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祥子第一次来素世家。

看着这偌大的复式高层，祥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哪只脚先踏入玄关了。

“打扰了……”

从踏进素世家门的这一刻起，祥子就觉得自己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吊起来了，好像自己是进入了什么凶险之地似的。

这阵淡淡的不安也让她愣在了原地，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身夺门而出似的。

然而，长崎素世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呢？她在祥子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就已经先手把家门关上了。

“先找地方坐吧。我这就去泡茶。”

已经断了祥子后路的素世也不怕她再后悔。她假装没注意到在原地愣神的祥子，一边在家门口给祥子准备出来拖鞋，一边如此说道。随后她就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把书包放下，再走去厨房烧开水了。

祥子站在玄关，看着素世给自己准备出来的拖鞋出神地愣了好半天。

到刚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太不真实了。

从素世把自己从羽丘拽出来，再到去小睦家的路上被她扇了一耳光，以及从小睦家出来以后自己在路上撒泼时又被她连哄带吓地带回了家……

事到如今，祥子依然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自己现在明明应该坐在教室里上课吧……

为什么现在却站在这个陌生的玄关发呆呢？

有的时候，祥子都感觉自己可能是患有什么间歇性健忘症。明明右脸上的巴掌印还在火辣辣的疼，为什么自己却有一种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的虚幻感呢？

或许她给自己的角色取名为oblivionis的原因吧——毕竟，这个词的本意就是神志不清和遗忘。

“我，无畏遗忘。”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起这种事啊！Ave Mujica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要是当真能遗忘一切就好了……

……

“小祥？”

素世的呼唤把祥子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抬头望去，只见素世正站在她跟前，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呢。

“你怎么了？”

“啊……抱歉。没什么……”

打断了多余的思绪，祥子脱下了自己的乐福鞋摆放好，换上了素世给她准备的拖鞋。

“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素世的目光跟随着祥子直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前。

“没……就是脸还有点……”

祥子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在沙发旁边，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这才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

“啊～等一下哈，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其实不用也没事……”

但是祥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素世已经把医疗箱拿过来放在茶几上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

看着素世这么忙活，祥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小祥你固然是有错啦，但是动手打你也是我的不对，一码归一码。”

说着，素世从医疗箱里拿出了药膏。

“其实，刚刚的冷敷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祥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了，别再逞强啦——来，手拿开。”

素世把一点药膏挤在了自己的食指上，随后轻轻涂抹在了祥子的右脸上。祥子也没再表现出丝毫的抗拒，任由素世的手指如何在自己的脸颊上游走。

“嗯，确实好的差不多啦。应该很快就能好啦。”

“素世……”

看着一直在关切自己的素世，祥子又感觉自己的鼻头有着发酸了。

今天的丰川祥子，还真是格外的软糯爱哭呢。

“小祥的脸蛋好软啊～为什么偏偏嘴就那么硬呢？”

“！！说这个干嘛啦……讨厌……”

面对素世的挑逗，祥子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素世也笑了出来。

“这里先不要碰哦，让它好好吸收一下吧。”

说着，素世把药膏放了回去，把医疗箱合上了。

“我去一趟厨房，麻烦小祥你再等一下哦？”

“嗯……”

祥子目送着素世进了厨房。

转头，她开始打量这间宽敞的复式高层：这么大的房子，只有素世一个人在住吗……难道说，素世她的父母也……不不不，不能这么想，丰川祥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有的时候，祥子发现自己确实挺欠抽的。她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随后，她又看向了桌上的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医疗箱。看素世刚才的手法，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她平时会经常用上这个医疗箱吗？那么会照顾人的她，平时也会受伤吗……不止是心理上的。

想到这，祥子更加讨厌自己了。她已经能想象到素世一边忍着眼泪一边给自己疗伤的样子了。那个场景，简直…就和自己——不对，不能这么想，毕竟自己还真做不到像素世那么坚强。就算能和她一样，忍着眼泪给自己的伤口打上绷带，自己也做不到在经历过这一切以后还能像素世一样，那么温柔，那么会关心他人……

丰川祥子，你真是差劲透了。

你什么都不是，你不配为人。

放在以前，祥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审视自己的。而今天，祥子内心的良知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心中出现了一个谴责自己的声音。那仿佛是自己灵魂的回响，良心的呐喊……

“让你久等啦。”

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出现在了祥子眼前，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

再抬头时，素世已经端着红茶坐在自己对面了。

“素世，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

素世对祥子主动搭话这一事实似乎有些意外。

“不啊，我和妈妈一起住——只不过她平常比较忙，没什么时间回来呢。非要说的话，大多数时候就算是一个人住吧～”

“哦，这样……”

“小祥你呢？”

“哎？”

“你也是一个人吧？”

“……也没有。之前是和我那个混蛋老爹，现在是回宅邸住……”

“但是，那样和一个人住也差不多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感觉你很孤单啊。”

“……”

“我虽然一个人住，但是我并不孤单。妈妈虽然不经常回来，但是我从来都没觉得孤单过——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是这样的。”

说着，素世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因为我——或者说，我的心——已经找到归宿了。”

“……”

祥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心有所属了，自然也就不会孤单了。更别说爱音她们还经常会来我家玩，尤其是爱音她，总是吵着闹着要来我家呢。”

“……”

祥子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素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十分难受。

“明明我曾经也对她们——尤其是爱音——做过非常过分的事。可是尽管如此，她们也没有放弃我，而是坚持把我拉上了舞台。”

“……”

祥子不语，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Crychic了。明明MyGO!!!!!成立之初，还只是我复活Crychic的工具而已，爱音和小乐奈也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人。”

“但是，如今MyGO!!!!!已经是我不可替代的容身之所了。这个乐队的每个人都无比重要，都是不可替代的。”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一直都沉默着的祥子终于开口了。“是想嘲笑我吗？”

这回，轮到素世沉默了。她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此刻，祥子才发觉，自己那该死的自尊心似乎又上线了，好不容易才放下的架子似乎又有点要死灰复燃的意思，以至于刚刚的一句话就中断了原本好好的谈话。

“……”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祥子拿起了摆在自己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素世给自己泡的红茶。

“怎么样，感觉还对口味吗？”素世的眼睛微合。

“还好……”祥子的目光游离，仍然在避免与素世对视。

“那就好。爱音她们也很喜欢这个口味——除了小乐奈：她每次来都是只喝抹茶呢。”

“……”

祥子再次沉默了。面对这类话题，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不知道素世是不是故意的，只要一开口就是这些，而且只要一提起来就绝对离不了“爱音”这个名字。

千早爱音……这个和自己只有过几次短暂交集的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不止能让素世念念不忘，在学校里还和灯形影不离……当时要不是她冲过来拦住了车，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个十分麻烦的人。幸好自己当初没有和她扯上太深的关系。

……但是，真的是“幸好”吗？

明明灯看起来像是离不开她的样子。

明明素世看起来也是很在意她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立希是什么感受……想必自己也没机会知道了。

……

“夕阳真美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祥子的思绪再一次被素世拉回了现实。听到这句话的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居然已经夕阳西下了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总是会想起来一些难忘的事。”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笼罩了房间，房间里的事物也慢慢的陷入了阴影之中，只剩下坐在沙发前的两人还身处今日的阳光的最后一抹余烬之中。

祥子又转头看向素世：夕阳下的她脸上仍然带着那一抹微笑，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却又同时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小祥，你知道吗？我其实也和你一样逃避过。但就是有一天放学时，爱音她在月之森门口等我，说是有话和我说。我没有理她，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噗嗤……”

说到这，素世笑出了声。这把本来不想听后续的祥子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然后，怎样？”

“然后她啊……噗嗤，不行，不好意思……”

“啊？”祥子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这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在回忆的时候这么意犹未尽啊？

“不管后续发生了什么，你的笑点都未免奇怪了点。”

感觉有点尴尬的祥子又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像……虽然也不是那么像……”

素世的话一次次被她难以掩盖的笑声打断，不好容易才缓过来。而祥子的耐心也被磨到极点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啊，我就径直往家走，她就一直跟着我，还说什么要是我不理她，她就一直跟下去——结果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跟到了我的家门口。”

“果然是个麻烦的人。”祥子在心里暗自想到。

“我也不能就把人家这么赶回去啊。所以，我就让她进来了。”

“你跟她都挺奇葩的……”祥子在心里小声嘀咕。

“然后啊，小祥——”

素世放下茶杯，再次直勾勾地看着祥子，把祥子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干嘛？然后咋了？”

“然后，她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了。”

祥子差点把刚才喝下去的红茶吐出来。

“就连时间点都差不多……居然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所以我才觉得好笑嘛。”

“我现在倒是无语到挺想笑的。”

祥子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如此说道。

“那就笑嘛。我又不会怪你——总比哭好吧？”

“你很烦哎……”

又是一口红茶下肚。此时此刻，丰川感觉自己似乎又行了，说话又变得有底气起来了——尽管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找回来的所谓的底气。大概是素世一次性给她好脸给得有点多了吧？

长崎素世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接下来终于把话题点了回来：

“自己做过的事，就要好好负责。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应该逃避——这是爱音她，在那天的此刻教会我的。”

“我以前可能还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小祥，我懂了——所以，我希望你也明白这一点。”

“……我想我该走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祥子突然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她放下了茶杯，直接起身提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包，往门口走去。

丰川祥子，你在干什么？

你又要逃避吗？

就因为这么点破事？

你的心就一点反思都承受不起吗？

这次，祥子脑海里响起的不是素世的声音，而是她对自己说的。

我没有逃避。这不是逃避！

我这只是……给她点脸色。

反正她肯定会挽留我的吧？

到时候我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坐回去了？

我们还要解决问题呢。

只要她主动挽留我……

反正也是她把我拽来她家里的，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呢？

……对吧？

但是，一切都和祥子想的不一样：直到她走到玄关处时，长崎素世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祥子更加不安了。她再一次在玄关停住了。

她多想回头看素世一眼，看看她是什么反应，看看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以及……

让她做出点反应……

“想走的话，就请便吧。”

然而，祥子等来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这样我就可以彻底鄙视你了，小祥。”

再一次，再一次……

长崎素世再一次给丰川祥子的心灵以暴击。

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了？

祥子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种心痛的感觉，今天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

也是呢……当初给素世那种脸色，逼得她在自己面前跪下的人，就是自己。就像自己今天无数次想过的那样，素世一定恨透自己了。

既然如此，自己又凭什么觉得素世就得给自己好脸色？素世又凭什么一次次给自己台阶下？

丰川祥子啊，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就应该都围着你转，只考虑你的感受？

这一刻，祥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素世叹了口气说道：

“不走的话，就坐回来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聊聊正事了吧？”

“谢谢你，素世——再一次谢谢你，给了我台阶下。”祥子在心里如此想到。

当然，这句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于是，她就这样回到了沙发前，放下书包，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聊正事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虽然祥子这副样子很招笑，但素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讲出所谓的“条件”。

得到素世的认可后，祥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可以请你，不要再提你们的那个乐队了吗？”

“为什么？”素世一歪头，“伤了你的小心脏？“

“你……！”

素世说的没错，确实如此。眼下素世讲MyGO!!!!!的事讲的越开心，祥子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就好像素世是在故意嘲讽她把Ave Mujica搞砸了一样。

“我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哦，小祥。”

素世眨着她那双闪烁着惊世智慧光辉的眼睛，注视着祥子通红的脸。

“不过，如果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在用最委婉的方式和小祥讲道理，想着这样你能听进去哪怕一点……没想到，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居然还是那么固执。”

“我……”

听了素世的这番话，祥子不知为何，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右脸上已经消失的巴掌印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想辩解几句，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又不能再次低下头去……

就在此刻，祥子该死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她直接双手交插放在胸前，扭过头去，摆出一副“我不听”的姿态。

“好了，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哼。”

听到素世的态度妥协下来了，本来应该顺着台阶往下走的祥子却又开始摆她那该死的烂架子了。她从鼻子里哼出来这么一声，看都不看素世一眼，颇有点受气小媳妇的感觉，就好像这样素世就能过来哄她似的。

但是，素世凭什么要去哄这么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贱人呢？哪怕是夸奖两句某条黑长直小狼狗，她还能冲自己点点头摇摇尾巴呢。

“我给过你机会了哦，你不说我就说了。”

说着，素世又看向了天边的晚霞，喃喃自语起来：

“其实我也觉得挺怪的……明明我当时是抱着结束掉这一切的决心，才跟着爱音走的。可是后来啊……小灯把我拽上了舞台，爱音她把贝斯挂到了我的肩上，还替我撩了一下头发……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吧，我就明白了：这由我开始的一切，我必须好好负起责任来。当然了，MyGO!!!!!的成立其实主要的功劳在于爱音她们啦，可能我不仅没有功劳，反而还很对不起她们呢……说实话，或许我多少是带着点赎罪的心理才回去的吧。”

说到这，素世看向了茶杯里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仿佛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这和我们要聊的正事有什么关系吗？”

然而，祥子却不以为意：

“我说过了吧，别再提你们那个乐队了！”

“小祥。”

素世抬起头来，再次注视着祥子，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

“请你用正式的名字称呼我们：我们是MyGO!!!!!，不是你口中的‘你们那个乐队’。”

“哼。”祥子不屑地瞥了素世一眼，似乎是对素世的回应。

“我想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尊重吧？立希她也几乎从来都不叫爱音的名字，我也说过她很多次了：‘你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就好好叫人家的名字嘛。不如以后我让灯也这么和你说话怎么样？’——然后她就改了，还给爱音都整不习惯了呢。”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祥子依然闭着眼。“还有，这是你第二次违反我们刚刚的约定了。”

“是你违反在先的哦。”素世也是寸步不让。“我刚刚让你说话，你却用鼻子回答我：这不是聊正事该有的态度吧？”

祥子知道自己理亏，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干脆倒打一耙，反而指责起素世来了：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态度？想跟我吵架吗？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吧？”

“你不喜欢也得听——因为我们的话题离不开这些。不管怎么说，MyGO!!!!!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你想让我不提到她们那是不可能的！”

祥子明显被素世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情绪给吓到了，她下意识地浑身一颤。而这一微小的举动自然被素世看在眼里了：现在是极好的进攻机会。

“一辈子什么的…确实太过沉重了，却是我们共同在追求的目标。而小祥你呢？你追求的又是什么？把Ave Mujica作为你往上爬的工具，把每个乐队成员都当成垫脚石踩在脚下的同时，还妄想她们都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吗？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你口中的‘混蛋老爹’，那又是为什么？”

“我……”祥子被这一通输出打的晕头转向。

“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是你伤害大家、伤害小睦的理由吧？‘乐队是命运共同体’，这话是小祥你自己说的吧？你就这么对待小睦，对待和你命运与共的人？”

说着，情绪逐渐激动的素世缓缓站了起来。

再次被回旋镖狠狠击中的祥子瞠目结舌，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和当初被Mortis审问时的感受一模一样。她不敢再端着架子了，恨不得缩成一团，姿势也直接变回了一开始拘谨的坐姿，就连看素世时那无比恐惧的眼神都和看Mortis的眼神一模一样了。

“我……那是……”

“别打岔。现在我问你：小睦最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

“呃……”

“小睦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

“你的Ave Mujica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

祥子的沉默无声，但震耳欲聋。

“我当然没资格指责你。因为我是最先同意加入MyGO!!!!!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说着，素世已经缓缓走到了窗边，看着越来越黯淡的天色，眼神中滑过了一丝惆怅。

“我确实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小祥。不同的是，是爱音她们让我得到了救赎。而小祥你呢？”

“……”

“组了新的乐队以后，你幸福了吗？”

“……”

和灯给自己留的那张便利贴的内容一样……

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啊，我是说，你幸福过吗？”

我……我从来都没觉得……

此时此刻，祥子似乎理解了睦当时说出那句话时的心情。

“你关心过乐队里其他成员的幸福吗？只想着自己也没关系。但是最后的结果呢？”

这时，素世已经走到了祥子的背后。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丰川祥子？”

“长崎素世，我奉劝你少管闲事，别太过分了……”

被叫了全名的祥子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嘴上还是在强硬着。

“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然而，素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祥子。

“是我自己作孽，还在关心一个已经和我断绝关系的家伙。”

素世的声音变小了，好像是她走远了。但是，祥子的内心空荡荡的，素世冷冰冰的声音传进去以后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激起回响，让她根本就没法假装听不到。

“我还把她带回自己家里，跟她白白浪费这么多口舌……”

素世虽然已经走远了，但是她的声音却如同一个幽灵，在祥子的上方盘旋着，一点一点地将她身上的热量抽走，让祥子感觉一阵又一阵的恶寒爬上了自己的脊柱。她抱住自己的头，抓住自己的头发，试图躲避起来，却无处可藏。

“挺不值的。真的。”

是你非要把我带回家里的……

是你不让我走的……

分明是你的错！分明是你的错！

长崎素世，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就在祥子准备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和素世彻底撕破脸的时候，素世的一句话却再次击溃了她：

“不过，比起她付出的一切和经历过的一切，我感觉自己还挺幸运的，也挺幸福的。”

祥子被这句话激得猛一抬头，却在眼前看见了一面镜子。与之相伴的，还有素世突然迫近的声音：

“好好看看你自己吧。”

这一刻，眼前的镜子化作了祥子记忆的放映机，她看到了自己曾经对所有人做出过的伤害行为，还有那一句句信誓旦旦的话——

“我要退出Crychic。”“我没说过那种话。”“灯你才是最需要练习的那个，而至今为止你又做了什么？”

“这是最后通牒，今后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轻易出口。”“你这个人，真是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呢。”

“你愿意把你剩余的人生交给我吗？”“过去那个软弱的我已经死了。”

“明明你以前那么爱笑的，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为什么不替我说话！？”

“什么睦……什么Mujica……我都不知道……”

而最后一幕，就是镜中的自己。

阴暗的房间里，夕阳最后一抹的余晖是唯一的光源，而祥子也借此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人都不想面对哭泣时的自己的表情，而祥子此刻的表情比哭脸更加凌乱。当祥子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濒临崩溃时的丑陋姿态已经进入了她的脑海。

也正是这最后一幕，让祥子彻底崩溃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下掀翻了眼前的化妆镜，抓狂般的扑在沙发上大哭起来，身躯也向西瓜虫一样蜷缩了起来。

镜子摔到地上，顷刻之间四分五裂，而丰川祥子的尊严也和那面映射出自己内心的镜子一样，变成了一地闪着光的碎片和碴子。

对此，素世并不意外。倒不如说，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结果。

就让她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吧。

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了吧？

毕竟，自己这回可没打她，只是单纯的说了几句重话而已。

丰川祥子啊，你真是太好懂了。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呢？

一边这样想着，长崎素世一边走进了厨房，扔下了祥子一个人在沙发上哭泣。

……

不知过去了多久，祥子的意识慢慢恢复了理智。她大概是哭了很久，喉咙都有点痛了。而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只有窗外无数大楼的霓虹灯还让这屋里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祥子把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掀开，坐了起来，只感觉脸上一阵黏糊糊的感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幸好桌上有一盒已经打开的湿纸巾，祥子想也没想，抓起来就用，揉了好几个纸团才把自己脸上擦干净。

怎么都这么晚了……

祥子打开手机，锁屏页面上赫然标明着时间：19:41。

我这是……哭着，睡着了？

刚想到这，祥子就打了个哈欠。

与时间一同出现的，还有好几条家里打过来的未接来电。

……不知不觉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啊。

想到这，祥子感觉心脏还是有些难受。一天之内经受了这么多次灵魂暴击，这也是难免的。

我又搞砸了……

再一次，把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好讨厌自己……

不，别在这待着了，赶紧走吧……不然只会更丢人……

正当祥子站起身来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发现了桌角被自己打碎的镜子。

……我好像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就这么走掉了，未免也太……

就在祥子犹豫的时候，客厅的大灯被打开了，灯光晃得她下意识地一遮脸。

“哟，你醒了？”

素世站在开关前看着祥子，脸上是祥子再熟悉不过的微笑。

听到素世的声音，祥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一天之内给过自己无数次灵魂暴击的人了。

“要走了吗？”

“……”

“说话。”

“嗯。啊，不……”

祥子一开口，都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她想解释自己是想先把镜子的碎片收拾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祥子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祥子的脸也顿时涨得通红。

“先别管那个了。”素世走过来，替祥子整理了一下制服的领口。“我做好晚饭了，一起吃一口吧？”

“那就……吃完再……”祥子的目光还在逃避。

“我们的正事还没好好谈过呢。今晚你就留宿在这吧，家里有多余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

“……嗯。”

祥子感觉自己似乎也逃不掉了，所以干脆也不再反抗了。

而得到肯定答复的素世看上去也很开心。她拉着祥子走到餐桌前，几乎是把她按着坐在椅子上的。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烟熏三文鱼、蔬菜沙拉、意大利面、奶油炖菜和水果三明治等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美味佳肴，祥子真有点怀疑素世是不是用了半成品预制菜——不然她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怎么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菜？自己住出租屋那会儿，吃顿外卖都是奢侈的……

“我也不知道小祥你爱吃什么，所以就随便做了一些。抱歉呀，你当时睡着了，我也没法问你，只能做了点我平常比较喜欢的……嗯，爱音她也很喜欢就是啦。”

“嗯……”

祥子哪还顾得上什么喜不喜欢，她只觉得自己好饿好渴。待素世坐到自己对面以后，祥子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我开动了”，随后就拿起餐具开始好好享用了。

素世看着大快朵颐的同时还在尽可能保持着餐桌礼仪的祥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多吃点吧。

这样接下来才有聊正事的力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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