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河系边缘的贸易站“泽塔-9”，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消毒剂的味道，采购员拉尔·托文坐在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面前的透明数据屏上滚动着一串订单清单。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皱着眉头审视着最新的任务：采购一台被简单标注为“BR-47型生物优化装置”的设备。客户是卡萨兰殖民地的一家生物科技公司，订单备注只有一句模糊的话：“用于资源提取，需高度自动化。”

拉尔是个老派的人，喜欢亲自走访供应商，而不是依赖虚拟代理。他调整了一下身上的灰色制服，拿起便携式数据板，走向贸易站的货运区。那里，一名身穿白色紧身服的销售代表正等着他，身后是一台被白色帆布遮盖的大型机器。

“托文先生？”销售代表是个瘦高的年轻人，声音平稳得像在背诵剧本，“我是埃克斯，从卡维尔工业来的。这就是您要的BR-47。”

拉尔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台被遮盖的装置。它的高度几乎触及货舱天花板，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光泽，像医院里的手术台，又像某种更不可告人的东西。“我得先看看它，”他说，“我从不买没摸过的东西。”

埃克斯微微一笑，手指轻触腰间的一个控制器。帆布缓缓滑落，露出一台纯白色的机器。它的主体是一个立方体，表面镶嵌着闪烁的红绿指示灯，天花板上悬着一根机械臂，末端是透明的硅胶端口。拉尔注意到，机器侧面有一排细小的管路接口，似乎连接着某种气体系统。

“这是什么？”拉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看起来像是医疗设备，但又不像。”

埃克斯的笑容没有动摇。“BR-47是一种多功能生物优化装置，专为资源提取设计。它能以最高的效率从生物体中获取特定物质——比如酶、液体，甚至细胞因子。完全自动化，无需人工干预。”

拉尔绕着机器走了一圈，敲了敲它的外壳，金属发出清脆的回响。“听起来很笼统。给我点具体的。它怎么工作？”

埃克斯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好吧，托文先生，假设您有一个生物体——比如人类。它会通过气体诱导进入一种可控状态，然后机械臂接管，精确刺激特定区域，提取所需物质。过程干净、快速，目标甚至不会察觉。”

拉尔停下脚步，盯着那根机械臂。透明的硅胶端口在灯光下微微反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提取什么物质？”他追问，“你说的‘不会察觉’是什么意思？”

埃克斯耸了耸肩，语气依然平静。“这取决于客户的需求。卡萨兰殖民地可能是想提取生物燃料前体，或者某种稀有激素。他们没说具体用途，我们也不问。至于‘不会察觉’，这台机器的设计哲学是效率与伦理的平衡。它让目标保持无意识状态，避免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拉尔哼了一声，交叉双臂。“伦理？听着像是在绕圈子。我干采购三十年了，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这东西……它让我觉得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它太新了，”埃克斯说，“卡维尔工业刚推出这条产品线。它结合了神经调控和纳米机械技术，比旧型号快十倍，浪费率几乎为零。您知道，银河系边缘的殖民地资源紧缺，这种机器能把每一滴潜力都榨出来。”

拉尔盯着机器侧面的管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赤裸的人被固定在台上，机械臂缓缓下降，气体弥漫。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个念头。“它有认证吗？安全记录怎么样？”

“当然，”埃克斯迅速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数字证书，投影在空中，“银河贸易委员会批准，符合三级生物操作标准。测试数据显示，目标在操作后仅表现为轻度疲劳，无长期副作用。”

拉尔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喜欢这种机器的冷漠气质，也不喜欢埃克斯那过于完美的回答。但订单是订单，卡萨兰的信用额度已经支付了一半费用。他叹了口气，在数据板上签下名字。“好吧，我会安排运输。不过我得警告你，如果这东西出了问题，责任不在我。”

埃克斯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职业化的微笑。“没问题，托文先生。卡维尔工业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

货舱的灯光暗了下来，BR-47被重新盖上帆布，准备装船。拉尔转身离开，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台机器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神像。

几天后，BR-47抵达卡萨兰殖民地。拉尔收到了一条简短的确认消息：“设备运行正常，超出预期。”他盯着屏幕，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他不知道那台机器在提取什么，也不想知道。但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一台洁白的装置正在运转，红绿灯交替闪烁，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拉尔·托文的手指停在数据板上，签名的最后一笔悬在半空。他抬头盯着埃克斯，那张过于平静的脸让他感到一阵刺痒的不适。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道：“等等，这东西……难道可以用来榨取‘那种液体’？”

埃克斯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仿佛只是灯光的错觉。他微微歪过头，语气依然平稳得像机器朗读。“没错，托文先生，正是‘那种液体’。现在在市场上价值一千万单位的那种——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拉尔感到喉咙一紧。他当然知道。银河系边缘的交易圈里，近几年流传着一种隐秘的商品：一种从人类青春期个体中提取的生物精华，据说富含稀有激素，能用于延缓衰老、增强体力，甚至某些地下实验室声称它能制造新型兴奋剂。这种液体在合法市场的价格已经飙升到天文数字，而黑市的价格更是高得离谱。他盯着BR-47，那根机械臂在脑海中变得更加狰狞，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金属触手。

“一千万单位？”拉尔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你是说，这玩意儿是专门为那个设计的？”

埃克斯摇了摇头，举起一只手做出安抚的姿势。“不，不完全是。BR-47是个通用平台，设计初衷是为了高效提取任何生物资源——血液、酶、甚至植物汁液。但我得承认，它的性能在处理……嗯，那种特定液体时表现得尤为出色。卡维尔工业的工程师们称之为‘意外的完美适配’。”

“意外？”拉尔冷笑了一声，放下数据板，双臂交叉在胸前，“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埃克斯。我在贸易站见过太多‘意外’了，最后都变成了故意。你告诉我，这东西是怎么榨取的？别说什么‘可控状态’，我想要细节。”

埃克斯顿了顿，似乎在评估拉尔的底线。他的目光扫过BR-47，然后回到采购员身上。“好吧，托文先生，既然您坚持。过程很简单：目标被固定在一个无菌平台上，系统通过气体诱导进入深度放松状态——有点像麻醉，但保留基本的生理反射。然后，机械臂接管。它使用微粒震动和吸力技术，精确刺激特定区域，提取液体。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效率高达99.9%，浪费几乎为零。目标醒来时只会感到疲劳，可能以为自己睡了一觉。”

拉尔眯起眼睛，试图想象那个画面。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年轻、健康的人，被固定在洁白的台上，机械臂缓缓下降，管路中流淌着白色的液体。他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听起来像是活体采矿，”他低声说，“你们就不怕银河委员会找麻烦？这种东西怎么通过认证的？”

“认证？”埃克斯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数字证书，在空中投影出更多的细节，“托文先生，您太高估委员会的想象力了。BR-47的官方用途是‘生物资源优化’，测试数据只提交了植物和动物实验结果。至于人类应用……那是客户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负责解释他们的行为。”

拉尔盯着证书上的数据曲线，那些平滑的波形和冰冷的数字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你们卖刀，却不管别人拿去切什么？”

“正是如此，”埃克斯点头，“卡维尔工业的座右铭是‘技术无罪’。至于卡萨兰殖民地，他们可能是为了合法的医疗研究，也可能是……其他用途。我们只提供工具，市场决定价值。”

拉尔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靴尖上沾着一层贸易站的灰尘。他想起了三十年前，他在地球边缘的一个小站做过第一笔生意——一台简单的粮食加工机，朴实无华，却让一个殖民地吃饱了饭。那时候，科技是为了生存，而不是这种……他甚至不愿给它取个名字。

“托文先生？”埃克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您还签吗？运输船半小时后就到。”

拉尔拿起数据板，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他知道，一旦签字，这台BR-47就会离开他的视线，可能变成某个殖民地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深吸一口气，在签名栏上划下最后一笔，然后抬起头，眼神冷硬。“签了。但我告诉你，埃克斯，如果这东西出了乱子，别指望我替你们擦屁股。”

埃克斯微微一笑，收起证书。“放心，托文先生。BR-47从不出乱子——它太完美了。”

货舱的灯光再次暗下，BR-47被帆布覆盖，装上运输船。拉尔走出货运区，耳边回荡着埃克斯的话：“价值一千万单位的那种。”他点燃一支电子烟，吐出一团白雾，试图驱散心头的阴影。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生意，就像过去三十年的每一次采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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