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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新录】③:穴心岩,1

小说:异象集群异象集群 2025-09-03 15:49 5hhhhh 3830 ℃

看到锦鲤目中难掩的凶光时,袁书鸢想起了十年前那熟悉而陌生的一瞥。

“昔人尝云:死生者,神之目也。

盖生灵殒命之时,神目即随腐胔渐萌,若菌蕈之生朽木。其视弥远,洞观尘世疾苦、幽察人间不平,如日月之鉴微,犹明镜之照形。

故腐尸虽秽,实乃天眼所寄,幽冥之视,未尝须臾离乎人世也。”

当太平洋彼岸的敌人逐渐退却了攻势,从荒芜的白土地上撤退开始,她活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然而局势并没有明显好转。粮食依旧稀缺,在过去习惯了人工智能料理一切的人们被迫重拾父辈们亲手操劳的事务,然而林立的黑道帮派,急切牟利的利益集团,草菅人命的官僚仍然让他们生活在极端困难之中。

袁书鸢已经遗忘那天她经历了什么——只记得镜中满身淋漓的鲜血,偏移一厘米就足以夺走她生命的弹孔,脱臼的左手和背包中沾满污垢血水的土豆和药品,一群戴着乌鸦面具的无政府组织医生救助了她,但因为床位紧张,她只能在停尸间里度过夜晚。

强忍着疼痛,袁书鸢翻动着手机里和他在大学的相片,回忆着她尚有余力畅想未来的童年,以及……她为那些独属于她的理论保留的文档。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是为了自己珍爱的人才冒了这样的险——战争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洗刷了她在象牙塔中无穷无尽的天真,却幸运地留下了他们的未来。相比之下,那些伤痛又能算得上什么?

袁书鸢一直认为神不是那些教徒们理解的模样,神也并不需要供奉,崇拜和祭礼——但此时此刻,她却真心想要感谢那无形的至高存在,并祈求祂向远方的爱人传达苦尽甘来的好消息。

她想起自己在某本古籍中看到的字句:万物生灵的尸骨中,流淌着神明的抚慰和目光,所以人要尊重遗体,因为每次死亡都是神向人间的注视。

于是,袁书鸢对着身边蒙着白布的尸体双手合十,然而祈祷还未出口,那盖着脸的布却突然滑落,露出一张被霰弹打的稀烂,面目全非的脸庞。

恍惚之间,她看到那碎肉交杂处中一颗垂落的眼珠,她记得那漂亮的瞳孔,记得属于它的一切。

她的手伸向裹尸袋下,牵住了尸体冰冷的手,一如往昔,一如初见。

……

群兽的切片沾满灰尘,凌乱地洒落于被血浸染个通透的土地上,然而突然一声刃锋碰撞的巨响,气浪散开数尺,蛇状的涡旋缠绕少女手中的长刀轰向闪烁鳞光的鱼腹,那张冷淡中掩藏强烈兴奋的脸庞上目光如炬,射向刃尖撕裂怪物皮肉后,从中漏出的密密麻麻的肠子和血腥脏器,肉潮携着腔内软绵绵的骨骼往外翻腾滚动,每一滴飞溅浆汁都能将人彻底异变成怪物,而袁书鸢却不躲不避,竟未被那些液体溅射到身体,那成精的锦鲤人只叹息一声,口中吐出无数泡泡,袁书鸢冷哼一声,顷刻间用双指夹起腰间黄符,口中速念:

“『晓祥凶』”

一阵慈悲的风掠过,将泡泡温和地推向后方的瓦砾房,气流消散的那一刻泡泡应声爆炸,酸性的毒素将一整座屋子腐化成渣,被绑在其中的一只劣等鱼人被毒素慢慢吃尽了整颗脑袋,在绝望的痛苦中抽搐着跳动。

然而念咒的瞬间仍然给了对方可乘之机,锦鲤怒意猛起,额头上裂出六道眼缝,被压抑融合的瞳孔中更是爆涌出挤在虹膜下的无数肉芽虫体,恶心的绒毛腐肉和污血的狂暴鸣啸排山倒海般裹向袁书鸢,袁书莺本能地后退,却在一瞬间滞住脚步,她似乎计算出了自己的处境,啧了一声后,她无奈地闭上眼,揭开搭扣,遮蔽体表的外套裂开口,如悬浮的披风向后飞去,她向肉潮涌起的始发点举起了手中的猎枪,扣着扳机的指节在那一刻捕捉了怪物的恐惧,锦鲤隐藏在胸腹中,形如肿胀阴唇的“嘴”畏惧地张开,旁边生长着蠕动模糊的人脸……

随后,一声爆响。

血色烟花在枪口绽放的波浪中炸裂,将那些鱼肉炸成碎屑飞向远处,刻印着力场术式的外套如同雨伞缓缓从空中飘落,被吸附在其上的烂肉已经凋零成灰,回收残肢的锦鲤略显狼狈地恢复原型,他那终于能够聚焦的眼逐渐看清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诡异的女人。

“我刚刚把你小穴的异动记录下来了哦,以前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害羞,一件外套还真是物超所值~”

烟雾之中浮现出如同金属的光泽,但眨眼间便消失了,锦鲤怪生长着护膜的上千只眼看见了袁书鸢迎风飘起的锋利发丝,外套下她的装束竟然暴露出双肩,小臂和完整的腰腹,如同一大块精美柔韧的白肉,让它体内饥渴癫狂的意志等不及要咬上去将面前的猎物撕碎,然而仅存的理性却让锦鲤流下几滴冷汗。

“她疯了吗?”

它脑中闪过自己曾吃过的人——他们大部分都在临死前拼死抵抗,村民也好,行客也好,警察也好……他们跟自己颤斗时即使从头死死武装到脚趾尖,不露出一丝可能被感染的缝隙,都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失误恍惚,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但面前的女人却像个潇洒不羁的太妹一样,美感十足却不中用的肌肉并非战士应有的水平,她几乎放弃了一切武装,裸露着蜿蜒乳沟的蛇法印文胸,缠绕着肱二头肌的束带和从腰侧滑向胯间的丝带都让她看起来跟刚刚完全不是一个人,泛红还充斥着病态期待感的表情,锦鲤也只在那些献祭给自己的女奴脸上见到过。

“我劝你少做这种送死的事,我的血但凡有一滴碰到你皮肤,你都会立刻成为我的一部分……喂。”

锦鲤正挑衅般嘲讽着袁书鸢时,却发现对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还拿出一个本子开始写着些什么。

“?!”

终于没耐心承受侮辱的锦鲤面目狰狞,形似痘泡的肿囊被挤裂,从中爬出嗷嗷待哺的蛆虫,它怒吼一声,血管筋脉直接插穿了土地,如同树根般生长着,不过三秒,蔓延的腐败已经伸到袁书鸢脚底,而锦鲤自断下半身,无数鳞片化为凌空翼刃,同地底的肉刺一起猛攻而来,然而在接触目标的前一刻,袁书鸢的双拳直直打向锦鲤的翼刃,那削铁如泥的刃羽轻松割开她的手套,深深撕开她的筋膜,斩入她的指节间,鲜血喷涌,被切碎的烂肉缓缓从指缝中流下,而那密密麻麻的肉刺也直接穿偷她的脚趾甲,撑爆了腿肉,将她的下半身搅得一塌糊涂,七零八落,战斗在一瞬间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然而在突如其来的胜利中还没缓过神的锦鲤,却猛然发觉一股怪力将自己的鳞片瞬间崩碎,它定睛一看,却见袁书鸢那被刃片贯穿捣烂的双拳竟然在逐渐往外推动自己的鳞,那股难以理解的力量甚至反让他的角质层被瞬间轰烂,而本该吸食掉袁书鸢下半身的肉刺也被沉重强硬的筋肉扭曲掰断,眼看就要顺带扭断锦鲤下半身的筋骨,它连忙后退过去,惊魂未定地感受刺骨疼痛。

“这一招很阴险呢,仔细想想,也许直接对你脑袋开枪会更好一点……就是被血溅到了该怎么办?”

毒血顺着伤口自动排出,在地上汇聚成水洼。

“说起来,你现在的表情真好看,没想到你们也会害怕成这样,有必要特意标出来给读者说明……”

推开了锦鲤的袁书鸢,已然全身是血,她的双拳像炸开的烟花般扭曲恐怖,溃烂破碎的骨头旁逸斜出,面目全非的血肉上扎满了碎裂的翼刃,可突然间,那些翼刃开始拼接变形,按照她原本手腕的形状重新编排血肉,最后形成两只宽大却在她操控下无比轻盈的手爪。双腿中被钻出的孔道中流淌起液化的内力和奥术,白描的墨色山水在她腿间组成了自然的增幅矩阵。

袁书鸢将手爪的利刃伸到嘴边,妩媚地舔舐并割下了自己一小块舌肉,随后将舌肉抛向遍地的锦鲤鲜血,那肉块竟剧烈抽搐起来,异变着长出眼睛和牙齿,但不过一分钟仍然融成了一滩烂泥。

“哼哼~你们身上的奥秘,真是怎么探索都探索不完。”

笑声停止的瞬间,她的肉身有如流体奔向前方,拳刃化剧风扫向锦鲤,奇形怪状的石块被削成了渣,瓦砾墙被爪刃截断切碎,那双在非人异躯上狂轰的手臂青筋暴起,输送力量的效率达到极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重击携着血色锋芒兜割锦鲤的肉体,慌乱的妖物驱动法术,令水浪化为斩波劈头盖脸砸向袁书鸢,而施法的间隙里锦鲤那孔雀开屏般模糊淋漓的烂脸却已被足刃扎进了大脑。袁书鸢一记鞭腿在空中划出宽阔的圆弧,肌肉与破烂的皮革面料仿佛在瞬间奔涌的流光,震碎音障的同时将锦鲤鳞片下的皮都挤至蜕裂,露出密密麻麻血红可怖的小鱼,正在畅快啃噬着他的肉脉。当那道灵动的流光染上最肮脏的液体时,锦鲤的半个脑袋已经在残酷的鞭笞下被切了片。

随即,那代替了手指的刀刃竟化为钩爪狠狠插进锦鲤伤口中,一把拽住脊椎连汤带水地撕扯出来,只见那截骨头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海绵,小洞中住满鱼卵和碎肉,袁书鸢猛地一握,脊椎在爆响中四分五裂,零碎骨片落了一地。可即使如此,锦鲤的残躯仍然往崖边一倒,坠入湖中。

“原来如此……不过这是单纯的想跑还是在引诱我进陷阱呢?”

袁书鸢托腮思考时,身后数把鱼叉与钢刺已猝不及防地攻来,她快速瞥向身后,与手腕相连的爪刃交叉成网,却因来袭之敌数量过多,被那群狡诈嗜血的鱼人用酸毒熔断了手爪,还被一根根长着倒刺的锥穿透了胸腔,盆骨和手脚,然而怪物们露出奸笑时,表情却在瞬间被长鞭撕扯得分崩离析,袁书鸢的手筋和血管竟如丝线般串起了爪刃的碎块,只需挥臂便轻松舞起那异样的鞭刃,将敌人斩作细腻的鱼生,怪物们的身体在一次次音爆中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打到稀烂时只看见袁书鸢那比死神还要恐怖的癫狂笑容,她身上的肌肉如同拥有个体意识,竟通过自行活动将插进体内的刺通通逼了出去,当鞭刃也被磨损成废品,当本能的疲劳感乞求着大脑停止杀戮时,袁书鸢已踩在遍地肉块残鳞上,场面堪比一场盛大的百人凌迟大会。死亡的臂弯对她勾肩搭背,在她的身上涂抹无数血的纹身,而袁书鸢毫不在意,只速写着鱼人们作战时的动作和特殊的攻击模式。

她记得每一个人。

……

远处开着小轿车赶来的小天师,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几块如同豆腐块般整齐光滑的山石从上方坠落,很明显,那是村庄的位置,令他不禁紧张起来。

“姐姐……千万不要出事……”

然而就在走神的瞬间,车轮压到一根粗壮的黑触手,竟然将整辆摩托弹了起来,小天师快速反应过来后立刻将符纸掷出车窗,身体随口中高速吟唱的符咒移形换位,最后安全移动到旁边的小丘边时,摩小轿车已经砸在巨大的岩块上,四分五裂。

小天师立刻查看起身上是否有地方沾染了毒素,确定安全后才松下一口气,已经无暇为他们损失的车惋惜,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跑路。

他拿出寻尺,指针本对准那发出爆响的方位,可突然像被重击一般转向了旁边一块岩壁,并且闪烁起黄色的灯光,小天师一怔,他知道这是追踪到存活人类——但生命状态垂危时的反应,小天师想到刚刚毁掉珍贵载具的陷阱,又想起之前诡计多端的鱼怪们,终于还是狠下心放弃了新生的信号,继续向山顶跑去。

可刚刚那块岩壁中,却突然裂开数十道缺口,污血连成曲线,勒出具有弹性和可塑性的血肉,卵巢状的肉瘤凭空突出,几张咧开的嘴在瘤子上露出污黄的烂牙,如涂鸦般随意生长拼凑的眼睛睁开,望向离开的少年。

跑着跑着,小天师发现自己到了一片沼泽与花园的交界,违和的香气刺激着他的感官,荒芜腐败的污泥中,逐渐长出了可食用的蘑菇和草药。

“小弘?小弘!”

小天师一怔,他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青少年从山路中走出,脖子上挂着支教证,脸上洋溢笑容,挥手招呼着他。

“孩子,这些天去哪里了?中考将近,要抓紧时间复习了。”

小天师隐约看得见那个少年的面孔,他看起来很不情愿,对一切充满了厌倦。疑惑时,回答似乎已经被传达到面前人的耳中。

“原来如此啊,那你可要多留意了,时刻记住,考不到城里去比一切事情都要恶心,都要难受,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边吧……”

听着老师的教导,小天师也只能连忙跟着前进,他在路上看到几位老人在一条被掏干净腹部的大鱼面前跪拜祈祷,看到孩童捧着水递给戴着青铜面具的长者,让红色的沙粒流过他们的脸庞和额头,一切井然有序,却又带着难言的怪异。

小天师回到自己的座位,老师也已来到台上讲课,枯燥的字句,紧张的言语,似乎已无法触动小天师的心弦,他的记忆中——自己绝对不属于这里,但那种熟悉感却刺激着他的神经,似乎想要唤醒些什么。

下课时,他看到老师接了通电话后神色骤变,眉头紧皱地跑出门去,直到上课也没有回来,他跟一些好学的学生一直在教室里待了三节课都没有逃课,直到他们的家长急匆匆赶到教室,用听不懂的方言喊他们回家,教室里便只剩下了小天师一人。

他茫然不解,而几个画面突然从他眼前闪过,他看见长着人脸的猪猡被集中起来挤奶,他看见数不清的死鱼被倒进湖水,最后,他看见自己站在岸边,随后向下坠落,嗵的一声掉入水中。

幻象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砸向脑门的重槌,小天师的行动在这一瞬间超越了思维,挥向面前将咒文符纸的碎屑吸向指尖,在最后的时机击碎了槌头,将握槌的鱼人也震飞出去。身后的群兽看见这一幕,持冷兵器的连忙冲锋向前,持枪的连忙换弹瞄准。

然而不知是不是刚刚特殊的施咒触及了他存储奥术的法门,小天师瞳中燃起火舌,红丝带从身后飘起,被他拣起一根咬在口中,全身上下的法器如同共鸣般漂浮起来。

“『天门』。”

待他松口时,法器已经将前方鱼怪斩尽杀绝,回到他的身边,被拭尘布擦去血污。

解决了迫近的危险后,小天师才松了口气,能够冷静下来思考刚刚自己看见的那些不存在的记忆,然而不过十秒,他就为那些画面判了死刑——幻觉罢了,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小天师继续向前赶路,可他感觉自己在崎岖山路中穿来穿去,却如同被困在迷宫里永远无法找到出路,他一次次穿过拐角,跨越障碍,杀死突然出现的敌人,最后又回到原地。

“又是幻觉?”

小天师眉头一皱,取出一截刻画着圣僧法相的钩索,朝着正北方向抛至空中,随后,钩索如同有了生命般自动寻找着某一方向飞去,顺带着让小天师一跃而起,凌空前行,穿过岩壁间一条狭窄昏暗的裂隙,终于踏出了刚刚的循环迷宫,来到一片辽阔的石碑林边。此地大概是一处藏于山间的巨大坑穴,透过上方的缺口能够看见天空。然而石碑上挂着的东西,让他瞬间大跌眼镜。

无数块沾满粪土的尖锐岩石上,长满倒刺的铁丝紧缚着被摧残到肠穿肚烂的女人,她们的手脚被通通砍断,用粗大的锥子从伤口处一直贯穿到背后刺出,管状的筋脉被一条条掰出来绕在铁钉上捆了个干净,空洞的眼眶里长出扭曲的触须,蠕虫在表皮下弹跳晃动,全身上下的皮肤流淌着,脱落着,在地面上化作千丝万缕时才看得出那全都是白色的鱼卵。硕大的泥鳅蛇鳝在布满洞穴的人体上钻挖着,如同缝衣的线挤满了这些可怜人的躯体,将皮与肉一次次撕裂,腐化,拉扯,直到新生之物破壳而出,让苗床的轮回永不停息。

见到此情此景,小天师大惊失色,但愤怒很快压过了本能的恐惧,极端凶残的妊娠,彻底异化的分娩,让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小天师抽出木剑法器,朱砂延续着剑锋和刃面,让他纤细渺小的身躯仿佛掌掴了两把巨剑。

随着他向前踏足,一种可怕的设想在脑中诞生,让他的愤怒和紧张到达了极点。

“该不会……姐姐?”

小天师急忙查看起每一块巨岩上捆着的女人,服下能够窥探人本相的药片,忐忑地寻找着是否有他熟悉的那张脸,他听见密集的蝉鸣,他看见微笑的月光,他听到抽搐的脏器向他高歌,慢慢的,他穿过那片石碑林,来到中心的巨岩前,巨岩壁上雕刻着一条长着八只人手的巨大黑鱼,结出菱形法印,整体风格如同古代壁画,简单的黑颜料带来了最朴素的威严感。

不知为何,小天师仿佛从那巨岩上看到了些什么,脑中浮现一片万紫千红的花园,花园正中央有一座高高的白色巨塔,可转瞬间他又看见自己走到了巨岩正前方,依稀可见巨岩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坑穴中,竟然满是被缝合的人皮。

已经无法估计那是多少个人的皮肤——脸皮和背部相连,手心与脖颈相连,如同混乱交叠的维度,良知和常理被无情撕裂和侮辱。那些不可名状的血肉如同植物细胞般融合在一起,每层细胞壁中骨架不安地耸动抽搐,融合与分裂的酷刑折磨着每个个体,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眨着,做出它们最后力所能及的求救。

而一大块缝合痕迹新鲜,毫无生命力的人皮正被慢慢同化,灵视尽力在混沌的信息中还原了她生前的面貌,甚至将她的名字传进了小天师的脑中。

他瞪大了眼,收束的瞳孔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巨岩上的黑鱼图腾流下漆黑死水,石碑上禁锢的女人们突然凄惨地哀嚎起来,铁丝向下拖拽她们的肉体,直到石碑缓缓同化了这些可悲的祭品,一块块巨岩表面流动起无数张空洞的人脸,发出风的呼号欢迎着它们的新朋友,直接将石碑塑形成龟壳状的巨物,随后石碑底部开裂,长出长长的根茎与羞涩厚重的包皮,随后包皮顶端后褪,让喜笑颜开的人面龟头顶了出来,灵活到诡异的厚鳍也顶破固态羊水刺了出来,巨大的人面龟看到食物瞬间喜笑颜开,它们仰起头来,密集的次声波顿时挤占了整个坑穴,完全没料到这种攻击方式的小天师没来得及变更阵法,被震得七窍流血,双腿瞬间瘫软,脑海也混乱起来——

他看见了自己被那些人面龟头钻进后穴疯狂侵犯,将他的腹部顶到暴起,直到胃肠流了一地,他在极端痛苦中强行集中精神,看到现实中狞笑着向自己冲来的人面龟,竭力撕符解放术式,岩层上竟掀起百层浪花,伴着土石飞沙聚作空弹,弹射着打向那些龟头,每次命中后都将它们的脑袋扭曲撕裂,直到归于空无,如同从未存在过,可杀死三只人面龟后,其他的龟立即吐出连汤带水的白色黏液,小天师发现躲闪不及,只得立下防御力场,谁知此时一只龟直接摘下自己身后的壳甩了出去,以密集的浊液天网为掩护突袭而来。

小天师发现巨壳的轮廓时,立刻闪身躲去,然而那壳实在过于庞大,仍然撞烂了小天师的脚踝,让他跌倒在地。

小天师颤抖着擦去满脸鲜血,剧痛无情地清洗他年幼的神经,他拼命轰出的法术打在龟壳阵上,完全无济于事,很快过度透支身体令他开始咳血和呕吐,连眼球都出现萎缩的异状。看着龟头上挂着的笑容和它们逐渐自愈恢复的伤口,它们扯出体内的女人开始肆意玩乐,庆祝新的猎物被俘获,小天师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遥远,而所有人都宁愿它来得快些。

他只能吞着恐惧,吞着愤怒,把木剑伸向脖颈前,祈祷他不会在濒死时被龟群疗愈。

但它们已经喷出了白汁。

……

……………

……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从床上苏醒时,原本守在门外的村民上半身变成了巨大的鱼骨,大量面包虫在他的骨缝里穿行。但我无心为他料理后事,我跨过他的尸体,走到崖边俯瞰那片大湖,我看见一池锦鲤兴奋地往水面吐着泡泡,也许暴雨将至,那些雨滴对终日沐浴鲜血的鱼群来说也算是上天的恩赐;我看见鱼群各自高举着经过加工的祭品们,发自内心地欢声笑语,在湖边纵情舞蹈。鱼怪们似乎并未注意到统领它们的锦鲤精已不知去向,尽管这场盛大的祭礼大会源于它的个体意志。

我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先找找那两位爱闹事的后辈,于是我用阴暗的电流点亮了脚底,踏着晚风跃向深渊。不过我并没有蠢到毫不在意变异的风险,没有模仿那些优秀的跳水运动员,而是在岸边的沙地上歇了脚。我看向岩壁上刻着“争当拓荒先锋 培养新式人才”的宣传语,大概估计出此地开发时间较早,那么它如今穷困艰难的处境背后,必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涉足村庄外环,售卖保健品和所谓“长寿法宝”的商铺比比皆是,一些饥肠辘辘的鱼人在里面抱着劣质金银和赝品药参,被压得喘不过气,无法进食也不愿松手,因此我的到来让它们兴奋无比。

将它们掩埋后,我找到了一片坟地,光凭气味我便感觉到埋在此处的尸体绝对比墓碑数量要多,本着实事求是,刨根问底的精神,我用一些小技巧刨光了表层泥土,果然看见墓碑旁杂乱的荒草土堆下藏着大量支离破碎的骨肉,通过骨盆大小判断,大部分是女性,而且明显缺少了腿骨。

我继续深入村落,苍老的鱼人潜意识中仍然保持着洗衣服的习惯,但晾架上挂着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大学校服和教师制服,而且边上的柠檬汁和白醋分明是清洁血渍的好手。送老鱼们上了天堂后,我戴着特制手套掀开几件衣服,发现晾架下均匀地挂着许多张完整的人皮,质地细腻,内部光滑,看上去手法十分专业,没有在剥皮过程中牵扯肌肉碎块的现象。

随后,我遇到一个难缠的东西——那是只缺了大半个壳的巨龟,不过还是杀了。

在遍地鱼尸身上小心谨慎地搜刮一番后,我发现了一把标记着“猪圈”的钥匙,并很快找到了它对应的仓库大门:那确实是一处关着大量猪猡的地方,只是这些家猪都长着女人的脸。我观察了她们的腹部,发现大量缝合痕迹,再结合未干涸的羊水,估计她们被过度用于“协助”增加村民的年轻劳动力了。而且她们身体各处已经开始出现溃烂,水肿和鳞片化现象,我想,也许下次再回到这里,会见识一种游泳能力强悍的“猪鱼”。猪圈内还有一个隐藏的活板门,我在下面看到了专业的剥皮器具,铜牛,铁处女,烧烤架……不得不说,这些古董真的有购买的价值吗?

送她们解脱后,我继续前行,这次因为鱼人的浪潮实在过度拥挤,我只得抄小道赶路,从辽阔岩壁的薄弱点进攻,这一大胆的决定似乎让我赶上了大场面的直播。

我看见风暴侵袭着那片写满罪恶的空间——生长在湖中的巨岩凝视着一个两三米高的黑影将无数恶兽屠戮斩杀,她的残暴几乎与她的敌人无异,所有败者都如同纸团和蚊虫般被绞成血泥。那黑影不仅身形庞大强劲,行动的速度更是令我震撼,肉眼甚至为阻止我的大脑相信这样的生物真实存在而放弃了动态捕捉。但看到被像面包一样轻松撕裂的石碑,铁链,看到那些龟兽背上的巨型甲壳如同遭受流弹轰击般爆炸时,我又如何欺骗自己眼前的一切并非现实?

我继续靠近,跨越凶猛无比的攻势和横飞的血肉,只为看清那黑影的真容——当我踏入无垠的血红沙暴中时,玄铁胸甲上的恶神正向我瞪大第一百只眼睛,我嗅到了祠堂祖牌开裂的焦味,那厚重庞大的装甲,却分明是肉体变异生发的蛹壳,血祭山文铠上的梼杌图腾冒着烟尘,苍茫凶兽的尾巴化作插入脊椎里的青铜管。星图里危宿的位置正在渗出黑血,它挥爪时带起的疾风里弥漫甲骨灼烧的糊味;海湖纹随着关节的活动疯转,呼吸管中喷出带着檀香的骨灰,熔岩纹路的铜管突然增生出编钟般的凸起,每道气旋都敲出不同的黄钟律。古蜀祀官的铜铁面下流动着烈火与黑光,三魂七魄织成编钟奏响祈福仪式的终章。

我依稀听得见那血肉盔甲之下,仍有人的意志在呢喃——搅碎那带来灾厄的罪魁,命令天地震悚畏惧,让天灾和群星匍匐在脚下……狂妄的幻想跟月光交叠,贯穿了人类的数个千年。

而她的怀里……貌似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呢。”

披着漆黑外套的蒙面人笑着结束了叙述,他慵懒地举着双手,尽管猎枪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迎面的袁书鸢怒视着他,指头紧贴扳机随时准备扣下。她身上的公务制服焕然一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磨损,肌肤和脸庞更是像初次清洁过的婴儿般干净,她用一只手搂着昏迷娇弱的小天师,他的身上裹满了绷带和布印,袁书鸢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质问面前这个家伙,却都没能开口,最后只吐出一句:

“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认为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黑影……”

“是我。”

袁书鸢斩钉截铁地回应,反而让蒙面人愣了一下。

“是我,怎么?你想看的话,给你看个够。”

看着那双眼睛里不熄的死火,蒙面人难得感受到被威胁的乐趣,便识趣地回答:

“不错……你晕过去后,我就把他带去安全的角落治疗了,很明显另一个你并不完全了解你自己——如果你继续带着那孩子高强度战斗,很快他就会像碎掉的鸡蛋一样流成一滩。”

“你这家伙……”虽然对方语气和善,但袁书鸢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的下,无奈当前已别无选择。

“对不起,多谢兄弟出手相助……不知我该如何如何回报你的恩情?”

“哈,其实我只是乐于助人,又不是绑架,哪有‘回报’一说?要说的话……这也只是我的投名状罢了。”蒙面人笑道。

“投名……状?”

“是的,袁小姐。”

“我想帮忙润色润色,你的小说。”

此时此刻,袁书鸢眼中的困惑和紧张显得何等美味,令蒙面人感受到无比爽快,他回想着那天他看到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大脑高潮。

钢铁,青铜和金银在那平等蔑视着每一个生命的血肉邪神身上流淌,自愿成为她最锋利的矛与最坚韧的盾,层叠生长玄铁骨钉的巨手捏住巨龟的脑袋,数千万道无上强光急切地爆涌炸出,将龟肉和岩壳瞬间撕裂焚毁,体内的脏器成为传导力量的锁链,让它们的残躯中激发出直射云天的焚烧辐光,岩层被剧烈的气浪和余震切碎并掀起,随着她的意念打向周围的异样生物,意图喷射白浊污水的龟兽被雷霆般的冲锋击飞,随即便被紧扼咽喉,比她的身躯庞大许多的龟兽被硬生生拽到空中,再往地上猛地一砸,石碑在扩散的冲击波中拔地而起,见证着已然化为遍地碎末沙尘的巨壳,完全裂解分离的龟头和深深塌陷的坑洞。终于,顶上的鱼群察觉到下方的战斗,开始往下倾倒大量变异的血泥肉块,那血肉瀑布般向下涌流的死鱼人骸带来绝望的腐臭,可她流淌的目光中始终不减坚毅。

我见到青蓝色的澄净月光被她采撷,于指尖化为刃芯与握柄,地上龟兽的尸体突然剧烈灼烧起来,直到灵与骨都碾作飘散死灵火光的烈焰,一柄构造朴素的巨镰在她掌心由意化形,而我幸运地看见了这即将发生的奇迹,看见了席卷这条漫漫长路上无尽的绝望将被击碎,尽管我已无法描述——她向尸山血海反击时的盛景。

另外……我对她撒了个小小的谎。

那个孩子,自始自终都在她的怀里,无论她怎么剧烈地屠戮恶兽,都没有将他伤到分毫。

……

夜空之下,空中翻腾的沧浪化作数不清的丝线垂向人间,星宿闪烁着眼与光,淅沥大雨愈加狂暴,如同对鱼群们疯狂举动的回应。

可在热闹的出行队伍中,却跑过一只裹着厚布的狼狈鱼人,同类已认不出它的样貌,它不得不左右躲闪,才堪堪避过那些凶残饥渴的目光。然而身上的锦鲤鳞片仍然被剐蹭到落下,被践踏到碎裂。

最终,锦鲤回到一间破屋中,在一位中年男性的相片前跪倒,崩溃大哭,直到画中的男人也流下血泪,淋在它的身上。

渐渐的,它的身体溶解,流入下水道,向未知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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