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请没有排到队的下次再来。”

伦蒂尼姆工业振兴总部的下班铃声准时响起，罗谢尔·洛克威尔擦干脸上的汗，整了整手中尚未处理完的文件，将它们朝着抽屉随意一塞。虽然她的确乐于助人，但今天是她参与制定的法定假期的前一天，她久违地将工作放在一旁，整理好自己随身携带的施术单元，跨出了二楼办公室的门口。

1099年9月30日，伦蒂尼姆战争结束一周年。初秋的傍晚依旧炎热，中央谷地的太阳炙烤着尚未安装源石空调的办公室，而洛克四十便携型那无力的风扇也无法驱散那难耐的高温。尽管这样的天气即将结束，但今夜还是和盛夏一般，那期待中的秋风尚有时日。

“下班了，不过你走得这么急，今晚是不是有什么安排？”新来的前台接待员也已经收拾完毕，一路小跑着跟上了她。刺鼻的廉价香水倒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撞上了她全身，但在这被打烂了一半的伦蒂尼姆，这样的雅兴也已经是小小的慰藉。

“嗯。你知道的，我今天才第一次有能和丈夫单独度过的时间，所以，我们决定去做那些……未完成的事。”

眼前的同事立刻会意，毕竟她对于两人的忙碌知根知底。

“真的？”

“很抱歉，我实在无法再委婉地描述今晚的安排了。”

“恭喜你。当年在伦蒂尼姆地下的时候，战友们也聊起过有朝一日要为你们准备表白的地点来着。”

“虽然地下层和地面之间的隔音没问题，但我们可就在隔壁房间听着。要不是费斯特找了个理由打断你们，你们快把伴娘和伴郎的位置都分配完了。”

“可惜……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最后来了。唉。”

“唉。”

“祝你玩得开心。”

“你也是，回见。”

如果费斯特和自己没有卷入战争的话，他还会不会和自己相遇？洛洛抛开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在伦蒂尼姆的街头奔跑，就像之前的日日夜夜一样。很快，她停在海布里区一座军工厂的门口，这里的下班时间还没到，不过外面的晚餐车已经准时停好。她买了两份加满肉的工友餐，提着不知回收过几次的袋子就进了门，直奔心上人所在的厂房。

“哟。”

和往常一样，他在流水线旁努力工作。虽然他已经是海布里区知名的工人代表和罗德岛干员，但为了继续了解自己所代表的那些东西，他每个月还是会在厂房里上几天班。当然，议会或者罗德岛办事处有事的时候他还是得出席，不过目前还没影响到他那脆弱的行程。

“我来了。今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哟呵，看来还是要被吃干抹净了，小猫咪。”听到洛洛的一句话，工友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始对着同事揶揄起哄。

“呃……今晚吗？我都忙得快忘了。”白铁没有正面应对那些质疑，只是挠了挠头。

“行了吧，你肯定和同事们都说了新婚夜那些事情，对不对？不然他们怎么知道的。”洛洛示意周围适可而止，然后领着白铁就准备离开。

“别，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实在是抱歉，能不能再等一个小时？”

“行了，我要是结婚一年内还没进过洞房的话，我也早就忍不住了。”刚才带头起哄的也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你今天直接下班吧，凯瑟琳厂长那边我会去说的。毕竟是人生大事，想必她也能理解。”

“不过工厂的事……”

“那也缺不了互相交流，对不对？”工头望向门口，示意两人可以早点离开，“去吧去吧，这边晚饭时间也要结束了，快走。”

“算了，一点也不说好像也不太可能，我就原谅你了。”离开厂房很远以后，洛洛才平复完情绪，向着白铁搭话。

“啊哈哈……一年以来我们好像都一直在忙，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你那天是怎么讲的来着……我们明天都有工作，新婚宴实在是累得不行，所以就以后再说吧。这一个‘以后’……就直接变成了一年。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主动找我来着，但你就像是嫁给了工厂、海布里区和罗德岛办事处一样，都让我觉得有点嫉妒了。”

“哈哈，你当时提出来要在今天趁着假期来做的时候，我都感觉有点惊讶了。没想到会有人对工作吃醋，这我还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哈。”笑声在工厂沉寂的一角回荡，随后消失在夜风中。“不过说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偏僻的厂房，但一切设备都像是崭新的一样。”

“这是……奶奶以前的秘密工厂，蒸汽骑士的厂房。”白铁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声在寂寥的历史一角回荡。“不过现在也不再有蒸汽骑士了，也没有下命令制造新的蒸汽骑士的人了。”

“是啊，很早就没有了。”洛洛抚摸着本该轰隆作响的流水线，眼神不知道应该望向哪里。“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们现在的工作也离这些太远了。”

“也许吧。”白铁一屁股坐在流水线上，晃荡着腿，尝试让自己放松一点，“我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嘛，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人猜测，这里是不是过去的蒸汽骑士厂房……什么的。在自救军的那些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这里开动起来的话，我们会不会有传说中的蒸汽骑士，在大街小巷追击那些不幸遇见我们的萨卡兹。那真是美好的幻想。”

“看今天你这嘴没把门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和别人聊起这个想法了吧？是不是还和其他战友说过？”

“嗯。和比尔聊过。”

良久的沉默，长到机器的阴影都仿佛移动了一寸。

“其实，我有的时候会感觉，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白铁的双腿停止了摆动，仰视着窗外半隐入云层的月亮。

“没事的，有我在。”

“谢谢。但有时我就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说，我现在在罗德岛和市议会都有工作，再加上前自救军的身份，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和工友们一起在流水线上努力干活的时候了。目前我还能靠排班给我凑出一点装模作样的混流水线的时间，来提醒自己终究来自这里，但这又麻烦了多少人呢？这又有多少程度是在自我欺骗呢？现在这个样子连新婚夜都没过完，以至于你都主动来提这事情了……”

“诶嘿。”洛洛轻轻一踮脚就跳到了白铁身边，留下一声闷响。“都说了有我在，你一定没问题的。”

“真的？”

“不要一个人想这些事情就好了嘛。”十指紧扣，与气温不同的一股暖意在两人之间流淌。“我想，只要我在你身边的话，还是可以抱有一点希望的。比如说，希望我们的绑带换成勋章的时候，你也还记得这一天。”洛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抬起头，迎上丈夫的目光。

于是他吻了上来，无声的应允将这一刻留驻。双唇分离的时候，白铁睁开眼睛，向着洛洛微微点头。

“好啦，总之，别担心。对了，就在这里吃怎么样？”

“……呃。”他显然又紧张了起来，双手无意识中紧握成拳。

“怎么了？”

“洛洛，你不会是想在这里完事的人吧？先不说工业管理条例……”

洛洛刚想发作，转念一想是自己才导致他现在还是个处男，也就立刻气消了。

“当然不是这里。我刚才说的是之前买的晚饭，你现在还没吃饭吧？”

看着洛洛一直带着的两大盒加肉工友餐，白铁的眼睛都放起了光。

“一直让洛克十八加热也挺费劲的。至于那件事——我已经预订好了一家旅馆的房间。吃完以后就走。”

深夜十点半，中央区某宾馆，长谈后的新婚夫妻正对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发愁。

“好黑，灯呢？灯在哪里，怎么这按了没反应？”

“洛洛，你是第一次来旅馆住吗？”白铁将房卡插入取电槽，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你是知道的，我家没有条件来住这样的地方。”洛洛指挥着施术单元落在床头柜上，捏了捏叠好的被子，然后回到门口，打量着丈夫英俊的脸。

“呃……现在？”

“对，现在。”

“还真是直接。”白铁放开了扶住房门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两人的心跳逐渐加速，重合，等待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将一切的期待化为现实。

于是，咔哒一声。门后的一切尽情释放，不成语句的声音逐渐混杂，高扬，和散落一地的衣物一起，融化成昏暗灯光下点点滴滴的记忆。

“呐，洛洛。”

“嗯？”累到脱力的她，此刻勉强关上了所有的灯，瘫倒在他的怀里。

“你……好棒。以前有学过吗？”

“或多或少吧，街角的色情杂志也不只是你们会看的。”

相视一笑，仅限今晚，那过去的生活还在两人的共同回忆中重现。

“好啦，明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虽然明天是法定节假日，但工厂那边的事情还是早点了结……呜。”

“好啦，我知道的。”在爱人犹豫不决之前，她抢先用一个吻结束了这个话题。“奶奶那边，我们一起去，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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