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6年9月5日 6：05 东南联邦共和国 天海市 国防科技研究院基因科技研究所

在三所，这样的实验楼有好几栋，我所在的这栋是最老的。外表有些旧，但仪器设备还算齐全。

瞄了瞄窗外，雾蒙蒙的，铅灰色。路灯的光还未散去，在等着朝日来换班。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已经六点多了。一宿未眠，眼皮沉重，可神经却异常兴奋。这一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搅了我的生活，现在四下寂静，反而有点不适应。这个研究所，看似安宁，实则暗流涌动，我感觉自己就要被困住。越想弄清它的真面目，就越迷糊。

晚上就要和我那大魔头妻子见面了，要惹她不高兴，可不是闹着玩的，又会冷我很久。想想昨天，那几个特务直接把我从办公室带走，跟逮捕没什么两样，老张和小周大概被吓坏了，以为我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吧。单位里这会儿肯定炸开了锅，这事一定成为整个政府大院的谈资。我得赶快回去，露个脸，报个安。办公室里还压着一堆活儿，好几份报告等着我动笔呢，一天都耽误不起。一想到晚上就能见到我的女王，心跳就陡然提速，浑身上下都热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轻易就能占据我的全部心神，让我为之心醉。为了她，我得再努力些！这么一想，顿时感觉电力满格，浑身是劲。

走到操作台前，打开无影灯，灯光是略带冷调的白，但并不刺眼。

从恒温箱里取出张主任给的陨石样本提取物，那是一个普通的透明玻璃小瓶，上面贴着简单的标签，再没有其他信息。透过玻璃瓶壁，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大约5毫升的液体，淡黄色，微微有些浑浊。对着灯光仔细观察，轻轻摇晃了几下，没有明显的分层或沉淀，拧开瓶盖，有股淡淡的酸味。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可能来自外星的生物密码！如果能从中提取出某种特殊的基因片段，或者某种具有特殊功能的物质，那将是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别说是诺贝尔奖了，也可能对生物医学、材料科学等领域产生重大影响，甚至可能彻底改变人类文明的进程，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面对这样的诱惑，张主任有点私心倒也……不，我有私心吗？我能忍住这个诱惑吗？如果我能取得这项成果，就成了全球顶尖科学家，老婆也一定会为我骄傲吧？想到这里，我开始兴奋莫名。

也就是说，我和张主任的关系很微妙，是一种竞争关系？包括整个研究所，虢所长，还有其他研究员，他们会怎么看这个事？我越想越多，就像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山藏宝洞前，身后是一排虎视眈眈的强盗。其实，我老婆才是幕后的大BOSS，她是特务局的独裁者，掌控着一切，我和张主任之间的竞争根本就不可能平等，只要老婆一句话，即便是张主任做出的成绩，也会变成我的，我知道这并非妄想，但我要用妻子的力量去赢得这伟大的殊荣吗？反过来想想，老婆的世界和我压根不是一个，充斥着计谋和盘算，远比我想的复杂，在这巨大的利益前面，我就有信心她一定会站在自己身后吗？

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太多的时候，我得集中精力，尽快完成实验，整理出初步的实验结果，准备好晚上向她汇报。然后，她一高兴，笑得像花开一样，就不会再软禁我了吧，明天我就可以回单位上班了。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可能已经深深地陷了进来。

戴上一次性手套，将移液枪的量程设定为5微升，小心地吸取了一点样本，滴在载玻片中央。把载玻片放到显微镜的载物台上固定好，用明场暗场模式先粗略观察，虽然没发现什么，但也要仔细记录好。

打开显微镜的荧光装置，并将滤光片切换到紫外光激发。再次凑近目镜观察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起先，黑暗的视野中除了一些微弱的背景荧光，还出现了几个亮点。我慢慢移动载玻片，一个个仔细观察这些亮点。那是些半透明的物质，在紫外光的激发下，发出了一种淡淡的、蓝绿色的荧光。很微弱，但在黑暗的背景下，看得很清楚。

这些或许就是我要找的目标。这些物质的形态各异，有的像细长的丝线，有的像弯曲的蝌蚪，有的像不规则的碎片……静静地悬浮在液体中。这些物质是核酸吗？还是某种与核酸类似的物质？

不管如何，先拍下来。显微镜有自带的相机，以后还要反复观察的。接下来再用别的方法去分析，也许，荧光光谱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我将样本注入到比色皿，放入旁边的紫外-可见分光光度计的样品池中，开始扫描。等待的间隙，思绪飘回昨晚的解剖台。那老鼠长长的、布满骨刺的尾巴，简直就像科幻电影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老鼠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异，而出现非地球基因库里的表现？恰巧三所开始研究外星基因，这未免过于巧合了。有人偷偷做了禁忌的实验，给老鼠注射了这种外星物质？这不正好说明，这个样本中一定有某些东西吗？这像是某种基因吞噬，这种基因替换或者融合了老鼠的基因，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导致剧烈地变异。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解释呢？

这种吞噬行为非常恐怖，如果是真的，那么它对地球生物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人类呢？我不敢再往下想，这种想法太疯狂，也太可怕了。

几分钟后，“叮——”荧光分光光度计的提示音打断了思绪，扫描结束，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条完整的曲线。450nm附近，一个明显的发射峰。这说明，样本中的某种物质，在紫外光的激发下，能够发出蓝绿色的荧光。

与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现象一致！那些细长的、半透明的物质，在紫外光下发出的，正是这种蓝绿色的荧光！

我使劲握了一下拳，一阵兴奋，终于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这种发光物质，很可能就是导致老鼠变异的关键！它到底是什么？虽然还没找到确定的外星基因，但那只变异老鼠其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是的，这种物质就在这个小瓶子里，如果不存在，那么张主任也一定另外还留了一份，可能纯度更高。

需要冷静一下，这一天信息爆炸，完全迷惘中，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全身倦意一扫而空，头脑清醒了很多。现在是七点多了，离三所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应该抓紧时间，再看看能做些什么。到了上班时间，可能就会有很多干扰。

回到显微镜前，再仔细观察那张载玻片。荧光模式下，那些发出蓝色荧光的细小颗粒清晰可见。它们大小不一，也不规则，点状、线状、团块状，分布也散。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知识。

肯定不是细胞，因为没有细胞结构；也不太像病毒，因为病毒通常小得多；更不像盐晶体，因为晶体通常都有规则的几何外形，而且不会发出荧光。难道真的是某种特殊的基因片段？可是，基因片段怎么会在体外保持活性，还能发出荧光呢？这不符合我所学的知识啊。

要更深入观察分析，就需要使用更高倍的显微镜，例如透射电子显微镜（TEM）或扫描电子显微镜（SEM），这两种显微镜的分辨率远高于光学显微镜，可以观察到更精细的结构。不过，实验室里没有配这两种设备，它们可能在楼下的中心实验室，我需要想办法获得使用权限。

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就要对这些物质进行分离和提纯，然后进行更详细的成分分析和结构鉴定。我知道提纯是很困难的，但还是要试一试。

将样本放入离心机后，在等待的间隙里，我测试了pH值，显示酸度很高。直接用强酸处理……这的确是一种常用的提取手段，但用在陨石样本上，总觉得有些不妥。这种方法未免太过粗暴，如果目标物质是某种蛋白质或核酸，很可能会破坏它们的结构。难道张主任就没考虑过这一点？他好歹也是知名研究所的部门负责人，照理说不应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他是急于求成，想尽快出成果，向局长邀功献媚？

几乎可以肯定，张主任隐瞒了什么。他提供的样本，很可能只是经过初步处理的，甚至可能已经被“动过手脚”。我必须尽快了解陨石原石的详细情况，以及样本的完整处理过程。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交流”一下。他今天一定会来打探我的进展，我们之间的这种竞争关系，已经不可避免。在这个水深不见底的研究所里，我必须步步为营，任何人也不能轻易信任。

小心地取出离心管，取了些上清液，放到显微镜下观察。那些发光的物质仍然存在，但浓度似乎低了些，这说明离心的方法不理想。哎，我叹了口气，看来常规的提纯方法根本行不通，需要更多的技术和设备支持才行。

我取出一支离心管，加入裂解液，将一小块变异老鼠的肝脏组织放入其中，研磨成浆，加入蛋白酶，混匀后放入恒温水浴锅中孵育。这样做的目的是老鼠DNA和蛋白质、脂类分离提取。只要把变异老鼠的基因提取出来，和正常老鼠得基因对比，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这是有人来上班了吧，天已经大亮了。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整整工作了一宿，确实有些累。

走廊里人影晃动，有人穿白大褂，有人穿常服，像是在上班打卡。紧接着，各种声音也开始在走廊里回荡起来——“早啊，李工！”“昨晚的实验结果出来了吗？”“王主任，您要的细胞样本已经准备好了。”……说话声、脚步声、推车声、仪器设备的嗡鸣声，像一首繁忙的交响曲。

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十分了。才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早饭还没吃，看来还是要去吃个饭，等会儿去一下食堂？心里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打开了基因库。以前和三所合作过，他们的有些数据我是可以访问的，所以没遇到什么麻烦。

“吴博士，您这么早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研究员是今天来实验室的第一个人，一脸惊讶。她个子不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吴博士？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我。

“呃……你好。”我有些尴尬，笑了笑。听到有人叫我博士，而不是吴科长、吴秘书，才让我想起今天开始我似乎是在这个研究所上班，而不是市政府秘书处。这称呼让我觉得很怪，而且……我也确实不是博士。

女研究员道：“李雪，这间实验室的，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的，实验师。”她顿了顿，补充道，“平时就在这里做实验。”

“你好。我叫吴轩，认识你很高兴，以后多指教。”我站起来，对她笑了笑。

“您客气了，我应该向您学的。您是基因学专家。”李雪羞涩地低下头。

“互相学习，我刚来，很多……不熟……”看来三所已经通知过他们我要在这做实验了。至少说明在三所的研究，应该不会受到太多的干扰。

“您……您昨晚在这里过夜了？”李雪的目光扫过还开着的设备上，最后落在了我脸上，眼神带着几分惊讶。

“嗯，做了些实验。”我简单地回答。

与女研究员的简单寒暄后，我开始思考下一个重大问题，我需要研究昨天采样的老鼠基因，因为这已经成为那些荧光物质是否外星基因的重要依据。只要确定老鼠身上含有非地球基因，那么发现外星基因的事实就可以得到佐证。

根据昨晚的解剖观察，我重点关注了与骨骼发育、肌肉生长、免疫系统等相关的基因。特别是尾巴，那条长满骨刺的尾巴，看上去，根本不像地球生物，而且老鼠的突变也非常怪异。

进入基因数据库，搜索小白鼠的基因组序列。密密麻麻的碱基对。耐着性子，找到几个与尾巴骨骼发育相关的基因：Hox基因、FGF基因、BMP基因……这些基因，控制着尾巴的生长、分节、骨骼的形成。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尾巴发育异常。

过了一会儿，样品孵育也好了，将离心管取出离心，接下来进行PCR扩增。设计好的引物用来扩增变异老鼠这几个基因组区域，放入PCR仪启动。

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一直在抗议。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三所的食堂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裘君走了进来。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深灰色的制服，只是今天看起来更加挺括，像是熨烫过。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盒。

“吴科长，您还没吃早饭吧？我给您带了点吃的。”

他来的真是及时雨，省了去食堂的时间。我说：“哦，正要去食堂呢，谢谢。”

“这是食堂的早餐，您先吃点，垫垫肚子。不够我再去买。”

我接过饭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包子、一碗粥，还有一小碟咸菜。

“足够丰富了，你吃过了吗？”我问道。

“吃过了，您快吃吧。一晚没睡呢……”裘君说着，从墙角搬过一把简易凳子，坐了下来。他坐的位置很有讲究，正好可以监视整个实验室，包括门口和窗户。一大早，我就享受到了他的保护，也没什么，正好替我把关。经过昨天的人鼠大战，某种意义上我们成了战友，我对他并不很反感。想到他有可能是妻子派来保护的，反而有一种亲近感。总之我也没想到瞒着他什么。

我端着饭盒，走到实验台前，坐了下来，开始吃早餐。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陆续走了进来，其中有几个，我昨天下午在这个实验室见过，还有几个是生面孔。他们看到我和裘君，都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实验台前，开始工作。

实验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除了仪器设备的嗡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几乎没有其他声音。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我这个神秘人物的插入，改变了实验室原先的生态。

已经上班了，我在这吃早餐，有些不协调，我难免感到难为情。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刚想收拾饭盒，裘君就走了过来，“吴科长，我来收拾，您还是眯一会儿吧，别搞坏了身子。”

“没事，做实验经常通宵的。”我没有拒绝，既然他要监视，那让他做点别的，也心安理得。我放下了筷子和饭盒。

他的手脚很麻利，一边在收拾。“昨晚的实验，有什么进展吗？”裘君问。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盯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作为保卫处的特工，他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他可能是担心腿上的伤口是否会被感染，毕竟，那只老鼠过于瘆人，有担忧也是人之常情。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走到PCR仪前，说：“有些发现，但不确定。需要比对地球上的找出不同。”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饭盒，跟了过来，忽然来了一句，“您晚上有个应酬。”

他的话有点唐突，没头没尾的，让我心中一跳，这恰好是我要挑起的话题。对于裘君和王妮薇的关系，我一直就想搞清楚，这关系到我是不是被妻子软禁的关键问题。我检查了一下程序和参数，确认无误后，按下了PCR仪的启动键。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也去？”

“晚上会有人来接您，他会替我保护您。”他把监控当作保护，语气很自然，“您去赴宴，我就可以睡个好觉，其实，我也一夜没睡。”

“怕我跑了啊？”我看了看他，笑着说。

“您说笑呢。您对我们局很了解，都知道保卫科的事。您哪能不知道啊，在特务面前跑可不是明智选择。”他语气平淡，却隐含狠辣。

“煞费苦心啊，我这小人物，要你们轮番保护。真是很感激你们局，工作细致入微。”我对他瞟了一眼，反唇相讥道。

PCR仪的屏幕上，温度曲线正在不断变化，95℃……55℃……72℃……持续发出嗡鸣声。

“是啊，我们局工作细是有目共睹的。”裘君把饭盒用纸巾擦了擦，放入塑料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敢和我们特工开这样的玩笑，我还是头一遭听到，这充分表明，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局里要把您盯得紧些，看来也不是没道理的。”

“我是良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必要怕你们。”我耸了耸肩。但我不怕特务的真实原因，其实是，我是那位大魔王的丈夫。对于特务局而言，他们才不管你有没有犯罪违法。裘君看上去还挺和气，实际上，恐怕手上也沾满了血，折在他手上的正常人不在少数。

“嗯嗯，我是开玩笑呢。您别当真。我是来保护您的，把您看紧些，也是怕您有什么危险。”他凑我耳边轻轻说，“这鬼研究所，要不是上头有令，我是真不想来。您也看到了，那东西好唬人，我怕我一不注意就把您给叼走了。您通宵工作，我也通宵在楼下吹了一宿的风。”

“你应该和他们说一声，给你点加班费。对了，这老鼠的事，你没上报吧？你一汇报，可能就打草惊蛇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没。”他眼睛眨了眨说。

我知道他一定一大早就汇报了，说不定，连让他处理的老鼠尸体都没销毁，已经秘密转运到上级那里，或许，他的上级并非保卫处。我想，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我的动态，那个人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她是我老婆吗，这个疑问在我脑海里回旋。

“我只是奇怪，吴科长，为什么您去赴宴，他们要换个人盯着。”他用了“他们”来指代上头，无意中透出一丝怨气。我知道他其实是想打听点信息，才捞起这个话头。晚上我赴谁的宴，谁安排的，裘君大概都没得到信息。

“那些人，谁搞的清！他们内部派系斗争，从不管下面人死活。这是政府部门常态。”我用话拉近距离，顺口又问，“晚上来接我的，不是你们保卫处吗？”

我暗中观察着裘君，他明显犹豫了一下，才回：“不是。”他的回答很简单，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晚上来接我的人，大概和派裘君保护我的人，不是一路的。可以进一步推理得到，裘君不是王妮薇派来的，起码不是她直接委派，否则没必要换个人，也没必要瞒着裘君。

“哦，”我点了点头。

这时PCR扩增已经结束，将扩增物与缓冲液混合，加入到琼脂凝胶加样孔中，开始电泳。DNA分子在电场的作用下，向正极移动。不同大小的DNA片段，在凝胶中的迁移速率不同，因此可以被分离。如果PCR扩增成功，就能够在凝胶上看到清晰的条带。这些条带的位置和亮度，可以反映出目标DNA片段的大小和数量。这样就可以比对变异老鼠和正常老鼠基因组之间，存在哪些差异。这些差异，可以反映陨石样本中的外星生命物质的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泳仪上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着。

我漫不经心地问：“王局长，也是你们保卫处负责保护的吗？”

裘君明显有些紧张，眼睛扫一圈周围。他的惊惶没逃过我的眼睛。

“吴科长，我们局的事，您有些不明白，有些是不能说的。提到都是忌讳。”

“啊？”我装作有些惊讶，“我没说什么啊？什么不能说？哦，你是说提到王局长，是忌讳？还是保卫处的职责？”

“这……”裘君紧张地看向周围，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的声音并不高，但还是发现实验室里好几个人的目光射了过来。比如那位李雪，她就在不远处，看一份科学简报，眼睛不时往我这边看，好像是在好奇我的实验。

电泳结束。我小心地取出凝胶，放到一边的紫外透射仪上观察。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凝胶上的DNA条带清晰地显现出来，我开始仔细比较着变异老鼠和正常老鼠的PCR扩增产物。我相信裘君看不懂，所以不用警惕他，但其他研究员就未必了，我不想让人发现变异老鼠的事，说不定，这个实验室里就有人和那个事故有关。

“王局长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专注地看着屏幕，随意地和裘君聊天，问，“你见过王局长吗？”

但裘君显然很不适应关于局长的话题，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他是提醒我，说不定实验室里有局长的眼线。我装作不知道，我不是特务局的人，也不是三所的，我没必要顾忌这些特务局的规矩。“帮我看着一下，别让人靠近。”我低声对他说。

裘君大概也知道我的实验处于紧要关头，拿眼瞅，又实在看不明白。“哦，好好……”他就把凳子挪了个地方，选在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人无法靠近。三所的研究员估计都知道他是个特工，自然会避开，也就无法看到电子屏幕。我让去裘君走开，或许对他是个解脱，他实在无法应对刚才的话题了。

有裘君护驾，就安心多了。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凝胶上的DNA条带清晰地显现出来。泳道中，一条条亮带，像梯子一样排列着。但这些条带跟预期的大不一样，有的比预期的大，有的比预期的小，还有的出现了多条带，这些基因组条带亮度更高，与几条地球老鼠组有明显差异，这已经完全是不同物种，几乎不用仔细去观察就能看到异样，“天，怎么回事？”我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但实验室这么多眼线，我勉强忍住了惊叫出声。

这说明什么？老鼠的这些基因确实发生了变异！而且，这些变异，不是简单的点突变，而是涉及到了DNA片段的插入、缺失、甚至重组。我颤抖地用记号笔在凝胶上做了标记，然后将凝胶拍照保存。

“难道是基因插入？”我只能怀疑是某种外源基因插入到了老鼠的基因组中，不对，增扩比对显示这是整个基因组完全不同，是整体性的变化，而不是某个片段被编辑植入，地球上的现有基因编辑技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一瞬间，我想到了“吞噬”两个字，对，这很像一种侵入，寄生和宿主，然后吞噬和替换，彻底吃掉了这只老鼠的基因，由于与地球生物无法完美融合，导致老鼠全身细胞都出现了整体性变异，有的变异呈现了外星生物的基因表现，有的则坏死病变。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这种物种充满了侵略性，如果处置不当，可能导致地球的一次重大灾难，晚上我必须立刻和妻子谈论这个严重问题。三所已经出现了变异老鼠，我希望事情还不至于太糟，立刻要防止事态的扩大。

我小心地从凝胶上切下这条异常条带，放入一个干净的离心管中。我需要将这个基因纯化，然后送去测序。三所应该有自己的测序平台，但我还不知道具体在哪，需要去所领导处申请这些仪器使用的权限。

我删掉了所有实验的记录，又检查了一次，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然后转头对裘君说：“前几年和王局长打过几次高尔夫，啧啧，王局长的球技真不错。”我继续说，“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哎，现在王局长越来越忙啰，已经难见上几次了。”

裘君站起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地问：“吴……吴科长，您……您和局长……”

看到他的反应，我心里暗笑。这些特务，对王妮薇竟然恐惧到这个程度。“有过交情。”我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我一直以为，王局长是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特意派你来保护我的，难道不是？”

他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我保护您的安全，并……并照顾您的生活。”

“嗯，不管怎么说，都是特务局。真是谢谢她呢，还记得旧交。”我知道在裘君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答案其实已经在我心中了。既然不是妻子下令软禁我，那敢私自瞒着作这个决定的人，特务局内，其实屈指可数。

我把我的初步猜测在笔记本上写下来。虽然，还没有进一步分析和佐证，但我相信，我已经大致有了眉目。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得厉害，身体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我站起来，把电脑关掉，对裘君说：“我想回去写报告，你也回去休息一下。辛苦了。”说实话，有裘君这个“牢头”在身边，反而让我有些安心，我不用孤独地去面对笼罩在灰影中的三所。

“实验做好了？” 裘君的眼皮都在打架了，看得出。

“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需要整理一下。”

“那就好。一起回吧。”

“对了，我想申请使用一些仪器设备，应该怎么办？”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虢所长明天会来见您，您可以当面问他。”

“虢所长？”

“是的。”裘君继续说道，“我还听说，明天会有两个助手分配给您，一个叫李明，一个叫冯斌，都是专家。”

冯斌？我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冯斌……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前段时间，我听说白鸽的一个联络员出国了，好像就叫冯斌。他是一个基因学者，和我在学术交流会上见过几次，也聊过几次，对基因编辑技术很有研究。

他怎么会出现在三所？白鸽的人出现在特务局下属的研究机构，而且还要成为我的助手？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

是白鸽打入三所来联络我，还是特务局设下的一个陷阱，故意引诱我上钩？是妻子的手段，还是……我越想越觉得心惊。

“吴科长，您怎么了？”裘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叫冯斌，一个基因学者。”

“是吗？那还真是巧。”裘君说道。

我们一起往外走，谁也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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