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云起

六月梅雨季，天空总是蒙着灰色，压抑而沉闷。

江恒坐在屋檐下望着天直叹气，他一边麻利地捆好薪柴，一边老气横秋感叹道：

“贼老天～贼老天，偏偏难为你江爷爷。”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狗娃子，赶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那声音未落，便接着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江恒转身，眼前的白发老人已经佝偻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只烟袋，烟雾缭绕，浑身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老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发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得说不出话。

“您老啊，少抽点吧。”

“你这狗娃，能替龙霄派做事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哟，送柴火都成福气了？”

“你…你…知道不知道…”

老人气得哆嗦着手指向江恒，似乎他说的话是天大的不敬，却又被自己未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随即低下头，继续抽起了烟袋。

“知道，知道。大齐正统，护国七派，剑镇东洲嘛，听了十几年了，现在镇山都难咯。”

江恒无所谓般调侃更让老人心痛，斥责的话憋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话说这龙霄派，曾因从龙之功，被封为大齐正统门派，赏地万亩。只可惜在征战过程中，门内精锐死伤一空，而后辈无力维系，只得变卖封地，如今只剩下龙霄山这一片土地，门内弟子也不过几十余人。

老人与江恒所在的龙霄镇，也不过是个数万人口的小城镇。

老人原是退伍老兵，姓李，曾跟随龙霄派征战四方，退伍后靠砍柴为生，江恒则是其在江中捡到的孩子。

李老头用两个白馍替孩子求了这个名字，一老一小就这样走过了十七个年头。

眨眼之间，江恒已穿戴好蓑衣，背起柴火融入了烟雨之中。

“狗娃子，上山路滑，莫着急。”

身后老人的叮嘱随着雾气飘荡，江恒的背影渐行渐远，雾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龙霄山海拔不高，寻常人走半个时辰便能登顶，但近日连绵的雨水使得山路泥泞，江恒走得格外艰难。

他刚过山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声响。

江恒数年来替龙霄派送货，知道山腰之上是龙霄派弟子活动范围，寻常樵夫砍柴绝不会登这么高。

他正想着是哪几位弟子趁着下雨偷跑出去，却看到一群黑衣人正迅速向他靠近。

他连忙闪到路旁，与众人擦肩而过，江恒偷偷打量他们，十名黑衣人罩着黑色袍子遮挡面部，他们身着软甲，脚踩皮履，行动如风，身上鱼鳞似的甲片闪着寒光。

其中一人感受到江恒的目光，偏头对视，江恒只见那人双眼如血，眼中带着凶意，似乎能摄人心神，江恒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脊背直冲上来，手心冷汗涔涔，好在转瞬之间，黑衣人已消失于雨中。

江恒的心中充满了不安，急忙将柴火丢在路旁。几乎是奔跑着上山，他心中一片乱麻。

黑衣人的速度太快，他越跑越心惊，暗自估计以黑衣人的速度肯定已经到了山门，他自己也只能先走小路，赶到后院。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张恒已到山顶，他顺着小路来到后院，天空中时不时传来几道闷雷。

雨中的后院，门窗紧闭，江恒快步上前，木质的院门被张恒拍得砰砰作响。

“张师兄，张师兄你在吗？”声音穿透雨幕回荡在寂静的后院。

门内却没有回应，江恒焦急地再次拍打着院门，终于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懒散的声音。

“来了来了，别敲了，这大雨天，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晚点才能到呢。”

院门开了，张师兄探出头来。江恒急切地向他诉说之前的遭遇。

“张师兄，不好了，刚才在山中我遇到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他们上山了。”江恒的语气急促，眉宇间紧锁的忧虑清晰可见。

张师兄听着，脸上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江老弟莫慌，那些人是与掌门有要事相商，并非歹人。”

“是吗？”江恒心中仍有疑虑，那凶恶的眼神绝非善类。他再开口劝道：“话虽如此，但不可不防，张师兄还是去提醒大家加紧防范。”

张师兄闻言哈哈大笑：

“我们龙霄派虽然势弱，但也是皇家道场，即使他们有祸心也不敢冒犯，放…”

张师兄话未说完，一道道刺耳的钟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阵阵叫喊声与哭声。

张师兄变了脸色，留下江恒钻进院内，江恒见此，心中思绪万千。

虽然他平日砍柴登山练得身体矫健，但从未习过武功。小时候倒是练过几天老李头军中流传下来的技艺，奈何天赋不佳，几年没有成果便荒废了。

此番冒险通知，一是因为老头子十几年来讲述龙霄派的光辉历史，二是因为平日里龙霄派的众人对他不错。

但为了龙霄派送命自己可做不到，如今他在此已是无用，不如尽早脱身，心中打定主意，江恒拔腿开溜。

转身没跑几步，身后又传来声响，江恒回头一看，是张师兄，只是他身上那件灰色的道袍已尽是血污。

平日里掌管膳食的他吃得肥胖，走几步路就喘，一点没有练武的样子，此刻却身轻如燕，一手提着剑，一手抓着包裹，几步便追上江恒。

“张…师…”

江恒话刚出口，张师兄身影便跑到了前面，他无视江恒夺路而逃。

江恒也加紧脚步向山下狂奔，突然，江恒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有风声传来，未等他反应，只听见两声

“叮！”

“铛！”

雨幕下，一抹红色分隔开生死，江恒呆立站在原地，瞳孔中，张师兄的身影缓缓倒下，一道黑影随着倒下的身影逐渐清晰。

“跑”

江恒下意识地拔腿狂奔，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黑衣人早已看出他不会武功，如同猫戏老鼠跟在身后。

江恒一路狂奔，冷汗与雨水混作一团，模糊了视线，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思绪。他已无暇思考，只凭本能逃命。

从后院到厢房，从厢房到前庭，满目疮痍，血迹四溅，横陈的尸体仿佛无声地控诉着这场屠杀的惨烈。他强忍着喉间翻涌的呕意，不敢停下脚步。身后的黑衣人如梦魇般紧随不舍，步步逼近，仿佛猫捉老鼠一般，尽情享受猎物绝望的挣扎。

他踉跄着冲向后山禁地——龙霄派的祭祀之所。大堂内香案倾倒，供奉的历代祖师牌位在风雨中摇晃，仿佛也在哀鸣。江恒推开祠堂大门，一头扎进阴影之中，背靠开派祖师的雕像，急促喘息。

黑衣人缓步踏入祠堂，嘴角噙着冷笑，眼中戏谑之色浓郁至极。他五指微张，掌风凝聚，蓦然一击拍向雕像！

“轰——！”

厚重的雕像在巨力之下崩裂，石屑四散，狂风裹挟碎石扑面而来，江恒还未来得及惊叫，便被掌劲正面击中，胸口剧痛，如遭巨石猛砸，五脏六腑翻腾不休。他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口中鲜血狂喷，洒落满地。

然而，就在鲜血溅落地面的瞬间，一道古老的机关被悄然触发。

“咔嚓——咔嚓——”

脚下的石板骤然塌陷，露出一方幽深的暗门，江恒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如坠深渊，失控地跌入黑暗之中。

地下世界死寂阴冷，尘封已久的空气带着腐朽的气息，蛛网密布，中心位置横陈着两具早已风化的白骨，显然在此沉眠多年。

两者中间，一把漆黑如墨，材质似玉，表面布满坑洼的长刀斜插于地，其上金色纹理如游龙盘绕，虽然被即使尘封多年也仿佛活物般栩栩欲动。

江恒重伤濒死，意识已然模糊，体力亦耗尽至极。他勉强睁开眼，瞥见刀影，随即便再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然而，他的血，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沿着地面缓缓流向那柄古刀，血丝仿佛活物，渗入刀身，融入刀纹之中。一瞬间，幽暗的密室内浮现出妖异的红芒，长刀仿若饥渴许久的野兽，贪婪地汲取着鲜血，刀身微微颤动，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刀吟。

外面的黑衣人此时跳入坑中，他环视四周，地上只剩江恒瘫倒在地，黑衣人随手一掌将江恒身体打飞。

黑衣人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江恒正发生着变化。

江恒的右手手背，一道龙形印记正汲取着他的血液，那一掌正好打断了这个进程。

…

“情报有误，东西不在这。”

“那小子先进来的，会不会被他拿到了。”

“不可能，我刚才检查过，这小子没有丝毫武功，如果碰了那玩意，早就被吸成干尸了。”

“不管了，趁着大雨清理掉痕迹，先回去复命。”

…

当夜，龙霄派被离奇灭门的消息，随着往来货商传遍大齐。

城郊义庄，数十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堆积在大堂中，这些尸体都是有亲人在世，不愿埋在山上的坟坑里，被人抬下山来安置于此。

在这死寂之地，义庄的木门却被推开

一个身影提着火把走了进来，火光映照下，他脸上毫无畏惧，甚至隐隐透着几分兴奋。他缓步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蹲下身，伸手探入尸体的异物中，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的手指一顿，从腐败的血肉中掏出一枚玉佩，玉身血迹未干，微微透着暗光。

男人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将这笔不义之财揣入怀中，继续翻找下一具尸体。

——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终于来到最后一具尸体旁，照旧探手摸索。

然而，指尖刚触及尸体，他猛然一颤——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手指钻入体内，仿佛冰刃刺骨，令他本能地想要缩手。可就在他抽手的瞬间，尸体的手却死死攥住男人手腕。

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迅速蔓延，仿佛有无数冰锥刺入血肉，冻彻骨髓。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火把的光焰剧烈晃动，像是被这股寒意吞噬，变得暗淡而不安。

男人心中大骇，强忍着剧痛抬头望去，只见原本静躺的尸体双目骤然睁开——幽暗如深渊的猩红瞳孔，仿佛吞噬光明的黑洞，周围的火光都被它吸引得微微扭曲。

男人张口欲喊，喉咙却仿佛被冰封，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尸体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血肉模糊的五指按在男人的额头上。只见手背处浮现出一道龙形印记，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诡异的幽光。

顷刻间，男人的身躯剧烈抽搐，皮肤迅速干瘪下陷，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吸干精气。

“唔……唔……”男人的嘴巴张合，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不过短短几息，他便化作一具干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上仍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尸体吸收完男人的精气后，猩红的瞳孔微微收敛，仿佛恢复了些许元气。它缓缓起身，浑身的骨骼发出微不可察的脆响，原本血肉模糊的右手正在逐渐恢复。

夜风吹过，掀起白布的轻微翻动声。义庄依旧死寂，唯独那具“复生”的尸体迈开步伐，在夜色的掩映下，朝着庄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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