而下。

连绵不绝的胀痛终于让他失去了平衡，林源捂着头摔在台阶上，往下翻滚的过程中，那些清晰又模糊的繁杂的片段，似乎也随着身体的疼痛一起被撞进了体内，在脑海里交织连片，变成巨量艰难的回忆，灌输进林源的脑海里。

“啊…这是……那些‘虚假’的回忆，不可能，怎么会……”

剧痛让林源流出了眼泪，他原本脑海中，年少时到出走前的那段如同雾里看花的，隔着毛玻璃难以分辨被他认定是伪造的回忆，全数清晰起来，薄雾散去，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

他捂着头，这间他本该在熟悉不过的地下室，还亮着微弱的黄灯，悬挂在尽头墙角的路西法椅上，边上是各种已经生锈的铁链束具，形制夸张的刑具。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看到呦哭的小源灵，濒死女人的突出眼眶的眼球，闪烁着不忍直视的暴行的播片在眼前飞速闪过，剧烈的耳鸣中夹杂了少年的呻吟，男人的哀求和将死的叹息，铁链叮咚，宛若地狱。

耳鸣声在他被人从地上拽起时戛然而止，林源目光呆滞地看着把自己从回忆的漩涡中拖出来的家伙。源灵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把把他丢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不好好在床上待着，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源灵的语气冷淡，但话中的那根刺直直扎进了林源的耳朵里。源灵有些生气了，他不喜欢这种出乎他掌控的事，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无意识地把指节掰得嘎吱作响。

“大豪宅还不让我参观参观？看不出你是这么小气的人，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呜啊！”

林源捂着脑袋，虽然头还是很疼，他依然想耍耍嘴皮子，只是被源灵一拳打在肚子上。虽说没有太用力，但也足够让他说不出话了。

“少耍嘴皮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醒了没看见你人，我一下床就……我好像感觉我来过这里，一下子就知道，就，下来了嘛。”

源灵怔了怔，表情难得地出现了些许裂纹，林源并不打算现在把自己的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他明白那是源灵经历过的事，难怪……他会是现在的模样。

“倒也不意外。”

源灵叹了口气，他当然清楚自己跟林源之间那缥缈又牢固的联系。不多废话，他把林源扛在肩上。

“毕竟，说到底我们应该是同一个个体，你能感应到什么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别动！”

在他肩上的林源把爪子伸向了他的侧腰，隔着衣服拨弄着他狰狞的伤疤，一阵瘙痒让他很不舒服，未经过同意就上手真的很不礼貌！

“接着说啊，洗耳恭听呢，源灵大人。”

源灵翻了个白眼，他们快走到房间了。

“你其实，啊……该怎么说呢，或许我本有机会像你这样。不曾被那些噩梦困扰，不会在夜晚惊惧醒来，不会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却束手无策……你是我的另一个可能。”

他把林源丢到床上。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林源轻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这和你一开始创造出我，又要置我于死地有什么关系？”

“我羡慕你。甚至有点嫉妒。我昨天也说过了。你最好不要惹我。”

源灵咬着牙回应，他又开始攥手指了。

“那你羡慕去好了，嫉妒啊，都可以，哈哈哈……你当真可笑，源灵。你就像个挥舞着纸剑的小孩，还以为自己是斗士，幼稚。”

“你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了，眼里燃着火。

“你确实，无非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过得比你好，可你有什么资格呢，亲爱的源灵？我不在乎你嫉不嫉妒，只是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像个小丑，你还在假装自己不在意，好—大—方—呀！心胸如此狭隘，何必故作清高！”

林源的目的达到了。他用扭捏挑衅的语气成功击溃了源灵勉强自洽的慰藉，源灵本想努力放下这些事，现在他非发泄出来不可了。

源灵怒吼着扑了上去，把林源压在身下，粗重的热气直扑林源的脸，涎水滴在他的脸上。源灵头一遭如此暴怒，他浑身都颤抖着。几乎是瞬间，林源的衣物被撕成布条，他三两下把林源的手臂背过头顶捆了起来。

他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冒牌货付出代价。这具没有伤疤的身体，不曾被人侵犯的纯真，更为健硕更为健康，这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连同正常的生活。

不甘心啊……凭什么是你，是你能够享受这一切，凭什么是你这样一个玩世不恭，满嘴跑火车的神棍，漫不经心地践踏我得不到的东西，你真该被剖腹掏心……就像我那个恶魔父亲一样。

是你一直在挑衅，林源……

怒火已经让源灵彻底失去了理智，经年来所有的那些愤懑委屈和嫉妒吞没了他，昨日的那点感动烟云般散去，他无法原谅，他要毁掉林源，然后取得他的一切，就像他父亲做的那样。

林源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源灵用布匹塞住了嘴。他粗暴地砸在林源的下腹，拳头深深隐没在毛发和肌肉深处，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屋内，林源的双腿被死死压住，毫无办法地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袒露在源灵面前。

连着几拳下去，林源发了疯地挣扎，他听到肋骨崩裂的脆响，内脏如刀绞地疼，乌青淤血让胸腹看起来大了一圈，泪水迷蒙他也没法擦去，只能任由它们肆流。

带着铁锈味的胃液一阵阵上涌进喉腔，和剧痛一起快要让他窒息，眼前晕开刺眼的绯红，在眼角的黑视区荡漾，最后成为视网膜上模糊的斑白。源灵最后一肘狠狠戳进林源的侧腰，感受林源绝妙的抽搐，他舒坦地出了一口气。

总共砸了三十次，他在心里默默记着。

然后他脱去林源的下装，随手丢进自己的脏衣一起，侧着头叼住林源的阳物。犬齿轻轻啮合，挑逗抚弄柱身，一手抚摸着林源滚烫的腹部，另一手则早就轻轻戳进他的大腿之间，往他尾巴根探去。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林源顶着剧痛挣扎，如同所有待宰的羔羊，徒劳之举只会让凶手越发恼怒。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尿骚，让源灵有了不小的反应，他挠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神情屈辱的自己的脸。他伸出手用力攥紧了林源勃起的巨物，那东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在他掌心搏动，看着林源倔强瞥到一旁的侧脸，那对耷拉下的耳朵，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原来……那时候的我，看起来就是这样……

鼻息和手爪的轮番刺激下，林源毫无办法地勃起着，即使他对此稍有预期……但滔天的羞耻感还是让他整个人都红透了，全身各处都在传来剧痛，虚弱和伤势叠加，把仅剩的一点安全感都剥夺了……

源灵的中指如毒蛇般钻进了他的私处，修长的手指顺着肠道长驱直入，灵巧地把内部的通道开垦出来，后穴反射性地绞紧收缩，强烈的异物入侵造成的不适感让林源无比难受，像大虫子一样不断试图扭曲身子，他越是挣扎，源灵就越发兴奋。

没错，是这种感觉，无用地挣扎，成为玩物的被亵渎的样子。

他把自己流出的前液抹在手上，就着林源的一起，想象着自己正在摩挲一枚硕大的光滑宝石，用掌根处的厚肉垫裹住充血龟头，一面缓慢揉捏，一面旋转着打磨。林源反弓起身子，欲而不得的瘙痒折磨他的神经，尽力往前顶，才能迎合源灵的手势，而这又更加把身下的空挡暴露给了源灵——他已经把三根手指都戳进了后穴，手指弯曲又伸直，吃得越来越深，把林源的后穴开拓得越发松弛而诱人。

要死了……

林源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迷乱的呼吸，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停使唤，在迸发和虚脱之间来回切换，所有的一切都被源灵，被他从未企及的欲望掌控，他是被困在饥渴躯体内的灵魂，如旁观者一般兴奋又绝望地感受这一切。

手指终于戳到了一直寻找的凸起，源灵抚摸那一粒玩物，用指肚用力按了按，林源的鸡巴立刻又硬了许多，几乎能与钢棒媲美，灼热的半透明粘液汩汩溢出，把大腿根沾得一片狼藉。林源哀求地不断摇头，初尝前列腺被关照带来的无尽酸胀，仿佛内脏都被撑到，弥漫的激烈尿意让人心生恐惧……

“骚逼……真是欠操，我会把这些都夺走，我没有的东西……你也别想拥有。”

源灵恶狠狠地“噗”一声抽出手指，用力上下撸动几下林源的肉棒，旋即把自己的衣物也都脱去，露出自己早已觉醒的阳具。

他就是在侵犯自己。两人看起来除了林源更壮，毛色不同之外，并无二致。同样妩媚的红眼睛，俊郎的吻部和漂亮的耳朵，还有匀称的身体，就连鸡巴都同样堪称傲人，饱满的硕大龟头，隆起的系带牵着柱身，直连到沉甸甸的睾丸，让人只咽口水。

若不是源灵后背和腰腹那些巨大可怖的伤疤，或许关了灯后，没几个人能区分开他们。

源灵把龟头顶到穴口，深吸一口气，随着腰腹发力，林源忠诚地将那根东西吃了进去。比三四根手指还要粗一圈的玩意还是过于凶暴，林源好像能听到后穴撕裂地哀嚎，钻心的疼从屁股直抵脑门，冷汗直冒，喘着粗气颤抖起来。

罪魁祸首伸出手，抚摸着源灵的头顶，拂过微微抽搐的脸颊，最后搭在林源的肩膀上猛地向下一按，整根阳物直挺挺地插了进去。

瞬时大脑一片空白，林源只听到尖锐刺耳的单谐音，眼前红光大作，自己的意识几乎被猛然一击挤出身体，连呼吸都停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重又看见蓝色的天花板，看见源灵陶醉吐出舌头的表情。

我还能活着吗……

然而身体不知廉耻地交代了一切，源灵用手抚摸着被自己顶起的巨大隆起，隔着肚子摆弄自己的阳具，那一道横贯到肚脐的山脊，宣告他彻底把林源征服了。

林源的后穴比他用过的任何性玩具都要紧致，随着他的抽插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四面不留死角地搓弄马眼，柱身……绝佳的包裹感之下，每一次进攻与戳刺都能听到啪啪声，他越是对着林源打桩，那股想要将他捅穿的欲望就更甚。

他掐紧了林源的腰，指爪戳进绷紧的肌肉里，床单染上了斑斑血迹。他把林源当成一个巨大的玩物，一个可以随意套弄的性奴，肆意发泄经年怒火。

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痛和绝望后，林源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蹂躏，源灵每一下都会顶撞在那粒凸起上，如波浪荡漾开来的酸胀和激爽刺激神经，酥麻和澎湃的射精的欲望裹挟着窒息感到处乱飞。从后腰不断升起的膨胀的热流，林源感觉自己像是躺在火焰上，难耐地乱扭。

源灵咬在他的脖颈上，含着喉结一顿轻轻撕咬，又啃食他的肩膀锁骨，和胸前充血隆起的两颗红豆。咬住乳头源灵猛地向外拽了拽，林源吃疼猛地颤抖，他又如安抚似的用舌头来回舔舐撩拨，折磨得林源欲生欲死。

身下和身前，疼痛和极乐，令人崩溃的体感不断碰撞，把夹在中间的理智撞得支离破碎，他的鸡巴高高上翘着，甚至紧贴自己的腹部，和源灵的贴在一起，带着黄白的浊液到处都是。

终于源灵展现出难得的温存，他拿走了塞着林源嘴的破布，用力吻了上去，粗暴地在林源嘴里纠葛，舌尖扫过上颌，直抵后齿，说是温存也是不顾林源死活的一吻，尽是征服和暴戾。

但其中的感情，比起先前的愤怒和嫉妒，倒确实变质了几分……

是时候结束了，源灵伸出手，撸动木头般用力摆弄林源的肉棒，下身则开始飞速打桩，发狠地几乎把自己的卵蛋都塞进后穴，淫邪的水声飞溅，被撕裂的后穴染上些微粉红。林源的神智早就不甚清醒，遵从着本能他吐出舌头歪着头，那股热流不可阻挡地迅速涨潮，沿着脊椎筋脉把他彻底吞没。

就像坠入热烈的海洋，无处不至的压力快要把身体压碎，压缩到极致后，唐突的释放让他叫出了声。

“啊……嗯……!”

喷泉一般。精液喷涌，几乎溅到天花板，在空中裂成许多小珠，铺在林源身上，也冲了源灵一身。最后的几下戳刺，源灵紧随其后——林源感觉一大股灼热的东西填满了身体，他的小腹肉眼可见的隆起更大一块……

源灵喘着粗气，虚脱地趴在林源身上，他紧紧抱着另一个自己，胸腹贴在一起，渐渐的他们的呼吸起伏也同步了。

“你真是个……咳咳，疯子……”

林源有气无力地在他耳边说，源灵不置可否，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权当是回应。

“那我问你，你现在把我也变成这样，或许觉得夺走了它们，你真的改变了什么了吗？”

源灵愣住了，他看着林源，把林源抱得更紧了一点点。为什么林源，知道自己的想法？

“也……？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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