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伪装

面容冷艳的女人拾级而上，以楼梯拐角为分界，从亮堂的一楼步上阴暗的二楼。尽管她在分神思考，但当她瞥见走廊上爬行的，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时，仍是瞬间抽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猝不及防的，那黑影说起了话。

“三笠，早上好啊。”

“皮克……你在做什么？”

乌黑长发下一张柔美的小脸露了出来，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但还是笑盈盈地开口：“维持巨人形态几个月之久，我好像不记得怎么走路了。刚起床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就爬着走了。”

“你是来拿作战报告的吧？”皮克被三笠搀扶着走入房间，“我昨晚写得差不多了，但今天铠之巨人的使用者来找过我，希望我删改掉一段。喏，就是这里。”

“我国马莱对意图破坏国际秩序的中东联合王国展开的英勇反击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要攻下在高地上顽抗的斯拉巴要塞，就能控制军港，确保马莱的胜利。尽管如此，敌军的装甲坦克仍然对我军造成威胁。马伽特队长判断不应冒着风险出动巨人，因此局面陷入胶着。就在这时，战士队候补生贾碧·布朗自告奋勇，摘下钢盔与绣章，除下军服与鞋袜，仅着内衣裤，伪装成从马莱军逃走的战俘，把手雷绑在脚踝上接近敌军阵地。十余岁的少女降低了敌军的警惕，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贾碧将绑成串的数枚手雷掷向坦克底盘，成功解决了敌军的火力威胁。此后战场被巨人接管，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胜利，再一次确立我国马莱在国际上无可撼动的军事地位。”

“没什么问题。”三笠读完之后简短地评价。

“你还不知道吧，铠之巨人的使用者布朗副长，就是那个贾碧·布朗的堂哥，他希望我在报告中隐去贾碧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这份报告只有军队的人会看到，传回马莱的战报仍然是‘骁勇善战的马莱军队再得大捷’，本来就不会提到你们半个字。”

“三笠，你不是马莱人吗？”

“不是，我来自……很远的地方。”

“是希兹尔国吧。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了，你有东洋那边的血统。说起来，马莱海军中确实有很多外籍的工程师和士兵呢。”皮克在床沿躺下，双腿晃荡，“回去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会随送去检修的军舰入港，之后就没有任务了。我们可以在雷贝里欧收容区见碰个面。”

“那太好了。我家里还有空房间，除了借住的亲戚之外只有我和父亲，平时挺冷清的。”

“话说回来，这份报告你要怎么处理？”

皮克在床上打滚，看起来十分可爱：“还没想好。高层打算以成绩高低和战功多少决定由贾碧还是另一个候补生去继承铠之巨人，这份报告的内容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可是……”

“莱纳他，说不定是不想自己的亲人继承巨人，才希望你删掉的。毕竟继承巨人之后，就只剩十三年寿命了……”三笠惆怅地望着窗外，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背影，就像此刻透入窗户的阳光，怎么伸手也无法抓不住。她强忍住心中的悲哀，看向床上的黑发女人，冷汗却突然冒出。

皮克从床上抬起头，表情玩味，平日的慵懒眼神被精明替代：“奇怪，我有告诉过你，布朗副长的名字吗？”

要镇定，三笠告诉自己，尽量以平静的目光对待怀疑：“莱纳·布朗，被称作马莱之盾，很出名呢。就拿昨天来说，我们海军的阵线被敌方的军舰突破，令兽之巨人陷于不利境地，多亏铠之巨人以肉身抵挡炮弹，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说的也是。”皮克咯咯地笑了，方才的犀利眼神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天后，两女如约在雷贝里欧收容区见面。

“先去我家坐坐吧，我介绍我的家人朋友给你认识。”

皮克今天穿着便服，松垮的外套罩着衬衫，红色的绣章彰显她“名誉马莱人”的身份，下面的半身裙仍是衬出她的臀腿，随性的搭配很好地展现出她的懒散性格。另一边三笠一身白色的西服套装托出了她的高挑身型，吸引了路人的眼球，气质看起来完全相反的两个美人一同走在街上，倒也成了别样的风景。

“不劳烦了。我接到新的任务，是来检查这个将要进行演讲的广场，有没有安全隐患。”

“三笠你啊，认真过头了。你的同伴就没有对此抱怨过吗？”

“同伴……”三笠的表情恍惚，仿佛陷入了回忆。

观察到对方异样情绪的皮克迅速岔开了话题：“不过啊，认真到死板也是你的优点呢。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吗？”

“嗯……”

第一次见面，她们联手逮住了一个女间谍。

几年下来好不容易拿下制海权的马莱海军终于可以和陆军联动进攻中东，而就在作战会议的前一天，一个以战地记者作伪装身份的间谍于深夜潜入兵营，准备安装炸药一举暗杀马莱军队高层。说来也巧，那天是三笠站岗，遇上受马伽特队长命令送来中东军队最新情报的皮克。可怜那女间谍，费尽心思仿制的陆军军服，没能骗过皮克的眼睛，纰漏频出的说辞又在三笠的盘问下彻底失效，恼羞成怒的她打算动武，却被另外两女修理了一顿。

事后，两女都受到嘉奖。三笠和皮克都对立功一事不以为意，倒是在心里给彼此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自此成了朋友。

舞台的搭建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雷贝里欧收容区的住民们不曾见过这盛况，从各处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工人和士兵们。

三笠提出检查附近居民有没有藏匿长距离杀伤性武器，皮克只得陪着她一户一户地敲门，检查，道歉。等到工作告一段落时，天边已经翻起酡红的晚霞。

“终于结束了。”皮克瘫在街边的长椅上。

“谢谢你一直陪我。”三笠也在她身边坐下，递上一杯热茶。

“是我该谢谢你。我们战士队被要求负责舞台周边的守卫，陆军大部队被安排在附近的山上演练，沿海和港口则由你们海军负责。军队高层有多重视这次演讲，我也多多少少能看出来，所以细心一点是好事。”

“我只想……顺利完成这个任务，然后回家，与我的爱人团聚。”

皮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嘛，原来你的心态和我差不多。那就，为了你的爱人和我的家人，干一杯？”

茶杯代替酒杯碰到一起，两个女人都笑了，就好像寻常朋友间的对饮。

“看着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我确信你是个好人，绝不会干出诸如背叛的行径。”

完成任务的安心感让皮克打开了话匣子，没注意到三笠睫毛一颤。后者也没有回话，只是搅动杯里的茶叶。

“我讨厌被背叛……很讨厌。”皮克呷了一口茶，轻声解释，“我宁愿被仇人明目张胆地憎恨，也不要被我眼中的朋友欺瞒。”

“听起来，你的抱怨能指向一个具体的对象。”

“有这么明显吗？”被揭穿的皮克脸红了，露出困恼的神情，“是战士长啦。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有一次啊……”

三笠听着对方的倾诉，思绪却渐渐飘远。不止是被提到的吉克，三笠自己迟早也会背叛皮克的。到那时候，即使再不情愿，她也得和这个友人兵刃相向。

只是想让艾伦回家而已，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在那座岛上的时候，你也有过这样的纠结吗？

眼前的金色倩影没有回答，只是撩起过长的衬衫，现出不着寸缕的下身，那张淫水泛滥的肉穴，正朝三笠叫嚣，让三笠恨不得脱掉裤子迎上去，不顾一切地和宿敌撕咬，血斗，以逃避心中的负罪感——

“三笠，你为什么死盯着那边的灯塔？”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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