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鲜血顺着冰冷的剑锋滑落在地，一股钻心的剧痛使得狮子止不住发出闷哼声，疼痛迅速开始侵蚀他的意识，来自死亡的威胁激发了隐藏于他体内的力量。

“莫三，不，应该叫你屿陌伤，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待见过你。”中年雄虎握着掌中的利剑，一点一点刺入狮子的胸膛，直至深入骨髓的疼痛令他再也无法抑制，那感同身受的苦楚。

“三儿，要记住，莫问来时路，莫忘汝归处，莫怜堕恶徒...”

这个名字，分明就是他亲自赐给面前兽的。

可此刻他的话语正如那边沾满血的剑一样锋利冰冷，但他那颗分明炽热无比的心却在悸动。

“原来我...一直都只是...”狮子的眼瞳逐渐归于虚无，但紧接着，滂湃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出，狮子像是褪去了银色的鬃毛，转而生出一副暗金色的毛发那样，在瞬息间完成了毛发颜色的转变。

骨子里的疯狂开始占据狮子的大脑。

“你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我...”狮子瞪着金色的竖瞳，涌起的杀意淹没了原本的心痛。

“你对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一丁点儿感情...”

强壮的爪子抓住剑刃，眨眼的功夫，便将剑折断，他拔出体内的断刃，用尽全力刺向面前的雄虎，虎兽人不及躲闪，亦如方才刺穿狮子胸膛那般被洞穿。

本就虚弱的他，遭受重创，一口鲜血喷出，虎一个踉跄，向后倒去，他的脸上带着笑容。

“这样...你也算是为你父亲报仇了...”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解脱，可后脑坠在地面的触感却是那么奇怪地柔软。

“为什么...师父...”

勉强抬眼看去时，虎才发现狮子跪地，而自己正躺在狮子的腿上。

“你父亲死于我之手...你我本就血海深仇...如今算是...还清了昔日的...咳咳...”虎又咳出大口鲜血，“债...”

狮子的毛发已经恢复成银色，直到虎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疯狂的事情，他叫莫三，莫三的身体里，流淌着恶魔之血，每当愤怒或是悲痛占据了上风，他就会成为负能量的奴隶，任其驱使。

本师徒情深的他们如今却刀兵相向，这一切都要从多年前说起...

多年前的荒原（大陆北边的国度），战火连绵，硝烟四起，哀转久绝不断，虎兽人莫谦追随着仇敌的踪迹，来到了一处村落。

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到处都燃着大火，莫谦麻木地看着一地的灰烬，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度，何时才能迎来救赎？

他自认为并不关心这些，可每当看到故土被暴徒践踏，他便会感到一阵心痛，那些废墟之上的，本该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才对，而他真正踏足于此，看到的却是举目的破败。

他已无心哀恸。

脚爪踩过干枯的余烬，他行走在曾经满是麦穗的焦土上，肉垫接触碎土带来的摩擦感，一切都让他愤怒。

他必须做些什么。

微弱的呼吸声，指引着他朝着一个倒塌的木屋前行，他在那里发现了一只年幼的小狮子，小狮子的母亲身体已经被烧毁得不成形，但那小狮子被保护得很好。

这是熊熊大火无法吞噬的，名为生命的奇迹。

他视若珍宝般地把小狮子抱了出来...

多年后

露珠从新叶上滑落而下，一路滴在狮子的喉咙里，狮子抿了抿口中那还没被完全搅散的露珠，有些欣喜地看向身旁的中年虎兽人。

“师父！”莫三用两指折下一片叶子，“味道还不错唉！”雪白的鬃毛被露水打湿，一个灿烂的笑容从他的脸上化开。

师父是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虎兽人，棕黄色的毛发，头戴斗笠，一袭斗篷将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斗篷里，他冷着脸，把虎掌背在身后，只是扶了扶头顶的斗笠，然后一巴掌拍在他那傻徒儿的头上。

“路边的野花野草，随随便便就摘来吃吗？”师父有些不满。

被敲了一下头的莫三非但没有悔意，反而有些贱兮兮地说了一句：“甜的。”

气得师父皱起眉来，脸上的皱纹都鼓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师父！徒儿知错了！”莫三这才紧张地追了上去，攥紧师父的虎爪，这是师父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重要方式之一，记忆里，师父的爪子有很多老茧，以及——习武之兽皮肤特有的粗糙感。

师父教过他，要判断对方是不是练家子，就要通过对方的指头，还有一些关节，或是走路时的步伐，有心隐藏者，也可以靠观察他躲避袭击时的身法，总之有很多方法和细节就是了。

莫三自幼跟着师父习武，吃过许多苦。

师父很严厉，颇有一副严师出高徒的风范，奈何莫三的心思老是不在练武上，这段时间莫三练武的时候总是走神，师父每次问起来，他就会遮遮掩掩的，像是故意在隐瞒什么。

“习武之人，应当坦坦荡荡，而不是躲躲藏藏。”师父如是说道，但莫三只是藏起发红的两腮，稳定住砰砰直跳的心脏，然后解释到：“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师父，我也一样。”

这时候，师父就会望向远方，良久，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身上似压着千斤重一般，莫三时常会好奇师父的过去，就同好奇他自己的过去一样。

“三儿，一定要这么拉着为师的爪子吗...”师父有些难堪地说着。

“我怕师父跑太快，我跟不上嘛。”莫三的借口明明瑕疵很多，但每次都能把师父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说起来。

莫三这个名字，是师父给他取的，师父自烈火中将他带出，就像刺破黑暗的太阳，一下子就把他晦暗的世界点亮了，他记事起，师父就护佑在他身侧，只要有师父在，一切难题和苦恼都会迎刃而解。

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子，这里往来的人丁很多，不仅仅是人类，街上也能见到其他种族的兽人，师父领着他来进入了一处小巷，里面开着一家酒馆，拉开帘子，里面十分热闹，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两兽刚踏进门，一位姿色妖娆的狐狸女郎便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里边请。”狐女郎将两兽带到柜台前，掌柜的是一位留着八字胡的犬兽人，掌中握着一把折扇，正躺在靠椅上打盹儿。

“老钱，醒醒。”师父用指关节敲了敲柜台，发出几声响，听到响动，犬兽人一跃而起，一改先前睡得香甜的模样，做出了一副职业性的笑容。

酒桌上碰杯的声音此起彼伏，莫三朝着周围看去，客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那酒水从嘴角流到桌上，放下酒碗，发出“嗵”的一声。

“两位客官，想要来点什么。”犬兽人眯着眼右掌的折扇张开，左掌握着的念珠转个不停。

“钱毕，是我。”师父看向莫三，莫三从腰间一顿摸索，拿出几枚铜板递给师父，师父不满地用虎掌按在柜台上，再抬起掌的时候，柜台上已经多了几枚铜板，被称为钱毕的犬兽人掌柜这才睁开眼，认出了面前兽。

“哎哟喂，这不是莫谦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钱毕放下念珠和折扇，揣着爪子，听他跟师父的对话，似乎跟师父很熟。

“怎么，不欢迎？”师父正要收起铜板转身离开，却被钱毕拉住，钱毕笑嘻嘻地收下铜板，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妞儿，给他们安排最好的客房。”在钱毕的招呼下，狐女郎走到楼梯口处，朝着两兽呼喊。

“你还是一身铜臭味。”说完，师父转身离开，还在愣神的莫三也快步跟上，他们在上楼之前听见了钱毕说：“做生意嘛，不寒碜。”

他们一直走到了二楼走廊尽头，靠左的房间，在把钥匙递给师父之后，狐女郎便离开了，但马上，师父就把钥匙朝后一扔，莫三直接飞扑过去，差点没接住。

“三儿，你来保管。”师父推开客房的门，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房间内没有什么陷阱和暗道之后，把莫三喊了进来。

莫三收起钥匙，跟着师父进了客房，地上铺着一条做工精致的地毯，他新奇地看着屋子里的家具，靠窗的床榻上摆着一个小桌子，按照他们两个的身高，他刚好可以盘腿坐在床榻上和师父对饮，不过他并没有喝酒的习惯就是了。

“师父，这段时间，我们就在此处留宿吗？”莫三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床，靠在窗前，一副半躺的姿势。

“嗯，每日的吃食，老钱会派人送上来的。”师父双臂环胸，将斗笠放在一旁，露出缭乱的毛发，奔波了好几天，中年虎兽人总算是能展露疲态，他盘腿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师父，腹部还在疼吗？”莫三下意识地低下头。

“无碍，为师闭目片刻，养养神。”

外头传来敲门声。

“客官，您的酒。”狐女郎的声音入耳。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师父就“咻”的一下窜了过去，把酒坛子带了过来，打开盖子欲要痛饮一番，却被莫三搅黄了。

莫三从师父掌中抢过那尺寸不大的酒坛，见师父怒目瞪着自己，他也丝毫没有畏惧。

“臭小子，给我拿来。”师父伸出虎爪去抢，爪臂到半空中就被莫三擒住了。

“不行！”莫三拒绝。

“你说了不算。”

“臭老头...你的身体还没痊愈就想着喝酒。”

这一句“臭老头”把师父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但也没有跟莫三计较。

说来惭愧，前些天，两兽还在赶路的时候，路遇一伙荒贼，他们与贼人一番搏斗，最终勉强将对方击退，但最后，因为他的粗心，师父为了保护他，腹部中了一枚毒箭。

在值得信任的医馆检查之后，他发现，那是一种很罕见的慢性毒素，它会逐渐侵蚀身体里的各处经脉，直至最后，让兽功力散尽，痛苦地死去。

这种毒，没有解药。

但莫三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治好师父身体里的毒。

就这样，时间到了深夜。

“那一箭本来是朝我射来的...”莫三攥紧拳头，对着墙壁，砸了一拳又一拳，怎么也睡不着，思绪简直乱成了一团麻花。

“唔...呃...”

睡在另一边床榻上的师父发出了闷哼声。

“师父？”莫三坐起身来，朝着师父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他隐约看到——师父身上的衣物都被脱光，露出壮实的肌肉和肿胀的下体。

一头野兽正伏在师父的身上，用舌头舔舐着师父的虎根，而师父四肢都被野兽控制住，意识模糊，只能发出难以形容的闷哼声。

“混蛋！放开师父！”一股愤怒在莫三的脑中炸开，他的一双眼睛在月光下变成了金色，雪白的鬃毛也过渡成了刺眼的金色，指尖的爪子比起之前足足长了一倍，他露出獠牙，比野兽要更像野兽，凶狠地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莫三化作一道金色的闪光，速度极快，野兽躲闪不及，被莫三抽刀斩断了左臂，黑色的鲜血从断肢处喷涌而出，受惊的野兽靠着仅剩的三个肢体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月光下。

“噬魂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三有些诧异。

噬魂兽是一种神秘的魔兽，喜好折磨人类和兽人，吞食欲望，将他们玩弄至欲火难耐时从脖颈处吸血，直至将对方吸成干尸，被噬魂兽杀死的兽，死相会极其难看，但噬魂兽只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师父！”莫三的眼睛和毛发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他焦急地检查起师父的状况...

师父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是下体上残留着噬魂兽的唾沫，他小心地用毛巾帮师父擦拭下体，眼神愈发坚定。

“三儿...冷...”虎虚弱地喊着莫三。

师父原先的衣物已经被噬魂兽撕了个粉碎。

“师父...马上就好...”莫三从行囊里拿出备用的衣物，正准备替师父换上，却感到一阵很难受的感觉，心里，有一股莫名火在烧。

他看向师父，这个养育了他，还为他起名字的虎兽人，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月光照射在师父的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让师父看起来更加可人。

“师父...”银鬃的狮子把脑袋一点一点地伸了过去。

师父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每次呼吸间，都能为他带来十足的安全感，他不知道这种体味代表什么，但他只知道，师父让他下意识地想依靠。

鼻尖就要触碰到鼻尖。

“不行。”

理智制止了他的行为。

莫三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最终还是老实地替师父换上了衣物，他躺上了师父的床，然后用力地将师父拥入怀，尝试用自己的体温给师父取暖。

“三儿...”

“师父，已经没事了。”

如果没有受伤，如果师父没有中那种毒，早该在噬魂兽潜进房间之前就能察觉，但没有那么多如果。

“师父，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小说相关章节：《这个师父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