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怎能说一半留一半？我听的意犹未尽，还想找些理由让她说完，就算是她的一面之词，也想知道在她眼里到底与青发生过什么样的恩怨。但芸只是催促我快走，表现出不想废话的样子。这个女人其实也相当强势，说一不二，看今晚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我也只好作罢。虽然只听了一半，但也不算白来，以后与青那边也能有个谈资，不过还有些话，我觉得必须和芸说清楚。

“对了良爷，除了那个贼头子，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么？比如……关于小穗儿的事？”

不愧是混勾栏的头牌，多少能猜到我今晚来找她的目的，她既然主动问起，我便不再犹豫，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苡安妹子，小穗把你当姐姐，对我来说，你也算她的亲人。此行来到长安，她最惦记的就是你，总想着为你分忧。作为她的……护卫，我也算求你一件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做出一个拜把子的姿势。说来可笑，明明是个勾栏女子，以前的我根本瞧不上眼，更没那个闲工夫管她们的任何闲事，但如今竟然将她当做结拜兄弟姐妹一般，要是被过去的那个盗匪瞧见，一定会认为自己癫病烧坏了脑子。

“我知道你……一直护着她，还为她准备离开长安的路引，但怎么说呢……目前形势险峻，若是有什么危险的事要处理，你可以直接差人找我，就别劳烦她了……”

“良爷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芸刚躺下，听我这么一说，又支楞起身子，不满的瞪着我。

“怎么感觉你在暗示……像是我一直在偷偷安排她做事？”

这便是我要表达的意思，芸利用过我，欺骗过我，指使我成为她的工具。无论如何，目前我做的所有事情，除了没杀了青，其他的一切都符合她的利益。更何况，满穗也好几次因此深陷危机，我不能容忍继续拿她冒险，此刻也不打算与这娘们再打哑谜了。

“我就直说了吧……芸……若是你对一切都不知情，那就当我没说；若是你知道部分内情，甚至那暗桩的事，现在有我，也有青为你帮忙，只要不是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我们必定全力以赴，所以……”

我顿了顿，盯着面前女人的眼睛，她的表情阴沉下来，但我并不在意。

“千万不要再将小穗儿牵扯进去。”

“……”

芸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双瞳闪闪发亮，也不知道里面燃烧着的是愤怒的火焰，还是委屈的泪水。我知道自己讲话很难听，但反正差点被她害惨，惹的她不高兴又能怎样。我始终觉得，这些勾栏的女人讲话半真半假。还好满穗没有出任何事，我不知道如果那天若是她真去找了狗官而我没有发现，那自己会疯狂懊悔到何种程度，但我知道，一定会有人会因此要死，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你是说我一直在利用小穗？？”

芸轻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眼中的光闪烁的更加明亮，像是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得不说，我就是拿女人的眼泪没辙，看到她气的快哭出来，心也软了半分。

“我没这么说……但是你看……她好几次都为了你……为了我……对吧……遇到过危险。我怕她再瞒着我……”

“我知道了……”芸忽然出言打断了我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那闪烁着的光芒便消失不见，这女人又恢复了冷静，语气平淡，像是根本不在意我刚刚说了什么。

“以后说话会注意的，不让小穗听到，你大可放心。”

“芸，你自己也要保重……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和青会帮你解决。”

芸没有回答，她看向我的背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多年刀尖舔血凭空生出的预感告诉我，有人在门口偷听！

没有任何犹豫，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在这夜晚脚步声有些响，惊扰了门口的那个窃听者，但他的轻功极好，我只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门没关紧，我刚打开门，便看到一个黑影窜了出去，这绝对不是小崽子！他的身形比满穗高大，但没有我高，看上去不是很壮，却相当敏捷，我只来得及瞥见这人像一只黄鼬般窜过角落，便消失不见了。

他妈的！居然真的有人在偷听我们！

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轻功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我居然没有发现被人偷听，今日不抓住她，简直后患无穷。我拼命向着那个逃窜的背影追去，但转过角落，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我伸头从栏杆侧边看向底层楼梯，也空无一人，连脚步声都再也无法听见分毫。那家伙像是用了什么法术，居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个鬼影跑到哪里去了！

我瞪大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她躲藏或者移动的痕迹，走廊零星的灯笼提供了些许光源，让我能够大致看清，但诡异的是，明明刚刚这个人离我不到十五步的距离，现在竟然杳无踪迹。这不可能！我不信鬼神，若是想逃跑，除了顺着楼梯或者走廊逃走，否则根本无路可逃，但他也有可能钻入了七楼或者跑到了楼下的其他房间，若是门没锁，便不好找了！

正当我寻思着要不要追下楼时，芸跟了出来，她急匆匆的问我是不是真的有人窃听，我点了点头，她立刻皱起眉头，又问我那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未能寻得此人踪迹。

“你真靠不住，还好老娘警惕！自从小穗前几天在问外偷听，我就在门外挂了盏灯笼，只要有人靠近便会遮住亮光，今日派上了用场！”

我没理会芸的指责，还在向四处张望，固执的想要抓住这个窃听者，此时我忽然注意到，所有的楼层都亮着灯笼，唯独八楼黑漆漆的，连一盏灯笼都没，我正想从八楼的阴影中寻找些蛛丝马迹，芸不耐烦的推了下我，让我赶紧确认满穗的安全。我这才想起来，小崽子还一个人在密室里熟睡，万一有刺客寻到那里……

这想法让我吓得头皮发紧，浑身汗毛直竖，与芸说了句你多加小心，头也不回的窜入密道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密室奔去。还好我们居住的密室与芸的房间隔的很近，没跑多久就到了，就在我奔跑的时候，听见芸在外面大声叫着。

“来人啊！有贼！！”

万幸的是，当我跑到密室，小崽子还躺在被窝里熟睡，胸脯在被子下有规律的一起一伏。见她安全无虞，我顿时放下心来。不多时，外面传来各种高亢的叫喊声，“有贼！”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呐喊声像是狼嚎，一只狼叫嚷起来，狼群便跟着一起高呼，小崽子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睁着惺忪的虽然，迷迷糊糊的起身，见我坐在一边，揉揉眼睛，疑惑的问道。

“怎么了良爷，什么声音这么吵？”

“……”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自己今天差点……不对，是已经捅了篓子，现在很可能被人发现在晚上与芸私会，但不知道芸又是何时注意到有人窃听，这家伙又听到了多少。回想起我们的对话，里面提到了芸的故事，还有青和满穗的名字，现在全都暴露了！我恨的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可自责之余，又生出一些疑虑。为什么这个窃听者在这么多艺妓中准确的挑出了芸的房间，她是何时发现我进入的？

还是和满穗实话交代好了，毕竟我是这么蠢的男人，害的现在所有人都必须要加倍警惕。

于是乎，我乖乖的将今晚发生的大概与满穗说了一遍，不过关于她的事没有细说，只说了芸和青过往故事的那一部分，然后才提到被人窃听的事。小崽子耐心着听着，中途没有任何打岔。待我说完，她细细想了一番，严肃的说。

“良爷，现在无论那个窃听者听到多少，我们还是需要按照最坏情况打算。你与芸姐的关系是肯定撇不清了，他们会认为你俩在密谋着什么，良爷倒是还好些。但芸姐不会武功，若是良爷今天遇到的家伙这么厉害，万一真的打算来害姐姐，她一个人定无法自保……”

这小崽子，到现在还是优先考虑她姐姐的安危啊！你以为自己比芸强多少，若是论能打，你还不如芸！

“要不然我明日去与青商量下，派个靠谱的伙计给她当保镖？”

“这样也行，但青的关系也会被他们注意到，你容我再想想……”

满穗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我自觉犯了大错，根本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目光。女孩像是看出了我的自责，轻声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温柔的说道。

“良爷不用难过，其实我也想过趁着晚上偷偷去找芸姐。若是人家过去，论身手肯定比不过你，也许连那家伙的影子都瞧不见，万一对方想下杀手，更是无法自保，良爷此次也算是有所收获，至少知道，有个人在暗地里监视着所有头牌姐姐。”

“监视着所有头牌？你为何会觉得她并不是在针对着芸？”

“良爷，我记得，除了在七楼与八楼固定的位置，是看不到芸姐房门的吧。”

我回忆着烟云楼的构造，确实如此。这个七楼仅仅属于头牌居住，还有很多空房间，而且这里是个筒子楼，所有房间都呈现环形构造，房门并不是正对筒子楼中心，而是为了隐私，设置了单独的支路走廊，从楼梯上来经过主廊，必须拐个弯多走几步才能进入头牌房间，而密道的暗门，正是设置在支路走廊上，只有在特定的位置才能看见，不可有同一个地方将所有艺妓的房门尽收眼底，最多只能看到一个。

“确实如此，你觉得她又是如何发现我的？”

满穗想了想，皱着眉头，一副绞尽脑汁思索的表情，她这认真的样子与那俏皮又不失美艳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不但可靠，也挺可爱的。

“我想，那个暗桩得到了狗官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开始有所怀疑。她可能会派人……或者亲自监视头牌姐姐，而且就在最近几日……估计会怀疑姐姐们串通一气把狗官干掉，然后再有所图谋。所以会不定时的巡视姐姐们的房门，既然她的轻功很好，也就不难在门外偷听。只要注意到姐姐们的房间有所异常，再竖起耳朵，夜深人静之际发现良爷并不是什么难事。”

想起来了！当时去追那窃听者时，才发现房门还没关紧，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连门都不关，若是有人巡视，很容易被心怀叵测者怀疑。

“哎！真他妈蠢到家了！”

我不甘心的一拳砸在腿上，埋怨着自己的粗心，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如今已经被人发现，还不知道对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良爷！人家忽然想到个好主意！”正当我沮丧之时，满穗忽然拍了拍手，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到这样的表情，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这一招叫顺水推舟，又叫守株待兔，既可以保护芸姐，又能等着那家伙送上门来，咱们也能互相照应！”

顺水推舟？守株待兔？我隐约猜到了她的小脑瓜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呃……你的意思是……”

“是啊良爷~”满穗一边说着，一边两眼放光。“趁此机会，咱们就一起住到芸姐房间吧~”

我真的没想到小崽子会凭空想出这种不切实际的主意。

先不说芸愿不愿意，作为一个男人，我没有在女子的闺房中留宿的经历，更别说住在勾栏里，当然每晚抱着这个小兔崽子入眠另当别论。现在凭空添了一人，变成三人共处一室，别说同寝的女子可能会觉得不适，连我都觉得古怪。一个曾经的盗匪，一个烟云楼的头牌，外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崽子，要是传出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

当然……我的反对意见并没有让满穗退缩，她坚持着自己的主意，说这对我们三人都比较有利，大家一起可以互相照应，而且也能和姐姐有更多机会谈心，让我再考虑一晚，明日白天她去说服芸。再度钻入被窝，这小崽子很快就睡熟了，心倒是挺大，估计对自己的主意挺有信心。不过我还是有些辗转难眠，一来为那个逃走的窃听者感到忧心，二来思考着小崽子的建议，似乎她的想法有些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若是依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非常不知廉耻的事情。

估计芸也不会同意，我睡在哪里都成问题，就算她是个勾栏的头牌，看到我这个让人生厌的盗匪留在闺房，一定会觉得很讨厌吧……

……

“什么？！你也觉得这小兔崽子的馊主意可行？”

我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这对姐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小崽子对芸提出这个建议以后，这女人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还说今晚就可以安排，这些姑娘们脑子到底怎么想的？我环顾四周，房间虽不算小，甚至比青大屋里的侧房更大，但这里只有一张床，外加桌椅柜子之类的家具，又如何挤得下三人同寝？

“你让我们住这，小崽子和我又睡在哪里？”

“这好办，这床下有个空位，我和小穗儿睡在床下，良爷这么辛苦，你就用我的床好了。”

我看向旁边的小崽子，她正捂着嘴，尽力憋着不笑出声来。我又瞥了眼那张床榻，一张华丽的丝绸床单半垂着，并未及地，若是躲在床下，从外面不容易看见，隐藏的人却很容易看到全屋，确实是个监视外加休息的好地方。

“行吧行吧，你们睡床，老子就睡床下好了。”

我无奈的笑笑，说是她两睡在床下，是个男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哎呀~良爷真是大度。”芸拍了拍手，故作惊讶的说道。“本以为你一个人在床上寂寞，会让我们姐妹上来陪你，伺候服侍良爷，看来还是芸姐多虑了呀！”

“……”

这小崽子真是跟她姐姐学的，现在可好，又多了一个人埋汰我。知道说不过她们，我乖乖闭上了嘴，并未接她的话茬。

“良爷放心，人家会把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给你铺好褥子，不会让你着凉的。”

还是这小崽子知道疼人，我感激的看了一眼满穗，她也用热切的目光回应着我。不过就算睡的地方安排好了，吃喝拉撒还有何时去芸的闺房也是问题，我总不可能整整一天都躲在床下吧，再说芸的伤恢复以后还要接客，我难道就这么藏在床下偷听？

“没事的良爷，你可以在白天躲在密室里，人家每日给你送饭，告诉你何时来芸姐的寝室。同~时~就作为伺候芸姐的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小崽子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看向芸，芸也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在我观察着这对姐妹情深时，满穗回过头，狡猾的冲我眨了眨眼睛。

啊……我明白了……

满穗一直告诉我小心谨慎，要对烟云楼中的所有人留个心眼，甚至包括芸。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尽量呆在芸的身边，在保护她的同时，其一举一动也能尽收眼底，这女人到底会不会与那个暗桩有所联系，也更好摸清了。

小崽子，你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如此一来便能名正言顺的呆在芸的身边，还不用担心伤害到她的感情。

想到这里，我基本算认可了满穗的主意。不过若是最近一直要留在烟云楼，还是要和青打个招呼，更何况万一关于青的事也被人偷听了去，惹到杀手上门也是个麻烦，必须给他提个醒。离开烟云楼之前，芸告诉我昨晚她大叫有贼之后，惹的所有楼层吵闹起来，但那个窃听者并未躲藏在任何人的房里，保镖们一间房一间房的搜索，都没发现此人的踪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八楼你们查看过吗？”

芸摇了摇头，告诉我八楼是官府规定的禁区，不得随意闯入，当然不在搜查范围以内。这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想。说来也怪，若是八楼真的住人，应该备有灯笼火烛方便夜间照明，可居然整个一层楼夜晚都黑漆漆的，那里面住的到底是人是鬼？

“芸，你说过以前见过八楼隐退的前辈，那时是去八楼见到的么？”

“当然不是。去到八楼的楼梯封死，且白天有专人把守，我们从没去过，那些前辈也是在六层会客厅见面的……”芸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疑惑的神情。“你的意思是……她们到底是否在八楼居住，还是未知的么？”

“昨夜追那偷听贼人时，似乎七楼去八楼的楼梯并未有人把守，封没封死不清楚，但八楼整层都漆黑一片，与其他楼层不同。平日里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你们说，在八楼会不会有猫腻？”

我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观察着芸的表情。她听了我的猜想，皱起眉头思索起来，似乎真的开始怀疑八楼的真实用途，不像是心知肚明又故意隐瞒的样子；瞥向满穗的时候，小崽子冲我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良爷说的有道理，我在刚搬到七楼的时候，还真觉得八楼有些问题。但时间一长，也就慢慢习惯了，觉得可能年纪大的女人喜欢清净，这几年间，偶尔见到过八楼有老妇人走动，但确实少见。”

“若那些老妇人只是骗你们的幌子，八楼根本没人居住，而是作为他用，又该如何？”

芸沉默了，看上去并不知道八楼的真实用途，既然她不知道，能够确认的方法便只有一个……正准备说出我打算近几日趁夜溜上去看看，没等我说话，芸突然开口。

“良爷，虽说现在狗官被抓，也许是探查的最好时机。但我劝你务必小心，有时我在房里能听到八楼搬动重物的声音，像是箱子或者坛子落地，有时间隔几天，有时间隔月余。以前没细想过，但若是按你的分析，实在有些可疑。“

她眉头紧锁，表情有些严肃。

“那上面应该有人，但具体是什么人，就不清楚了……”

我盯着面前女人的眼睛，她的眼中透着关切，不是虚情假意。若想害我，根本不用出言提醒，直接让我自投罗网便是。心中隐约松了一口气，小崽子也是一样，她看着姐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良爷，芸姐，若你们都觉得八楼可疑，人家倒是有个好点子，不会那么突兀，只要稍稍有些破费，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满穗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我去她身边，我走上前去侧耳倾听，芸也在旁边静静听着，随着小崽子在耳边嘀嘀咕咕，我们的脸上都露出些许笑意。

……

回到青的大屋，已快到中午。满穗留在烟云楼陪伴芸，两人有个照应。大中午的无论街上还是店里人气正旺，我才敢离开这两个姑娘。进了大屋，所有人竟都对我变了称呼，不再叫我良或者良爷，而是开始称呼我为二哥，二爷，还拱手贺喜，弄的我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急着赶回去，并未对此深究。此时需要长话短说，见到青，我向他通报了昨夜与芸碰面后的进展，不过还是没告诉他密道的事，只是说在烟云楼和小崽子开了个房间，关于有人偷听还有可能泄露身份的危险也一并告知于他，并告诫青一定要小心。这家伙也是数次被盯上性命，倒有些满不在乎，说着早已司空见惯，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告诉他最近需要留在烟云楼保护芸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了句劳烦了。

“对了良爷，你以后便是这盐帮的二把手了，平日里的遇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兄弟们任你差遣，不用与我汇报了。”

我何时一下子提升为盐帮二把手了？这应该算是好事吧……可现在身负重任，没心思考虑这么多，甚至那些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没功夫管。我向青深深的作了一揖，表示感谢。

“良爷这么客气干嘛，你也帮了我很多，以后咱们还得互相照应。”青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玩意。

“小穗也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我说过要送她一件礼物，这个便由你交给她吧。”

我仔细观察青握在手里的东西，那玩意装着两根铁管，把手是用木头做的木柄，看上去像是火枪，但长度极短，还不到成年男子小臂长度，非常小巧，而且没看到火绳。火枪也不算稀罕物，早些年有幸见过一次。本是安装火绳的地方，装着两个铁夹，铁夹上各夹着两块石片，左右石片前端正对着枪管末端的药池。

“青爷……这是……火枪么？”

“良爷好眼力！”青笑了笑，将那把火枪递到我手里，从没见过的稀罕物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仔细把玩起来。

“这是西洋那边的奇货，叫什么簧轮手枪，可比边军的三眼铳或者鸟枪轻便许多。而且你瞧……”他指了指枪管末端的石片。“这玩意无需火绳，用燧石便可激发，是不是很方便？”

我端详着这个叫做“手枪”的玩意，不得不说，是一件制作极为精巧的工艺品，非常便于携带，对于不会武功的女子，更是一件致命武器，若是满穗当初拿到这个，走到半路直接啪啪两枪，我和舌头连刀都来不及拔出来都得归西。就算是练了三四十年的武功，面对火枪，也与稚童无异，作为防身之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掂了掂这小巧的火枪，虽然很轻，但估计花了青不少银子，就这么送给满穗，还真是挺舍得的。我将火枪还给青，诚恳的向他道谢。

“良爷怎么还这么客气？”青有些疑惑，又把火枪递给我。“这是送给小穗的，她又不懂武功，你为何……”

“青爷，既然是你送给小穗的礼物，由我转手不大合适，等下次她与芸一起你亲自交给她，我想她一定会更开心。”我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佩刀。“我和这家伙能护好两个姑娘；芸和我说了你们的故事，青爷的手指就是行侠仗义时伤的，最近长安又不太平，青爷还是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男人的表情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烟云楼，抿紧嘴唇，微微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正当我觉得自己失言，打算向他道歉时，青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轻抚着自己的断指。

“没想到她还愿意把那故事告诉你……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何恨我的原因……”

“没有青爷，她说我既然信你，剩下的一半故事便由青爷来说，等有机会，咱们把酒言欢，再把那故事说完吧。”

“也行！”青点了点头，将火枪放回抽屉。“狗官那里你放心，我们也没吓他，这家伙神志像是在慢慢恢复，只是话少了些；雷那边胡爷也在打听。你安心在烟云楼便好，若是有什么事，会及时与你联系。”

“对了青爷，关于抓住烟云楼的暗桩，小穗有了个主意，需要些人手，明晚能否安排？”

“什么主意，良爷但说无妨!”

不出所料，听完以后，青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笑了，青拍着胸脯说明晚由他安排，我们便抱拳道别。来到大院，青的手下谄媚的贴上来，说着二爷慢走，我也与他们挥手道别。没想到来这长安半年，我居然从一个盗匪，一下变成盐帮的二把手，也不知到底算不算好事。不过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有了朋友，有了归属，还找到了最爱的另一半，即使危机四伏，事情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回到烟云楼，我并未像往常一样躲入密室，而是作为来此消遣的客人，大摇大摆的直接从正门进入。迎宾的李叔看到我，又皱起了眉头，问我最近为何总在这里晃悠，到底哪来的钱。说实话这人真管的有点太宽了，就算是担心小崽子被欺负，也不至于问这么多。我装出玩世不恭的样子，说着老子最近寻了个不错的差事，发了笔小财，故意表现的相当轻浮。明晚就要开始我的表演，还得做好前期铺垫。

“最近来长安的流民不少，你说的门路，不会就在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身上吧……”

李叔的推断顿时让我有些无语，也不知道从几时起，我的名声居然这么坏了，在他眼里，竟然能把主意打到难民身上，就算以前做盗匪时，我也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若不是要按照计划演下去，真想与他争辩几句，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要表现出恶人的样子，那便装到底好了。

“关你什么事！那里面有你的爹娘还是表亲？老子想在哪发财都是本事，你.他妈啰嗦什么？”

“没什么，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钱财不问脏污，你能赚到，那便是你的本事。”

李叔见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并无打算与我掰扯下去，他的职责只是迎客，凭眼力挑出麻烦的顾客，甚至有些极端的追求者，对有银子的人只需笑脸相迎，也许他的本性对某些人看不过去，但没必要得罪。男人换上一副笑脸，将腰弯的更深，将我迎入大堂。

“大爷里面请！”

我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往前走去，身后李叔似乎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也懒得管。进了大厅，便开始左顾右盼，看上去就是来喝花酒的。老鸨立刻热情的贴了上来，开始向我推销里面的姑娘。说来也有意思，以前在这跑堂的时候，因为蒙着面，干的又是些不光彩的活计，根本没人注意到我；现在作为客人进入，又被如此热情的招待，看来一般人是真没对我留下什么印象。

妈的！果然勾栏的人就是势利。

我暗暗骂了一句，跟着老鸨上了楼。

到了四楼，我挑了个包厢，里面可以听曲，让艺妓们陪着喝酒，当然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也没问题。老鸨笑盈盈的安排我坐下，说着马上给安排个不错的姑娘，我又点了些酒菜，她就出去了，留我一人在房里。我环顾四周，房间装潢奢华，这一趟消费虽比不上和芸那些头牌喝酒，但也不算便宜；再者我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类场合，又是第一次独自跑来勾栏，还有些不太适应。虽说知道小崽子和芸就在七楼，但一个人喝花酒总感觉怪怪的，说到底，我更想和小崽子两个人喝。

不一会儿，老鸨就跑了回来，顺带着带着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姑娘。她介绍着这女孩是特别会看人眼色的，也很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其实谁来都一样，我又没什么兴趣，便答应让她留下，老鸨高兴的眉开眼笑，立刻让这姑娘坐下陪我喝酒。那女孩倒也伶俐，主动与我攀谈起来。除了满穗以外，我很少跟其他女子啰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既然是演戏，总不能太假。便聊了些家乡父母的话题，想做什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烦心事之类。与这女孩儿聊天的过程中，我忽然发现这些勾栏女子说话都是一个套路，芸也是，当初满穗同我搭话时也是这样。她们总是会选择顺着你的话说下去，这小兔崽子，净不学好！

我心不在焉的一边和那女孩闲扯，一边同她喝酒吃菜。她倒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确实非常懂得识人眼色。我想起那个号称千面的暗桩，便随口问起她有没有什么姑娘特别会打扮，或者特别聪明这种话。她叽里呱啦跟我说了一大堆，都是些没用的废话。想想那个暗桩怎么可能会如此惹眼，寻常女儿家又怎得看得出来，便不再问她这些。不过这里的八大仙头牌我倒是有些兴趣，不知除了芸以外，其他人又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勾当，便又问了问她对那些头牌的看法，这女孩也傻乎乎的说觉得她们很厉害之类，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我更加确定这姑娘啥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将她牵扯进来好了。

“对了，这里还有个叫小穗的姑娘，你了解吗？”

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与明日的计划无关，完全就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小崽子的故事。

“知道呀~她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呢~”

哦？这个姑娘也知道满穗？她在与我相遇前来这里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与我相遇后在这里呆的时间应该也就月余。但在勾栏里“挺受欢迎”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不过芸还告诉我这小崽子以前刚来这里时还挺傻的，怎么可能会受欢迎？我顿时来了兴趣，接着问道。

“她是怎么个受欢迎法？”

“我也是听别的姐妹说的，说小穗姑娘跟着芸姐，办事勤快，好多姐姐对她赞不绝口。而且我还听说有的客人也知道芸姐身边跟着一个小穗姑娘，长的好看，又会做事，也想点她作陪呢！”

我操.他.妈的！居然真有客人在打满穗的主意！！我顿时火冒三丈，酒也不甜了，菜也不香了，当然在这里直接发作那实在是太过冲动。我强忍心中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才硬将胸中的怒火压制下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帮瞎了眼的敢看上老子的心上人！

“姑娘，你刚刚说的那些客人，知道是谁么？”

“回大爷，人家不知道的，只是道听途说。都是芸姐的客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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