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一章 九节 流于过往之律

星锥在崩塌，人们在坠落，文明在渺茫的宇宙中像是一盘散沙般坠入发光发热的星海，火焰燎燃了这星锥的历史和疯子们的狂妄自大，只剩下绝望在星星的海洋中蔓延。

陈晓低下头，他心里很是愧疚，邓特娜薇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大家都很沉默，看着逐渐远去且正在崩坏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少的想法和感叹。

“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拯救一个濒临灭亡的地方，这无数的世界河，每一条里面都有着濒临灭亡的小世界，甚至是世界河级别的毁灭，每时每刻都在重生和毁灭的轮回里，我们能做的唯一就是记住毁灭前的过去，在我们有限的记忆里记住他们的存在，我们始终只是一位旅者，不是救世主……就算我们是，无论我们拯救多少，总有一个无助的世界，承受着发出无数求救信号时得不到求救的绝望。”

船长语重心长的告诉大家，然而只有陈晓为这个世界感到哀伤，邓特娜薇更多是因为亚拉莫尔在这里的失利，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只是换取一地的鸡毛。

“没有亚拉莫尔，感觉会很无聊呢，以后的事情也要我自己扛了。” 邓特娜薇坐在亚拉莫尔的身边，自亚拉莫尔死了之后，她就住在停放亚拉莫尔的医疗间里，等待着亚拉莫尔苏醒的那一天。

“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旅途还没有结束，这一个星锥上的补给太少了，刚经历过大乱，很多补给都是坏掉的，我昨天验货了，我们得去这个世界的其他星锥再看看，我希望不会有那些破事情了。” 船长对邓特娜薇他们说。

“我们就不能去其他世界吗？” 肯尼拉摇头，她在这个世界待够了，经历了那么多恐怖的事件之后，很难想象其他的星锥会有什么样的危机。

“我们的旅途还远，只能在这个世界暂时待着，至少得两个星锥的补给才能支撑我们在未来的航行，外面可比世界里危险多了，接下来我和邓特娜薇一起下去就好了，其他人在船内好好休息。”

船长看着陈晓受了重伤的右手，整个手上爬满了机器人替他修复着右手近乎粉碎性骨折的创伤，整个手已经不成样子了。

“所以这里的文明形式，大部分全都是男人统治女人吗？” 邓特娜薇问。

“是的，女人们要忍受着男人们的统治和压迫，保证一个星锥的团结，散成沙子的话，如果他们有维修地基的能力，那么星锥完全可以进行一场向着共赢的革命，如果没有，他们总是自信的拿地基、全人类的生命要挟，想靠着地基这样的威胁上位统治阶级。”

船长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们简直愚不可及，他的主观上，这些星锥的人们完全不值得自己付出太多能力关心，还害得自己丧失了亚拉莫尔这样有趣的存在，他默默拿出航线图，把这个世界从以后的航线中去掉。

“那他们对外来人如何？你们对我们的办法又是如何？” 邓特娜薇问。

“很尊敬，如果不是瑞蕾尔搞鬼，这些人能把外来者捧上天，当作上帝一般，当然……大部分世界都是如此，能在世界之间航行的船只，力量已经高于无数生命了，我们的归家者一直是靠大家的力量堆积起来的，你和亚拉莫尔，是我们从未拥有过的力量，强者抛弃我们，弱者嫌弃我们无法保护他们，走了许多，来了许多，最后还是剩下我们。”

船长的手与邓特娜薇的手握在一起，他是无比的信任和珍重邓特娜薇和亚拉莫尔，不仅是因为她们救了归家者号一命，更因为她们都是有着不同信念的旅者。

“我不会走的，我不知道亚拉莫尔如何，但我想继承我那个世界的前辈们的旅途，造就那万界联合的繁荣景象。” 邓特娜薇对船长郑重的点了点头，握住船长那冰冷的手，坚硬无比、忠如磐石，信任是实打实的在握手中就能感觉得到的，比起人类，船长这种非人类的存在，品格却远比人类高贵。

“喔，看来我们以后可能会遇见你的前辈在这个世界航行，如果是你的那些前辈，我估计这个世界会有救，可惜我们的目标是前往那个所有世界河流汇聚为一体的海洋。” 船长一提到这个，他就把他的头探向远方的星海，示意他对那世界之海的期待。

“那到达世界海之后，要做什么？” 邓特娜薇捏着自己的领子在手中揉搓。

“那里是所有世界的万物汇聚在一体的终极形态，据说只有托尔特希斯见证过世界海的全貌，并安全归来到世界的中心，然后销声匿迹。” 船长看着亚拉莫尔的尸体，他不是很想把亚拉莫尔和过去的传说绑定，但亚拉莫尔的到来，给了如今的现状一种不一样的命运。

“归家者号从未被作为主要目标，从亚拉莫尔来之后……你知道的，有时候我总是在幻想和托尔特希斯这种传说同行的日子，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我们必将超越托尔特希斯，书写我们自己的传说，亚拉莫尔是谁都好，但她和你来到了这里，那就是我的船员。”

船长站起身，“不说了，我们即将降落到第二个星锥，这个星锥距离那个被毁灭的星锥隔了两个星系之远，邓特娜薇，他们似乎没有星际通讯的能力，我们下去交涉。”

“好。” 邓特娜薇看着那个巨大的地基，它散发着蔚蓝色的光芒，这种地方没有星际通讯的能力，理论上应该是不可能的，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个星锥，可能正在发生一场巨大的变革。

蔚蓝色的丝线从黑暗的宇宙中垂下，邓特娜薇和船长刺破星锥的大气层，又是大摆锤一般的坠落，左摇右晃的，比起之前的星锥，这里的重力影响很微弱。

“喔……在抗议？” 邓特娜薇看着无数人头在大街上蠕动，他们四处打砸抢烧，那些女人似乎掀翻了男人们的统治，她们赤身裸体的在大街上跳动，她们从货币中逃了出来，但此时她们还有男人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天空中坠落的邓特娜薇和船长。

“我想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船长的声音借助扩音器扩大，让那些警察和抗议的女人陷入茫然之中，纷纷讨论起来这两位天外来客的模样和来历。

“喂！你们是外星人吗！？” 带头的女人示意让那些女人散开，让邓特娜薇和船长落到这些赤身裸体的女人面前，被这么多赤身裸体的人注视着，邓特娜薇和船长只觉得一脸尴尬。

“是的，我们想来这里换取一些物资。” 船长冷静地回答。

“如果你能让我们女人统治男人，我们就给你们想象不到的物资。”

“别听那些臭女人的，你只要帮我们镇压，我们就能把这些女人连同那些物资一并给你。” 那边的那些警察，带头对着邓特娜薇他们喊。

“你们必须选择一边，否则我们不可能让你们用货币获取一分一毫的物资。”

“明白了。” 邓特娜薇代替船长抢先回答，希金斯和纳托伊尔缭绕在双手，散发出微微的光芒来，船长单手拦着邓特娜薇，示意她不要贸然出手。

“五千五百条流体，这个价格怎么样？两千万吨物资，吃、喝、用。” 船长对那些女人和男人大声的喊，说是大声喊，其实是调节了扩音器的音量。

“喔……” 群众里一片嘘声，这是个大客户，这么多流体，足以让这里的每一个人一生荣华富贵，那些女人和男人们一下子就堆起了笑脸，随后再度厮杀起来。

“这些流体是我们女人的！”

“不行！是我们男人的！” 厮杀越来越残暴，有的女人甚至被扯下头颅来，那些男人被一群女人抓烂了身体，指甲直接贯穿了心脏。

“你们够了没有？还想要流体的话，都给我乖乖的停战！” 邓特娜薇怒吼道，大家一下子停下了厮杀，紧接着便是不少人的哭喊声，他们各自跪在亲戚朋友前的尸体旁边抽泣着。

那些警察已经举起了枪械，上了子弹，一步步踏向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邓特娜薇有些忍不住了，“明知道厮杀会造成伤亡！为什么还要做？你们？她们？都怎么了？”

“这批是违规货币，他们把成熟的、没有经过货币培养的繁育用女人装入货币里面，混在我们银行的金库里，趁着金库没有人逃出来把那些培养成货币的女人从金库中解放，她们已经违法了，这些是活该要处死的。”

警察有理有据的说，把案例和证据给邓特娜薇和船长看。

“我们女人就活该被你们奴隶？”

“这是自古的法子！” 警察呵斥道那些女人，在邓特娜薇他们来之前，这一场抗议本来要演变成屠杀，但看在外来人的面子上，硬是变成了一种谈判。

邓特娜薇咬牙切齿，这群人真是太磨蹭，现在你一句我一句究竟要谈到什么时候，不如帮着能保证给物资的一方办了事情，让他们给完赶紧走了算完事。

“你们这些人，再不停止抗议的话，我就把你们都杀了，我们要购买物资，请你们别在寻衅滋事了。” 邓特娜薇拉着船长到警察身边，指着那些女人说，双手的流体冒着热气，杀气腾腾的高大样子让那些女人退让三分。

“物资，我们要买。” 邓特娜薇高大的身影俯下身子看着那个带头的警察，一双锐利的暗红色眸子吓得那个警察差点摔倒，连忙点了点头。

“下次还是尽量少这么做，万一显露出敌意来，大多数情况是他们放弃成见一起攻击我们。” 船长差点以为要搞砸了，没想到这个星锥上的人这么胆小怕事，如此浩大的一场抗议就这样土崩瓦解。

“得到物资意外的顺利啊。” 邓特娜薇看着那些吃喝用的物资被蓝色的光线运上归家者，那些工人们勤勤恳恳的搬运着购买的物资，邓特娜薇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在阴谋诡计里面活着了。

“嗯……没什么事的话……” 亚拉莫尔又昏在叶知因的身边，她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近乎濒死的昏睡中度过，叶知因被亚拉莫尔拖累，完全没有办法抽身出来去亲自进行战斗，只能趁着她昏睡的时候去看看依娜，还要时刻提防着亚拉莫尔的秘密被别人发现。

“唉，我要怎么做……” 叶知因抚摸着这具身体，亚拉莫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直到她在镜子前看见了布瑞娜的身影。

“让我来吧，这是我的造物，我自然了如指掌。” 布瑞娜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从镜子里走出来，手里摆弄着两枚棋子，摸着亚拉莫尔的脸庞，亚拉莫尔能这样活着，全靠时阿娜体内那枚棋子，布瑞娜没想到自己提前赋予她永生的棋子，竟然意外的保住了亚拉莫尔的生命。

“滚开！” 叶知因手中延伸出金色的流体，企图杀死布瑞娜，虽然叶知因知道这不可能，“我不会……我不会再让她遭受那般折磨。”

“放心，我制定一个规则，我会用人类的方式照顾她，直至与我约定好的人，在亚拉莫尔恢复好之后，我再继续作为对手……”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布瑞娜。” 叶知因攥紧拳头，布瑞娜靠近叶知因，黑与白的重瞳凝视着叶知因，似乎随时都能将叶知因吞噬、撕裂，但眼神中又透漏着真诚。

“真的，亚拉莫尔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误，叶知因，我答应了那个世界的人，你大可以放心，我希望我们能在棋盘的博弈中击溃对方，而不是现在如此弱小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搞那些小阴谋诡计，那样就失去了‘棋子’博弈的乐趣，我希望我们的实力……是对等的。”

布瑞娜尽管如此真诚的诉说，但叶知因还是摇了摇自己的头，拒绝了布瑞娜，没人会相信一个敌人说的那些话。

“我不太喜欢，抱歉。” 叶知因坚定不拔的拒绝布瑞娜，尽管她现在已经累的要死。

“好吧。” 布瑞娜消失了，叶知因放下心走出门，把门锁死，独自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布瑞娜穿过门走到亚拉莫尔的身边，扒开亚拉莫尔的双眼，凝视她的瞬间，进入到亚拉莫尔的思维中去。

“亚拉莫尔，晚上好。” 布瑞娜闯入亚拉莫尔的噩梦，那些棋子像是下雨一般击碎了噩梦的空间，让亚拉莫尔从梦中回过神来。

“我已经死了，布瑞娜，别来打扰我了，那所谓的清醒时间，也只是灵魂破碎后的残余。” 亚拉莫尔躺在黑暗中，她的确是死了，只不过在托尔特希斯的混合下，留了那灵魂的残余，让亚拉莫尔苟活于世。

“我没有允许你死，亚拉莫尔，所以啊……我要试试，把棋则的一点点——” 布瑞娜手中转动着棋子，瞬移过来，将一枚王棋塞入亚拉莫尔的灵魂里，亚拉莫尔在此刻整个意识都陷入沉睡之中，残余的灵魂开始肆意的生长，影响的肉体都开始抽搐。

亚拉莫尔猛地在船上睁开眼睛，肉体在蔓延着失控的棋则，那些概念性力量在亚拉莫尔的灵魂中具象化。

“亚拉莫尔？！亚拉莫尔！！你怎么了，亚拉莫尔！！！！船长！” 陈晓看见亚拉莫尔的异变，直呼船长的通讯，船长踩着货直接上了归家者的货舱，连开好几扇门，用尽全力固定住亚拉莫尔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船长尽可能的让亚拉莫尔的身体固定，让她的身体停止这场异变，但是她的身体好像根本没有办法被阻止，只能看着这场来自灵魂的变异。

“啊啊啊啊啊……” 亚拉莫尔的全身都在发热，布瑞娜不得不把棋则的一小部分收了回去，亚拉莫尔在梦中的身体急剧缩小，灵魂的残余被棋则烧灼，她不能适应棋则，就像是布瑞娜曾经见过那些普通人试图将自己的小部分棋则塞入身体，最后成功的只有一个一样，虽然那最后一个也撑不住磨合期被概念磨灭了灵魂，成了布瑞娜的一部分。

“不行呢。” 布瑞娜看着在梦中彻底没有了意识的亚拉莫尔，“错了啦——” 布瑞娜将那烧却的残余用棋则的概念力量补充上，“要这样慢慢适应着来的话，应该可以。”

“只要能让你和我势均力敌的话，谁不想来场顶级的生死之战呢，对吧，亚拉莫尔。” 布瑞娜蹲下来，看着呆滞的亚拉莫尔，亚拉莫尔的双眼早已经失神，灵魂和那些记忆能保留已然是一种奇迹。

“你……” 亚拉莫尔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灵魂里的棋则在与布瑞娜共鸣。

布瑞娜在一点一点挫去亚拉莫尔灵魂的残缺，一点点的注入布瑞娜的棋则概念，让亚拉莫尔的灵魂变成棋则与灵魂的交织之物，她等不及要和亚拉莫尔战斗、博弈，在一场场棋局中磨炼并将自己的造物化为超越自己、击溃自己的存在，唯有那样，这样的造物才算成功。

“如果你会在我的棋则下失去理智，失去记忆，成了我这样的怪物，我不介意再塑造另一个造物，亚拉莫尔。” 布瑞娜的每一击都在重塑亚拉莫尔的灵魂，每一刀都在给亚拉莫尔的灵魂上雕刻出能容纳自己棋则的凹纹。

“我……我不要……不要……布瑞娜……” 亚拉莫尔的灵魂颤抖着，痛苦着，最终黯然失色，丧失了灵魂的光辉，只剩下布瑞娜为她赋予的棋则，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存在。

“看来，承受不住？” 布瑞娜抚摸着灵魂，灵魂只剩下了最后一缕，像是残烛一样，随时都能熄灭。

亚拉莫尔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在阳光明媚的学校里面，仿佛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重新开始了，林络依旧在讲台上讲着熟悉的数学题。

“为什么……会在这里……” 亚拉莫尔低下头，陷入沉思，自己身体的痛苦没有减弱一分，记忆和那些苦难依旧在脑海中回响。

“为什么……”

“肯定是布瑞娜干的好事，我就知道她肯定不安好心，邓特娜薇，我们先下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棋者，我觉得我现在和棋者，势不两立。” 船长愤怒的说，这是他第一次试图模仿人类的情感，尽管他完全愤怒不起来。

“明白。” 邓特娜薇心里也很生气，明明约好了用人类自己的办法，非得这样去扰乱亚拉莫尔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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