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们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啊？”卡罗克无聊地躺在床上，两条腿贴着房间的墙壁，直冲天花板。

“谁知道呢？”施克奥尔解开领带，扔进衣柜里，然后轻轻把柜门合上，走过来坐在卡罗克身边，“快三个月了，那个格雷迪就是故意的，大公是有多忙才没时间会见先生啊？”

卡罗克没有说话，默默抠着手指，思绪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天下午。

凡·格雷迪在百合香大街105号，也就是他自己的宅邸，接见了德沃里一行人。

这是栋小楼，和柯帕埃公爵的吉斯庄园没法比，但内部陈设依然尽显奢华，家具用的都是刚弗王国产的红锡木，每件都有精致漂亮的雕花；餐具都是制作精良的银器，每顿饭至少准备有二十盘大菜十碟小菜；窗帘每天都要清洗更换，每天晚上用剩下的蜡烛都会直接扔掉……这么对比一看，德沃里的房子都有些寒酸了，甚至亚特瓦家的宅邸都没有如此铺张浪费。

格雷迪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走路一跛一跛的，满脸横肉，红棕色的络腮胡子在嘴唇上方连成一条线。那天见到他时，他身上正穿一件褐色点缀着复杂花纹的上衫，一边肩膀披着一条带绒毛镶边的用昂贵面料制成的袍子，腿上是蚕丝底裤外套一条绒布裤子。要不是卡罗克提早看过街上摆着的大公的画像，可能错认为他才是大公了。

刚刚还在咒骂仆人把红酒洒在地摊上的格雷迪一见到德沃里，立马笑脸相迎，脸上的肉随着翘起的嘴角，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两人寒暄几句，格雷迪就要拉着德沃里往后花园走，那里摆了给德沃里接风的酒席，临走吩咐底下人“招待”一下施克奥尔和卡罗克。卡罗克觉察到了格雷迪一瞬间的情感变化，在他看着德沃里时，眼里充满真挚的热爱，举止随时透露出对德沃里的尊敬；到了他和施克奥尔，那种眼神则把不屑和厌恶暴露无遗。

卡罗克不禁打了个寒颤，在格雷迪家臣的指引下，跟着施克奥尔来到一间偏房。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盘略显寒碜与格雷迪的作风不怎么相符的小菜，桌前只摆了一张椅子。

施克奥尔一进门看见这摆设，觉得莫名其妙，对格雷迪的家臣说：“麻烦您再添一把椅子，我们有两个人。”

“这是家主吩咐的，给施克奥尔先生您准一个人备的。”家臣回答，“您是希利先生的副手。”

“所以呢？你让这位摩伽恩先生怎么办？还能我吃着他看着？”

“怎么了？”跟在身后的卡罗克被施克奥尔的身体挡住视线，茫然地询问道。

“他的身份按礼仪本来不能到这个房间来的……”

“卡罗克，这饭不吃也罢，我们就在大厅等希利先生。”施克奥尔没等对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望大厅走。

卡罗克趁机瞥了一眼房间里面，瞬间领会到了施克奥尔是什么意思，顿时火冒三丈，但还是咬了咬牙，忍住怒气，拉住施克奥尔的手，劝说：“施克奥尔，你去用餐吧。说到底还是希利先生的事重要，没必要因为我跟这位格雷迪大人过不去。”

“你不用担心，耽误不了！”施克奥尔义正言辞地说：“希利先生本人也不会愿意你受到这样的对待。”

二人在大厅一直的等到希利先生和格雷迪的酒席结束，几人在返回公馆的路上才谈起此事。

德沃里叹了口气说：“是我疏忽了，他人就这样，除了对萨坦利的大公，也就我本人，能让他的态度做到毕恭毕敬了。至于其他人嘛，啧……”德沃里走在前面，用手杖顶端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转身对二人说道：“你们放心，我会跟凡好好交涉的，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卡罗克翻了个身子，趴在床上，问施克奥尔：“还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事可做吗？”

“我也想不到什么可做的事情了。这几个月咱俩几乎把摩纳亚该逛的该玩的该看的，都游览遍了，”施克奥尔顿了一下，反问卡罗克：“话说，普劳德少爷最近有寄信过来吗？”

“嗯，前天刚送来一封，也就嘘寒问暖一下，”卡罗克从衣兜里取出信纸，“毕竟你知道，这些天两国关系有点紧张，越过边境的书信包裹都要进行检查，亚塔也不好在信里告诉我他在军校的事情。”

“你上次说他到军校多久了来着？”

“他是7月18日进的军校，到今天刚好是79天。”卡罗克回答说。

“真不容易呐，”施克奥尔说，“看他那样子，我还是希望永远别上战场的好。”

“这你就放心好了，亚塔说公爵告诉过他，边境大概率是起不了战事的，等到贵族子女例行的六个月军事学习一结束，亚塔也就算是退役了。”

“这样啊，那就好。”

“怎么了你这是？感觉你比我更关心亚塔啊？”卡罗克看施克奥尔的反应，有些疑惑。

“没什么——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先生在干什么。”施克奥尔起身说。

“不用了，我在这儿呢。”德沃里推门走进来。

“先生。”

“你先坐吧，”德沃里摆了摆手，“我过来是想说几件事。卡罗克，之前让你调查瓦莱娜家里人，查得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波登伯尔一家在摩纳亚有一家商铺和一家公馆，都在旧皇城区，相距不到四个街区。两个地方经常来来回回运些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据我了解，他们还长期租用了码头的一间仓库，听人说那仓库只见过从内陆运东西过来放进去，从来没见过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装船。”卡罗克说，“先生，他们背后是有内政事务大臣库尔克在资助，他经常到波登伯尔家的公馆里面去嫖妓，听一些知情人说……瓦莱娜……就是被他们遣着去服侍库尔克……”卡罗克每每想到这里，总是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你做得很好，”德沃里说，“你放心，瓦莱娜，我们会给她讨个公道的。”

“嗯！”

“先生，把您引见给大公的事情怎么样了？”施克奥尔问。

“唉，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德沃里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对施克奥尔说：“正式引见看样子还不是很顺利……”

“他不是大公的宠臣吗？这点小事办不好？”施克奥尔猛地站起来问道。

德沃里困惑地回头看了眼施克奥尔，说：“怎么了这是？一谈到格雷迪你就激动……是为我迟迟得不到引见感到焦躁，还是对凡·格雷迪这个人有意见？”

施克奥尔把头别到一边，没有说话。

“施克奥尔，你跟了我快三年时间了，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德沃里走到施克奥尔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他一贯的疲惫的眼神对施克奥尔投以温柔的目光，“我如此信任格雷迪，自然有我的道理，也希望你能稍安勿躁。我坚信，这几个月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以库尔克为代表的势力一直在阻挠我们和大公会面，格雷迪即便是位高权重的国务大臣，也依然称得上势单力薄，所以还得靠我们帮帮忙咯。”

“我明白了，先生。”施克奥尔决定在这件事上让步。

“啊，对了，施克奥尔，你跟我到我房间去，今早戈鲁那边来了邮件，是第三季度的账目表，你跟我过去核对一下。”德沃里说，“今天算是有的咱俩忙了。”

“那我呢，先生。”卡罗克感觉自己又要被冷落到一边了。

“今天没什么事儿，你自由行动吧。”德沃里说。

果然是这样，好不意外的回答。

“好了，小鬼，耐住寂寞，等我回来跟你打牌。”施克奥尔摸了摸卡罗克的头，卡罗克也是任由他挼乱自己的头发，自从离开威提之后，卡罗克对此几乎没有反抗过。

等到两人离开房间，卡罗克松了口气，与其说是不想他们冷落自己，不如说是就盼着只剩自己一个人。卡罗克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悄悄地从行李底部翻出一个木制品——一根假阳具，这是他用来自己练习，一周前偷偷在红灯区的成人用品店买的。现在回想起走进那家店的经历，卡罗克还是觉得尴尬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卡罗克一直惦记着上次和亚特瓦做的时候扫了兴致，心里有些愧疚，想着要不自己多试试，说不定习惯了就能跟亚特瓦顺利交欢了。

卡罗克溜进了浴室，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大致清洗了一下屁股和假阳具。然后把顺带买的润滑油涂了一些在玩具上。卡罗克把那玩意儿立在地上，自己深蹲下来，慢慢把菊穴凑到上面。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尝试让假阳具进入自己体内，但不一会儿，不适感便让他停了下来。

“这样不行啊……”卡罗克又试着跪在地上，把屁股撅得老高，用手拿着假阳具顶住自己的后庭，慢慢使劲儿，先让顶部进去。但随之而来的，那段记忆又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卡罗克的脑海中，卡罗克停下动作，两只手用力揪住头发，想要把它从脑袋里赶出去。

就在这时，浴室外传来一声“卡罗克？”，是施克奥尔突然回来了。

卡罗克听到这声呼唤，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匆忙起身，想去穿衣服，没意识到假阳具还有一半进到体内没拔出来，一着急，脚下踩到湿地板，滑倒坐在地上。好在卡罗克反应快，用手迅速撑住地面，但那假阳具还是直接捅了进去，疼得卡罗克大叫一声：“呃啊——”

施克奥尔听到这动静，赶紧冲进浴室，只看见卡罗克没穿衣服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眼，额头直冒冷汗，两只手捂着肚子，下面还插着一根木头。他连忙把卡罗克报到床上，让他趴在床上，小心地把假阳具慢慢从卡罗克身体里抽出来，扔在了地上。施克奥尔仔细地对卡罗克的肛门做了检查，他在担任德沃里的管家期间也时不时向多克托拉先生请教过医术，虽不精通，但应对小伤小病足够了。

半晌，他才松了口气，对卡罗克说道：“好在没出血，就是有点肿了，我给你上点药，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你……”

卡罗克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施克奥尔没听清，问道：“什么？”

“你，会笑话我吗？”卡罗克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鬼就是小鬼，我笑话你干什么？”施克奥尔一边给卡罗克涂抹药膏，一边说道：“噶、刚才你可吓死我了，以后再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嗯……”卡罗克吸着鼻涕，答应道。

“想聊聊这件事吗？”施克奥尔给卡罗克上完药，把被子盖在他身上，问道。

“不太想……”

“好吧。”施克奥尔起身，指着地上的玩具问道：“这个东西还要吗？”

“不，再也不会尝试这种东西了……”卡罗克说着，把头蒙进被子里。

“行，我帮你丢掉了。”施克奥尔说，“我得回先生那边去了，他一个人处理不完那些账目。”

“施克奥尔……”卡罗克把脑袋从被子探出来。

“还有什么事？”

“谢谢你……”卡罗克撑起身子，回头看着施克奥尔。

施克奥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别告诉希利先生！”

“我尽量。”

时间来到了10月14日，一直温暖的摩纳亚的气候终于转凉。大街上的行人相较之前明显少了许多，他们身上的服饰颜色也更加朴素；街边的店铺大多都将放在门口的花盆撤入了店内；道旁树一棵接一棵褪去金黄色的装扮……摩纳亚像是已经做好了迎接寒冬的准备。

卡罗克睁开朦胧的睡眼，坐起身子，看见施克奥尔在洗脸台前哼着歌。

“唔……你在干嘛啊？”卡罗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

“啊？你醒了？”施克奥尔扭头看向卡罗克。卡罗克这才发现施克奥尔的脸上，尤其是两边的腮帮子上涂满了白色的泡沫，手上还拿着剃刀。

“你要把胡子给刮掉？”

“是啊，某人昨天不还说我留着络腮胡不好看吗？”施克奥尔继续对着镜子剃须。

“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你的话，”施克奥尔用毛巾擦掉沫子，“主要是那个格雷迪，也留着络腮胡，我不喜欢他这个人，他的胡子我也看着很不顺眼。结果这几个月下来，我对我的胡子也感觉有点膈应……”

“这样啊，”卡罗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问：“话说回来，我还从来没问过你，为啥要留胡子啊？”

“嗯……当初我刚当上先生家的管家时，没少被人说闲话，说我轻浮，我就想着留点络腮胡，能显得老成稳重一些。”施克奥尔走出浴室，把脸上的沫子擦干净了，少了两侧腮部的黑色胡须，他好像年轻了十来岁，“不过呢，我这几年管家干得还不错，还能帮先生处理一些事务，也没人再轻视我，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哈。”

“原来如此。”

施克奥尔走到卡罗克床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扔到卡罗克面前，是卡罗克的内裤。施克奥尔说：“我说啊，你以后干那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等没人在的时候……”

卡罗克看见内裤，听到施克奥尔这么一说，脸“唰”得一下红了，支支吾吾说：“昨晚上……你知道了？”

施克奥尔长叹一声，说：“我睡眠比较轻，稍微一点动静就容易醒来，你昨晚那会儿大喘气了好一会儿，我也大概猜到你在干什么了……”施克奥尔见卡罗克有点尴尬，走到他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毕竟压力大了稍微抚慰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唔，知道了。”卡罗克说，迅速把内裤拿进被窝里，快速换上。

“你们现在得出去一趟，卡罗克、施……”德沃里推开门冲进来，看着有些兴奋，看见施克奥尔的脸愣了一下，“呃，抱歉，你刮了胡子，一下没认出你——卡罗克，把衣服穿上。”

“出什么事了吗，先生？”施克奥尔问。

“我说什么来着，凡·格雷迪，这个人他靠得住！”德沃里语气十分激动，“下周交替日（即每月长星期的最后一天），我们被邀请参加宫廷宴会，届时我会被引见给大公，我们的机会来了！”

“太好了！”施克奥尔站起来，“所以，先生，您刚才说的要我们去做什么？”

“你们两个，去一家叫‘康维尔多的剪刀’的服装店去，大概离这儿隔了三个街区，在那里做两套礼服。这种场合的宴会，你们可不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去，知道吗？”德沃里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一张递给施克奥尔，一张交给卡罗克，“施克奥尔，这是给你们俩做衣服的钱；卡罗克，你那张支票是预付给你的一部分酬劳，大概500戈鲁盾。”

卡罗克接过支票，看了眼施克奥尔，说：“谢谢，先生。”

“切记，衣服一定要在宴会之前做出来。”德沃里吩咐道。

“明白了，先生。”施克奥尔承诺道。

“换好了吗，卡罗克？”施克奥尔对在浴室里换衣服的卡罗克问话。

“嗯……应该，差不多了，我这就出来，你帮我看看。”卡罗克打开浴室的门，走到房间里。卡罗克身着一件红色的，用金丝线绣着纷繁的鸢尾花和流水纹图案的，前襟自上而下分布着漂亮排扣的短礼服。礼服下面是一件白色衬衣，衬衣袖口是褶边的，被礼服翻折的大袖口压在下面。领口扎着一条白色带花边的领巾。下身着一条和上衣同种红色的裤口收紧的短裤，从脚到小腿则套着一对白色长筒丝袜，脚上踩着一双精致锃亮的黑色皮鞋。除此之外，卡罗克的头发上抹了不少发胶，以便他梳成背头。

“嚯，人靠衣装，你这么一打扮，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施克奥尔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卡罗克，赞叹连连，“以后你就这么穿吧，多漂亮！”

“不要，这衣服穿着好难受啊！感觉施展不开，而且我不太喜欢这种样式，可能亚塔会喜欢吧？”卡罗克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而且勒得我肚子有点疼……”

“胖了？”

“可能是有点吧？”卡罗克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又摸。

施克奥尔打好自己的领结，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与卡罗克花哨的穿搭不一样，施克奥尔全身上下基本就黑白两种颜色，黑色的礼服、黑色的领结、黑色的长裤、黑色的皮鞋；白色的衬衣和袜子。虽颜色单调，却凸显出施克奥尔稳重可靠的气质。

“还记得先生昨天晚上交代过的事情吗？”施克奥尔问。

“当然！”卡罗克朝施克奥尔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那就好，今晚的宴会，就看咱们俩的了，不能让先生失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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