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早爱音似乎从未有过“心碎”或“悲伤”的情绪。倒不是说像《三体》里的三体元首那样冷酷无情，如果三体人的情绪阈值是±5，那么千早爱音的情绪阈值就是（-1，+∞）。即使因吉他水平差没少被椎名立希批评，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得加把劲儿努力”，这种情绪最低也不过是-0.7左右。从小到大，她的数学成绩从来没有低于95分，因此这种将各种状态抽象为数字进行衡量的办法也算是爱音独有的方式。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计算机或机器人，这种衡量方式只不过是她随便一想罢了。

　　但看到舞台上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演奏着熟悉的《春日影》时，她却突然觉得有0.01秒的低沉。她估算自己的情绪突然跌到了-2，但这只持续了0.01秒的时间，就像是股票交易中突然出现的“乌龙指”一样。

　　只有0.01秒。在第0.02秒，她的情绪又恢复到为这几位老友的重逢、CryCHIC的重组而感到惊喜和振奋中。她轻轻打着拍子、随着音乐节奏哼唱曲调，身旁的要乐奈也久违地放下了手中的芭菲，与爱音一起打着拍子。

　　“请你一直一直 不要放手

　　直到永远 不要松开”

　　当最后一个音符从若叶睦的指间流出之时，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爱音热泪盈眶，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热泪盈眶”。但她确实觉得高兴，毕竟谁又不想看老友重逢、破镜重圆的大团圆情节呢？

　　但好像少了点什么，大概是乐奈没给她带芭菲吧。反正爱音也很少吃这个。

　　“……谢谢。”

　　睦头人还是那个睦头人，能不多说字绝不会多说一句。爱音早就有所耳闻，但她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惜字如金到这种程度。不过这无关紧要，只要能看到她们能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爱音就很高兴了。

　　“不客气~小睦能用它来演奏我也很开心哦——喂！”

　　眼见乐奈头也不回地离开，爱音赶紧喊道：“MyGO还有排练呢！”但喊话无效，乐奈早就像只猫一样溜之大吉了。

　　“哎……不过这样也好，”爱音思忖着，“CryCHIC的诸位终于和解了，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大事。”

　　“那么我们来拍照吧！”长崎爽世的眼中饱含热泪，她从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爱音自然是自告奋勇：

　　“我来~”

　　爱音举起手机，让另外五位少女按照顺序站成一排，并根据舞台上灯光的方向调整拍摄角度。这些都是她从喵梦亲的时尚小视频中学到的知识，打光对一个人外貌的美化甚至比化妆的影响还大。

　　“好！就这个角度，”爱音找到了最佳打光角度，立刻对大家招呼道，“看这里~~”

　　“祥，看镜头。”

　　“看镜头啦~还有小立希~~”

　　“好好好~大家看这里！三、二、一、cheese！！！”

　　照片上的五位少女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爱音一连拍了十多张，回到家里后还要用修图app给她们P好看一点。至于MyGO!!!!!的排练……明天再练也不迟，反正下次演出要一个半月呢。爱音有点想吃芭菲，可能是因为她看着乐奈享用芭菲时的美味劲儿导致自己也馋了。

　　在把P好的照片发给爽世后，爱音反常地打开了电脑。她是典型的“手机党”，平时如果不是剪一些大视频，她是绝对不会碰电脑的。爱音熟练地打开她之前退学的那所英国高中的官网，点开“规章制度”链接，仔细阅读着每一条校规和条例。她不需要使用翻译软件，她只是单纯的口语差劲。

　　“若有正当理由（Good Cause）可申请将状态由退学转为休学……应该是这个，”爱音自言自语，一字一句地阅读规章条例，“期间是两年……若在两年内有正当理由可恢复学籍，并在两年内复学……应该是了。”

　　总不能白花这么多英镑吧？这是爱音所抱有的想法。因为这所学校不仅学费高昂、而且还有许多贵族子弟、球星二代就读，所以校规才没有对退学和休学规则卡得太死。如果有一定的正当理由，两年内都可以直接复学，问题就在于——什么是正当理由？

　　大病应该算是一个正当理由。不光是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也算。——心理上的？爱音想起了若叶睦和Mortis。双重人格分裂，这是最好的“正当理由”了。开一个诊断书，就说自己因压力过大导致精神分裂而休学一年，因事发突然而未办休学手续，现在自己病好了想继续就读。

　　就这么办。诊断书得拜托爸爸妈妈去找关系开了，爱音心想。等搞定证明后，还得给学校发一封正式的道歉信，并表示自己做好了复学的准备。最后，签证还得重新办，因为学生签证会在离境两个月后自动失效，还得办好新的签证。雅思视情况要重新考，如果考期约不上还得参加替代考试。机票反而是这串冗长的过程中最不重要的部分。

　　英语口语得加紧练了，这次回去要是再说不明白话，这么多钱可就真的一分钱都回不来了。加油，爱音，你可以的！爱音如此为自己打气。

　　列完这一串冗长的任务清单后，爱音这才如释重负地关上了电脑。接下来就是躺在床上刷手机环节。爱音刷了两下，立刻看到了CRYCHIC的账号更新了五人的合照。她没有点赞，只是默默地刷到下面长崎爽世发的相同推文，给她点了一个赞。

　　★

　　少女乐队的日常仍在继续。Ave Mujica恢复了活动，一度成为了日本娱乐圈的劲爆话题，而作为“发言人”的祐天寺若麦几乎每天都要接受娱乐记者采访，大谈特谈乐队复合的“内幕”；MyGO!!!!!在初期的成功后，逐渐争取到了在武道馆开演唱会的机会，这可是许多日本音乐人一生的梦想——只不过这次演唱会的赞助方是TGW不动产罢了。

　　“冲出日本，走向世界！！！”

　　彩排后的千早爱音对着她的队员们这样喊道。爽世显得一脸不可思议，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走向世界”的事。

　　“走向世界？小爱音，你是在说我们吗？”

　　“那当然！”爱音拍着她平坦的胸脯，“只要我们一起加油，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世界舞台歌唱！Soyorin，打起精神来！”

　　没有人意识到她的中二发言是真话。立希还是原来不阴不阳的语气：

　　“在走向世界前，某个吉他手的技术也得走向世界吧~”

　　“Rikki又欺负我！Soyorin、Tomorin！坏Rikki~”

　　灯只是小声笑着。MyGO的气氛仍然像往常一样轻松呢，就连现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打情骂俏，只能说一起组乐队真是太好了。

　　灯觉得爱音有点变了。倒不是说她越来越频繁地跑英语补习班，而是她身上所展现的领导力越来越强大、闪耀。明明不是乐队中技术最好的，但现在乐队好像少了她就不行。有一次爱音生病没来排练，剩下四个人练得味同嚼蜡，最后还是找了祥子她们一起才好了点。还有一次睦头人又犯病了，Mortis拒绝演奏，又是千早爱音找来早就准备好的cos服、代替若叶睦完成了演奏，在场观众除极少数音豚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喵梦还趁机大肆炒作，结果却没意识到“货不对板”是严重的诈骗行为，迫使祥子和爱音到处道歉才摆平此事。

　　也就是这次“代替表演”事件过后，灯意识到爱音和大家的气氛又变了。从社交平台她了解到，MyGO的团推开始越来越多的提到爱音的名字。有的粉丝甚至说“没有爱音的吉他就没有注入灵魂”，还有Ave Mujica的黑粉带起了“Mortis不如就让爱音来当”的节奏。也就是这次以后，Ave Mujica开始有意识地在演出排表中避开MyGO的场次，有时二者的演出能够相隔半个月。立希有一次列了一个热搜关键词表，发现千早爱音的搜索次数远高于团内的另外四人——正常情况下主唱的热度最高。

　　但这些后来回顾起来对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微小变化，当时只有灯等少数人才能觉察到，多数人只是在听歌的同时关注MyGO即将在武道馆举行的毕业季公演。因为是以“毕业”为主题，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MyGO要毕业，于是这场演唱会的门票卖得很火。当然，后来回顾起来这个主题其实也没错。

　　“CRYCHIC好久没排练了，”爽世随意地说道，“这几天能不能再约个时间？”

　　“这事再说。时间表都排满了，”立希回答道，“起码半个月没法凑到一起去，当下得把这个演出搞好……或者你问问祥子，时间反正都是她定。现在大家都忙。”

　　“都忙……什么时候能不忙呢？”

　　“等毕业了就不忙了——不对，还得预备春假演出，这段时间正是观众多的时候。”

　　“就连春假也不能休息……”

　　“想休息。”灯随意地应付道。

　　“是呀……对了，今天彩排完晚上吃什么？”

　　“还能是哪里呀？不是每次都是去RiNG吗？”

　　“换点口味啦小立希~膳食均衡才好。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新开的西餐馆……”

　　爱音像是没有听到她们聊天一般，只是认真地校准音色。乐奈的脑子里只有芭菲，无论晚上吃什么饭她都要点抹茶芭菲，其余一切随意。

　　“你这个音色不对，”立希突然起身说道，“再低……再低半个度。”

　　“这样吗？”爱音拧了一下弦，发出“do”的声音。

　　“高了，”立希这次干脆自己拿过爱音的吉他调音，“要像这样——这个音才对。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

　　爱音再次弹了一下吉他，果然音色清晰了很多，她暗暗佩服立希的音感。

　　“好厉害Rikki~~一直以来谢谢你啦~~”

　　“嗯？”

　　“啊！我是说……帮了大忙啦~~”

　　立希一眼就看出爱音似乎在瞒着什么。立希对爱音的了解可能更甚于灯，虽然她经常因为各种事情训斥爱音。立希很早就发现，如太阳一般温暖的爱音其实更像大宅门前铺着的“欢迎”红地毯。红地毯上的“欢迎”二字也是跟太阳一般亲切，然而没有人能提前预知地毯后面的房子是什么样的。那后面的房子就像巨大冰山的水下部分一样，又或者像Windows系统里命令提示符那个孤单的C:\，看似亲切但深不可测，稍微往里探究就会感觉可怕、冰冷、透凉。

　　立希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唐得像奶龙的粉色少女很可怕。后台只有她们五个人，爽世正在翻看乐谱，乐奈练完吉他——确切来说她一般练个一两遍就熟了——之后无聊地拄着吉他玩自己的头发；高松灯则打开笔记本写着即兴歌词。没有人注意到立希在帮爱音调音。

　　立希又想到爱音曾说过自己擅长运动，无论是跑步还是格斗她都练过。在这不足三步的距离内，爱音可以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扭断她的脖子并扬长而去。她竟然产生了夺门而逃的念头！

　　——0.5秒后立希就打断了这种可怕的想法。法治社会、文明社会，小爱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呢？

　　“Rikki？”

　　“啊！没、没什么啦。”

　　立希赶紧回应爱音一分钟前的谢意。彩排结束后，她们跟着爽世去了那家推荐的西餐厅。

　　“毕业季”主题公演超乎寻常地顺利，这种顺利甚至连丰川祥子都觉得不可思议。本着“CRYCHIC的各位都要上一次武道馆”的想法，祥子动用了丰川财团的资源，将MyGO也送上了武道馆。本来这次公演就是给MyGO在大众面前刷一下好感度用的，岂料千早爱音在演唱环节设计了许多有意思的小彩蛋，比如台词之外的即兴互动、与观众大合唱等。在《迷星叫》的安可环节，爱音甚至直接扯掉了自己的吉他背带和耳麦，以本音声嘶力竭地对着全场观众高呼：

　　“虽然我们说是要走向世界……但能和大家在这里一起歌唱，真的是宇宙级的奇迹！！！”

　　“世界！世界！世界！”

　　“奇迹！奇迹！奇迹！”

　　没有事先编排，所有的观众都自觉将荧光棒拼成一个个星形，偌大的武道馆顿时群星闪耀，而在台上表演的五位十七岁少女们，她们正是最闪耀的群星。这一夜，她们就是世界。票房是多少、热度是多少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她们只想享受音乐。第二天的娱乐报纸自然是以大篇幅的版面报道了MyGO的武道馆公演，而出现次数最多的照片就是爱音那飞扬的粉发和她扯断肩带的帅气瞬间。庆功宴由爱音请客，立希立即注意到爱音似乎带了不少东西，像是礼物。

　　“哟呼——！！！大获成功哈哈哈哈哈！！！”爱音发出她标志性的唐笑，“全赖诸公鼎力相助，本次公演大获全胜！乃文禄、庆长以来不世出之壮举也！”

　　爱音突然说起大家听不懂的文言文。立希立刻吐槽：

　　“能不能说点大家听得懂的？小爱音你又不是国文老师。”

　　“激动了，”爱音吐了吐舌头，“总之，为了MyGO走向世界，干杯！”

　　“干杯~”

　　众人举起装满果汁的玻璃杯。爱音想喝真正的酒，但她担心自己酒后失态因此还是叫了果汁。

　　“那么！”爱音举起装满礼物的大袋子，模仿职场人的语气说道，“一直以来承蒙关照！这些全~~部都是Anon Tokyo原创设计的礼物，人人有份哦！”

　　她还是惦记着她那Anon Tokyo，立希在心里吐槽道。爱音拿出四个相同的礼品盒，盒盖上分别写着Tomorin、Soyorin、Rikki和小乐奈，按照名字顺序发给众人。

　　“现在还不可以打开哦~”爱音故作神秘，“当面拆开的礼物就不是礼物了呢~”

　　“肯定又是些奇怪的东西……”

　　立希正准备伸手拆盒子上面的绶带，突然觉得不妥，于是默默将礼品盒放到身后。她注意到爱音似乎一直刷着手机，而且有一点频繁。刷手机很正常，千早爱音这样的重度手机患者刷手机也正常，但她从没看到过爱音以如此严肃的表情刷着手机，似乎是在等什么重要消息。立希想找个上厕所或者拿调味料这样的借口，这样就可以“不经意间”路过爱音的后面，就可以看到爱音到底在等什么信息了。

　　倒是乐奈无视了爱音的警告，只是闻了闻礼品盒就说道：“抹茶芭菲味的夹心面包。”

　　“小乐奈你怎么这样~~”爱音撒娇似的哭了两声，“怎么上来就给人家点破了呀~~”

　　“因为这是‘抹茶芭菲仙人’款。这种款式我一闻就知道。”

　　众人轻笑起来。这种限量版抹茶芭菲夹心面包可是爱音跑了许多家面包店才买来的——确切来说东京只有一家面包店卖这个。

　　“哎呀，怎么这牛排都不上盐的？”立希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这也太粗心了，没有盐怎么吃牛排？我去拿。”

　　立希的表演还是有些刻意，灯立刻就明白立希想干什么。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儿童餐里面的金平糖。爽世则将礼品盒放在身后，一边嗦通心粉一边给祥子发消息，询问最近有没有空余时间。

　　“没有盐也能吃~”这次爱音开始学起搞笑艺人的样子，直接用双手拿起牛排，“这牛排啊，就得这么造~嗯造！知道吗？狠狠造就完了~”

　　立希正在此时看到了爱音放在座位后面的手机。手机亮了一下，是一封电子邮件。立希以为是有人要谈商业合作，但邮件的抬头却是UK Visas and Immigration Home Office（英国签证和移民管理局），标题则是View your eVisa and update your details（查收电子签证并更新细节）。因为立希只是一瞬间瞟了过去，故她也不确定那封邮件的标题到底是不是签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签证有关。

　　去英国申请签证做什么？旅游不是免签的吗？立希不得要领。

　　晚宴很丰盛，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空前成功的喜悦中，但立希开始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了。她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不论是反常的大量敬语还是突然请客、送礼，亦或是策划之外的安可环节，再迟钝的立希也能感受到千早爱音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是细微的变化了。灯也能猜到个大概，但碍于口才——又或者是身边的别的东西（爽世）——只是装作大快朵颐的样子嚼着早已被她吃光的金平糖。本来应该每个人欢声笑语的庆功宴就这么突然沉寂了下来。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吃呀？我跟你们说，那个喵梦亲最近又发视频了哦！超好看的喵梦亲……”

　　爱音像是在说单口相声，一会从喵梦扯到Ave Mujica，一会又从Ave Mujica说到乙女游戏，时不时还谈论点国际政治，简直跟居酒屋里喝多了的社畜没什么区别。爽世只是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小爱音好厉害~”，而立希强压着自己质问的话语，随着爱音的节奏跟她一起胡说八道。这顿饭味同嚼蜡。

　　“女士，一共是103400日元，请问怎么付款？”

　　“现金！”爱音掏出许多一万日元的钞票，“有钱，有的是钱。”

　　这顿饭就这么吃完了。爱音叫了一辆MPV出租车，这又花了她一大笔钱。

　　“……爱音。”

　　立希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出租车上死一般的寂静，她觉得车里可能只有0.5个大气压，她透不过气来。

　　“嗯？怎么了Rikki？”

　　“……那个，”立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你要去……英国吗？”

　　“嗯呐！”出人意料的是千早爱音竟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立希心中的石头落下一点点。

　　“老爸要送我去深造，”爱音平静地说出沉重的话语，“我要就读的高中就连英国王子都来上学的，很厉害。”

　　“……好厉害……”

　　立希和灯同时说道。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的爽世没有说话，此时她正跟祥子讨论下次CryCHIC排练的时间地点。

　　“英国……很远吗？”

　　“还好啦，”爱音摸了摸乐奈的小猫脑袋，“飞机七八个小时就到了。”

　　“从北海道飞到冲绳都不到三个小时……”灯默默算着时间距离，“也就是说……”

　　“总之一定很远。”

　　立希看着窗外的摩天大楼发呆。她觉得摩天大楼亮着的灯光像公演时武道馆的星光。

　　“那……”

　　爽世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众人再一次沉默，因为她们都知道爽世要说什么。也就在差不多的时候，车子到了爽世家所在的大楼底下。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今天辛苦了~~”

　　爽世向大家道别。只有爱音自己知道明天大概是见不到爽世了。第二个下车的是乐奈，她还是像小猫那样呼噜呼噜地跳下了车。刚一下车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礼品盒，正当她准备吃里面的面包时，另一只猫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不能给你！这是小爱音的。”

　　于是她将面包揣在衣服里，回到家之后赶紧将它放进冰箱。在车上仅剩下三名乘客后，立希终于说出了爽世没说完的话：

　　“MyGO……会怎么样？”

　　“都说了这是‘毕业’演出啦~~毕业的文案我已经设定好了按时发送，明天0点就会公布。”

　　“你！”

　　立希突然拽起爱音的衣领，正要举起拳头揍下去，突然意识到不妥，于是狠狠咽了口气，将爱音丢在一边。

　　“你背叛了MyGO！不是……不是说好的，组一辈子乐队吗？！！！你的一辈子，难道就像那不会谈论冰雪的夏虫一样，连一年都不到吗！！！”

　　立希将高松灯内心的话也一并吼了出来，泪水在她的眼珠里打转。立希听到车载广播突然切入《迷星叫》钢琴版，灯抽泣的颤音与琴键共鸣。

　　“但这是爸妈的意思……”爱音凝视着计价器跳动的数字，“那么多学费不能白花，扔了怪可惜……他们反正这样说。”

　　立希无言以对，毕竟来自外部的压力可以轻易压垮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稚嫩肩膀。她不清楚在英国留学要花多少钱，但可以肯定的是，其数目要远远大于自己打工所挣的零花钱。

　　“……那，如果小爱音在英国念完书，”灯的音调微微颤抖，“还能……组一辈子乐队吗？”

　　爱音没有说话。这种迟疑本身就是一种回答，灯的眼泪顿时“哗”的就流了下来。立希咬牙切齿，她恨不得口袋里有一座石见银山，用这座银山去买断爱音的留学费用，但她没有银山。

　　“没什么啦。能跟MyGO!!!!!的大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爱音依旧微笑，甚至连眼泪都没掉一颗，“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要组乐队哦。”

　　于是，出租车到了灯与立希的下车地点。她们住得很近，因此干脆一起下车。

　　“不要。”

　　灯突然抓紧爱音的双手，似乎想再多摸一下这双哪怕以女人角度看都十足纤细的柔荑。然而这时，立希的手机响了。

　　“喂？是小立希吗？小祥说后天能一起排练！你跟灯有时间吗？”

　　立希看了看早已泪如雨下的灯，又望着眼前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爱音——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爱音有点可怕。短暂的迟疑后，她对着电话那边说道：

　　“……能去。”

　　“太好了~~那后天见~”

　　立希挂断了电话，叫灯松手。

　　“松手，我们走吧。”

　　立希将爱音送给她的礼物忘在了车上。也许是忘了——但当爱音回家后打开礼品盒时，除了那张音乐制作软件的正版光碟躺在里面，还多出了一张不属于爱音的小纸条。纸条的质地像是餐巾纸，大概是在饭店写的。铅笔字迹穿透纸巾纤维，一看便知此人定然孔武有力。

　　「爱音，你是谁？」

　　“我就是小爱音呀~”

　　爱音提起笔来在纸条后面写道。第二天，她将礼品盒寄到了立希家里，当立希收到爱音给她的礼物时，她看到了纸条后面的回复。

　　★

　　「你不是爱音。你是可怕的东西。」

　　四个月后，爱音房门上的信槽里被快递员塞进了一张印着卡通企鹅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就写着那段话。发件人未知，但爱音从邮戳判断应该是灯那里寄出来的。从明信片的图案、邮戳的地点和笔迹来判断，这封明信片只属于灯。爱音一声长叹，将明信片扔进专门收纳信件的信件盘里，和催缴市政税的信件、超市传单、中餐外卖传单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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