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北京固然炎热，高高的瓦蓝色天棚下却总是弥漫着一种幸福的味道。星期天的早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聒噪的蝉鸣。韦双虎和骆书田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白色院墙，在高大国槐的树荫下一路安静地走过，好歹是赶在九点前抵达了没有挂门牌号的不起眼白色建筑物。

通过严格的安检才得以进入，这是骆书田第一次来到这个研究所。他继续跟在虎子身后，左顾右盼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登上二楼，敲响最深处办公室的门。

进了屋，正伏案专注阅读的陈闻哲放下手中的论文抬起头来：“二位早上好。骆兄比赛和赶路一定很辛苦，可惜日程安排很紧张，无法提供多余的休整时间给你了。今天的任务比较特殊，我希望你们都已经储备好了足够的体能。” 他身着简单的灰绿色体能服，外面敞着一件白大褂，戴着圆形的黑框眼镜，与初次见面时的商务干练形象又完全不同，反倒有点像假扮成斯文大夫的黑皮体育生。

“队长，到底什么特殊任务？是上次说的空我的武器吗？”

“不是，跟我过来。”

三人来到并不甚开阔的训练场，陈闻哲直奔角落，从杂乱的储物间里面扛出一个尺寸足足放得进大提琴的箱子，好奇的二人立马凑上来帮忙将箱子摆放好。输入密码加指纹解锁打开后，里面叠放着两件看似潜水服的连体胶衣，一件蓝色一件红色。

“这是……新系列的战斗服？” 虎子还在追问，骆书田已经把手伸进箱子，拎起那件蓝色潜水服。

“啊！这个图案！” 虎子的眼角瞄到蓝色潜水服正中间的白色闪电图案，不由大叫起来。

“对，就是我上次问你要的图案。” 陈队望向骆书田，露出得意的微笑，这让老骆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倒确实是挺喜欢这个图案和配色。

“这两身衣服头一次不会太容易穿，你们一边穿我一边跟你们讲解吧。” 陈闻哲将另一件红色潜水服塞进韦双虎手中。

“该从哪里开始呢？嗯……还得从银色巨人说起。”

“对大怪兽群战最终战败的神秘巨人？关于他的下落有什么新消息吗？他到底是特殊的生物还是机器人？” 虎子拎起自己的战斗服，正反观察了半天，思索的同时嘴里也爆出一连串的问题。显然，因为现场遭到封锁，即便是出身于神鹰突击队的他也完全不知道银色巨人战败后的下落，更不知道第二号巨人的到来和被俘。

“别急，让陈队长慢慢说。” 骆书田刚刚完成对战斗服形态的确认，扯了一下虎子，让他做个专心的听众。他发现这战斗服的形制和空我大不不同，除了手套和战靴之外，整件橡胶质地战服和金属质地的头盔被缝合在了一起，而因为厚度的关系，重量也比假面骑士空我那轻薄的打底衣重几倍。他在长凳上坐定，开始将一只脚从战服背后的开口伸入裤管，但转头又想起第一次变身时虎子在醉意中告诫他的秘密——专业的假面骑士在变身时是不穿内裤的——便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将脚抽回，偷偷摸摸地把内裤脱掉叠好放在长凳边缘，又再从头开始穿起。

陈闻哲把一切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以平白的语调讲述：“基础的几点需要先说明：一、被称为奥特曼的巨人和怪兽都是外星生物；二、各种假面骑士战斗服都是融入奥特曼的血液才能具有力量和防御增幅的。” 他停顿十几秒，让好不容易把双腿挤进逼仄裤管的二人对这条信息稍作消化，才接下去说：“做假面骑士空我的项目目前还只是为了赚到钱让研究所活下去，毕竟这个系列的技术已经逐渐走向成熟。但从长期看来，我觉得光靠假面骑士的力量来保护地球免遭外星人的侵略，是远远不够的，人类需要更强力的英雄，因此我就搞了这个秘密的平行项目。”

“可是自从银色巨人战败开始，这四个月来反而进入了彻底的平静期，再也没有任何怪人新出现的纪录。我们真的还需要其他英雄吗？” 骆书田带着求知的表情，开始把双臂先后塞进袖管。

“好问题！关于这点，其实在奥特曼战败之前，这个项目曾经开发出了一套其他材质的试作型战斗服，开发代号叫克塞，当时一直是让赵远来试装的。”

“赵班！？” 惊叹中的虎子对骆书田解释起来，“赵远是我们队里数一数二的主力队员，比我厉害得多。但是他今年有一天突然之间就失踪了，人间蒸发一样。胡大队长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我听到小道消息说他犯了错被秘密处……”

韦双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陈闻哲已经露出一脸阴沉，恨不得要一口吃了他：“接着说啊？啊？？怎么不说了？！”

赵远是陈队长的心头好，虎子怎敢再继续瞎掰下去，赶紧低头连连认错。陈闻哲不依不饶地抽了他一个脑刮子：“我还以为你这家伙经过这半年已经成熟了不少，今天怎么又变回小孩子性格了？管住自己的嘴，认真听！恰好也就是奥特曼战败那一天的傍晚，小赵突然来跟我借新战斗服，我问他要拿去干什么，他只是说很急，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立刻完成，让我相信他。虎子你也知道，他的人品全队上下都信得过，所以我也就决定为他背个书，没有特别继续追问，但他就此失去了音讯，生死未卜。我第二天就去问了胡队，他后来回复说队里做了搜索和调查，但没有查明任何结果。”

“我当然看得出来老胡肯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后来我又反复思索，总觉得这整件事疑点实在过多，赵远的失踪，一定和奥特曼、怪兽以及怪人有着什么不明不白的联系。而老胡，或者咱们队伍，说不定跟这件事也有点关联。我后来因为这个事情被上头罚了，但还好我还是能说服他们继续把这个项目做下去。原因就是因为我跟上面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最近几个月怪人突然的销声匿迹，过于蹊跷，非常有可能是黑暗前的平静。”

“综上原因，我觉得还是得有一支拥有更强英雄的队伍，以备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我投入手头几乎所有的利润，甚至还借了一笔钱——” 说到这里，陈闻哲突然走神愣了一秒，但马上又继续说下去：“才搞出这两件战斗服。无论是材质还是头盔，可以说是仿照奥特曼去打造的。对了，这个材质没办法做出骑士打底衣自动收缩那么强的弹性，因此尺码是根据你们俩的尺码量体裁衣，基本上没什么缓冲余地，穿的时候肯定回觉得很紧，得努力一点才能套进去。”

或许是基于多年共处的信赖关系吧，韦双虎对陈队的话照单全收连连点头，但骆书田还有更多的疑问：“陈队长，要成为你想要的最强英雄，那标准很高吧，肯定不仅仅是由战斗服所决定的。撇开虎子不谈，我个人在战斗方面目前完全还是外行水准，根本达不到您的要求。”

说到这里，骆书田已经穿戴好四肢以及战靴的部分，开始努力将微胖的身躯塞进紧绷的蓝色战斗服内。他马上发现这件橡胶战斗服确实每一处都分毫不差地贴合住了他的躯干，不留一丝缝隙。身体有一种被持续向内挤压的感觉，呼吸也开始不畅。他有点迷茫地望向韦双虎。不愧是受过突击队员的专业训练，虎子已经迅速追上了他的进度，同样开始面对躯干受到挤压的问题，他停下了穿戴手套的动作，放慢呼吸节奏，加深呼吸，利用更久的时间进行适应。骆书田随即也依样画葫芦学了起来。

“战斗水平并不是最主要的考量。最重要的两点，第一点是和奥特曼血液的调和度，每个人对战斗服中微量奥特曼血液所携带能量的吸收利用度是不同的，这是天赋层面。你们俩在变身空我的时候已经采集了数据，都属于一流的水平；而更为重要的第二点就是……” 陈闻哲突然露出神秘的微笑，“毕竟英雄的形象也极为重要，所以我要求变身者能尽量还原奥特曼的体型。具有健美身材和极度强壮胸肌的你俩自然是最佳人选。要不是当时正好刷到虎子在朋友圈发的健身自拍照，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最合适呢，哈哈哈哈。”

（没想到陈队这种既有实力又有逼格的人在挑选人选时竟然如此儿戏……）大小两只老虎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特别是虎子更是顿时就涨红了脸，赶紧忙不迭地托起严密地黏合在战斗服本体上沉重的金属头盔，一下就把自己的头塞了进去。骆书田则稍微犹豫地看了看头盔的内侧，也跟着一头闷了进去。

因为战斗服尚未供能，骆书田的视野中一片漆黑，但这反而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好近，坚硬的头盔正面内侧几乎就像贴在自己的脸上一样，要不是垫着一层薄薄的缓冲材料，脸上应该会被硌得很疼吧。）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种有棱有角的头盔与摔角面具的巨大差异——摔角面具虽然也是紧绷在脸上，但并不影响呼吸和动作，更多地是给自己增加人格暗示。而这个假面头盔的内部空间则比空我头盔还要狭小，已经严重影响进气的顺畅和空气的储存空间，很快他就有了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本能地摸向腰带两侧，却没有触碰到任何类似空我战斗服的开关，他的心中随之泛起细小的涟漪，有点像小时候独自走夜路时提心吊胆的感觉：“开关……开关在哪儿？”

“右耳内侧。” 陈闻哲的声音。“下次就要加快速度了，我会考核的。”

骆书田的手立马探了过去。厚厚的红色战斗手套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手指竟然两次从凹陷的菱形耳廓中的开关旁边擦过。他垂下头摸着后脑勺有点迷茫，但马上有一只手过来盖在他的手上，帮他慢慢地定位到了开关的位置。隔着厚厚的手套他也知道那是虎子的手，每一根手指的长度和粗细，都已在他的大脑皮层上刻下了印记。

“啪嗒。” 战斗服开始供能，淡黄色的方形双眼点亮，战斗手套以及后背用魔术贴粘合的缺口也紧密闭合起来，将这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彻彻底底锁在英雄皮套的体内。新鲜的氧气开始源源不断的吹入，而视野也变得清晰正常。

眼前，虎子变身的新生英雄一身鲜艳的红色，银色的羽翼状对称曲线勾勒出高高隆起的胸大肌的下沿和外沿，胸口正中有一颗发出蓝光的十字型指示灯，应该是在模拟银色巨人的彩色计时器。银色的头盔则做成了西洋骑士的式样，头顶的头冠、六棱形的湛蓝色双眼还有点缀在额头的红色十字星，无不使其显得强大又神气，也让骆书田领悟到陈闻哲在选人时优先考虑身材这一点的确是有着聪明人自己的道理。

身材强壮而完美的红色英雄反复捏紧拳头又松开，又开始扩胸。骆书田知道在那张假面的背后，虎子肯定是冲他笑着。他的雄物立即起了反应。这让他有点后悔，不，简直是相当后悔。早上搂紧虎子的时候，明明可以强行把无坚不摧的金刚长矛刺入那紧实的后穴，将一切都发泄出来，可最终还是被一手推开。（要是当时射掉一发的话，现在就不至于会硬得像块石头了。而且，我还没穿内裤……）即便这身战斗服很明显比空我的紧身衣更厚更紧更缺乏弹性，但只要低头看下去，就能看出整条阴茎的清晰轮廓。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被自己逼到了危机时刻。

（不能这样放任下去，必须得控制专注力，说什么也不能在头一次正式工作就丢尽颜面……）骆书田闭上眼睛，口中反复默念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体的切肤感受。完全密闭的橡胶制服，强烈的被包裹感，竟莫名地逐渐催生出一种孤独的感受。

（对啊，我好像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孤独。十岁前，因为个头小被欺负；中学长高变壮了，却又因为身上毛发旺盛被同学嘲笑排挤；开始摔角练习生的训练之后，因为性格内向一直被前辈选手训斥……）骆书田早已习惯与孤独为伴，一个人住，一个人健身，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长途跋涉去看海，甚至就连选择成为蒙面角色虎面人，潜意识里也是为了在被所有人注视的时候能用那张薄薄的面具将自己与外界隔开。这种孤独就像水对于鱼一样，无色无味，却又无处不在，不可或缺。

虎子的出现让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人同住，两个人一起吃饭，两个人一起去上班，两个人作为对手比赛，两个人一起奔向极致的欢愉，还有好多好多两个人可以一起体验的事情……他这条鱼迅速进化为陆生动物，再也无法回到那孤独大海之中。

此刻，孤独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卷土重来，带着充满敌意的橡胶气味，显得突兀而冰冷，仿佛要永远禁锢住他，将他彻底吞噬……骆书田猛地打了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大虎，还好吗？不舒服的话先脱了衣服缓一缓。我感觉呼吸起来有点像戴着防毒面具一样，很不顺畅。”

“放心，只是年纪大了点，适应起来有些慢而已。” 示弱是做不了英雄的，一旦脱了这件战斗服，就未必能再穿上身了，骆书田深知这个道理。为了延续和虎子的交集，他必须把英雄之路走下去，再难也无所谓。他顾不上欣赏自己的蔚蓝色英雄的造型，朝着远处正在亲自拖动和配置测试机器的陈闻哲高举起手：“队长，我准备好了，赶紧开始测试吧。”

所内的测试项目比起向突击队推销空我装甲时的甲方测试要更为纷繁芜杂，就连虎子在很多时候也只能听从陈队的详细指导才知道具体该做些什么，而骆书田这种门外汉就更是只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过他倒是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有趣，从基础的冲拳、踢腿、抓握、举重到折返跑、空翻、倒立、平衡等各种运动能力，都在尽全力去完成，让仪器记录下从血压脉搏呼吸到力量速度各方面形形色色的详尽数据。

“咱们休息一下吧？也连续工作了快两小时了。” 时间转眼过了11点，陈闻哲一边从二人身前背后四肢胯下一只只拆下采集数据用的传感器，一边问道。

“报告队长，不需要休息，我感觉身上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呢！” 虎子立马站直，表示出昂扬的斗志。

“报告队长，我也不需要休息！咱们赶紧继续下一个环节吧！” 大虎也有样学样，挺直了腰杆。

“我说你们弟兄俩除了身高体型一样，脑回路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单细胞生物吗？真是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 陈队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看傻子的表情：“你们俩有战斗服源源不断往身体输入奥特曼的超级能量，又没有参与激烈的战斗进行消耗，当然不觉得累。我可是早就又热又渴累得受不了了。另外战斗服内储存的能量按时间来算应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需要重新充能。走，快换掉衣服跟我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韦双虎马上关掉头盔耳朵里的开关，待战斗服背鳍自动解除锁定分开之后，撕开里面的魔术贴，把头和上半身拔了出来。“报告队长，对不起我理解错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好的？” 挂着单纯笑容的他，满头冒出水蒸气，胸前背后也尽是汗水，这才明白自己变身时实际上经历的体能消耗比假面骑士空我或是假面骑士L3型要大得多。

“还能是哪，学校食堂呗。” 语调虽然是冷冰冰的，但陈闻哲马上给虎子递上一瓶能量饮料，又跑去场边的冰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冰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降温，同时像澡堂师傅一样用大浴巾努力帮他拭去全身的汗水。

（精英就是精英啊，能文能武，行事周全，还没有架子！）骆书田一边在心里默默赞赏着陈闻哲，一边朝自己头盔上的开关摸了过去。

“啪嗒。” 清脆的声音响起，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依然可以透过头盔看到所有的一切，也依然可以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还在从战斗服内侧源源不断地获得能量输入。

“啪嗒啪嗒。” 他又试着拨动了两次，可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报告队长，我的战斗服关不掉。”

“怎么会？” 虎子马上过来试了试，“真的唉，眼睛一直在发光，关不掉。队长，怎么办？”

陈闻哲的尝试同样没有效果：“啧，怪了，不知道是开关坏了还是别的什么问题。我去办公室查查技术文档看看有没有解决方法，你们俩先坐一会儿。” 说罢甩下白大褂，小跑着离开了训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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