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半人马的国度

出了边境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丘陵。

这是十分适合四条腿的生物迈开腿狂奔的绿茵大海。

在这片仿佛没尽头的平原之上，散播着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或者亚人族群，半人马的国度威德迩，则是最为繁盛的种族之一。

费蕾莎的身上挂载了固定绳，用以拉着身后的斗车，哼着小曲走在路上，心情很不错。

马琳就坐在斗车上，有点好奇。

几天前还是愁云惨淡的，现在心情愉悦到哼起小曲，应该是想到快要回到家乡而感觉到高兴吧。

只是这里连个像样的路牌都没一个。

要不是地上还有一条明显的道路，马琳是真的认为他们已经迷失在这片景色几乎没差别的草原。

“费蕾莎，还要走多远？”马琳终于忍不住问了。

“快到了呀。”费蕾莎笑着说，顺便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胡萝卜，咬了一口：“只要过了这个山丘就能看到半人马族的哨站。”

“哨站？”

马琳站起来，眺望那依旧毫无变化的草原，也没见到像是哨塔的东西。

突然前方水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影……不对，那不是骑着马，而是下半身就是马！

终于出现了半人马了吗？

“呦呵！”费蕾莎心情亢奋地挥手，久违地见到同族人而兴奋起来。

但是那个人影却突然地缩回去，消失在地平线上。

“怎么跑了？”费蕾莎不解地歪着头，立即就加快脚步朝着那半人马的方向猛追过去。

这突然的加速差点把马琳给摔下车，幸好她小时候也是生活在马车上，并且没完全信任费蕾莎的行动节奏和这辆斗车的避震。

马琳双手紧握着斗车两侧，同时后背紧压斗车上的行李，防止行李或者她自己被甩出车。

往旁边一看，发现速度还在加快，周围的景象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往后飞掠！

原来克里那个变态其实还是挺强的嘛。

跑了一阵子，马琳都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像是哨站的建筑了。

只是那个哨站比起人族的哨站矮太多且宽大。

可能对于一直生活在平坦地形上的半人马族来说，高耸的防御工事还不如方便简单、空间宽阔的堡垒更适合。

不过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站在围墙上面的人马族每个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甚至有人都拉满弓了。

【咻！】

两发箭矢飞出，刚好落在费蕾莎前面，逼使她紧急刹车。

这一刹车又是差点把斗车都给翻了，就差没把马琳给甩出去。

“下贱的崇人者！竟然还有脸回到这片神圣的土地！！”一位身穿厚重铠甲，看上去像是队长的半人马战士站在瞭望台上，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费蕾莎他们：“甘愿给人族当奴隶拉货物，实在是不知廉耻！今天你和你的主子都要处于极刑！！”

“等等，我只是回来探望家人而已啊，不是什么奴隶！”费蕾莎慌忙解释。

“像你这种愚蠢又无知，整天想着给外族人当下人的我见不少！”半人马队长仔细看了看费蕾莎的脸庞：“明明有如此美丽的脸容，竟然想着给外族人当奴隶，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没有啊。”

“还想狡辩？你的斗车上坐着的正是你的人族主子……吧？”

斗车上的马琳摘下兜帽，展露出自己的容貌。

那显眼的褐色皮肤，长尖的耳朵，明显就是一位黑暗精灵族。

如此稀少的种族出现在眼前，正常人都会稍微惊讶一下。

半人马战士迟疑了数秒，最后继续大声道。

“黑暗精灵族也是外族人，黑暗精灵族也是人型，四舍五入就是人族！你还是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当了人族的奴隶！”

“你是不是脑子进草了？人族是人族，黑暗精灵是黑暗精灵！”马琳站起来指着半人马队长大喊：“不会说话就闭嘴，找其他有脑子的人来！”

“你！！”半人马队长觉得脸有点挂不住，气血一上头竟然就拉弓向马琳射出一箭。

【铛！】

箭矢被斩斧打落。

就在那短短的两秒时间之内，费蕾莎已经预判到那一箭的轨迹，并且拔出挂在马身一侧的斩斧挡下这一箭。

虽然只是作为防御，但是费蕾莎突然拔出武器就足以惊动瞭望台上的所有人。

这些驻守的士兵立即进入警戒状态，齐齐地拉弓瞄准。

“什么时候骄傲的威德迩战士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了？！”

“？！”

费蕾莎挺直腰杆，把斩斧的柄端重重砸在地上，声线洪亮，瞬间从柔和的女性变成一位让人不禁立正敬礼的威武将领。

“你……你……”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半人马队长更是慌起来了，只能勉强保持镇定，维持那可怜的威风：“只不过是外来者，没资格批评我们边境驻守军！”

“外来者？没资格？”费蕾莎又重重地锤了下斩斧的柄端，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把你们的狗眼给我睁大！”

费蕾莎的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有一把大锤打进这些半人战士的新，不仅削减他们的气焰，还他们心虚起来，更有甚者已经不敢看着费蕾莎的脸了。

“我——费蕾莎·伊恩·阿卡曼！”费蕾莎再一次把柄端敲在地上，以洪亮高昂的声音命令道，如同一位高举临下的将军俯视着所有的士兵：“名你们立即打开城门，并给我以及我的朋友道歉！”

“阿卡曼？！”瞭望台上的士兵面面相觑，脸色都发青：“这不可能啊……”

“别废话，赶紧开门！”

“你……请你先等等，”半人马队长以恭敬的口吻说，马腿都开始发抖了：“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请你稍等一会。”

“允许。”

像是听到了上司的允许，半人马队长像是逃一样退下了。

***

在这个边境驻扎基地的兵营，那是一栋仅有一层楼高的结实建筑。

在这里面处理文书工作的，是一位马身呈漂亮白色，毛发也同样白色的美人。

她是卡纳塞梅，比起战士更像是一位宫廷贵族的美丽半人马女性。

实际上她也的确算是皇亲国戚。

父辈是部落头马之一，跟随着先主开辟领地，逐渐建立起现在的威德迩国度。

而卡纳塞梅也为了继承父业，成为了上代领主的心腹，协助她出征扩展领地以及收复其他族群。

只是在那场几乎牵连所有的人族和亚人的战争结束后，她一直追随的领主遭到敌人俘获了。

如果不是领主的殿后，恐怕当时出征的所有战士都会战死沙场。

虽然那位领主已经被强大的中立势力接收了，避免了被处死或者作为俘虏的结果，但也是存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况而不能回国，甚至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回来。

因此卡纳塞梅就想要引咎辞职，但她优秀的能力和学识，特别是长久以来的经验以及她自身的天赋，也让军队无法轻易放手，于是就暂时调到边境地区，意思是让她整理下心情。

结果一来就是好几年了，思考了许多事情，也早已习惯了边境的孤独远离人烟的生活。

“嗯？”

“急报！”士兵慌张的脚步声远比他的报告声更早传入卡纳塞梅的耳中。

这名士兵脸色慌张，急得几乎是撞门而进。

“什么事这么慌张？！”卡纳塞梅站起身，一手也已经拿起长剑。

在这个边境之地，有外敌来犯或者是迷路魔物出没也不是稀罕事，身体也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让她第一时间拿起剑。

“外边！外边！”

“哪来的敌人，什么种族？数量？”

“不是，是同族！”

“同族？是叛军吗？”

“是领主啊！”

“领主？”卡纳塞梅也皱起眉头了，顿时只想到那个呆在中央城镇里的挂名领导人。

虽然那个人也是有能之士，不过并不是会闲来无事来边境防线散步的人。

“是阿卡曼领主回来了！！”

“阿卡曼领主，他不就在……等等，你说的是费蕾莎？！”

卡纳塞梅睁大眼睛，手中的长剑竟握不住跌落到地上。

***

马琳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那些站在瞭望台上的半人马士兵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明明刚刚还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当费蕾莎自报家门后，这些士兵却变得另一个意思上的紧张。

甚至有点兴奋。

特别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半人马队长，都缩下去看不到人了。

难不成费蕾莎是什么大人物？

这不可能啊，克里根本就没提过这件事，而且看费蕾莎平时那副犹如智商发育不完善的乐呵呵表情，难以想象她是什么居高临下的要人。

不过……

马琳瞥了挺直站着，表情严肃的费蕾莎一眼。

她现在的位置虽然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但也很好地保护了马琳。

这威风凛凛的姿态，丝毫不让人怀疑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战士。

一半人马当关，万夫莫开，强闯者，唯死这一归属。

妄想侵犯者，感受恐惧，不敢往前一步。

需被保护者，拥怀希望，无需担惊受怕。

正当马琳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城门打开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位肤白貌美的半人马……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此称呼，因为她的马身，以及卷发和马尾都是白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亮眼。

只是这位白色美女……美人马在看到费蕾莎后，露出的表情比瞭望台上的士兵更加的震撼。

马琳都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发抖。

“你……你是……真的是你吗？”

“是我，卡纳塞梅。”费蕾莎看见这位白美人马后表情才柔和了一点：“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白美人马突然蹦进费蕾莎的怀里，抱着她哭出来了。

费蕾莎跟往常一样，慈祥地，充满母性地抚摸着对方的头。

这应该一个很感人的重逢吧？

马琳疑惑地看向那些战士。

居然都红着眼，还有偷偷地哭的。

难不成这些家伙是气氛组？

“……”

“乖，别哭了卡纳塞梅，再哭就不好看了。”

“五年了，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这五年辛苦你了，看你都瘦了这么多。”

“不是我瘦了，是你……大了？”

此时此刻马琳竟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她就看着他们哭，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斗里，应该在车底。

果然费蕾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但是……

她们两人说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对了，”费蕾莎说：“我先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焦点突然都集中到马琳身上，数十道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一下子就让她挺直腰杆。

她曾经也是一名暗杀者，一直习惯保持隐蔽，尽可能地避免显眼，更不用说像这样被人瞩目。

这一下子就让她觉得紧张起来。

“我是马琳，是黑暗精灵。”

“哦，原来是黑暗精灵，幸会。”白美人马卡纳塞梅有那么一瞬间露出敌意，但很快就收回去了：“只要不是人族就没事了。”

“？”

“说起来忒安娜呢？她最近还好吗？”

“放心吧，小姐她过得很好，我前几天回城报告的时候，还跟她聊过天。”卡纳塞梅边擦眼泪边说：“公主殿下她一直都期待您能回来威德迩，重新作为一名头领驰骋在这片大草原上。”

“嗯，我也很期待跟忒安娜见面。”费蕾莎表情复杂，眼神透过围墙大门，看向围墙的另一边。

就在这些厚重的木桩围墙后，就是她的家乡。

她在这里出生、学习、训练，成为一名无双的战士，然后嫁人，生出自己唯一的女儿。

她至今还记得带领士兵从这里出征的时候，子民守候在路边两侧，欢呼呐喊，鼓舞士气。

就在这里，她曾与自己的女儿说过——我很快就回来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6年了。

当时候出征的人，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回来，而自己更是隔了6年之久。

这片土地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呢？

“走吧。”费蕾莎一手拉着卡纳塞梅，一手拉着身后的斗车，往城门走进去：“我回家了。”

***

跨过边境关卡后，马琳没想到会如此大阵仗。

这个边境基地只是很朴素的兵营，再往前一点就是居住区，房屋虽然很大但比较简单，分布整齐且间隔宽阔。

然而士兵竟然列队迎送，每一个位都热泪满眶，甚至还有人悄悄地哭出声。

费蕾莎看着两边的士兵，只是轻轻地点头。

而卡纳塞梅跟在费蕾莎的身后，看那动作和表情，的确是已经服侍过费蕾莎多年的忠诚随从。

总之这个阵仗可把马琳吓到了，她带上兜帽，坐在斗车上装作自己是一件行李。

而刚刚还在气焰嚣张的半人马队长，则是主动地过来拉斗车了，都成一个乖巧的打杂。

如果不是费蕾莎坚持要靠走的回去，这些人就会拉来一辆由一种外形酷似牛的巨大生物拉的“马”车载她去威德迩的核心城区，辛司屯。

一路上卡纳塞梅很热情地给费蕾莎说了一些这几年的城镇上的改变。

城镇的扩展，居民开始学习使用更加坚固的材质建房子，加装了地下水管，以前的饭馆倒闭了，操场的大树结果了。

很多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却是费蕾莎宝贵的回忆，让她不禁翘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往前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候，越过一片草地，经过一条架设了拱桥的大河后，就能看到一座城邦了。

听说半人马族是聚居在平原上的种族，马琳想象过是类似游牧民族之类，居住在一个个易于拆卸的房子。

但是实际出乎她所料。

这个城邦虽然没有高大的石质城墙，但也有近乎一人高的木桩围墙作为简单的防护和围挡。

房屋基本上是以轻质的木框房屋，大多是一层的平房，只是其面积相当大，就连门口都是十分的宽阔高大，很适合体型庞大的半人马居住。

城镇上的道路就更不用说，宽阔得堪比人族国度里的最为繁华城镇，而且都是平坦舒适的石板路，斗车走在上面几乎没有颠簸。

市民之间礼貌待人，热情好客，民风淳朴。

表面看上去甚是和谐融洽。

当市民看到显眼的卡纳塞梅后，大多人都下意识地向这位颇有威名的前领主辅助打招呼。

有些人很快就把视线集中到费蕾莎的身上。

他们有些人突然就肃然起敬，流着泪敬礼。

有的人当场就下跪行礼，这是马琳第一次看到半人马的的下跪礼。

不懂事的年轻半人马看到身边的长者做出这种举动，也是觉得十分困惑，随后就被长者强行拉着跪下来了。

有情绪稳定的，只是想费蕾莎点头，目送她离开。

越是往城内走去，遇到的市民就越多，他们都发现了卡纳塞梅身边的费蕾莎。

开始有人主动上来，热泪盈眶地问候着费蕾莎。

渐渐地费蕾莎的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都是激动得哭出来的热情市民。

“领主，你终于回来啊！”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几年大家都在想你啊！”

“领主啊，你这几年都瘦……怎么长肉了？”

至此，马琳开始觉得印象中那位如同傻白甜的费蕾莎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虽然仔细一想，自己跟费蕾莎也只是认识了几个月，不知道底细也是很正常。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队伍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两名穿着漆黑重装铠甲的士兵。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张称得上可怖的黑色面具，如同恶鬼，而右边脸有一条红色的垂直条纹。

透过这副面目狰狞的面具，马琳无法看到这两人的眼睛，仿佛他们根本不是人，也感觉不到半点的生机。

当这两面浑身漆黑的重铠甲士兵出现，所有的市民都收起了自己的热情，立即退后了。

他们似乎畏惧这些士兵。

“费蕾莎·伊恩·阿卡曼回来了！”卡纳塞梅主动走到两名漆黑士兵的面前，以略带厌恶的命令口吻说：“我们要回去领主公馆，让路！”

“……”

“……”

两名漆黑士兵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两人转身，开始在前面带路。

“多管闲事。”卡纳塞梅有一瞬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很快就变回了刚刚那位激动又恭敬的态度：“费蕾莎大人，请跟过来的吧，这两个会护送我们回去。”

“咦？不用护送也行吧？”费蕾莎虽然不解，但她也焦急地想要跟自己女儿见面，也没什么所谓地跟着走了。

马琳继续蹲在马车上，本能地开始警戒周围。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了。

半人马市民开始畏惧保护自己的士兵——准确来说是面前的这两个重装士兵。

而卡纳塞梅也似乎隐瞒了什么。

之后有了这两个漆黑士兵的带领，所有的市民都不敢靠近，都只敢远观行注目礼。

而就在他们路过公园的时候，马琳注意到在公告栏上张贴的，一张几乎占据整个版面的海报，上面用显眼的大字写着：跟人族交好是背叛！主动举报你身边的崇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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