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赭褐色的。龟裂的土块像无数张开的嘴，在日头下泛着白森森的牙床。老农王二把裹着破麻布的婴孩贴在胸口，布缝里渗出几点奶腥味，混着汗酸气在鼻腔里凝成团。他数着脚下干枯的麦茬，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去年秋收时新打的镰刀上。

"爹给你找活路哩。"他对着襁褓呢喃，灰扑扑的指甲刮过婴孩粉嫩的耳垂。孩子忽然咯咯笑起来，露出两粒珍珠米似的乳牙，涎水在嘴角凝成晶亮的丝。王二喉头滚了滚，想起婆娘死前蜷在炕角抽泣，那婴孩嘬着的空荡荡的乳房，像两只破布袋耷拉着。

官道旁的歪脖槐树下早候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斜倚着个穿茧绸衫子的老太监，玉扳指在日光里泛着青惨惨的光。王二膝盖发软，恍惚看见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也是这般张着血盆大口。

"货呢？"老太监的声音像用砂纸磨过，折扇尖挑起襁褓一角。婴孩忽然啼哭起来，藕节似的胳膊在空中乱抓，身上的红肚兜洗得发白，说是王二小时候用的，如今又传给儿子，脚踝上拴的红线铃铛叮叮作响。那是王二用最后几枚铜板在庙会上求的平安锁。

粗糙的手掌猛然探进襁褓。王二听见布帛撕裂声，肚兜被扯下扔在地上，惊起一点干燥的沙土，婴孩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曝在烈日下，两腿间那团粉肉跟着打了个颤。老太监的呼吸骤然粗重，黄褐色的牙床间溢出黏稠的笑："倒是个齐全物件。"

婴孩的哭声突然噎在喉头——老太监的嘴已经堵了上来。那是个带着腐臭味的吻，舌尖蛮横地撬开牙关，在柔嫩的口腔里翻搅。王二看见孩子细小的脚趾蜷成团，白玉般的脚背上暴起青紫色的血管。

"您轻些……"话未说完就被玉扳指戳中喉结。老太监的另只手正掐着那团嫩肉，拇指刮过包皮褶皱，指甲在铃口处打着转。婴孩的身子猛地弓起，尚未褪净胎毛的阴茎摇摇晃晃的，竟直挺挺竖了起来，顶端渗着晶亮的水珠。

"嗬！"老太监的瞳孔缩成针尖，"这般硬气的雏儿，宫里娘娘们可要欢喜。"他突然俯身含住那颤巍巍的阳物，喉间发出浑浊的吞咽声。婴孩的啼哭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脚踝上的平安锁在挣扎中扯断了红线。

王二的指甲陷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干裂的土里。

二十步开外的田垄上，去年埋下的饿殍正被野狗刨出半截臂骨。

老太监的喉咙发出蛇蜕皮般的窸窣声，紫胀的嘴唇顺着婴孩下腹滑向两粒没有花生米大的睾丸。他的犬齿在嫩皮上碾出月牙形的凹痕，舌尖裹着阴囊往喉头送，仿佛在啜饮一碗刚点好的豆腐脑。婴孩的哭喊突然拔高，又被他掐着大腿根生生掐断在喉管里。

"这可是替主子验货。"老太监直起身，指缝间垂着银丝般的涎水，"宫里要的是根底干净的物件，若是后窍不紧——"他忽然将小指捅进婴孩肛门，指甲盖在嫩肉上刮出细碎血珠，"那般漏风的货色，可经不起主子们消遣。"

王二的眼珠几乎要爆出眼眶。他看见老太监的指甲缝里嵌着黑红的垢，在婴孩粉红的臀肉间进进出出。

"倒是个紧致的。"老太监抽出手指，在车辕上抹出暗红的痕，"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他突然揪住婴孩的阳物，像要掐断麦穗般狠狠一拧，"三年五载的，这孽根就要喂狗了。"

婴孩的哭声骤然变得尖利，双腿间的嫩肉已肿成紫茄色。王二走近，把那断成两截的红线又系到婴孩脚踝上，使出浑身力气挤出个满是沟壑的笑脸：“孩子小，当讨个彩头吧。”

老太监甩手将襁褓抛进车厢，青布帘子落下时飘出句阴恻恻的笑："多赏你半吊钱，权当买几刀黄纸——你家婆娘饿死在炕头，总得糊个纸棺材。"

铜钱砸在龟裂的土块上散了一地，叮当声惊飞了枯树杈上的乌鸦。王二跪在地上摸索，指尖触到枚沾着口水的铜钱——那上面还粘着婴孩腿根处的沾了点血的黄渍。

远处官道上扬起黄尘，几个逃荒的妇人正捧着豁口的陶碗，接野狗撒在枯树根上的尿。二十里外的乱葬岗，新死的流民正被野狗扯出肚肠，泛着油光的绿头蝇聚成黑云。

日头要落了，王二捧着那堆铜板，走了两个时辰，走到村口木匠刘麻子家，把打棺材的钱还上了——那是前些天，婆娘奶孩子时候饿死之后，他和刘麻子那赊的。

王二不知道怎么回的家。破败的土坯房里，去年贴的灶王爷画像已褪成惨白色。王二盯着炕席上最后剩下的两枚铜钱，忽然想起婴孩满月时，婆娘用红纸剪的小老虎还贴在窗棂上。外头起了风，纸老虎在暮色里簌簌抖动，倒像极了婴孩脚踝上那平安锁晃动的残影。

墙角漏了风，吹得陶瓮摔下台子，突然迸裂，瓮底的最后一丁点粟米从裂缝里汩汩流出。王二抓起掺着碎陶片的糙米往嘴里塞，碎渣划破牙龈时，竟尝出婴孩嘴角的奶腥味。破窗漏进的月光像把生锈的犁，在他佝偻的脊背上犁出深浅不一的血痕。

五更天时，村头土地庙传来老乞丐的梆子声。王二突然蜷成团干呕，吐出的秽物里混着血丝与碎米，仿佛是婴孩吮破了舌尖，只不过他的哭声没人来回应。

破晓的鸡鸣撕开晨雾时，他忽然听见婴孩的笑声从房梁上传来——那根横梁上还挂着去年秋收时捆麦秸的麻绳，系成一个绳圈，在穿堂风里悠悠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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