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我都会阻止你。就算以这具身体作为代价。”

山内彻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对井泽说的这句话，时效还没跨过今夜的几轮时针。此时，他正被井泽范人压在床上，对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伤口上，又像是被惭愧击中后迅速弹开。山内彻从这里开始就在维持着忍耐。

一周半之前，井泽给他留下了这道伤口。现在它经过伤口主人的换药照顾，已经进入了恢复的阶段。那道短暂的触摸下，留给山内彻的仅有泛着不适应的瘙痒。

“我不会让你杀人的。”

“如果你要越过那一线的话。我会阻止你。”

山内彻说出这些话的不久后，血液滴落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面对已经有些危急的出血量，小田切唯和吉冈拓海都反应过来，要先将他送到医院。

由于他们承载设备的移动车仅有一辆。小田切不得不上前，挤在二人中间，用展开的手臂将两个人相互推开，那把被井泽捡起的枪也再度掉落在地上。

“你们两个，已经够了。”小田切看向井泽的眼神也像在质问。而井泽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处于黑夜，别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田切唯不再多言，转过身去准备对犯下凶行的岸本实施逮捕。他已经被吓得瘫软，丢了魂似地趴在地上拼命喘气。

吉冈虽然迫于井泽带来的恐怖的影响，不敢前去阻止，也还是稍微鼓起勇气，提出要把山内先送往医院。他们今晚出动的人员足够，可以晚些再把嫌疑人带去合适的地方。

当然，井泽范人也要和他们一起上车。他几乎是被拽着移动，才能赶上迫切的时间。

去医院为山内彻处理伤口是最紧急的目的，中途也没有任何下车分开行动的机会。

井泽坐在距离山内最远的地方，和成员们都分割开来。鉴于可能导致伤口周围全部坏死和感染的担忧，吉冈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小田切递给他的应急药箱，用学到的护理知识为山内彻潦草地止血包扎。

“会害怕吗……毕竟还是流了血……”山内彻口头上还在安抚吉冈。这家伙明显是看到了同为警察的山内身重枪伤，出于对同伴的担忧，以及对山内突然现身挡枪导致中弹的视觉刺激。作为刚刚加入队伍的新人，感到害怕是正常的事情。

“吉冈才没有那么脆弱。对吧？”加贺美聪介在驾驶途中也稍微分神，参与到鼓励吉冈的话题里。加上旁边作为助手的小田切唯。几个人都围绕着山内彻。反而只有作为始作俑者的那个人远离所有讨论的声音，和岸本坐在一起。

井泽范人一直保持沉默，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他猜想着，如果现在说出所谓的担忧话语，或许会遭受mihan成员的极度指责。

山内彻被送到医院，坐在急诊科的椅子上，咬着牙忍受清创的疼痛。相关的事情由小田切负责。她知道怎样向医生解释“中弹”这种并不普通的伤害缘由。井泽和加贺美都没有下车，一起守着被拘束起来的。

加贺美时不时地从后视镜投去眼神，以确认岸本的状态，或他会不会遭受身旁被燃起复仇心者的报复。

还有，被冻结一样的井泽范人。

井泽范人在利用他的身体。山内彻很清楚这一点。从他接受了井泽的电话选择赴约开始，就像是踏进漩涡那样陷入了对方的请求当中。他向来不考虑后悔，只身投入没有返程可能的路上。

起初，井泽范人所说的就只有希望和山内彻当面聊天。尽管这种事情占据了可疑揣测的一角。刚刚遭受了伤害，却坚持要监视和保护对方的山内彻坚持应允下来，不久后便骑着机车抵达井泽范人的房屋门口。

他取下头盔，仿佛在确认早就注定的决心，向前走着，扣响在微弱夜灯里立在眼前的那道门铃，将自己的时间介入给井泽。

井泽范人给玄关留了灯，看似主动地迎接客人的到来。山内彻踏进陌生的室内空间，突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寒暄。只能凭借习惯，对眼前的人叫出常见的称呼。

“井泽……”

井泽范人没有说话。他像个干皱在沙漠里，眼中透着陌生的旅人。

这种异样的沉默让山内琢磨不透。为了测试他是怎样想的吗？山内彻眼前突然浮现这种疑惑。他认为自己第一时间赶赴过来就已经印证了所谓的心声。但井泽范人似乎需要他将更多话语说出口后才能接触那种陌生的冷静感。在这种平缓的逼迫下，山内彻被推成主动的那方。他不得不从mihan的角度来发言。

“我会来阻止你的。虽然……我看到你的确很痛苦。”

井泽范人的眼神稍有变化。两个人隔着些距离，总算是进入了客厅内部。山内彻看到桌上放着一把被装进证物袋的、被鲜血污染锈蚀的匕首。他想要开口劝解的欲念在瞬间降低至凝固。

井泽范人终于表现出了和那天自己在深夜里所见同样的，难以支撑的那一面。他的呼吸混乱，泪水从眼眶上不断滴落。

随后，他走向山内彻，企图将对方拥抱束缚住。

这次，安静的听者轮到山内彻来担任。他听到井泽掩盖在哭声之下的痛苦呼唤。竭尽全力想阻止过去的惨痛伤害。妻女被杀的案件再一次在这个房宅内上演。现在的井泽范人又在记忆重蹈覆辙的体验中成为那个无计可施的观看者。

山内彻的心也抽痛起来。他从这一刻起体验到了井泽每晚所遭受的折磨。山内情不自禁，回抱住对方，用身体接触来感受那个人过度悲痛导致的全身颤抖。

但仍旧有一些东西他不明白。

“那件凶器是……”

山内彻的言语再度被压制。井泽用盲目的状态在寻求着他的嘴唇。疑问半吐到接吻里。山内彻慌乱地闭上眼睛，心脏激动地跳跃更甚。

井泽利用他身体的第二部分，是占有。

山内彻看到井泽像是跪伏在他旁边，如恳求的动作那样扩展着他的身体。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他主动脱去。出于害羞和自知躲避不掉的想法，他选择亲自动手。井泽跪坐在他身边，解下属于他自己的衣物。两个赤裸的人在床上见面，不用想都会知道发生什么。山内彻观望起陌生天花板上的灯具来缓解紧张，又恋恋不舍地将痴迷的关注眼神移向井泽范人。对方牵起他的手指，在那种来自身体下方的注视当中，反复而暧昧地亲吻着那些指节。

山内彻的心脏不敢再承受更多无法分辨是否达到了幸福的刺激。他犹豫地闭上些眼睛。井泽的吻从脸颊再度滑出，沿着身体不平的轨迹向下。他用灼热、并且焦急到想要印证什么的唇吻，几乎将山内的小腹都亲吻完全。山内彻从来没有承受过这种爱抚，对井泽应有的戒备感早就被甩到脑后。他的嘴半张着，好像要从气流的踊跃中告知对方，自己怀着被珍惜的心情到底多么感动。他继续叫出井泽的名字。井泽没有应答，用手指抠着山内彻胸口的乳粒。像是在测试身下人是否会有动情的反应。

结果让井泽滑向了“稍微失望”的那端。他没有考虑到自己所施予的触碰有多没趣。只想要求眼前的人继续配合自己，就算他揣着过度的勉强来到自己面前，隐匿过多的沉重伤痛。

时间回到井泽放弃触摸山内伤口的那刻。

井泽范人潦草而又毫无作用的挑逗没有安抚到山内彻的肉体。山内更为清楚，对方仅仅是在利用眼前并未拒绝的人作为排解的方式。尽管如此，他竟然完全愿意接受。山内彻在这点上发觉了自己异常而违和的心情。

他或许是对井泽范人怀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才在摸到腰间配枪之后不忍对他开枪射击，用那样笨拙的方法去面对他杀人越界的企图。还有他裸露在外的伤口，暴露在对方浓重痛苦里想要分担对心情，完全都是情绪异化的结果。

或许，他对眼前这个人，所持的感情是……

井泽没能给他做出结论的空余。他专注地放大瞳孔间映照的画面，用鼻尖拱到山内的脸颊上。皮肤接触的机会开始扩张。山内彻不得不中止他对于自己所暴露出那些感情的肖想。对方在没有更多辅助手段的情况下，用性器仓促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山内彻不受控制地呼出呻吟。或许那能够被划分为惨痛的声音，但由于是倔强的他所表达出来的，悄悄地，那股声音被克制下去，化为不被理解的泡影。山内彻用精神力竭地捂住自己的嘴和舌头，把一切化解为枯萎的无声。肉体的重合与进攻不断控制着山内彻的身体，开始不自知地摇摆。腰部撑起些勉强的弧度用于容纳。井泽范人保持着让他看不透的眼神。那里面有形单影只的他自己。

他感觉很疼。内部被捅开的错觉，以及对象是井泽这件事让他开始彷徨。想要伸出手抓握对方手掌，在指尖相触的同时透露出爱意的讯息。山内彻控制不住去想，在心里祈求着，希望井泽能减轻些痛苦。而自己的那份告白，在不能开口的情况下被碾碎成无色的哀伤粉末。

“井泽……”

在接近哀求的声音里，他攀援上对方的肩膀，有些无助地用小臂挂在施予者的身上。自己的肢体随着冲撞而摇晃。有水滴一样从身体里滑落的错觉在包裹他羞耻的感受。

井泽容许了他的动作。山内彻越发用力地勾缠住井泽的上身，几乎半坐起来。两个人摆出享受融合的姿势。下半身被对方进出，弄得山内彻患上坠落的痛。他选择盲目地让自己投入当下，用身体品尝井泽难得传递给他的别样痛苦。

假设，对方也能发觉到。山内彻想要和井泽范人一同并肩承受的这份心情。

仅仅是假设。

在难以遏制的达到快感的喘息声中，山内彻总算心怀感谢的高潮了一次。他无声地翻起眼球，喉间滚出破碎的喘叫。还没得等自己从高潮的快感里挤出些好听的呻吟，对方就将他的腰际带起，翻了个身。山内彻用手臂轻松抵住，不再挣扎。他知道，接下来他只能面对床单，而非是井泽范人让他猜不透的脸。

井泽陷入暴力的施予让他咬着嘴角不住忍耐。山内彻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井泽那种眼神中全是不管不顾的态度。现实当中存在的大多动作或许都在那样的眼色中失去价值。遗憾的，他也并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山内彻突然陷入不真实的幻想：

他大概是贫瘠土地上唯一在生长的仙人掌。仅在自己过度的情绪世界里将养分都交由另一个人。

现在他知道了。这片世界将不会再有任何东西生长。

井泽掐着他的腰，像是摆弄套具那样把身体往他的方向去撞。山内体会到腰酸，以及膝盖前后持续挪动带来的不适感。他贫弱的胸口也没挡住对方的玩弄。只有在井泽像是俯下身拥抱着他的时候，山内彻才能听到对方喘息中夹带着的声音。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山内彻先是茫然，然后哭泣出来。井泽范人的言语像是铅球那样直摔进他的心里。他尝试用自己被压缩的力气，摸索着回握对方的手。即使只能摸到对方的手背，他竟然也感觉到异常的安慰。两个人只靠身体的链接就已经获取了压倒的力量。尽管山内彻并不享受，他只会沉迷是井泽为他带来的结果之上，而非过程。

只有一方摄取全部快感的性事连结束也像意外的延续。山内彻浮趴在床上，用力偏过头，视线努力地跟随井泽。

留给他缓解的时间还没发挥作用。井泽已经有了其他的动作。他拨开自己额角被汗水浸过的发丝，认真梳理。然后才将目光抛向躺在床上，被搅乱的痛感压制到几乎不能移动的山内。

山内彻的衣服被塞到他的身边。井泽范人并没有叫他完全留宿的意思。山内瞟了一眼对方正准备去别处落床的裸体，对自己抱持着能够和他共眠的想法感到厌恶。

那些都是他无关自己的情绪才说出来的话。并不是针对他。想要留下的也不是他。

很明显，井泽范人当然是在利用山内彻。利用他果敢的身体，和披露出真实的心灵。把他带到没有养分的地方肆意索取。到了用光的那天便要整个抛弃。

仅此而已。

山内彻强行撑到自己能够站稳脚跟的姿势。披上衣服，又一件件穿好。被无端性爱揉皱的他或许比这些被随便扔在床上然后滑掉在地上的衣服还要惨苦些。瘸拐着走出了井泽家。那个人也没有告诉自己能否使用浴室洗澡。无声的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山内彻不想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尽管他是在今晚连表白都不能说出口的匮乏者。

在夜间行驶炫目而飘摇的灯光当中，山内彻的眼睛再度被泪水沾到，忽然世界泛出安详和模糊的彩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骑行。打开面罩擦拭了下眼泪，随后拐进不知名的街道，凭借记忆的路线穿行至夜晚的公园当中。这里很安静，足够匹配他撕心裂肺时的哑然。至少也能痛快坐着，而非落在其中成为任人摆布的无助玩偶。

被黑暗中刮起的风拍打着，山内彻忽然想到过去的某段记忆。他站在井泽身后，拼命地说出自己相信他的话。类似的时刻已经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那个在过去被记起的焦点从井泽范人身上挪移，变成暗黄的枯萎光点。是他自己。

他无法再感谢完全暴露的这一夜。他向爱的人敞开胸膛，却没有得到自己所期待的完美结局。

断断续续地哭，浑浑噩噩地享受黑暗，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用赤诚交换不到任何可以被正视的结果。

山内彻没有退路。

是他自愿成为这样不甘心的暗恋者。他一次次地在对方的面前刻下自己被伤害的痕迹。从来没有想过，过度曝露的自身要怎样存续。

比起井泽范人，他更不爱自己。

他应该遭受惩罚。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