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直接跳过那些不重要的部分。安娜说着看表才发现其实已经足够晚到不需要跳过了：再过一个小时焰火晚会就会开始了。那是对女孩们来讲很新奇的没有看到过的画面：无数人从世界的各地的街道上走出来，诠释什么是人体和火焰的结合。在十分钟之内要杀掉三十亿人，少女们把生命释放在也许是爆炸也许是火焰中。很可能之后几天降雨会增加，因为人们为了避免烧掉城市会选择在河边和海边进行活动——人体燃烧和熄灭蒸发掉的水汽躲到可以影响局部气候。

“我们要不要买点烟火？”朱鹭提议道。

设想着升天的场景，安娜同意了这个点子。她决意多买一些东西——可能还需要买一些新的女仆，前提是有得卖的话。还要给自己和不准备宰杀的朱鹭和秋叶两人买防止各种观感不合理的各种东西溅到身上的雨衣。

当然其他的生命以分钟论处的女仆就没必要了。她们会拒绝的。

秋叶看到安娜四处张望的模样猜测了一下：“你是要买烟火吗？”

“是。买一些放吧。”

“没必要买，快和我走，我带你去找免费的。”

她拉住安娜的手，斗转星移一般地绕过了人群。

“学校？”朱鹭疑惑道：“来这里干什么？”

安娜很快就明白了其含义：“找免费劳动力吗？”

秋叶含蓄地点头：“我在这里有一点点人脉…”

她拉着安娜径直地穿过了保安室，保安分明就很惊奇，这件事情更让安娜和朱鹭都感到很惊讶，因为保安竟也没被换掉。

“你们惊讶什么啊——这才九天。”秋叶回头问。转念她思考了一下：“好吧，也许九天确实有点长。”

三个人穿过穿着很统一的制服长得也很相近的年轻女孩群中，安娜感觉在神奇而美妙的真实的快乐之中感觉死亡也不是那样可怕了。

一个学生拉住她：“同学，你怎么走到这么远来了，初中生的演剧场地不在这里。”

安娜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又一次被人打击了身高。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这孩子看到了她身边的两个女仆。

“啊抱歉——你是和高中生一起配合的吧。那走这边。”

安娜想要辩解，但被秋叶迅速地抱走了。学生们欢乐地对她挥手。可以想见她们活不到第二天，所以尽情享受着今天。

秋叶拉开烟火社的大门，房间里有近二十个人，她们非常整齐地回头，然后几乎是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来，其中一个人从安娜的身边挤过去，她的矮高跟鞋如同运动鞋那样飞速地前进着。

“前辈要把整个烟花社放上天？真是大胆啊。”新任的社长感叹道。

秋叶斜着看了她一眼：“你们就是这么想的吧。可惜我参与不了。”

几乎所有人都齐声发出失望的“哎——”声，秋叶转过去看安娜。

安娜无奈地搭住她的肩膀：“我的雇主要求的。你也知道现在没法给他打电话请示对吧。”

秋叶很理解地转回头。大家都有些无奈，于是纷纷开始转移起话题。她们开始向秋叶介绍各种有意思的方案。安娜看到在黑板上有个女孩展示着很有意思的天灯方案，她的头显然是刚梳洗过，非常油亮。那其实就是油，结合她简单的言语可以想见她要做的事情了。

突然朱鹭捏了捏安娜的手，安娜立刻可以感受到她想要干什么，于是点头同意了。

朱鹭伤感了一下，然后擦了擦眼角。顿时安娜也对这个和自己相遇六个小时，原定要陪伴自己三四天的新朋友感觉不舍。当然苦中作乐是人类的本能，所以她向前推了一把朱鹭。

秋叶把安娜和自己一起拉出房门，安娜有些不解地带上门，关上门的声音有些大了，秋叶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僭越不满，连忙停下道歉。

“我对你完全没有不满啊——不过你为什么把我拉出来？”

她们又穿越了一次校园，秋叶想了一下：“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吃点年菜。”

年菜啊。安娜多少有些怀念它的味道，这其实就是种乱炖，从炸丸子到白菜帮子都有。尽管出现大概是过年不能杀人所以没有肉吃的原因，但是现在人其实不在乎这个，只是一股脑地把各种东西加进去。对于学校而言，基本上就是把一年的存货放在一起煮而已，并不好吃，但是过年就是不能没有。她知道大街上会有很多地方做这个，几乎随处可见，但是肯定亦有高下之分。

“荤的还是素的？我都知道一些。”

安娜看向秋叶。她摇头说：“那我们去吃比较传统的素菜。”

秋叶在一个停车场把安娜从欢乐的人潮里拽出来，然后挤向一口很大的能容下三个人完整而互不接触地躺在上面的大锅前。有一个女孩盯着这口大锅。这显然也是个学生，她向安娜和秋叶挥手指示她们来吃，两个人凑过去。安娜不够高看不到锅里有什么，于是把手机举起来拍。

“不用看了。”秋叶说：“里面大概就是豆泡，白菜，炸萝卜丸子之类的。”

秋叶从盯着锅的女孩手上接过几个不锈钢碗，她用一种欢快的方言感谢了女孩，然后把碗递给安娜。

看着安娜好奇的眼光，秋叶解释道：“我其实不是本地人，但是在这里住了十年。比我在家住的时间还长。所以会说这里的话。”

安娜了然。可惜的是她自己不会说任何方言。倒是能说一些奇怪的几乎没人听懂的外语，但是也正如这个理由那样，说这些外语的人早一千年就变成别人的食物了。所以她还挺羡慕秋叶能说一种有人听得懂的小众语言的。

那个女孩用那种欢快的语言对安娜嚷嚷，安娜想象这很可能是让她把碗递过去盛。于是安娜把碗递上去然后立刻就接到一大碗年菜。

秋叶舀了一口吃：“这是最早的那一家。不一定正宗，毕竟第一次做这个的人都死了几百年了，但是一定不至于偏到海里去。”

只是大锅菜而已。安娜也尝了尝，味道并不差。可以想见汤底很好，菜倒是次要的，很可能并没有煮透，但是肯定不是生的。

“这其实不是素菜。是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特制的东西。”秋叶指着坐在锅边的女孩：“汤底是前一年冻起来的。用大厨自己做的，年菜分完之后她会把自己收拾好加水一起炖。那会儿我们可以来再看看。她们会卖小块的汤冻。”

安娜喝了一口汤，越发感觉到它的美味。

“好了，再过一会儿烟火会要开始了。”秋叶很快地喝完了汤，拿出纸帮安娜擦嘴。她们再一次回到学校的另一端，可以注意到此时人流其实已换了一波。两个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死亡前的仪式，但是可以理解那些先出去的人一定会先死掉。

朱鹭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在门外等着了。她脱掉女仆装，把上了油的金色的扎成辫子的头发盘到脑袋后面，娇小的躯干用一件轻薄的学校泳装遮挡住，但是为了保暖勉强地又披了毛巾。想见她用油涂抹了全身，此刻看来苗条得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像雕塑里的人那样美丽。这个说法没有夸张。——关于人的那一部分。

安娜走上前去，朱鹭把放在墙上的那条腿放下来，下意识地把手机揣在兜里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口袋了，于是就顺手递给安娜。安娜也接过这部使用痕迹很重的手机揣进口袋。

“我有预感它不会流动了。不过如果你在自己旅程的结尾或者途中选择处刑自己的话，那把它投回市场里可以吗？”朱鹭保持着递出手机的姿势：“我们单独聊聊吧。”

秋叶拉开门走进房间，然后安娜牵住朱鹭这只带着手套的手。她像刚刚那样揉搓了一下朱鹭的手心，发现它也是上了油的。

“首先说我自己——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友善，她们让我替代原定准备给希典的位置，老实说我觉得失去希典对她们来讲挺为难的。”

安娜点了点头，朱鹭继续说：“对我来讲嘛基本上就是被活烤的那一套，也算是能让我发挥一下学的技术了。”

“所以是哪一种死法？在你身体里塞满烟花然后炸开？”安娜回想了一下。

“并不是。那样没必要抹油。她们想出很有意思的方法，在人身上抹上油，然后用人体燃烧的热量驱动热气球。最后会在天上爆炸。”

“有趣。可是你撑得住么？”

“嗯。撑得住。就是对你们有些抱歉——我想我在女仆里算是次等的那一类吧。”

安娜摇摇头：“怎么会呢？要我看你足够好了，不然我也不会让你留下来。老实说，我打算让你下油锅的。你知道的，那种舞蹈团最喜欢的东西。”

“未免埋汰了点。你看不出来么？我是说我比其他的女仆来的差这点。”

朱鹭用她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安娜，安娜眨了眨眼睛点头。

“那我就很满意了。谢谢。”

看着这个马上要承受痛苦的女孩安娜更疑惑了：“怎么突然谢谢我？”

“其实我有副业的。”朱鹭换了一只脚，又支在墙边：“我为情报局工作的。兼职特工，顺手采集一些你的信息。”

见到安娜惊诧的眼神她连忙澄清：“这只是副业。我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人员，只是你最近…有点异常所以她们顺手要求我提交报告罢了。本来如果我活到明天是要告诉你的。”

安娜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下菲德尔能知道我的情况就不奇怪了。”

“不过我参加这个计划不是因为那些啦——其实纯粹就只是找点事情做。”

朱鹭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日常学习没法填满我的生活，我原来以为这就是个兴趣班的——但是最后还是蛮喜欢这种把自己的负荷压到105%的感觉的。很神奇。”

有个女孩打开门喊：“秋叶前辈——”

朱鹭想要停下来，但是她肯定是听到了，鬼鬼祟祟地凑上来。

“前辈你也是特工啊。我能看出来呢。”女孩浅浅一笑：“我也是哦。可惜没有活到能执行任务的时候。”

安娜有些好奇：“能给我讲讲吗？”

“我们的宰杀标准又不会变的。”朱鹭答道：“那些训练都是课外的，不仅有伤亡率标准，还不会给你的课业开绿灯。”

看着两人的女孩插话道：“所以如果日常没法掩盖的话会被直接废弃。”

“所以来参加这些的都是抖M吧。”安娜总结道。

女孩手指了一下自己：“还有瞎选兴趣课的。比如我。”

在安娜的印象里一般来说这种孩子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所以，飞鸟前辈能和我来吗？我帮你最后打扮好。已经十一点半了。”

“去吧朱鹭。祝你好运。”

朱鹭把浴巾也递给安娜，两个女孩打开门进去。安娜对于有人看自己不是很意外，她甚至有些惋惜没有人能盯着自己的情况了。

“喂安东尼娅。”朱鹭探出头来：“我其实很喜欢这种死亡迫近的感觉。也许你也该体验一下。”

安娜不置可否地靠到朱鹭在墙上留下的油渍旁边。成群的穿着袍子打上油的女孩从她面前的走廊里穿行过去。这是要被点燃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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