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很暗，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天色阴沉宛如冬季黄昏。没有风。

　　你往前走，沿着离开神社的阶梯。巨大而有裂纹的鸟居下面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戴着红红的蝴蝶结，黑色的短发静悄悄地覆盖于后颈——她背对着你。你走上前扳上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它不是。

　　你放开它继续走路。

　　看见了几个背影，她们始终站在原地。巨大的黑色宽檐帽以及从中垂落的，闪闪发光的金发；镶着白边的红披肩以及蓝色的长裙；粉色的睡帽和圆圆的泡泡袖...

　　你从中侧身走过。

　　走得有点久了，你回头看一眼。

　　...好挤。它们站在原地，仿佛世界未起源时便已存在的大树和岩石。

　　你坐下休息。这不是一段短短的路。

　　“噢，嘿，你好。”你向她打招呼。

　　“我是谁？”她问。

　　“...‘缘’。”你说。

　　“认得出就行。”

　　“急事吗？我很累。”

　　“你可以继续帮我吗？”

　　“当然。”

　　“那说好了。”

　　长长的红色帽子，末端有个小小的白色毛绒球，它闯进视野。你刚好要找这个东西，于是站起身。

　　长长红帽子的主人长着长长的深蓝色头发，黑黑白白的绒毛球们漂浮着。

　　主人伸出手，将梦魂攥紧。

　　“嘶————————”你呲着牙痛苦地挤压肺部，疯狂逼迫它吸入空气，上下紧密咬合如同捕兽夹的眼皮总算得以分开。

　　“操你爸！”你爆喝一声坐起身，把躺旁边的井上旅葵掀飞了，他怒吼着撞上墙壁。

　　“妈的。”你重复一句，心有余悸地抚摸胸口——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人偶嚷嚷着粗话爬回床上，看见你满身大汗诧异不已。

　　疼痛。汗水浸透绷带，盐分侵蚀进伤口。

　　“什么鬼。”

　　“梦！八云紫那老...！”你火冒三丈，不顾伤口撕裂一把扯开绷带，咬着牙把嘴边的“undead”三个字与怒火一并咽回肚子，呼出一口气，“她跑我梦里捣鬼去了，操！”

　　那说好了。脑子里不断回荡这句话。“啊，好啊，”你虚弱地吐出几个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完全脱力倒了下去。

　　窗外传来哗哗啦啦的雨声。

　　醒来时已是大白天。一夜之间暴风雨无影无踪，明媚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人偶坐在积水的窗框上看风景。楼下传来众多客人吵嚷的声音。

　　“今天出门吧。”你惊奇地发现脸上的巨大伤口已经愈合，而且触摸时没有传来伤疤的突起感。“喂井上，我脸好了？”“是啊。”他跳下窗台迈开小小的步子走过来，“那老太婆干的吧。”

　　出门时正好逮到一个侍者，吩咐了把沾湿的床单替换掉，付了他一毛银角子。

　　“你觉得这地方怎样。”转眼已到中午时分，吃完午饭后你们溜出城外，在城郊泥泞的土路边缘散步。午饭是半只烤鸡。“几乎没变，”人偶说，“我以前来过。”

　　城东边扎着艾伦尼人的营地，但贝勒塞看起来不在乎这个入侵者。城内没有恐慌，甚至没多少人在谈论这件事情，除了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城内遍地都是他们盔甲的反光和响亮谈笑声。这次战争没有人关心，大家都相信艾伦尼不可能维持长时间攻势——他们人数根本不够而且人困马乏。

　　下午时你们拜访了当地的驿站，此处兼有冒险者公会的职能。建筑不豪华不过内部足够宽敞。只是实在疏于打理，充斥其中的气味不好闻。你看到了一帮同行。由于战事，有战斗能力的冒险者总不免想掺和一手捞点好处。

　　“与其说是冒险者，”你评论道，研究着墙壁的任务发布栏，“不如说是钟点工啊。”“有什么办法，”右手边一个瘦猴接过话茬，他穿着一溜破烂烂的熟皮衣裤，里边肮脏的白衬里全然暴露无遗，生皮马靴里插着两把匕首，“这行又没门槛。”他擤擤鼻子，仿佛在说“这就是生活”。令你感到好奇的是，同真正站在布告栏前面仰头研究任务清单的人数相比，更多人是聚集在大院或者柜台前面高声讨论——原因很简单，那些趾高气昂的冒险者们不识字，只能拜托队里看得懂文句的人去接受委托。

　　井上在远处跟一帮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说话。好像是一支真正的“勇者”队伍——这相当容易区别。来自正规团队或者军队组织的人身上会有五颜六色的饰章表明身份。你看见井上正被一个兴奋的女生抱在怀里摸个不停，他自己则皱着眉在跟旁边两个壮实男性谈论什么。你走过去。

　　井上扭过脸朝你点头。三人组的视线转过来。

　　“啥情况。”你问。

　　“你就是这个人偶的同伴。”两名男性中的那个光头说道，“我们是瓦戈里亚的探索队伍。我是康坊·厄芬。”“谭斯·弗。”有头发的那位说道，“她是薇恩·西祀。”

　　“如你所见，”厄芬摊开双手，“薇恩她很喜欢你朋友。”被称为薇恩的女性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她的两位同伴大约也是这个年纪。薇恩满脸高兴地捧着人偶：“他好可爱！”嗓音之低沉让你有点吃惊。靠近后你看见薇恩脸上大片的阴影——那分明是黑眼圈与疲劳一同刻下的痕迹。她的长斗篷因为抱人偶的动作被掀开，里面穿着相当贴身的衣物，腰间挂着一把刺剑。

　　厄芬拍拍你的肩膀，“薇恩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嘛，帮上忙就好。”

　　原来这三位从瓦戈里亚远道而来是为了收集沿途地质情况，以便之后的道路开拓工程。“居然连这种事都能拜托冒险者...”你感到有趣。“路太远。”厄芬回答。你们已经在驿站餐厅里坐下，准备吃晚饭了。“确实不容易，”谭斯说，他点了一大杯啤酒，“光是穿过森特拉树林就遇上了两回强盗——谢天谢地，只是普通的，不是那些天杀的盗马贼。”

　　谭斯和厄芬向你提到旅途中的种种困难：铜矿河谷的食物短缺，忍受频繁的阵雨，浑身湿透的睡眠，还有更早之前遇到过的凶恶盗贼等等。他们二位十分健谈，具有相当的素养，显然不是一般冒险者。

　　“约拿登？那啥地方？”“没听说过。”“大洋最南边的群岛。”一直在玩人偶的薇恩突然插嘴，“从垮落海形成风暴的位置向南航行就能抵达，”她怀疑地看着你，“从约拿登坐船到艾诺迪亚最南边也得花上足足半年。海风居然没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非常正确，你暗想，她相当敏锐。“对啦，”你轻松接过话头，“我不坐船。”“那呢？”厄芬来了兴趣。“我听说矮人有可以乘坐的飞行机器，”谭斯推测，“飞过来的吗？”“确实是飞过来。”你笑着说，“不过我只花了一秒钟。”“魔法？”厄芬很诧异，“这是不可能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老兄，别觉得魔法有什么‘不可能’，”你故作高深地说，“虽然我不是合格的魔法师，但一路过来的经历也足够让我明白这一点。”你添油加醋地讲述了地牢里的冒险，把人偶的表现大大夸赞了一番。他们三人好奇地听着，对你的故事表示认可。

　　“古代矮人城邦，”谭斯若有所思，“还是长期跟恶魔作战的那一座，恐怕世界上没有第二处。”“哦？”你眨眨眼。“‘遗失城市’瑞吉斯，我的家乡一直都有它的传说。”他托起下巴，“我的祖父来自险峰群山，那里距离矮人古城邦‘石锤金矿’非常近。”

　　晚饭端上桌面，话题转移到食物上。三个瓦戈里亚探险者饶有兴趣地看着井上旅葵吃东西的时候，你稍微回想刚刚的谈话，对井上的阅历再次感到吃惊。人偶几乎什么都知道，虽然关于时政的部分好像已经过期了一年——这是谭斯指出来的。但关于许多不同地域的情况，上至气候特征下至生活条件，这个小人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为什么你声音这么...洪亮？”厄芬舀一勺杂菜汤吸进嘴里，“不对，井上旅葵，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人偶擦擦嘴边油渍，拧起眉头眯起右眼将目光刺过去。

　　“你们待多久呢？”你问。

　　“我们今天刚到，还要两天时间调查。”谭斯说。

　　“呐我说，”薇恩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旅葵小姐能不能借我两天，我可以付报酬！”“给我等一下。”人偶差点被嘴里的熏肉噎死，短短一句话就有复数个让他极度想吐槽的地方，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首先我不是小姐，其次这叫租，还有——”人偶拖长音调，冲你挑挑眉毛，你会意。“与其问我，”你说，“可以直接问他。井上真的是人。”人偶用力点着头，露出神气的笑容。

　　井上跟着那三个好人走了。

　　同他们道别后，你步行返回旅馆。

　　早上你被敲门声吵醒，赶忙起身开门。

　　伊文·斯凯勒站在门外微笑地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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