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的手指在林深腰侧的仿生鱼鳃上轻轻摩挲，感受着碳纤维外壳下细微的震颤。水箱里的水已经有些浑浊，制氧机的气泡在五毫米厚的头罩上凝结成珠，折射出林深失去五官的面部轮廓。

"周工，这个水箱..."小唐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林深被禁锢的躯体，"会不会太小了？"

老周正在检查吊装绳索，闻言头也不抬："船舱就那么大，你以为是在水族馆养宠物？"他用力拽了拽钢索，"再说，深海的压力比这水箱大多了，他得习惯。"

港口的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林深的世界依旧漆黑寂静，直到货车启动的震动透过水箱壁传来。他本能地绷紧尾鳍，却发现碳纤维束缚层正以某种韵律收缩——这是老周新加的安抚系统，模仿母鲸的心跳频率。

"他好像在发抖。"小唐趴在车厢边缘，看着水箱里微微颤动的身影。

"紧张是好事。"老周点燃香烟，"说明他还保留着人类的本能。"他吐出一串烟圈，看着它们在风中扭曲成虎鲸喷气孔的形状，"等到了深海，这些都会消失。"

吊装过程引来码头工人的围观。四个穿着反光背心的壮汉围着小水箱指指点点：

"这他妈是个啥？机器人？"

"看着像潜水服，可这尾巴..."

"听说要运去拍纪录片，现在的科技真他妈邪门。"

"喂，里面的哥们儿，能听见不？"

林深的世界依旧寂静。直到吊机钢索绷紧的瞬间，老周才开启了他的感知系统。视网膜上炸开的画面让林深尾鳍猛地抽搐——他在二十米高空，脚下是蚂蚁般渺小的人群，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别乱动！"老周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刺入耳膜，"掉下去我可赔不起。"

林深强迫自己放松。随着高度上升，他的视野逐渐开阔。货轮甲板上的拖车像个微型水族箱，而更远处，海天相接处泛起鱼肚白。他忽然想起少年时代第一次站在十米跳台上的感觉——那种既恐惧又向往的颤栗。

"这东西...合法吗？"船长皱着眉头打量水箱里的林深。他粗糙的手指敲了敲头罩，激起一圈涟漪。

老周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完全合法，这是位自愿献身的探险家。"他调出平板上的许可文件，"为了探索深海奥秘，他愿意暂时放弃人类的形态。"

船长咂了咂嘴："现在的年轻人真疯狂。"他转身指挥水手固定拖车，"把他固定好了，别让这玩意儿在风暴里滚来滚去就行。"

货舱里，小唐正在调试制氧机。老周拍了拍他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看了眼水箱里安静悬浮的林深，"记得每天给他换海水，别让他...太寂寞。"

当舱门关闭的瞬间，林深的感知系统再次被切断。黑暗中，他听见老周最后的叮嘱："十天后，你就是真正的深海之眼了。"

货轮起航的震动透过舱壁传来。林深在漆黑中舒展身躯，尾鳍轻轻拍打水箱内壁。制氧机的气泡擦过头罩，在五毫米厚的视窗外炸成破碎的光斑。他忽然意识到，这具禁锢他的水箱，既是牢笼，也是通往深海的摇篮。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了真正的鲸歌——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还是货轮引擎的轰鸣？林深分不清，也不愿分清。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水流托起沉重的身躯，像条归巢的虎鲸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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