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御树之道（8）

我什么都没做错。

那个低等人类怎么了？一点儿毅力都没有。

他就这么放弃了？就因为试炼，至于吗？我只是个给出试炼的工具树吗？

难道仅仅因为我让他叫我的名字了，他就自以为能和树人平起平坐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毕竟是人类。

〖难以置信，真是。〗

我可是树木啊，自然值得所有人类的爱戴！

种姓的顶端，怎么可能是区区人类能相提并论的？

现在我这是什么情绪呢？需要对一个奴隶一样的人类感到难过吗？

----簌簌。

树枝颤抖着，发出摩擦的声音。

----哗哗。

流经身体的热量仍然没有消退。那个叫按摩的东西很舒服，但不知何故，现在身体居然会感到酸痛。

〖……真荒唐！〗

那个人类居然会因为奇怪的原因而沮丧，而后直接走了？

低等人类真的这么令人讨厌吗？

所有人类都该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思想了，就活该被当成奴隶来使用。

哎，心情很不舒服，因为一个低等人类想这么多沉重的事情，真是浪费。

对方是缺乏毅力的人类，明明稍微施加一点儿压力，他们就会卑躬屈膝，跪在地上乞求我。

很简单，只要我稍微派人威胁一下他，他就会害怕得够呛，自己回来。

哪怕我不派人去，他照样会自己回来！

那面具后面懦弱的脸，我看过不止一次了。

〖就是因为一次试炼吗？〗

就因为他的同学通过了，所以难过？怎么会有人类的心胸这么狭隘呢？

果然是经典的人类思维，良心都坏掉了。

“玛丽女士。”

〖什么？〗

不知不觉中，回复林宗贤的时候，话语里也会带出一丝愤怒。

“我是来报告目前的情况的。”

定期汇报，树人要来报告自己的日常行程，以及发生的事情。

这是树人——而非人类的基本要求。

林宗贤已经通过了第二轮选拔。

嗯，这轮选拔有很多漏洞可以钻，受到质疑也不足为奇。

只需要得到批准就能算通过。

可没人有胆量敢这么做。

毕竟制定规则的是世界树，问题解决不了，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人吗？

就连现在我能为所欲为的部分原因，也是为此。

或者说这是一种特权？

那咋了？这不就是应该的样子吗？

考虑到我的高贵地位，让一个树人通过试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继续。〗

“是。”

林宗贤的定期报告。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今天很让我恼火。

回答也很生硬——虽然用了正式的尊称，不过话语里难掩其轻率。

贵族之间亦有等级制度。

看看那傲慢的脸庞和上扬的眉毛，真让人不爽。

难道说，他不如那个人类好？为什么现在自己会有这个念头？

〖……〗

“今日，我为即将到来的第三轮选拔进行了训练……”

好吧，这家伙除了经常露面以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真诚的样子。

倒不是说一定得让他表露什么诚意，不是那种老土的思维。

不过他有没有给我喂过一滴水？

或者提供以前从未尝过的肥料？

还是为一直被限制在房间里的我按摩？

再比如倾听我的废话？

我理解。

树人不能充当我的情感垃圾桶。

树人与人类的本性不同。

鲁莽对待树人，自己会感到不安。

而人类就没有与生俱来的地位，和宠物没什么不一样。

相比之下还是树人好，有地位。

----“玛丽女士。”

〖……〗

----“您今天的衣服也很美丽。”

可不管自己这么想，都会觉得那个人类更好，而不是这个人。

但是我能做什么呢？那个低等人类已经自己失望了，噘着嘴，赌气一样离开了房间，谁知道还回不回来？

----“玛丽女士——”

〖我什么都没做错！〗

“……嗯？”

〖…呃，没事儿，没事儿。抱歉，你可以走了。〗

林宗贤离开了。

低着头，一脸困惑地离开了。

和那个人类也不一样……那个人类会多次转过头，微笑着道别，承诺稍后再来。果然两人之间存在明显差异——

不，怀有这种感觉没有意义。

〖…低等生物。〗

努力排解自己不安的精神。

再过一个小时，就该施肥了。

甜美的肥料，再搭配一些甜美的水，心里的不安肯定会消散……

〖啊。〗

他今天不会来了吧？

〖不，不可能，他还回来的吧？以低等人类的思考方式，过不了多久就会眼含泪水跑过来对我道歉了！〗

一定是这样！

回想起低等人类的可怜本性，顺带理清了树根。

反正那个家伙回来。

区区消耗品而已，我担心有什么用呢？等他自己来就好了。

〖啊哈~我看你要让我等多久！走着瞧！〗

来吧，我会更严厉地诅咒他。

直到他确保不敢在违抗我为止。

微笑着等他回来。

……

……

……

直到夕阳西下，那个人类也没来。

……

……

……

……

……

……

童年。

当我在阳光普照的土壤上发芽的时候。

许多贵族都在等候我的出生，祝福我。

又有一棵树在此诞生了、高贵的血脉得以延续。

虽然能看见的世界很小，但能从周围人对我的态度里感受到我的尊贵地位。

我就是世界上伟大的存在。

〖给我食物！〗

“玛丽小姐，再等30分钟就吃饭了。”

〖这是我说的吗？我现在告诉你，现在就喝水！拿水来！〗

被这样供养就是我的日常。

如论日程多么复杂，只要我改变主意，所有伺候我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帮我安排好一切。

只要我喊饿，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奉上美味的食物。

毕竟，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世界树。

每个人都会尊敬我。

喝水就能成长，而后荣誉和权利就会自然而然地流向我。

所以最好早早地开始伺候我。

可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并不对。

----“…今年估计也不可能了。”

原来成为世界树并非易事。

直到今日，我也没能成为世界树。

为了做到那一点，必须比其他任何树都更深地扎根。

体型必须扩大，远超其他树才行。

要不就得通过自己的魔法来创造自己的力量。

必须异常聪明才能完成这一点，完成其他树木做不到的事情。

世界树不是干等着就能成为的。

然而，等我意识到这个事实时，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成长时期。

结果，自己被移植到了这个小房间里。

生根总是很疼痛，所以我不愿意生长。

反正阳光永远灿烂，自己也不急于开枝散叶。

与之前不同，之前我被称赞为有巨大潜力成为世界树的树，然而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减弱了多少。

……我比谁都清楚。

然而还是紧紧抓住过去的荣耀，妄想自己仍会得到尊敬。

一棵树木，错过最佳生长期后就很难再长大了。

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增长的只有年轮。

库页卫矛树的平均高度是在三米以上。

而我只长了一半儿多的高度……

这个程度当然不能算是世界树。

树人们看我的目光也逐渐改变了。

〖喂，给我拿水来。〗

“啊，是的，明白了。”

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要按摩！〗

“……我会打电话给专家来。”

虽然这么说，我自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真实想法。

他们的面容下暗藏嘲笑。

他们在嘲笑我，背地里贬低我，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们该怎么处理玛丽那棵树？”

----“嗯，根据世界树的说法，如果她的生长仍然迟缓，可能会放归自然。”

----“呵呵，所以说得学会谦卑啊。”

……从某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听见这样的评论。

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

可越是意识到这一点，越会紧紧抓住自己仅剩的骄傲。

这些卑微低劣的物种敢看不起我吗？

树人怎么了，不还是在我下面吗？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对我的态度如此漫不经心？

自己只是待在这里折磨人类作为爱好。

好吧，就算，就算我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又能怎样？

反正咒骂别人也能填补我的自卑感。

人类和树人还是把我当成伟大的存在。

随便给他们点儿试炼，他们就会拼命地执行，多可笑。

他们会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试图取悦我。

----“树大人。”

结果，就是这样。

有个人类来了。

好吧，他比其他人能承受得更多。

至少能让我兴奋。

与那些暗地里嘲笑我的人类不同，至少正家伙在以自己的方式尊重我。

虽然没法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但很明显，那个人类在尽可能让我感到舒适，这就很好。

----“您感到放松一些了吗？”

----〖你来的太晚了吧？我记得我是凌晨四点整喊的你，现在都四点十二分了！有意义吗？〗

只要喊他拿来吃的，他就会乖乖跑过来。

带来的食物也好吃，所以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吃更多。

按摩也很舒服。

低等人类。呃，不，这并不重要。

确实，我沉浸在了长久以来再次被善待的感觉中。

好吧，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

如果他真的受不了我，就这么离开了，也是很自然的。

……

〖你怎么不来……？〗

树叶垂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来……？〗

这就是有趣的玩具被拿走的感受吗？

为什么把我当高贵树木的人这么少？

*开门声*

好啊，现在来了。

〖喂，李时宪，我在等——〗

可是眼前之人不是他。

树木看护人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西装，看了看我，垂下了头。

〖——我在等……〗

“玛丽女士？”

〖没什么。那么，你呼叫他来了吗？〗

听了我的问题，那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毫无感情的眼神，依旧是毫无意义的微笑，说着之前重复的话：

“他说他不会来。”

又一次失望。

这个看护人以为我注意不到他轻蔑的眼神吗？

好吧，好吧，比起眼神，我现在更在乎的是那个人类没有来。

〖…再喊他一次！对了，试炼！假如我告诉他试炼的内容，他就会来了吧！是不是？他也是——〗

“明白了，我会在早上传达您的消息。”

〖早上？不，我要现在！〗

“玛丽女士。”

低沉的声音传来：

“现在是凌晨五点。也请考虑一下参赛选手的想法。”

树枝失去了力气。

树根在颤抖。

我被忽视了。

仅仅因为我不能成为世界树！现在他们已经敢无视我了！

〖…哈，你以为你是谁？〗

看护人依旧静静地站着，低着头，似乎早已准备好接受我的坏情绪。

……

〖你再说一次？这是我的错吗？〗

……好吧，看来这一次也是。

〖…呃，哎……你——不，不用……哎。〗

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那，那就，那就早上喊他来！〗

“明白了，祝您晚安。”

砰。冰冷的门声回荡着。

又是只留我一棵树在这里了。气氛好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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