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那些人

“说完了？”

那几个男生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我会如此冷淡，先前的兴致一下子被浇灭了些许。有人不甘心地笑了一声，故意把烟弹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啧，真没意思。”

他们没有再继续挑衅，只是带着那股不屑和讥笑，慢慢散开，远远地朝校门口走去。

我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顾安念。他依旧低着头，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别理他们。”

他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步伐放慢，默默跟在我身后。

……

安念小时候，他总是追在我身后，叫着“姐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就像世界上只有我能给他安全感。

我也逐渐习惯了他的依赖。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他变得沉默，也学会了把事情藏在心里。哪怕受了欺负，身上带着伤痕，也只是淡淡地敷衍一句“没事”，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也不希望我再插手。

而我……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保护他的，可事实上，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我知道，我胆小、懦弱，很多时候害怕惹事，害怕那些凶恶的目光，害怕被卷进麻烦里。即使再愤怒，也常常选择忍耐。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我们已经分开太久，彼此的生活发生了太多改变。明明只是短短几年，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远比时间本身更难以跨越。

我不确定，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但我清楚，顾安念还是我的弟弟，我依然想护着他，照顾他，不愿意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他应付不了的事情。

他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考和挣扎。他的隐忍、他的退缩，或许是他自己选择的方式，就算我不喜欢，也无法强行改变。我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始终会是他的姐姐，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他不说，我便不问。

但他若需要，我依然会是那个随时伸出手的人。

就像现在，他和我并肩走在这条上学的路上。即便彼此之间的沉默多过言语，即便他还带着那些小心翼翼的疏远，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并不排斥我的存在。

至少在这一刻，我们依然是姐弟。即使再多年的分离，也无法真正改变这一点。

第十三章母亲

铃声在教室里回荡，笔尖划过课本的声音渐渐变少。老师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教室像是被按下了解锁键，教室里的人渐渐涌出，嘈杂的脚步声混杂着说笑声，秋天的微风，吹动着校园内的梧桐树叶。

我合上书本，随手将它塞进书包，目光不自觉地扫向窗外。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远远望去，似掉落山腰的云层在燃烧。

“诗涵，走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头，李婷婷已经背上书包，站在我桌旁催促着。

“嗯。”

我拎起书包站起身。张倩也凑了过来，挽着李婷婷的胳膊，笑着问

“今天回去要不要买点零食？我听说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小吃店，听说他们家的烤串很好吃。”

“真的假的？”李婷婷眼睛一亮，“等会儿去看看吧，诗涵，你也一起？”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

她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和我一起朝校门口走去，三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映在地面上，交错在一起。

走廊里依旧喧闹，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走在我们前面的几个男生嬉笑着打闹，其中一个人突然伸手勾住了旁边男生的脖子，大笑道

“哎哎，陈明川，你今天不是说要去打球吗？怎么，反悔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陈明川站在人群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形挺拔，神情懒散地靠在墙边，似乎对身旁人的玩笑毫不在意。他随意地笑了一声

“谁说我不去了？等会儿看情况吧。”

“哎呀，别磨蹭了，快点走啊！”那人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陈明川顺势直起身，朝他们走去。

他的目光在无意间扫过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像是习惯了一样，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往前走，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走出校门，天色已经变得更深了一些，校门外的小摊贩也早早地支起了摊位。

李婷婷和张倩还在讨论着要不要买点吃的，而我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往不远处的方向看去——顾安念。

我最近总是下意识地去看他，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那次在小道看到他被欺负的时候？还是，从我们重新一起上学的那一天起？我说不清，但我知道，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他站在校门口，低着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婷婷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问道

“那不是你弟弟吗？他在等谁？”

我皱了皱眉，刚想走过去，却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叶婉婷下车了。

她穿着得体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温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朝顾安念招手

“安念，今天累不累？”

母亲很少会来接顾安念。记忆里，她总是忙于自己的生活，对弟弟的关注寥寥无几。可今天，她怎么突然来了？

安念也很少会主动反抗母亲，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反抗过。

弟弟的神情微微变化，他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一丝犹豫，但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弟弟在母亲面前，似乎也是沉默的。

我一直以为，他在母亲面前会比在我面前自在些，至少，他是和母亲一起生活的。但现在，我发现，他的沉默不只是针对我，而是面对整个世界。

这让我心里有些难受。

母亲在他坐好后，抬眼扫向校门口，正好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我。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朝我点头

“诗涵，你要回家了吗？”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几分无所谓的自然，仿佛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未生疏过，仿佛她依然是那个会每天为我准备早餐、送我上学的母亲。接着，她的目光移向了站在我身旁的李婷婷和张倩，

“你们是诗涵的朋友吧？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刚好大家也可以聊聊天。”

李婷婷和张倩显然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邀请她们，微微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啊，不用了阿姨。”李婷婷笑着摆了摆手“我家里等着吃饭呢，今天就不去了。”

“对啊，我家里也有安排。”张倩附和道，

我看着她们，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母亲的这份“热情”让我有些意外，毕竟，她向来不会主动接触我的朋友。而李婷婷和张倩的反应，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就下次吧。”

李婷婷笑着挥了挥手：“嗯，下次吧，阿姨再见。”

张倩也点头道：“诗涵，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我对她们微微一笑，看着她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等她们走远，我才重新看向母亲。她仍旧看着我，笑意不减，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

“诗涵？”母亲又唤了一声，“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刚好，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在笑，笑容温柔又得体，在努力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不是不爱我，只是，她早已不属于我的生活。她的世界里有新的家庭、新的丈夫，而我——只是她偶尔想起时才会去关心一下的女儿，仅此而已。

我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我想知道，顾安念在那个“家”里，过得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好吧，去吃饭。”我低声答道。

母亲微微一愣，随即展露出她那熟悉的笑容，

“那我们一起走吧。”

我默默走向车子，感受着空气中的寒意。太阳已渐渐西下，金黄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夜幕的降临。

第十四章 母亲二

黑色轿车行驶在街道上，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霓虹灯初上，夜色缓缓铺展开来。

车内的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导航偶尔播报着前方的路况。

这是我们多久以来，第一次坐在同一辆车里？

父母离婚后，我和顾安念便分开了。母亲带走了他，而我被留给了父亲。

那时候的我还小，根本不懂“离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某一天起，家里不再是原来的模样，母亲收拾好了行李，带着顾安念走出了家门，而父亲只是站在客厅里，沉默地看着她离开，没有挽留，没有争吵，就像他一贯的性格那样，把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在骨子里。

而我呢？我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母亲牵着弟弟的手，一步步消失在门外。

那一刻，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暂时出去，母亲只是带着安念去外面住几天，可事实却是，他们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

我们从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母亲的离开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原本完整的一切撕裂得支离破碎。

我习惯了家里有她的声音，习惯了她早上起床后轻轻哼着歌，习惯了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她的生活里不再有父亲，也不再有我。她在另一座城市建立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生活，而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母亲的性格是活泼的，她喜欢热闹，喜欢社交，喜欢各种新奇的事物，而父亲却是个传统得近乎刻板的人。

他是个严谨的教师，生活里的一切都遵循着既定的规则，像是一条固定的轨道。母亲曾经说过，她无法忍受这样单调的生活，她受不了父亲的死板和一成不变，最终，她选择了离开。

在那之后，我跟着父亲生活，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日复一日地过着平静的日子，而母亲则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带着顾安念，进入了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家庭。

我曾试图去理解母亲的选择，可是当我看到她带走顾安念，而对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诗涵，你跟着爸爸，好好照顾自己。”时，我才意识到，在她的世界里，我已经变成了“被安排好”的存在。

她选择了顾安念，而我，被留给了父亲。

那么，她是真的关心顾安念，还是只是把他当成新家庭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顾安念。他依旧安静，侧脸映在车窗上的倒影有些模糊。

他不像小时候那样活泼了，他变得沉默，变得内敛，甚至在母亲面前，也是这样一副顺从的模样。

母亲在前方转弯，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诗涵，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她的语气轻快自然，想缓和这份沉默的气氛，也像是在试图恢复某种久违的亲密。可我听着这句话，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问过我了。

我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淡淡地回答

“还行。”

母亲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就好。”

……

餐厅内的光线柔和，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深色木质桌椅上，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

角落里传来低声交谈，偶尔夹杂着服务员轻柔的应答。对我来说，这里并不算陌生，却也没有家的感觉。

桌上的菜肴已经摆好，精致的江浙菜摆放在瓷白色的餐盘里，色泽诱人。清蒸鲈鱼浸在浅色的汤汁里，鱼肉嫩白；龙井虾仁透着淡淡的茶香，虾仁晶莹剔透；东坡肉被切成方块，酱汁浓厚地裹在表面，泛着油光；还有一道杭帮笋衣，细腻的汤汁中漂浮着嫩滑的豆皮。

但我看着这一桌菜，却没什么食欲。

桌上的菜都是母亲喜欢的口味，清淡温润，符合她一贯的喜好。

可我看了一眼坐在我身旁的顾安念，他只是低头吃饭，没有说话。我扫视了一下餐桌，心里泛起一丝不适——这些菜里，没有一道是他喜欢的。

母亲没有问过他想吃什么，也没有在意他是否吃得惯。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一桌饭菜，像是在完成一场本就该属于她的新家庭的晚餐，而我们，只是客人。

我低头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去下洗手间。”

弟弟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足够打破餐桌上的平静。

母亲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我看着他起身，消失在餐厅角落，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我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母亲。

她仍旧一副从容的模样，手里拿着筷子，细致地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

“妈妈，你知道安念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

母亲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意思？”

“他……在学校有没有朋友？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母亲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不是挺好吗？”

母亲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诗涵，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

空气沉默了一瞬，她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岔开了话题，目光落在我身上：“倒是你，最近学习怎么样？马上要中考了吧？”

我知道她在回避，但还是点点头，声音淡淡的：

“还行。”

她轻轻笑了一下，接着问道：

“你爸最近……还好吗？”

我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

她的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口一问。

我沉默了一瞬，

“我不知道，他不怎么和我说这些。”

母亲低头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也是，他一直这样。”

沉默了几秒后，她突然开口，语气随意地说道：“前几天，安念是不是去你那里住了？”

我点头：“嗯，他房间被收拾了，没地方睡。”

母亲皱了皱眉，有着几分诧异

“他没跟我说过。”

“你有问过他吗？”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顿了一瞬，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他会回家。”

她的声音平静，但这句话落在我耳里，却像是一阵轻微的讽刺。她“以为”弟弟会回家？可她有真正关心过弟弟的去向吗？她甚至没有发现，弟弟早已不愿意主动和她沟通。

气氛变得更加沉闷，我沉默着，不再说话。

母亲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便换了个话题

“他最近好像在写歌词，房间里有一些草稿。”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歌词？”

“是啊。”母亲随意地说道，“他也没跟我说过，估计是随便写写吧。”

安念在写歌词？我从未听他说过这件事，也从未见过他对音乐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安静而已。

我突然有些难受。

她从未真正去关注过顾安念。

“诗涵？”母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轻轻笑了一下，“想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眼神落在桌上的菜肴上。餐桌上的饭菜依旧精致，可这一刻，我却觉得这顿饭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难以下咽。

她以为，她还是我们的母亲。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我们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而我，也许也是一样的。

饭局结束后，母亲离开得很快。

她从来都不喜欢在某个地方逗留太久，吃完饭，擦了擦嘴，就匆匆离开了。我看着她带着弟弟走进车里，车灯亮起，尾灯在街角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三十二分。天已经黑透了，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路边的桂花树飘来一丝淡淡的甜香，可风吹过，让人下意识地想缩进外套里。

从餐厅分别后，我发现他躲着我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第十五章 图书馆

时间流逝得很快，快得让我恍惚。

十月的天气比我想象的冷了许多，清晨的风透过单薄的校服渗进皮肤，指尖凉得发紧。天亮得晚，放学后天黑得快，像是整个世界都开始悄无声息地倒退，让人不得不习惯这种骤变。

路上的梧桐树叶已经黄透了，风一吹，大片大片的叶子落下，铺满了人行道。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咔嚓”一声，干脆利落，似是被什么东西碾碎了。

晨雾变得更浓，早晨的校门口时常被一片白雾笼罩，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楚前方的路。傍晚的天色更是早早地黯淡下来，太阳刚刚落下，天际便蒙上了一层深蓝色，冷清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见到顾安念了。

自从那天晚上吃完饭后，他就像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在学校里，我很少再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

中午吃饭，他不再去食堂，而是提早带着午餐盒走到某个安静的角落。我几次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他，可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放学后，他总是走得很快。等我收拾好书包，想去校门口等他，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斑马线上，背影微微缩着，肩膀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他是在刻意避开我。

我知道的。

我们明明曾经走过同样的路，可现在，他好像在刻意把自己埋进另一个世界，他一个人，站在其中，任凭落叶掩埋。

老师讲课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我低头看着桌上的课本。

老师站在讲台前，正在讲解二次函数。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因为课堂太过安静，我的注意力很快被拉回到眼前。

“同学们，今天我们继续讲二次函数的图像，”老师清了清嗓子，接着板书，“y = ax² + bx + c，公式中，a、b、c是常数，x是变量。”

她边讲解边在黑板上写着公式，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条线，讲解着抛物线的顶点公式和对称轴。

“大家记住，这个公式很重要，顶点坐标的公式是x = -b/2a，”

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略过几个打瞌睡的同学，还是继续讲着

“记住，顶点的坐标可以通过公式求出，大家有问题可以课后再问。”

教室的后排，几个男生悄悄低头玩手机，有的甚至在低声交谈，丝毫不受老师的影响。李婷婷坐在我旁边，表情专注地看着前方，但她的目光始终不时地往陈明川的方向扫去。

我察觉到了李婷婷眼中的光，那种不自觉的追随，仿佛她的眼睛已经定格在了陈明川身上。她手里的圆珠笔不断地画着圈圈，偶尔轻轻叹气，脑袋有些低，但偶尔又偷偷瞟向前排。

我知道她暗恋陈明川，但陈明川对她显然不感兴趣。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老师放下粉笔，看了看钟表，“期中考试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抓紧时间复习，不要留下遗憾。”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太多激励的话语，教室里一阵嘈杂，李婷婷轻轻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已经被考试的压力压得有些疲惫。

期中考试的确快到了，这几天大家开始忙着准备，图书馆里总是人山人海。

我望着李婷婷低头专心做笔记的模样，她的状态显然比我要紧张得多。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教室内的嘈杂声骤然增大，学生们纷纷拿起书包，准备离开。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秋天的黄昏比夏天来得早，外面的冷风在操场上呼啸而过，带着几分湿气的寒意。

我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直接回家。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太一样。

“诗涵，走啊。”

张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已经站了起来，正准备整理自己的书包，脸上带着些许兴奋的表情。

我抬头看她，

“去哪儿？”

“去图书馆复习啊。”

“图书馆？”

我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情愿。“嗯，陈明川说他打算去复习，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你不是说过要认真复习的吗？”

陈明川？

“他邀请你们一起去？”

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啊，他还说，期中考试快到了，大家一起去复习。”

张倩瞥了我一眼，声音变得有些低。

“不过，李婷婷应该是想去的。”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李婷婷那种悄悄喜欢陈明川的心思，似乎连空气都能察觉到。她一定不敢直接告诉他，但一定会偷偷想和陈明川更亲近一些。

于是，我和张倩成了她的“牵线人”，不得不一同去图书馆复习。

我不喜欢图书馆。曾经，初二的时候，我去过一次图书馆，那时候新馆刚刚建成。

可那时我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就去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那座图书馆。

它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道风景，在我视线的边缘悄悄经过，但我从未再走近它。

“你不是说要复习吗？”

张倩继续催促，

“图书馆有安静的学习环境，大家都去。你就不去吗？”

我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到李婷婷和陈明川走在前面。

“行吧，去就去。”

我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第十六章图书馆二

我们走进图书馆，门口的冷气扑面而来，大厅安静，灯光柔和，书架整齐地排放着

我和李婷婷、张倩找了个角落坐下，准备开始复习。我刚坐下，便不自觉地扫视了整个图书馆。

在靠窗的地方，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顾安念。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摊开的是几本参考书和笔记本，他低着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心里充满了疑问

“这几天一直见不到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顾安念抬起头，看到我走过来时，眼神微微一闪，

“没什么，图书馆安静，适合复习。”

我怔了怔，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他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也没有问我什么事情，目光又转回了桌上的书本，。

他总是一个人。

我不再打扰他，轻轻转身走回到李婷婷她们坐的地方。我发现，李婷婷早已经坐到了陈明川的旁边，她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陈明川的方向。

陈明川也安静地坐着，手边的书本摊开着，偶尔翻一页。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婷婷的目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我坐到陈明川的对面，目光不自觉地从李婷婷和陈明川之间划过，然后落到了顾安念的背影上。

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但每次想要开始做题时，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飘走。每次我抬起头，总能看到不远处的顾安念，他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专注地看书。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长。

我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笔尖停在纸上，脑子却一片混乱。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李婷婷。

她坐在我的斜对面，眼神飘忽，时不时地朝着陈明川的方向望去。她以为自己的偷看不会被人发现，可她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心思——她明明在抄笔记，可手里的笔却已经停了许久，压在纸面上，墨水一点点晕开，掩饰不住的情绪在纸张上蔓延。

李婷婷喜欢陈明川，这件事不用问，我都能看出来，仿佛只要陈明川不经意地回头看她一眼，她的整个世界就能因此而明亮起来。可陈明川并没有回头。

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她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可她却只敢偷偷注视，不敢靠近，也不敢表达。而我呢？我是不是也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我也在偷偷的看一个人。

我抬头，视线越过桌上的书本，朝着不远处的顾安念望去。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画面。那时，我们还小，家里的书桌并不大，我坐在书桌的一侧，顾安念则坐在我的对面。

他总是喜欢仰着头看着我，每次他有不会做的题，就会把练习册推到我面前，然后轻轻喊一声

“姐姐，这题怎么做？”

我会不耐烦地皱眉，叹口气，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告诉他答案。

有时候，他会忽然盯着我看，眼里带着某种单纯的依赖，问我

“姐姐，你是不是很聪明？”

我随口应付

“那当然了。”

他便露出崇拜的笑容，像是坚信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姐姐解决不了的。

那个时候的他，是会依赖我的。那个时候的我，是真的想教会他什么的。

可是现在呢？我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他，他正低着头，指尖夹着一支笔，在书本上迅速地写着什么。

没有人陪伴，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笔记、试卷和孤独的影子。

而我的对面，坐着的是陈明川。

.......

第十七章图书馆三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图书馆里格外清晰，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个让人安心学习的地方，可就在这时，刺耳的笑声打破了安静。

“哟，看看这是谁？”

我抬头，声音是从图书馆另一头传来的。几个穿着初二校服的男生懒散地靠在书架旁，目光直直地落在角落里的顾安念身上，脸上带着肆无忌惮的笑。

“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坐着，连个朋友都没有。”

一个男生轻佻地笑着，踢了一下顾安念桌角的椅子，

“你每天都待在这儿，不觉得闷吗？”

“人家可是书呆子，哪会觉得闷？”

另一个男生接话，语气里满是嘲讽，

“就算是放学，估计也没地方去吧。”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周围的人听见，又不至于引起管理员的注意。我微微皱起眉头，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我看向角落的弟弟，他依旧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他的手握着笔，指尖微微泛白，眼神紧盯着书上的字，却已经好几分钟没有翻页了。

他是在装作听不见。

我的心里有些堵。

我知道，这一刻我可以站起来，走过去，告诉那几个男生别再闹了。但我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力道束缚着，无法迈出第一步。

如果我站起来，或许他们会住手……可如果他们不住手呢？

我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人，我从小就知道，遇事不要和别人争吵，不要让自己陷入麻烦。更何况，这几个初二的学生，人数比我多，我要是站出去，那会不会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我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可我的耳朵却清楚地捕捉到那些人的笑声，一声比一声清晰。

李婷婷听到了那几人的嘲讽声，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顾安念的方向，又悄悄瞥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转回去，继续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张倩的目光则是直接的。

她放下手里的笔，稍微侧过身，声音压得很低

“诗涵，你不去管一下吗？”

她的目光扫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点不解。

对面的陈明川没有说话，但他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眼神从课本上移开，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哎，书呆子，”

其中一个男生伸手敲了敲顾安念的桌面，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他能说话吗？”

另一个人笑得更大声了一点，

“还是说他根本不敢？”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肆意，我的指尖几乎攥住了笔，指甲狠狠地压进掌心。

顾安念终于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把桌上的笔记本抱紧了些。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已经习惯了被嘲笑，也习惯了这些无端的恶意。

他不反抗，也不求助。

他只是等着这场闹剧过去，就像是已经麻木了。

或许是觉得无聊了，那几个男生没再继续，只是笑了一声，转身慢悠悠地走出了图书馆。

整个图书馆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那种安静，却比刚刚更加让人难受。

顾安念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像是在确认它还在，他的手依旧没有放松，指节泛着些苍白。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应该站出来的，对吧？

可我没有。

我坐在座位上，指尖下意识地抠着桌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我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顾安念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和笔记，拉上书包的拉链。

他转身走向图书馆的出口。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抬起头，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他的眼睛漆黑深沉，像沉静无波的湖水，镜面光滑，不见风吹，不见涟漪。

我怔住了，莫名地感到一阵陌生，却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没有说话，没有停留，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看着我，短暂的一秒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图书馆门口。

我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练习题，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进去。

笔尖停留在纸上，静止不动。

我再一次意识到，我的懦弱。

我不是没看到，不是没听到，我只是……不敢去面对。

就像以前一样，我一直都是逃避的那个，我一直都选择沉默。我以为沉默能让我避免麻烦，能让我安全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没有帮他。

我没有阻止那些人。

我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现在，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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