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事嗎？」

「就是『規定要』定期住民訪談，隨便問問而已不會太久，你趕時間嗎？」

宇敬面無表情的回視林梓西似有目的的眼睛。

時間還很早，辦公室外還沒有其他住民發出的聲音，就連室內也只有一片寂靜。

包夾在其中，宇敬有些坐立難安，不過他盡量把情緒隱藏起來，因為感覺在這時候顯露只會擴大不安，露出破綻。

難得出門，宇敬不想留下不好的回憶。

「沒有。」

「好好配合就沒事了。」

林梓西拿起辦公桌上的資料板夾開始翻動。

「記錄看起來沒問題，近期生產率降低，不過是你就算了。最近生活上有什麼問題嗎？」

宇敬假裝想了一下，馬上回答會像是想要隱瞞什麼，所以在恰好的時間他說：

「我想應該沒有，謝謝關心。」

林梓西哼了一聲。

「你不說我也當作沒有，不客氣。」

宇敬擺出合宜的微笑。

「一個蟲要管理這麼多住戶蠻辛苦的。」

「倒還好，不是每個住戶都像你們一樣老是出事。」

你們？

宇敬憋著沒問，但林梓西自顧自說下去。

「你和明月，搞事二蟲組。他上禮拜終於和家暴蟲分手，現在正在失戀當中。」

「是喔。」

宇敬第一時間沒有感想，沉默會兒林梓西也知道他不想聊就放他走了。

回到家的時候不過是早上10點，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早餐他吃了某個不知名的求交配者給他留的微波食品，現在肚子也不餓。

走進浴室把從起床就卡在下體的成人玩具拿出來，橢圓的震動物體佈滿水光，銀絲從體毛延伸到機體上面。

宇敬愣在原地，任憑腦裡小小的崩潰煙火四處綻放，等到淚水在眼球上蒸發，他眨眨眼睛，穿回褲子走出浴室。

已經過了四十五分鐘左右，但離午餐還是有點距離。

宇敬決定去超市買水果。

他買了兩顆蘋果和一顆水梨，不知道明月喜歡吃什麼，所以他只買自己想吃的。

走到明月家門口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做什麼了。

就是直覺要這麼做，好像不做就有誰會死掉一樣。

按下門鈴，普通的鈴聲響起，裡面先是靜默，接著一陣慌忙的乒乒乓乓的聲響。

門鎖轉動，最後大門被打開。

看見臉上沒有血色的那傢伙出現在眼前，他嚇了不只一大跳。

「這是給你的水果，不知道你吃不吃所以都是我喜歡吃的。」

明月看了他舉在手上的東西，表情從驚訝轉變成疑惑。

「你來幹嘛？」

「看你可憐。」

「蛤——？你是來找林北打架的吧？」

明月一把搶過裝著水果的袋子，「真會挑時間，進來，我等下要煮飯。」

宇敬跟在他後面進了屋內，擺設跟上次看到差不多，看不出改變過的痕跡。

宇敬自動到客廳沙發坐下，明月坐在他斜對角，桌上放著喝到剩一點的橙色液體和空的零食包裝。

「是林北自己手榨的柳橙汁，沒有摻水滿滿一杯，強吧。」

明月把杯子強制交到宇敬手裡，「給林北喝掉。」

宇敬看他再看著杯子，笑了一下。

「你幹嘛，又想要用拙劣的方式關心我？」

「都過這麼久，你還記仇喔。」

「也不是、」

宇敬維持僵住的笑容，「是我不解蟲情的報應來了。」

「蛤，你在說什——」

「林梓西跟我說你和海薩分手的時候！我覺得很羨慕，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我明明那麼那麼愛他，為什麼會在那種時候突然感到羨慕？這完全不合理啊。」

「林北聽不懂你想表達什麼，要講就講全部。」

「就是陳祥走之後我遇到森腎，然後就跟他在一起了，雖然在這之後還是會跟其他求交配者做愛，不過我的心只屬於他，直到現在也是。」

「呃，那你就繼續跟他在一起就好啦？」

「不是這樣！」

明月被他弄得有點無語，不是知道他才剛分手，怎麼很久沒見面突然就找他討論這個，不是存心想找碴嗎？

「不然是哪樣，你腦子壞囉？」

「說不定是這樣沒錯，我根本就不喜歡他！」

「啊——？」

明月猛抓自己稍短的頭髮，腦迴路都轉不過來。

「林北不會解謎，一下愛一下又不喜歡，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怪，我知道自己很愛他，可是卻說不出來喜歡他哪裡，應該說原本就連喜歡的情緒都不存在。」

宇敬越講越激動，但聽者反而沒什麼興趣。

「你要不要換人討論，林北累了。」

明月整個蟲向後倒在沙發上，「還以為你來是要關心林北，結果都是在講自己的事，難怪腦子會壞掉，活該。」

「但、但是我有帶水果來看你。」

「還不是叫我削給你吃。」

「我沒有說。」

「你就是那個意思，林北看你是沒救了，戀愛腦死死算了。」

「你之前還不是一樣。」

「他不算，我也沒有喜歡他。」

「屁啦。」

「……只有一點，而且現在也真的沒有了，林北和他的關係已經自然死亡，啥都不剩，他還被管理員趕出去，不能再進到任何一間被寄生體公寓裡面。」

「做的還真絕。」

「誰叫那傢伙想要捅你屁眼。」

宇敬聽到咳了一聲。

「我？」

「你不是說過什麼三角戀理論嗎，說什麼他要愛你，他不知道哪根筋抽到，突然想實行，所以我們闖進你家，但你不在，還看到地上有原生種倒在那裡。」

「原生種？」

宇敬的表情催促明月說下去。

「海薩吃掉了，那個昆蟲形的原生種。因為畫面太噁心，我怕他哪天也會像那樣把我吃掉，所以就把他甩了。反正要交配的話，路上原生種一堆，林北才不需要那種會吃同族屍體的傢伙。」

宇敬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時候的事？」

「一兩個月前吧。」

他想，那時候自己可能還在陳祥家，不知道同時有這種事發生。

「吃掉了……是誰？」

「誰知道啊，是沒看過的蟲。」

明月講完抱著自己打了個冷顫，「想起來就噁心，我居然一直在跟那種東西做愛。林北欠的是錢，可不是良心和道德。」

「是嗎。」

宇敬想不到會是誰，也不想管那麼多。

「不知道就算了。」

「還以為你會計較我們闖進你家。」

「這個倒無所謂。」

宇敬抿了一口對方聲稱自榨的果汁後放下杯子，馬克杯碰到玻璃桌面時發出清亮的碰撞聲。

「所以你不排斥和我做愛囉？」

「什麼？」

「你說無所謂的，不就是要做也沒差。」

「為什麼會理解到那邊去。」

「不是說過林北是同性戀嗎，林北很久沒跟同性做愛了，雞雞超癢。」

「你超噁心。」

「這是歧視同性戀。」

「誰管你啊。」

宇敬準備要從沙發上起身，明月突然彈起來把他壓回座位。

「林北認真的，拜託啦。」

「我不想跟一天到晚林北林北的矮子做。」

「那我改，水果也切給你吃，還包辦午晚餐，我做的飯很好吃，你知道的。」

宇敬皺著眉頭不說話。

「屁洞借我用就好，其他的都不會做。」

明月順勢跨坐到他身上，「我保證不會弄痛你，答應我好嗎？」

看著對方誠懇無辜的臉，宇敬很難再堅持下去，於是他轉頭閉上眼睛。

「宇敬，拜託。一下子就好，我做完馬上去煮飯給你吃。」

「……」宇敬心想，就這麼答應他很奇怪吧？

他們兩蟲僵持了一會，明月還沒有打算放棄的意思，宇敬張開眼睛看向明月，他依舊在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眼裡的渴望全投射到宇敬身上。

那種眼神也會出現在敲門的求交配者臉上，宇敬已經沒辦法拒絕。

他勉強點頭。

明月讓宇敬跪在地板背向他，然後宇敬的上半身趴在沙發上，胸腔裡的鼓動越來越大。

經歷過原生種的交配，要讓明月進入就顯得輕鬆許多。

坦誠相見的尷尬褪去後，宇敬逐漸感受到飄然的快感，腰部自然塌陷，並配合著撞擊緩緩擺動。他小口小口喘著，不時發出輕微的嗚咽和換氣聲。

感受性器在濕軟的穴裡摩擦，兩蟲都爽的說不出話。

最後把性器從沾滿泡沫的肉穴拔出來，明月射在衛生紙上，然後靠在另一個沙發休息。

他看著自己撐出來的洞在滴水，穴口翕合，屁股被撞到發紅。

「你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去煮飯。」

宇敬維持趴在沙發的姿勢悶悶的說。

用手抹去嘴邊的口水，宇敬撐著扶手站起來，一晃一晃的走進浴室，他脫下上衣，轉開水龍頭為自己洗淨。

出來的時候簡單的飯菜已經準備好，宇敬默默到明月對面坐下，這頓飯他們吃的很安靜，除了碗筷的碰撞聲幾乎就沒什麼聲響。

宇敬感覺到，明月可能有點後悔，不過他也不戳破，就這樣讓那件事隨著午餐結束而消失。

「喂。」明月用叉子插住一小塊水梨，宇敬接過後就繼續賴在整理過的沙發上。

咬碎帶點透明的乳白色方塊，豐富甜美的汁水迸裂在嘴裡，發散陣陣香氣。

「叫我又不講話，你要幹嘛？」

「我說但你不能生氣。」

宇敬心想，要生氣也得先聽完對方要說什麼，決定隨便說點話應付。

「好，我不生氣，所以你要說什麼？」

「這你說的喔？」明月用他那清澄的大眼睛看著宇敬，這讓他開始有點心虛。

「對啦。」

明月吞口水。

「你的腳，為什麼有一條一條的痕跡？」

那個啊。

宇敬突然有點想笑。

他似乎模仿著明月的表情，無辜的看回去。

「還以為是什麼、普通的受傷而已，一下就會好了。」

「是嗎。」

明月皺起眉頭，但宇敬也沒打算解釋好讓他安心，這種東西說了只會造成更多麻煩。

宇敬決定微微一笑。

「我沒事，不需要你關心。」

「林——我才沒有要關心你，只是剛好看到問一下而已，不說就算了。」

匡的一聲，明月端起空掉的盤子走進廚房，宇敬空然的望著黑色的電視螢幕，鏡面反射出無表情的自己，他竟然有些認不出來。

感覺還真奇怪。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宇敬心想，都是明月多管閒事才會害他想起森腎不在身邊，心裡忽然就盛滿了虛空，甚至正在往外擴散。

宇敬下意識從沙發站起來，不顧明月後知後覺的叫喚，逕自走出明月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只是覺得身體一片木然，指尖沒有感覺，腳踩的也不過是軟質的平面。

暈乎乎的搭上電梯，按下四樓。

宇敬回家後門也不關，直是走往廚房拿菜刀。

都是他的錯。

要殺了他。

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

他不要多管閒事就沒事了。

都是都是他的錯。

宇敬能感覺到手上刀具的顫抖。

汗水一滴一滴打在手上，逐漸黏稠的感覺更加深了他的動搖，鋒利的金屬表面再度反射出他的面容。

那是——

「宇敬，你在做什麼？」

聽見明月的聲音，宇敬幾乎在同時間回頭。

「不要、

過來、」

「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到！」

明月還穿著家用圍裙，不疑有他的逐漸接近，宇敬隔著餐桌，在桌面以下雙手握緊了刀。

「你為什麼要跑走，難道你生氣了嗎？」

「……」

「宇敬，你幹嘛都不說話？……好啦，我知道了，對不起啦！

說實話我也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要對你做那種事，明明都是好兄弟，我卻只想著你的屁股，對不起，剛和海薩分手，一時被性慾沖昏頭才那樣，以後不會再犯了，你就原諒我好嗎？」

明月停在餐桌的轉角，剛好看不見他手上拿的東西。

「對不起，我都只想到我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放你一個蟲了。」

「那個，再說一次。」

「蛤？對不起喔。」

「不是，再後面一點的，你說你再也不會怎樣？」

明月疑惑他在問什麼，不過處於罪惡感，他還是把自己剛說過的話再想了一遍。

「我說，不會放你一個蟲，幹嘛？」

宇敬睜著眼睛，盯住明月久久不放。

在那瞬間他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都只是這個。

不論是父母，還是求交配者們，他都希望他們能夠待在這裡陪他。

剛才反映在刀鋒上的，僅僅是一張寂寞到發狂的人類的表情。

宇敬徹底理解，人和蟲是不一樣的，無法達成共識或成為彼此。

自己的理性敵終究不過蟲族與生俱來的冷漠，森腎也不過是在玩弄他而已。

宇敬突然就不愛了，並對一切感到失望。

反正他遲早也會被拋棄的，就像至今為止經歷過的那些。

「明月。」

宇敬扔下刀子，直接走向桌子轉角，他用雙手捧起明月的臉頰，明月還來不及反應是什麼撞擊到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便被宇敬近距離直勾勾的看著。

「你、你幹嘛？」

明月也沒打算躲開，無畏的望進眼神深處那片黑暗。

宇敬打從心底非常滿意。

儘管瀕臨崩潰，他還是忍住顫抖，假裝開朗的說：

「這是你說的哦，不會再丟下我一個人。作為交換，我也會在你身邊。

「做好覺悟吧！明月！」

明月對他突然的舉動摸不著頭緒，可是做都做過了，歉也道了，感覺說什麼都不能停在這裡讓它就這樣結束。

「哼，林北——我才要你做好覺悟！宇敬！」

兩蟲燦爛的對彼此笑著，天光正好，明月渾然不知，宇敬當晚用同一把菜刀把森腎殺了。

小说相关章节：蟲族×人類的學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