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十一

　　最近，高松燈的样子有些奇怪。

　　在天文部里，在教室，在微风荡漾的天台，在草地里，在璀璨繁星的包围中，在蔚蓝色的海洋里，自己都找不到能够诠释心中悸动的参照物。

　　在夏风拂动的纱帘前，一板一眼的打开印有红色豌豆花的笔记本，本想像写诗或写歌一样用笔捕捉混乱情愫的点点滴滴，可纵然搜肠刮肚，合适的词语却如同书桌上的光栅一般，可以触摸，却始终无法紧握于手。就这么在思考的回路中徒然兜兜转转，三两句随笔后又把信纸揉做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中。

　　西瓜虫。

　　燈喜欢的东西很多，尤其能在那些总是会被她人忽视的存在中读出只属于彼的美丽。可燈在与人长年累月的交际中也颇有自知——自己的感悟，通常都不是可以让他人共情的通用解。一个可以感动自己的答案也许只会让对方感到莫名其妙。久而久之，怯懦的自己总是害怕前进，害怕跌倒，害怕再次在自己喜欢的人脸上，看到让自己心寒的陌生与疏离。

　　从无可避免的人际漩涡之中，主动叩响自己的心门的亮粉色背影。

　　总是在燈不经意的时候，悄然闯入自己的心房。当自己迷茫的看着橡木色的书桌的时候，抬头就能用眼睛牵住那头令人安心的长发。燈并不总是能对那个背影说出自己心中的思绪，但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的感激无以言表。自己也从未像如今般向一个人敞开心扉，没有理由，仅仅是觉得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接纳自己的一切。令人安心，也叫人惬意。

　　到如同珍宝般雪藏的蒙雨春日里，那无法忘怀无法辜负的亚麻色倩姿。

　　那是燈曾未牵住的，无比重要之人的挽回之手。执著的背负着春日的残影，纵然被造物主抛弃亦决然的向前行进。那么闪耀，又那么遥远。明明是自己最不希望伤害的温柔笑容，却又每每亲手操刀将她炽热的胸膛剖开。于是高洁的女祭司被风尘仆仆的凡人拉下了神坛，她也有如自己般支离破碎，在黑夜中迷茫，在卑怯中自伤，那时候自己才看到原来她和自己那么相似。于是再也不想放开那双手，就此为她的温暖所沉迷，为她的眼泪所彷徨。

　　那两道背影，本该是燈自己将珍视一生的幸福，是自己无论何时都可以依靠的港湾。是燈这一辈子的收藏之中，最为珍贵最为重要的至宝。

　　可如今，自己，自己却……。

　　“素世酱……爱音酱……哈啊……哈啊……。”

　　“这样子的，好厉害……呜…嗯嗯嗯……！！”

　　就这样拥抱住幻想中的背影，在箱庭中那神圣的倩姿一丝不挂，尽情向燈展示着那完美而丰腴的身体，把燈拥在怀中。任凭燈解放自己的索取和探求欲，去抚摸勾勒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然后，就像燈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把炽热的手放在彼此最重要的部位，然后是身体，再是嘴唇，彼此紧紧重叠，好似要化作液体水乳交融……。

　　“呜呜呜呜呜……！又要去了……！”

　　伴随着一阵短促的加速，幻想中的背影与自己重合辗转。燈稚嫩的秘裂在主人无情的催动下猛的绷直。这是势头最大的一次，粘稠的透明液体再次亵渎了屏幕上的乐队合影照，燈用娇小的身体裹紧被子，桃色的喘息中回味着登顶的余韵，在被压制的负罪感便重新爬上脊梁之后，又如同西瓜虫般缩作了一团。

　　“我……又做了……。”

　　护眼的暖光将恍惚的瞳眸点亮，但眸中的色欲却始终不见熄灭。稍作喘息后，燈找来早就在床边准备好的毛巾，羞红着脸处理着被自己的雌味占领的被窝。

　　太差劲了……竟然对最好的朋友的照片做那种事情……。

　　“……不要抛弃我。”

　　这已经不是燈第一次屈从于脑海中妄自交合的肉体，自那天晚上自己逃跑一般离开素世的宅邸之后。那两个人交缠的玉体却始终在燈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大脑自动开始回放自己当时的所见时，燈的理性就会联合对挚友的尊重一齐对扭曲的欲望重拳出击。可结局永远是自己在燥热的空气中败给了素世或爱音那副酣醉迷离的神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沉浸在最狂野的妄想之中，在一晚上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亲手玷污自己的珍宝。

　　当悠扬的下课铃宣告一天的学习告一段落时，燈便脱力般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之上，就连其他同学都注意到了燈的异恙。纷纷为班里的小班宠送上自己的寒暄与祝福。可燈只是摇摇头，将这些好意暂且放逐。好方便自己再度陷入低落兼渴求的情感旋涡之中。

　　直到……。

　　直到系铃人亲自来到解铃口前。跃动的粉色再一次恰逢其时的揭开自己的蒙纱。

　　“燈燈，现在方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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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园就像一组稀奇古怪的蛋糕模具，恰巧容许液化的夏天在其中发酵出特定的形体。让嘈杂的都市只剩下青春的炽热感，把年轻的孩子们拘束在自己亲手打造的热情牢笼之中。

　　而羽丘门口今天的稀客，却几乎将躁动的羽丘给点燃。

　　那是一个来自大名鼎鼎的月之森的少女，少女美丽的长发像是流洒的亚麻色洪流，在空气中划出蜿蜒而靓丽的曲线。象牙白的短袖水手服，同色的丝质长裙被贪心的夏风轻轻勾起。露出少女如羊脂玉般细滑纤美的双臂与大腿——这一切与精致漂亮的五官和温柔而恬静的气质搭配在一起后，就成了画一般的，让过路人粗瞟一眼便难以忘却的绝景。

　　素世一下课就早早来到了羽丘门口，等待爱音和燈的回信。在昨天晚上送走依依不舍的爱音之后，素世才在回味起燈的匆忙告别时察觉了异样：燈没有细说问题的内容，即使是回到家后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报平安。而带着立希一起离开则更是耐人寻味。若只是自己的事情，何必要主动把立希也带上？虽然立希是那种得知了燈有事之后一定会自告奋勇跟着燈一起走的人，但是昨天的情况里，更像是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燈拉走了。

　　为此，素世特意吩咐爱音今天早上多多留意燈的情况，而燈的反应也进一步坐实了素世的猜测——无精打采，像是一整夜都没睡好，在和爱音对视的时候不敢直视爱音的眼睛。连天文部的活动时间都缺了席。

　　某种直觉告诉素世，燈身上的问题，一定与自己或爱音有关。如果放任裂隙和猜忌野蛮生长，到最后一定会变成一棵摧毁人际关系的毒树。这种因为缺乏沟通而引起的错误……素世已经错过一次，而自己，绝对不允许它再发生第二次。

　　然而，如果穿着风衣戴着口罩在羽丘门口等人，说不定会被保安阿姨和老师当成危险人物赶走，所以素世只能心怀侥幸，放弃了做伪装的打算，只要等来爱音和燈就走。

　　——可惜，对自己的魅魔能力进步不自知的素世没有意识到，如今在自己身上散发的魔性，甚至已经能诱导人跨过犯罪的深渊。

　　爱音和燈还没来，在附近聚集的羽丘学生却越来越多。难得腼腆的少女们好奇又怀羞的远远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大小姐。私底下猜测着是谁福大命大竟然能够换得好似从少女漫里走出来的姐姐大人提前在门外等候，当素世转过头去看那群堆在一起的小脑袋的时候，少女们又会像是害怕过度享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一般慌乱的转过头去，心里却为那只有一瞬的眼神交接而小鹿乱撞。

　　“好漂亮的人啊……还是月之森来的大小姐，呐呐，是模特吗？还是哪个国民明星的孩子？”

　　“一定是缪斯，是缪斯女神化身的姐姐大人下凡过来寻找真命天女啦！”

　　“““吖~~——！”””

　　在素世所不知道的羽丘深处，从今天起又诞生了一个颇显桃色的学园传说：传说会有又有钱又超级漂亮的缪斯女神会来这里接走她看上的灰姑娘，带她度过让所有少女都脸红心跳的曼妙一天。说不定，姐姐大人有一天看上的人会是你哦？

　　素世流着冷汗和那些少女们打了招呼，一如既往地试图用合群的举措来融入庞大的群体，却忘记了如今的自己是庞大群体的中心点，接纳和温柔只是在催化迷了情的追求者们，用于付诸行动的胆识。

　　终于，慢吞吞的粉色脑袋和害羞的小企鹅姗姗来迟。为盛夏的闹剧增添了一个新的注脚。

　　“啊，素世世！这边这边——诶、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人？！”

　　爱音毫不费力的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一抹幻彩的亚麻色。可牵着燈踏出脚的时候，才发现校门口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当爱音苦恼着寻找着人墙的突破口时，却没曾注意到，身边的燈一直直勾勾地端详着自己脖颈处因为衣领遮盖而若隐若现的一笔艳红。

　　“爱音……燈……。”

　　意识到自己无法抽身而出的素世，在嘈杂声的包围之中甚至漏听了爱音的呼唤；这里的丛林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狐狸一向灵敏的本能反应在发出警告：暗处中许多猎手的眼神已经悄然盯上了自己。可慌张的往那看去，却只能看到不详地摇曳着的草丛，身体一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如今的自己只能祈祷命运的仁慈。

　　人群在以素世为中心线逐渐收缩，像大海的洋流逐渐吞没一座小岛。可就连正在前进的学生们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不属于此世的力量所吸引。只是逐梦一般，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白皙的皮肤，便乘着欲望越靠越近，直到思绪脱缰……。

　　“不好意思，稍微让一下。那个……我要过去……诶，等一下，不要挤。”

　　爱音试图穿过汹涌的人潮，却在这时候才注意到同学们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局外人的请求被专注之壁自动屏蔽，如同狂信者一般只能听到自己愿意理解的声音。

　　“糟了，难道是素世世的能力？但是这里可是校门口……。”

　　爱音急躁的转着圈，宛如意图护主却无能为力的大狗狗。而此时燈才从聚焦之中回过了神来。发觉了眼前的人墙天堑。

　　“……ano酱？这里怎么……”

　　很快，前方的人潮终于传来了回应。

　　“诶？那个人是爱音同学认识的人吗？她叫什么名字呀！想知道想知道！”

　　“是来找你的吗？爱音同学！也和人家介绍一下我们嘛！”

　　浩瀚汪洋因为重力的牵扯而凝结出了一个新的旋涡，转瞬间便将爱音和燈吞没。纵然奋力挣扎，在人群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不说这个……先放人家过去嘛……别挤过来呀！”

　　燈眺望了一眼人潮的中心，马上就看到了原本意图在校门口亲自接送自己的素世。伸出手就要呼唤，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根本不可能盖过人群逐渐失控的呐喊。短暂的，寻求帮助的素世和燈再度对上双眼，海蓝色的瞳眸顷刻间淹没了燈的心情。

　　“不行，素世酱……有危险……！”

　　“等一下，燈燈？！”

　　爱音还在研究着什么样的辞措可以博得同学的赏识自觉让开的时候，却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忽然被燈紧紧抓住。燈的力量并不大，所以她娇小的身体决定寸步不让的时候一定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有时候，甚至有弄疼别人的风险她也不会松手。可也是这双手，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了几乎要支离破碎的乐团。

　　“借过…！让我过去……！抱歉，让开一点！素世酱，素世！！”

　　在潮涌之中，一只企鹅不顾海水冰冷，顽强的凿开了眼前的碎冰。纵然没有摩西开海的神力，却也要向阳光伸出双手，亲手抓住夏季的艳阳。

　　“燈！”

　　看到了逐渐切开人潮的灰发，宛如得到感召一般的素世，在被淹没的前一秒伸出手去，像是求救，像是接纳——

　　*啪！

　　如同少女用诗歌唱出内心的呐喊的那天一般，她抓住了她的手。

　　液化的诗漫出了青春的模具，迎着朝阳，少女和少女宛如没有明天那般一同狂奔。融化了人群，消解了热浪，就像是古物语中私奔的恋人一般，奔向没有终点站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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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啊…哈啊…爱…素世……这里就……哈啊…哈啊……。”

　　灰发的少女瘫坐在电车站前的长椅上，依靠着亚麻色少女的胸襟，任凭瀑布一般的汗水打湿伙伴洁白的长裙。

　　“燈真的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勉强自己呢。”

　　素世抚摸着燈湿漉漉的脑袋，一点一点为她将纷乱的发梢抚平。即使是到了现在，燈仍旧不肯放开素世的手。两只手就这么十指相扣，平放在长椅之上。燈的汗水和素世常用的护肤液融合在一起，飘散出一股平淡却又惹人神往的亲昵气味。

　　“给，燈燈需要的冰镇蜜瓜汁买来了哦。还有素世世的瓶装红茶——啊！好狡猾！趁我不在的时候两个人黏在一起！太让人羡慕了吧！”

　　爱音带着三人份的饮品回到了长椅旁边，先调皮的用冰镇的饮料瓶底贴了贴燈炽热的脸颊。在燈打了个冷战之后又钻回了素世旁边，一人一瓶，把各自要的饮料塞到了每个人的怀里。

　　“呜……ano酱，好冷……但是，得救了……。”

　　素世瞥了一眼笑嘻嘻耍贱的粉毛，用手腕仔细擦掉了燈脸上的露珠。

　　“刚刚剧烈运动完不能马上大口喝水哦，一口一口喝，不要呛到了。”

　　在伸手帮燈擦脸的空隙里，素世忽然感到大腿上一暖，低头看去，才发现在另一边坐下来的爱音再次脑袋一歪，呵呵傻笑着依赖在了素世怀里。

　　“这是帮素世世跑腿的补偿费哦，啊~——是素世世能量，活过来了——。”

　　“真是的……。”素世腾出了另一只手，在享受膝枕爱音脑袋上叩了一下，又像是怕她真的吃疼一般，轻轻按摩着爱音耳边的太阳穴。

　　风止了，林木在静风中孑然矗立。蝉鸣声依稀传来，点缀出静谧而轻柔的世界。树影婆娑，三个少女在长椅上互相依偎，感受着彼此传达的体温，体香交杂叠混逐渐不分彼此。简直是只有在洁白无垢的伊甸园里，才能得幸一瞥的绝世绮景。

　　“燈，你开心吗？”

　　短发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素世耐心等待着，良久，燈很轻地“嗯”了一声。

　　“是吗？”素世想笑，却控制不住话音里的波浪。“那，燈为什么在发抖？”

　　燈微微坐直了身，但仍旧没有放开紧握着素世的手。就连素世怀中的爱音也探出了一只眼，认真的等待着灯的答复。

　　答案在哪里？那是看到挚友们终于相互接受的喜悦吗？那是得知她们得以拥抱幸福的欣慰吗？那是因为美艳淫靡的交合所勾起的涩欲吗？那是趋于稳定的日常再度发生巨变的担忧吗？那是……嫉妒吗？那是担忧自己最珍重的人将和自己渐行渐远，隐觉自己将被抛下的恐惧吗？

　　许久，燈低下了头，似乎是心中总结出的答案仍旧不让自己满意，但当远方的列车鸣着笛渐渐进站的时候，通过交通灯折射过来的淡蓝色光线，却似乎点亮了燈的灵感。

　　“素世。”

　　“我在。”

　　“可以……一起去一趟水族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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