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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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时间12月19日，凌晨6点21分。

　　缅甸八莫县，不知名小村庄废墟中。

　　天火与硫磺毁灭了这破旧的窝棚聚集地，大火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什么都烧尽了，烧无可烧，才渐渐熄灭，留下无数飞灰残骸与滚滚热浪残留。

　　黄玉云的连队在6点50分的时候正式步入这片废墟，空气中的烟雾还在弥漫，战士们只能用水沾湿衣裳，捂住口鼻，才能勉强在这废墟中前进。

　　已经没有救援的必要了，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

　　一些尚能看出痕迹的窝棚中，有一些炭黑似的块状物，闪着点点火星子，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焦糊味。

　　每一个战士都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默契的不提，这无需提出来，这东西的存在便已是对人性最大的践踏，对理想主义最无情的蔑视。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遇害者，只在一些灰烬中发现了一只融化的面目全非的AK47，除此之外，除了搭建窝棚的铁皮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金属碎块，此处再没有其他人造物……以及一丝人类曾生活的痕迹。

　　黄玉云走在最前面，步伐僵硬，面色无感，赵安才看着连长这副落魄之样，愣是一句话不敢说。

　　黄玉云本该高兴啊，中国朋友的轰炸让他们如此轻松的就拿下了这个村庄，连队里面每一位战士都没有牺牲，这难道不应该高兴吗？熟练接受并运用外部的支援，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该做到的吗？

　　可他高兴不出来，难以言说的困闷萦绕心中，他不解，他愤怒，他如行尸走肉般漫步在依旧散发着余热的灰烬中……

　　他从来未同这个无名村庄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他与这个无名村庄里面的任何一个居民从来没有交集，但是，不知为何，他黄玉云，就是感觉当初每一发炸在这些百姓身上的炸弹，都炸在他的心头。好似这窝棚中的人是他亲人，他的躯体，他的心脏。

　　炼狱如此，苦难如斯……

　　这便是这个黑暗世界给天真无知的理想主义者的最高绝罚……

　　………………………

　　北京时间12月19日，中午12点28分。

　　克钦独立军首府，密支那郊区。

　　路不算长，从那个炼狱到密之那，用双腿需要6个小时，对于这些在丛林中摸爬滚打的将士们来说，四五个小时足矣。

　　密林渐渐消失，农田渐渐出现，远处平房矗立，而更远处，则是斑斑点点，高楼没多少的市区。

　　土路变成水泥路，而水泥路远处，七辆军用卡车在一辆步兵战车的引领下，正向黄玉云的连队开来。

　　“是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部队吗？”步兵战车停下，下来一个身穿中国军服的士兵，挥舞戴着手套的右手问道，“番号多少？对接号码多少？”

　　黄玉云瞪了一眼那解放军，只惜对方不以为意，他用微不可查的动作摇摇头后，开口道：“同盟军第四营三排三连，对接号码：A31569452……”

　　解放军跑回战车内，片刻后又再度下车，只说三个字：“上来吧！”

　　黄玉云闭上眼，赵安才有些不安，拍了拍连长的肩，这一拍后，连长才做出个动作，示意大伙上车。

　　七辆军车，百来号人挤一挤，倒还能坐下，战士们抱着枪，低着头，沉默不语，坐在刚刚将那个村庄化为炼狱的友军的军车上。

　　至于黄玉云，他倒是得了个位置，由于其连长的身份，他被调到了一辆军车的副驾。

　　“什么名字？”这驾驶员倒是开朗，笑眯眯说，“这里离市区驻扎地还有一段路程，大约半个小时多，咱们还可以聊一会，哈哈！”

　　“姓黄，名字玉云……”

　　“WOW，倒像个女人名，不过有那些文人墨客的味，”驾驶员敲敲方向盘，歪着头品味，“我姓欧，算是个小姓，名字嘛……嘿嘿，欧小刚……叫我小欧就行！”

　　“欧长官好！”

　　“莫叫长官，我就一汽车兵，还是小欧吧。”

　　黄玉云点头，系上安全带，怀着一种怪异的心情，在旁边小欧的热情问候下，乘着汽车出发了。

　　……………………

　　路途之上……

　　“老黄啊，你瞧你右边，”欧小刚乐此不疲的指着窗外，“今天凌晨我就是在那里开着大卡冲了过去！给一伙弟兄们送上弹药！刚送完，一发迫击炮，就把我旁边楼房给炸了！我勒个雷，当时我真的快吓尿了！哈哈！”

　　黄玉云偏过头，入目的却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水稻田，早就被无数车辙糟蹋的不成样子，炮弹砸出的坑丑陋的点缀在这些农田上。

　　至于这些农田的主人，黄玉云在看到那些倒塌的平房时，便已知道他们的命运了。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由零零散散的平房转变为连绵不断的街区，显然已是入城，密支那是一座坐落于丛林中的城市，伊洛瓦底江弯弯绕绕的环绕着它，将这座城市拥簇为缅甸境内第一大河港。

　　这里没有太多高楼，大部分是在自然风光下的小城区，道路除了市政大楼外的主干道有些许绿植保养显得大气，其他的大部分是水泥浇筑的小道，尘土漫天，显得与河港格格不入。

　　“其实嘛，当初打这座城的时候也没多难，”欧小刚突然说道，“几个弟兄跟我说，他们开着坦克冲上大街，根本没遇到抵抗，连打枪的都没有……片刻之后，来了个像是警察局长的人，说要给我们带路。”

　　黄玉云听着欧小刚的回忆，不停附和式的点头。

　　“结果呢，你猜怎么着？天太黑，那局长给带错路了！真是蠢货一个！哈哈哈！”欧小刚拍着方向盘前仰后合，“带路都带不明白，我看国内那些带路党智商和他差不多！”

　　“那那个警察局长呢？”黄玉云突然来一句。

　　“那局长被关进他局子里了，咱们连长说太笨，没有价值，那个副局长倒是机灵点，”欧小刚摇着挡把，细细回忆，“立马就派那些警察出来维持秩序，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然后呢？”

　　“然后？”欧小刚好奇的看了黄玉云一眼。

　　“你们是怎么打下密支那的，狂轰滥炸吗？”

　　“怎么可能，你看你周围，哪像狂轰滥炸的样子，”欧小刚撇撇嘴，指着窗外，黄玉云一看，也倒是没个狂轰滥炸的样子，除了地面上有些弹坑，一些房屋被炸毁，其他地方倒是看不见什么战争痕迹。

　　“老黄啊，你就是被局限了眼界，”欧小刚突然装出一副大道理的样子，“你们想着你们这些军阀互相对冲，肯定要打的天昏地暗，但实际上，这些军阀呀，一碰上咱们解放军，那只有灰飞烟灭的份！”

　　“你想想，二十几辆15式坦克直接冲进市区，能挡住吗？挡不住吧，这伙人能有个上世纪的反坦克炮，就谢天谢地了，”欧小刚又是笑起来，仿佛他永远都这么开朗。

　　“咱们连有一个弟兄，是搞侦查无人机的，给自行火炮指引，他说咱们的自行火炮一打炮，呼啦啦的一下，城区里面那些军营跑出来一大堆皮卡，全都往城外跑！哈哈哈哈！”

　　“这就是缅北第一大军阀克钦独立军的威名！在缅北豪横这么多年，搞电诈，搞人口贩卖，真以为自己屌了？咱们解放军一出手，立马打成废物！”

　　黄玉云长一句短一句的附和着欧小刚，心情复杂的看着窗外，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汽车，仿佛整座城都死了一般。

　　只有些许安置在十字路口的障碍栏，以及在旁边巡逻的解放军，尚能证明此处还是人类造出来的城市。

　　突然，一个挂在路灯上的东西在一瞬间就吸引了黄玉云的所有注意力。

　　“那是什么？”

　　欧小刚顺着黄玉云的手指看去，那东西飞快的掠过车窗，但也被欧小刚所看见。

　　“哦，那是反动分子。”

　　“反动分子？”

　　“对呀，当时咱们攻城的时候，有一些人去给守军通风报信，一些留下来的守军躲在民房里面，趁乱打黑枪，放迫击炮，咱们连也牺牲了几个弟兄。”

　　欧小刚愤愤不平，未等黄玉云说话便就接上话茬：“还有市政府大厅！那里有一伙什么狗屁总司令禁卫队，架着八门迫击炮，从开火到被咱们的火炮轰成渣之间的短短十分钟，居然炸中了咱们六个火力点！准的不可思议！”

　　“那你们……”

　　“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是火力点周边的那些躲在屋子里家伙偷偷给市政厅打电话！把火力点的坐标给通报过去！才搞得我们白白牺牲这么多战士！”

　　“所以上午咱们首长就下命令，直接按着被炸烂的火力点周边抓人！遭到袭击的火力点周边150米内，所有人抓出来挨个问话！果然找到一堆在家里面藏电话的反动分子！通通拉去毙了！”

　　黄玉云在听到最后两个字时，浑身不禁颤抖，而仿佛为了呼应他这颤抖，窗外的路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被挂着的反动分子。

　　从一个路灯挂一个，到一个路灯挂三个，再到一个路灯挂七八个，最后到一个路灯上绑着一连串的人体，如同一头巨大的蜈蚣攀附在路灯上。

　　“除了这些反动分子，还有一大堆不听话的家伙，居然朝我们的战士扔垃圾，胆大包天！”欧小刚啧啧发声，“我们直接抓典型，用坦克碾平之后，直接扔到他们街区那，至于他们懂不懂，就看造化了！”

　　“那你们一共杀了多少……”

　　“这个嘛……老黄，我也不知道啊，”欧小刚摸摸后脑勺，有些为难，“都不统计的，而且为什么要统计，杀了就杀了。再说了，凌晨黑灯瞎火，再加上刚打完仗，杀了多少真没人记！”

　　欧小刚说到这，忽然一拍脑袋说道：“杀这个词不好，首长说是清洗！”

　　黄玉云愣大个眼，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把眼前这个姓欧的掐死？

　　还是说他化身兰博，拿着挺机枪把这里的解放军全部扫死？

　　得了吧，老老实实坐着，老老实实看着。

　　解放人民，世界大同，这些东西先放放。

　　把命保住再说。

　　“嗯，老黄，你们的连队得先到市政厅前面报到，报道完之后，咱们再开车把你们送到驻扎地，然后你们等候你们的彭大顺司令的指令，流程就是这样，很简单！”

　　黄玉云大幅度摆头，像是想用这个激烈的动作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可一眼望着前的欧小刚怎会看到？

　　这终究是一种无力的抗议，反而让黄玉云看到了车窗外马路上许多被压扁的红褐色物体，糊成一团粘在地上，看着像是痞老板的海霸泥。

　　路灯上，反动分子依然不见少，看样子今天凌晨解放军攻城的时候，这座密支那城确实反动透顶。

　　“诶嘿，市政厅到了！请各位乘客拿好行李物品，有序下车！以防被夹！”欧小刚开朗的性格让他频频打趣，竟模仿起地铁的腔调，喃喃自语，“请乘客黄先生下车！哈哈哈哈！”

　　黄玉云点头，打开车门，砰的一声跳下车，刚下来，便看到当初同自己对接的那个解放军军官，也向自己走来。

　　“你们的长官在市政楼门口，排队吧，过去签名报告。”

　　黄玉云无言，只是敬了个礼，顺着军官的指示，在正午的阳光下踱步于市政厅前的中央大街，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尽量不去看那些路灯上挂着的反动分子，闷着头一直走向市政厅。

　　随后，他便看到一具身穿将官服的无头尸体，被钉在一个十字架上，如同受难的耶稣基督，立在市政厅门口。

　　一面画像用长钉钉在这具无头尸首的胸口，那面画像黄玉云再熟悉不过，是他们缅甸同盟军的死敌、克钦独立军的司令——恩版腊将军。

　　尸体四肢扭曲，断骨突出，将官服破烂不堪，即便没了头颅，也能让人想到如这尸体完好，那头颅上的表情该有多痛苦多绝望。

　　黄玉云摸了摸发热的耳朵，至少这个人死能让他痛快一点。

　　他熟悉的长官正坐在小凉棚内，喝着饮料，向他挥手。黄玉云不敢怠慢，小跑而去敬了个礼。

　　“同盟军第四营第三排三连连长黄玉云在此报道！”

　　长官吸了一口饮料，拿出一张表格放在黄玉云前，黄玉云不多言，俯身签上名字。

　　唯有起身之时，用了一句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的话说道：“这是怎么搞的……他们疯了？”

　　长官放下饮料，亦是用一句小的不能再小的语音回答：“跟我们没关系……别乱说话！”

　　黄玉云再不敢说话，扭身回去，又多瞟了那恩版腊的尸首一眼，便在欧小刚的招手之下回到了军卡的副驾上。

　　…………………………

　　密支那城，卧佛寺前。

　　中校盯着寺院主厅那巨大的卧佛，面色阴沉。

　　身后，一名解放军向他报告：“报告连长，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展爆破行动！”

　　中校点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好！把这个狗种地方给我彻底轰成碎渣！！！”

　　身后那名解放军意志坚定，亦是大声呼喊：“保证完成任务！保证消灭这个军国主义余孽所造的丑恶建筑！！”

　　中校威风堂堂，大步流星迈出寺庙门，他看向寺庙东边，一辆15式坦克已经将一座巨大的碑文碾压在履带之下！最后，在引擎的轰鸣声下，来回移动，彻底将那个碑文碾作灰飞！

　　“干的好！”中校对着探出头的车长竖起大拇指，“把这狗屁招魂之碑给我彻底碾烂！那群狗种日本佬只配永远当一个孽种在地狱里焚烧！招他妈个鸟魂！”

　　中校大手一挥，诸军将士包括坦克纷纷后撤，撤离到安全距离后，中校接过手下解放军递过来的引爆器。同时，一名解放军使用军事录像仪一刻不停的记录着中校的行动。

　　“给我炸翻！！！！”

　　中校嘶吼着，大拇指用力抠下，一瞬间，电流穿越引爆线，在数秒后成功引爆被解放军工兵们安插在寺内各处的高爆炸药！

　　轰！！！！

　　顿时，那座寺庙升腾起巨大烟雾，各色建筑纷纷坍塌，整座寺庙在炸药的威力下灰飞烟灭，没有什么火光，只有一片浓烟，以及坍塌的万物。

　　当尘土散去，中校再度率领将士们靠近那片废墟，卧佛早已被炸的粉碎，残缺的半个脑袋扒拉在地上，显得既丑恶又无奈。

　　“这就是狗屁神佛！好坏分不清，忠奸辨不明！谁供香火就保谁！我不炸你还炸谁？！”中校指着那个残缺佛头笑骂道，“将士们！把咱们的东西摆上来！好好镇一下这群日本狗种的邪灵！”

　　“好！”“万岁！”

　　在一片欢呼声中，几名解放军搬着两个被白布罩着的东西，一个看上去轻，另一个看上去重，两个东西都被安置在早已成为废墟的寺庙门口，随后，白布拉下。

　　主席伟岸的画像自是不可缺少，主席是钢铁之人，主席是天命之人！人民军队每征服一个地方，就会把主席的荣光带到那里！这是不可辩驳的！铁一般的事实！

　　因此，主席的画像存在很合理，合理到这就是推动世间万物运行的基本定律。

　　而另一个，则是一座铜像。

　　一座英勇的、浸透着血液的、记录着艰苦历史的、铭刻着当初中华民族抗争的铜像。

　　一名身穿中国远征军制服的士兵手中拿着中正式步枪，他把枪放在腰间，眼神锐利，机警灵敏，身姿高大威武，刺刀闪闪，似乎下一刻就将挺刀而出，刺穿一切侵略者！

　　在他脚下，踩着一面日本军旗，另一只脚则踩着一个头戴典型日本军帽的头骨！

　　在这名士兵眼中，一切侵略者都是宵小！都是在刺刀下的亡魂！都是一群永不可宽恕的狗种！

　　中校看着这个铜像，眼睛止不住发红，一种激动的心情涌现，让他缓缓举起了手……

　　“全体都有！向英勇的中国远征军前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敬礼！！！！！”

　　刷！！！

　　在场的所有解放军，通通向这个铜像敬礼，其中不乏有人啜泣流泪。

　　卧佛寺……

　　1944年8月密支那解放战争中，中美联军共击毙日军3400人，俘虏70多人，日本56师团水上源藏少将潜逃到伊江东岸一棵大树下开枪自杀。

　　在那埸血战中，一个名叫坂口睦的日本福冈士兵逃离虎口，成为为数不多的日军幸存者。

　　晚年他重游旧地，新建了这座为日本侵略军超度亡魂的卧佛寺。大殿中的卧佛长30.5米，高4.75米，宽7.56米，是仅次于仰光的全缅第二大睡佛。

　　寺门东侧竖着2001年11月12日立的“招魂之碑”，碑文大意是为二战期间在拉孟（腊勐）、腾越（腾冲）、密支那等地被中国远征军打死的日本军人招魂。

　　2028年12月19日13点13分，卧佛寺被彻底炸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处中国远征军纪念铜像。

　　………………………

　　12月19日14点21分，打拱原远征军墓地。

　　一群解放军正在一处纪念碑前忙活着什么，纪念碑挺拔如剑，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二战盟军中国远征军忠魂碑”

　　方形碑座上，一块完整的大理石石刻记录着远征军和盟军殊死血搏收复密支那的战斗历史，被后世无数人所铭记。

　　一名军官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沧桑的老人，老人右手颤抖，满脸都是沟壑皱纹，时间已经对他做下太多无情之事，直至剥夺他的生命。

　　但在他离去前，他仿佛真的能做到一个他一直以来梦想的愿望……

　　“秦老先生，请您再等一会儿，”军官俯下身，尊敬说道，“咱们的战士很快就把那东西拿来，拿来之后，您就可以开始了。”

　　老人一个劲点头，如破旧风箱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好啊……好啊……咱们国家，没忘记我……好……”

　　等待片刻，一辆吉普车开来，下来一名中校，手中捧着个白布小包裹。

　　军官一看，立马将那小包裹接过来，双手捧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秦老先生……来，这就是那东西。”

　　老人用枯瘦的双手死死捏住那小包裹，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仇恨，没有多少肉的双手死死捏住包裹，似乎真要将这包裹捏碎一般。

　　军官不语，推着轮椅来到那纪念碑前。

　　解放军们纷纷散开，此时他们忙活的东西也显露在两人面前。

　　十数颗人头被整整齐齐摆在忠魂碑下，血腥味还没散去，每一个人头脸上都是惊恐万分，表情扭曲挤成一块，完全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表情。

　　“这人是恩版腊，他对我们对远征军将士的要求充耳不闻，现在我们将他的人头献给远征军的前辈们，”军官指着那些人头，为老人细细介绍，“这一个人是当地的房地产大头，他擅自占据远征军将士的公墓，在上面新建房屋，毫无人性！这一个人则是电诈分子，羞辱贩卖了我们无数同胞！这一个人则是……”

　　军官将每一个人头的来历与他犯下的罪行细细介绍，老人只是一个劲点头，身体都随着激动发抖，让军官不得不停下来安抚。

　　“秦老先生，轮到您了……”

　　“好……好………”

　　老人翻开那个包裹，下面是一块残缺的碑石，残缺的日语繁体字“招魂”字样刻在上面，此时，这块碑石的来历已然不显自明。

　　“这群侵略者，在缅甸在云南犯下多少罪行！我们的远征军将士们与其浴血奋战，解放密支那，没想到这座城非但没有感激前辈们用血拼出来的结果，反倒让这些军国主义余孽建起了个招魂寺！还强夺远征军将士的公墓土地！”

　　老人听着军官的话，不禁握起拳头，浑身又是发抖……

　　“但秦老先生，请您放心，就在方才，那个什么招魂寺已经被我们的将士们炸毁，那块招魂碑也应您的要求，碾碎带过来！用于祭奠无数远征军的忠魂！”

　　“好啊！这干的好啊！”

　　老人头一次连贯的发出吼叫，随后，他颤抖的捧起那块碑石，在军官的搀扶下，缓缓俯下身，将那块给侵略者们招魂的石头放在了恩版腊的人头前。

　　放在了“二战盟军中国远征军忠魂碑”前。

　　放在了那无数牺牲的远征军将士前。

　　老人放下石头，缓缓抬头看向这纪念碑，不知时隔多少年，颤抖的手再一次举起……

　　他敬了一礼。

　　“秦老先生，现在我们国家强大了，请您放心，终有一日，我们会将那群侵略者对我们人民做过的事情，以百倍，千倍，万倍的程度回报给他们！请您放心！请您放心！！”

　　老人已是再说不出话，他的全身心思都沉浸在这几十年来对昔日的怀念，对那段历史被缅甸篡改的不解，以及对祖国的思念。

　　慢慢的，老人的思绪飘飞到几十年前，飘飞到1944年。

　　那一年，他在西南联大看到救国海报……

　　那一年，他报名志愿参加军队……

　　那一年，他在军营里面接受了最简单的训练……

　　那一年，他随中国远征军踏上南下的步伐……

　　老人曾是个文科生，最喜欢做的便是在军营里面写现代诗，在战场上背诵出来，这样子似乎能显得他很脱离清高……

　　一切的一切都随风飘逝，老人再也写不出现代诗，也再也上不了战场为国杀敌，能做的只有等待死神将自己带走……

　　但无论如何……

　　他的心愿已了……

　　眼前仿佛梦回大学的礼堂，对着孙中山先生的画像发誓的那一瞬：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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