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叮铃铃——”在雷昂大小便完全失禁的同时，下课铃如救世主的福音般鸣奏起来，为他挽回了一点点颜面。全班起立的时候，雷昂几乎是倚着墙蹭起来的。

数学课之后是大课间，同学们要去操场站队做操。李老师在为领导们送行前，提醒大家抓紧时间列队下楼，并特意安排包括泰勒在内几个同学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李老师刚走出教室，雷昂便一把将泰勒推倒在地，飞也似地逃离了教室，我也起身跟了上去。

雷昂没有在校内逗留，而是径直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接着连续左拐右拐，最后跑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里。

我走进小巷。雷昂正蹲坐在藓苔淆杂的墙角，脑袋被深深埋进胳膊里，呜呜咽咽地啜泣着。他从上衣的下摆到鞋袜都被染成了棕黄色，长裤上残留着斑驳未干的水渍，浑身散发着臭气。

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与他的第一次约会。一切都始于入学第一天，我作为艺术特长生，在赶赴开学典礼表演歌曲的途中，亲眼见证了他以一敌三，教训了三个九年级学长的场景。在他回眸与我相视的那一刻，我就把自己的整颗心输给了他。放学后我壮着胆子邀请他去游乐园玩，没想到他竟然飞红了脸，嗫嚅着同意了。

雷昂虽然表面上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还特别喜欢给别人起外号，但他同样有一颗柔软敏感的心，每天都要上街喂食流浪的猫猫狗狗。对于他的同桌——学生会主席泰勒，他厌恶其自命不凡，却也不吝于表达对其创新才能的赞美。雷昂出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特殊的环境铸就了他自尊独立的人格，却也使他变得叛逆执拗，故作坚强。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的那一天，他吃坏了肚子，却一直不肯承认，最后竟然在摩天轮上拉了裤子，还是我帮他收拾的残局。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两人正式确立了恋人关系……

我心疼地望着自己钟爱的男孩，慌忙疾步上前，单膝点地，跪坐在他身侧，轻轻捋着他的后背：“狼仔，受什么委屈了都和我讲讲，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男孩把头探了出来，鼻子一吸一吸的，像一条受伤的小狼狗，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呜呜呜……小……小土豆？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男朋友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能不来看看吗？”

“呜呜呜……都怪假正经那混蛋，我明明没惹着他……他……他课间时非要拦着本大爷上厕所……害得我上课实在憋不住，拉裤子了……”

“你说泰勒吗？课间的那段我都看见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就是正常吵架呢。你们俩平时不是常常吵个不停吗？”

“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故意的！他看出来我闹肚子了，就变着法地想让我出糗！”

“泰勒确实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只要有人做事不顺他心意，他就不管黑白是非了，定要给人一个下马威尝尝。”

“呜呜呜……还有……在李老师说要上课后，他又一直想把我从教室里赶出去……”

“他还说了这种话吗？简直太过分了！咱们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教训他，行吗？但是公开课不上就不上呗，哪有什么是比身体更重要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本大爷就是气不过……假正经之前就跟李老师说，不想让我上公开课。可是……凭什么所有事都要听他安排？凭什么他就可以对人指手画脚？呜呜呜……”

“话虽如此，你上课时也可以举手请假呀，我认为老师们会理解的。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和泰勒说大话了？”

“我……”男孩的耳尖突然烧了起来，接着又把脸转到一边，不忿地鼓起了嘴——显然是被我说中了。

“你看看，你让我在学校里不要多管你，结果你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捏着他的脸，给它扳了回来，让他的眼睛正视我，“现在咱俩都算是逃学了，你打算怎么办？准备回家吗？”

“我才不要回家。昨晚我妈又喝醉了，现在估计还没醒呢……我才不想见到她！”

“那好吧，那就来我家。我家现在没人，先给你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样脏兮兮、臭烘烘的可不行。”

“我都在你面前拉过两次裤子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狼仔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可爱的！”

“那同学们会笑话我吗？”

“同学们也不会的——要是有谁再提这个事，咱们就一起教训他！对了，应该先教训教训泰勒，他都快把尾巴翘上天了。下周学校会组织一次春游，咱们就在那天把你的场子找回来！”

我捏了捏他的脸，软得像巧克力棉花糖一般，又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雷昂咯咯地笑了起来，冲我扮起了鬼脸，接着双腿蹬地跳了起来，对着我翻了个跟头。

“唉嘿，小土豆！看本大爷现在翻跟头照样能站稳！”

“你真脏，裤子还没换呢！都快把便便甩我脸上了！”

“你不是刚说过你不嫌弃我嘛？趁现在街上没啥人，咱赶紧跑吧！”

雷昂的笑靥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涟漪，弯成新月的弧度，露出半颗虎牙的尖角。

“去你家去你家！”

男孩牵起我的手，领着我跑出了小巷。巷口飘来关东煮的雾气，裹住发烫的耳垂。拐角药局檐下的铜风铃叮呤摇晃，将我们的影子揉碎又聚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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