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并未降临。

降临的是虚无。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温暖。

没有寒冷。

甚至没有锁链的束缚。

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肌肤。

她在这里待了多久？

一秒？一天？一生？

她的呼吸急促——至少，她以为如此。

她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呼吸。

她还活着吗？

恐惧在她的意识里攀爬，她试图挣扎——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肌肉没有紧绷，没有重量。

她的手脚没有被束缚，可她却无法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她试图移动手指，但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至少，她以为如此。

然后，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啊……小学者。"

艾拉瑟尔猛地一颤。

那个声音并非从外界传来。

它直接渗入她的思维，像丝绸般滑进每一道裂缝。

瓦德希尔。

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他的声音盘踞在她的思维中，如同天罗地网，将她困在这片无形的牢笼。

"你能感受到吗？"

"或者说……你感受到了虚无？"

一阵沉默。

足够漫长，让她意识到自己已所剩无几。

"是你逼我的，小学者。"

"我给过你机会。我给过你选择。但你依旧执意反抗。"

"如今……游戏结束了。"

艾拉瑟尔试图开口。

可她发不出声音。

她的喉咙不存在。

她的呼吸不真实。

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尖叫。

"有趣，不是吗？"

瓦德希尔的声音缓缓缠绕上她的思维，悠然而耐心。

"告诉我，小学者——没有躯体的你，还是你吗？"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的你……还能算是你吗？"

他的声音，成了她仅剩的一切。

而她憎恨这一点。

她憎恨自己在倾听。

她憎恨自己渴望他继续说话。

因为如果他沉默了，她还剩下什么？

"啊，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至少，我应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多么伟大，血伶人的精妙造物。"

"你的躯体仍在，但……你的意识已被彻底剥离。"

一声低缓的笑意透出悠然的满足。

"你如今只是思想的残影，一缕游离黑暗的微光。"

艾拉瑟尔思维在疯狂旋转。

她试图尖叫——

虚无。

她试图移动——

虚无。

她试图触及自己的存在——

虚无。

"告诉我，艾拉瑟尔……你还相信自己是真实的吗？"

她的名字。

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死死抓住它，像溺水之人紧紧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回答？"

"你曾经多么伶牙俐齿呢，小学者。"

"也许，我应该把你留在这里。"

"几天？几周？在这片没有感知的地方，时间究竟有何意义？"

沉默。

然后，一个比思绪本身更轻柔的低语。

"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才会忘记你是谁？"

艾拉瑟尔在自己的意识中战栗。

在无边的寂静吞噬她之前，还能坚持多久？

她开始计数。

一，二，三。

十万，十万零一。

最终，数字失去了它们的概念。

她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自己的事情，她的名字，她的故乡，她的过去，她的友谊，仿佛只要不停地说，她就能维持真实的存在。

艾拉瑟尔。艾拉瑟尔。我是艾拉瑟尔。

我来自伊欧拉。我不属于他。

萨林瑞尔还在战斗，一定还在。

我是真实的。

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那时，第一个幻觉降临。

一个低语。

不是瓦德希尔。

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还在抵抗？”

她的思维猛然紧绷。

不。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想要的。

这是剥夺感官的影响，在侵蚀她的意志。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思绪。

"你知道你撑不住的。"

"你知道只有他能带你回去。"

"你早就属于他了，何必受苦？"

她猛然挣扎。

我还在。我还在。我还在。

但她的意识已经在崩裂。

然后——

她开始感受到不该存在的东西。

柔软的触碰。

并不存在的温暖。

锁链的束缚，即使她明知自己没有被捆绑。

她的双手伸向虚无。

她的双腿根本不存在。

她的肺部吸入了并不存在的空气。

然后，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去。

就在她的思维彻底崩溃的那一刻，他回来了。

"啊……你还在坚持啊。"

"令人印象深刻，小学者。但告诉我……你究竟达成了什么？"

"你的反抗，换来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躯体。"

"只有我。"

沉默。

然后，一个渗透入灵魂深处的轻语。

"而我，是唯一能带你回来的人。"

一个微弱的想法，无意识地从她的思维缝隙中滑落。

“求你了。”

瓦德希尔捕捉到了它。

"很好。"

他的语气中透出愉悦的满足。

"你想要感觉到什么呢，小学者？"

一秒的迟疑。

然后——

"求你了……什么都好。"

瓦德希尔轻笑。

"如你所愿。"

然后——

世界猛然撕裂开来。

冰封的神经燃烧成火焰。

沉寂的世界化作一场痛苦的风暴。

艾拉瑟尔尖叫。

而瓦德希尔，在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她求了他。她让他带她回来。

而现在，他便如她所愿。

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根器械刺入她的皮肤，细长的倒钩线丝像活物一般，缓缓钻进她的血肉。

艾拉瑟尔猛地窒息，却不是因为疼痛本身，而是因为它的移动。

不是伤口。

不是撕裂。

而是一种痛楚的交响乐，穿梭在她的神经之间，篡改着她的感知。

她抽搐，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而瓦德希尔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

“能感觉到了吗？”

他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某种几近迷恋的好奇。

“不是刀刃，不是鞭笞，仅仅是对你神经系统的一点小小调整。”

他的手指轻滑过她的肋骨，那里的线丝在皮肤下脉动着，仿佛附骨之蛆。

“你的痛觉，不再属于你自己了，小学者。”

“我可以让你感受痛苦如潮水涌来，也可以让它如低语般缠绵。”

“一个轻触，便是酷刑。”

“一次重击，却是快感。”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既冷漠又精准，像是解剖台上的外科医生。

“你甚至都不会知道，你的身体究竟渴望着什么。”

然后，他便证明了这一点。

艾拉瑟尔拼命抗拒。

她试图集中精神，试图抵御疼痛，试图封闭感官。

但这不仅仅是痛苦。

这是被篡改的感知，是被重塑的知觉，是重新定义的真实。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肌肉疯狂地自相对抗。

她猛地抽气，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含糊不清的呜咽，既不像是尖叫，也不像是喘息。

她的视线模糊，整个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倾斜、旋转、崩塌。

她再也无法信任自己的感觉。

她再也无法信任自己的身体。

而正是在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

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瓦德希尔微微侧头，目光玩味地欣赏她的颤抖。

“我很好奇……”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缓缓沿着她的锁骨滑过，轻盈如毒蛇的触碰。

“你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感觉吗？”

艾拉瑟尔的呼吸顿住，她的身体仍在颤栗。

她经历过疼痛。

她经历过快感。

但这？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

这是一种纯粹的、剥夺一切的无助。

她的身体，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的尖叫、喘息、战栗——都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的感觉，不再属于她自己。

它们属于他。

一切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然后——

艾拉瑟尔彻底崩溃了。

不是屈服。

不是服从。

而是彻彻底底的、撕裂心智的恐惧。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嘶哑、破碎、不成调。

“求求你助手——”

这不是在乞求宽恕。

这不是在祈求救赎。

这是在乞求现实能够再次拼合成她所理解的模样。

痛苦戛然而止。

“好孩子。”瓦德希尔抚摸着她的头，“你做的很棒。”

她从未感到如此高兴过，她甚至感觉到了……安慰。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觉了。

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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