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傅随手往外一扇，刘皓就觉得仿佛一阵清风将他吹开，一扭头，那女人已经走入店内，刘皓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进来，刘皓就后悔了，他只担心深闺少妇受不住诱惑，却忘记这位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秀色可餐。

想想一个人天天吃各种人工添加剂、提鲜的复合纤维素、香气喷鼻的调料，炒出来的色香味俱全的各色美食，那你突然有一天看到返璞归真、未加工、纯天然、无污染无勾芡无调色的三无美食，你会不会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呢？

已经有不止一个客人驻足观赏这道“美食”了，刘皓神经紧绷，只觉大难临头。

叶家是什么人家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绝对得罪不起，来这里消费的每个人他都得罪不起。

除了客人以外的，店里的人也对如此佳人兴趣很大，他们都认出了刘皓，一时拿不准刘皓是陪客，还是推荐新人来了。

刘皓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有客人拦住了顾师傅，问：“没见过啊？”

顾师傅看上去就傻乎乎很好骗，直愣愣地望着那人，“我没见过你。”

“是啊，没见过。”男人暧昧地贴近，抓住一缕顾师傅的秀发。

“你抓我头发干啥？”顾师傅一开口，暧昧的气氛全打破了，客人皱了皱眉，这女人长相不错，就是口音太土，没调教过，不要紧，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才有趣。

客人笑了，把玩着那缕秀发，还闻了闻，一脸迷醉。

美人看起来更疑惑了，客人凑得更近了，“美女，你好香啊。”还没等他闻出香水的牌子，就有个不长眼的硬挤进来，把他隔开了，定睛一瞧，还是熟人。

“贞子啊？”客人不悦地看着刘皓。

“亚少，好久不见。”刘皓满脸堆笑。

“让开。“亚少想把刘皓推开，刘皓死赖着不走，把顾师傅护在身后，”亚少，您搞错了，她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亚少有点惊讶，”这么漂亮的妞不是这里的是哪里的？“

“你唬谁呢？“亚少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她真不是，她是来这里玩的，我客人。”刘皓硬顶着怒火，勉强支撑。

“玩？”亚少笑了，“好啊，我们大家一起玩。”他也不发刘皓火了，搂住刘皓的肩，“叫上她一起。”

“亚少……她就算了吧……”刘皓看着亚少的脸变得阴沉，硬抗着说下去，“我我会好好……”

还没说完，刘皓就被一巴掌抽到地上去，还被踹了一脚。

这迅速引起了围观，一开始只是若有若无地打量那个清秀脱俗的美女，现在都明目张胆地看戏了。

亚少收拾完刘皓就去抓女人的手腕，女人毫无反抗，亚少拉着她就要走，却感觉裤腿被人拽住了，低头一看，是可怜兮兮的刘皓，“亚少，她真不是干这个的……”

亚少彻底火了，抬脚，跟踢足球一样，不过门框是刘皓的肚子，刘皓怕得闭上了眼，但还是不肯松开男人的裤管。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刘皓睁开眼，就看到亚少摔在地上，围观者吃惊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亭亭净植的美人身上，她出手太快，在场没有一个看清的，他们只看到亚少突然松手，然后就跌倒了，痛苦万分地捂着腿哀嚎起来：“我腿！我腿！”

“我腿断了！”

刘皓看得呆愣愣的，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刘皓发了半天呆，顾师傅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顾师傅先把刘皓扶起来，才对哭嚎的亚少说：“你娃不乖哩。”

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手掌印的亚少根本听不到女人的数落，只是一个劲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在场有亚家的熟人已经在打电话了，会所的工作人员也在此时一拥而上，扶起痛哭不止的亚少，在亚少的责骂声中又去找了一副担架，把人抬走了。

刘皓傻愣愣看着这一切，扭头望向旁边淡定无波的顾师傅，很想问，又顾忌人太多，不好开口。

此时已经有些人回过味来，猜出是谁让亚少吃这么大苦头了，看向顾师傅的眼神就带上畏惧了。

顾师傅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四处张望，她拦住了一个工作人员，“鸭子，鸭子在哪里？我要吃鸭子。“

工作人员跟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又看了看刘皓，内心恐怕在怀疑刘皓是不是来砸场子了。

刘皓哪敢继续让她瞎闹，赶紧上前拦住顾师傅，“鸭子在外面，顾师傅，我带你去外面吃。“

“这里不是卖鸭子的吗？“顾师傅一脸茫然。

那工作人员看刘皓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他没想到刘皓转行当人贩子了。

“这里的鸭子不好吃，我们去外面吃。“刘皓真就跟人贩子哄小孩一样。

“可你嗦这里的鸭子是全B市最好的。”顾师傅很固执。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刘皓求着哄着拉着推着这个姐姐往外走，可是，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会所的保安组成一道人墙拦在二人面前，刘皓知道完了，这是老板怕亚家来算账找不到人，要把他们扣在这里，刘皓满脸生无可恋，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能救一个是一个，他想着看在共事过这么久的情面上，也许能让顾师傅出去，可是不行，前同事爱莫能助，让他找老板去，刘皓不好带这傻丫头一起去找老板，只能给她开了一个包厢，特别让厨房送几道鸭肉美食，你不是要吃鸭子吗？让你一次吃个够！刘皓把人安置好了，就满心怨气地去找老板了。

刘皓正在老板那软磨硬泡呢，就有人急冲冲跑进来，门都没敲，一脸大难临头，“不好了！老板！“。

老板很不悦，“最好是有人死了。”

“老板！真的有人要死了！”

“什么？”老板和刘皓齐齐色变。

刘皓跟着老板一起去看怎么回事，就看到顾师傅那个包厢门口堆了十几二十个男人，跟叠罗汉一样，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哀鸿遍野，而坐在人肉沙包山上神色如常还在啃鸭腿的顾师傅，脑袋都快顶到吊灯了，低头对刘皓说。

“这里的鸭子不好吃。”

刘皓跟活见鬼一样看着她。

“你……你干的？”刘皓声音颤抖地问。

“是撒。”

完……完了，刘皓看着地上那些痛苦面孔，认出其中几张熟悉的，都是伯家的保镖。

刘皓捂着脸，老板则直接和手下人吩咐：“报警。“

刘皓猛地望向他，央求道：“老板！“

“你捅破天了！“老板撂下这句话就不顾刘皓的挽留转身离去，那些看热闹的客人和少爷也指指点点还没看过瘾不愿离去。

刘皓知道今天这祸闯大了，老板怕背锅，索性丢给警察来解决。

刘皓也不知道这姑娘在叶家的地位如何，也不敢借叶家的势，只得老老实实地等警察来。

内心在痛骂自己多什么嘴，自找麻烦！

刘皓正内心忐忑呢，忽听一声洪亮的：

“妈！“

所有人都望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三十岁上下的眼镜男匆匆而来，走到少女面前。

不对……他喊她妈？

所有人都惊了。

“妈，不是说好不打人吗？“男人对着山上喊道。

“他们调戏我。“顾师傅脸不红心不跳，理也直气也壮，撒谎毫无破绽。

“妈你先下来！”男人催促。

“下来他们不听话。”

男人知道他妈脾气，对沙包们说，“你们会听话对吧？“

“听听听！“能发出声音的男人们答道，而被压在最底下的只能哼哼几句。

“妈你快下来！出人命了！“男人再次催促。

女人这才轻轻一跃，手里还端着一只盘子，里面都是她吐的鸭骨头。

“妈，你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男人略带埋怨。

“我来吃鸭子。“

男人面露错愕，扫了一眼四周，发现看热闹的人不少，赶紧岔开话题，”碰上这种事情你可以报警啊，怎么能用武力解决问题？“男子一脸严肃，与其说儿子，更像是父亲。

“不行，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我不管的话，老叶会生气。“

“你随便乱出手，爸才会生气。”男人一脸谴责。

“龟儿子。”

“妈，你怎么骂人呢？“男人睁大了眼。

“你妈都被人欺负了，你还叫我不要动手，你不是龟儿子是啥？”

“我……”男人无语至极，指着那一地壮汉，“到底谁欺负谁啊？”

本已离去的老板在此时小跑回来，搓着手跑到争执的母子面前，“叶公子，不知道这是您的家人，让令尊……”老板偷瞄了一眼姑娘如花似玉的脸，“受惊了。”

“我这边给您赔罪了！”老板那卑躬屈膝的奴才样让不少围观者皱了眉，但在场都是人精，晓得这是来了更大的主，亚家这下要倒霉了，不少人已经在发朋友圈了。

很快就有人得到反馈，骂了一声“操！”引得其他看客侧目。

这个叶公子到底是谁很快就在现场传开，引发了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在往这边挤，这可是叶家啊，现场已经有人在递名片了，叶秋出于礼貌接了几张，群情蜂拥，热情地把母子二人围住，叶秋眼见这架势，一概不收了，礼貌地请无关人士离开，之后坚持要报警解决，亚家那边在知道亚少惹到谁之后，老爷子已经在往这边赶了，那躺了满地的“蚯蚓”都不敢嚎了。

只有一个人在抽身想退。

刘皓在听到叶修弟弟那声“妈”就如坠冰窟，他安慰自己，继子喊后妈，没毛病。

但是和顾师傅在车上的那些谈话涌入脑内，无一不对号入座。

刘皓的直觉告诉他先走为妙，才后退了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一个人。

刘皓回头去看，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不过是装在镜框里的。

因为离得太近，刘皓能轻易看出那副镜框是没有镜片的。

和弟弟同款西装的叶修就站在那里，和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在笑，从叶修嘴里说出的话甜蜜如斯：

“哥换了个新形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叶修说着还把领带从西装里抽出来，递到刘皓面前。

那意思很明显。

刘皓像傻了一样，没有反应，叶修也没指望能成功，他此时才注意到刘皓脸上的巴掌印，伸手去触，“你脸怎么了？”

刘皓像触电一样，躲开叶修的触碰，侧过头去，态度冷淡，“不关你的事。”

叶修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粗重，然后恢复正常，久久地凝视着刘皓，可是对方连与他四目相对都不敢。

“我还有事。”刘皓这么说着，就想从叶修旁边走过去，被抓住了胳膊。

刘皓看向了他，还是那么一副混不啬的模样，但是在笑，叶修笑着说：“我们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刘皓想把胳膊抽出，但是叶修握得很紧，“放手！”刘皓不耐烦地去扒叶修的手，却反被握住了手。

两个人跟面对面比拼力气的力士一样，两手相扣，十指相交，叶修元气还没恢复过来，眼瞅着就要被刘皓甩开，他凑到刘皓耳边，小声说：“你都把我妈带到这种地方来了，哥想和你说会话都不行吗？”

刘皓摆脱的动作顿住了，被叶修牵着走。

“劳驾，你们这哪里有空房间啊？”叶修随便拦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问，他没来过这种地方，分不清少爷和服务生，他问路的这个恰好就是少爷。

少爷面带惊愕地给他指了指旁边的房间，然后又用那种景仰的目光看向刘皓。

叶公子的背景一曝出来，牡丹阁的少爷们都疯了。

现在他眼睁睁看着疑似叶公子的双胞胎兄弟拖着过气头牌进了接客用的空包间，翻出手机疯狂和好兄弟们八卦。

叶修一进去就感觉不对，这怎么绕过屏风后别有洞天啊？像是开房用的？

这好好一个KTV，怎么房间跟酒店一样？

他想的是两个人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地方。

叶修正觉得不妥，刘皓已经把手抽了回去。

“说吧，叶哥，什么事？”刘皓态度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修反射性去摸烟，摸了个空，想起这是他弟的衣服。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很老套的开场白。

“我过得挺好的，说完了？叶哥。”刘皓把急不可待写在脸上。

“刘皓。”叶修略带训斥地看了他一眼，却得到刘皓嘲讽的笑。

“叶哥又要训人了。”刘皓这熟悉的话一说出口，叶修没像以往那样脸色阴沉，将要发火，而是静静地盯着他。

“干什么？叶哥？”刘皓不客气地回视，眼里的恨意是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了的，过往的种种没有烟消云散，相反，还越聚越多了。

叶修依然不语，目光直直地望向刘皓。

输人不输阵，刘皓不想叫叶修看笑话，只要对上叶修，他那套圆滑的处事原则就全忘了。

眼里只有这个人。

终于在刘皓要招架不住移开目光之时，叶修开口了：

“哥很想你。“

刘皓那一瞬间眼里酸意上涌，他努力压制住，不让那酸变成泪水。

但他眼睛泛红这件事明明白白，瞒不过人，叶修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纸巾，什么都没有。

刘皓把头昂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眼泪不能像鼻涕一样吸回去。

叶修已经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了纸巾递给他，刘皓没要，就是这么倔强，就是这么固执，就是不原谅你。

绝不。

刘皓靠自己刽子手般、对自己很残忍的情绪操控能力把那种一瞬间差点因为叶修一句话决堤的情绪压了回去，没事人儿一样看着叶修：“叶哥，没事了吧？”

“没事我走了。”刘皓说着就要走出房间，他怕再多待一秒，眼泪自己会掉下来，眼泪这东西他控制不了，在N市那次就是。

“刘皓！”叶修又跟个年糕一样黏了上来，“跟哥聊聊吧，换个地方，这地方不好……”

其实叶修意思是换个能说话的地方，但刘皓不这么想，他扭过头对着叶修笑着问：“哪里不好？”

他推开叶修，走到床边，指着那KING SIZE装潢奢华还洒了玫瑰花瓣的席梦思大床道，“在这里跟我睡过的男人都说好。”

刘皓还往床上坐了坐，试了试弹性，演示给叶修看，眼中迸发出那种灼人的精光：“你看， 多好。“

刘皓满意地看到叶修那种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被压抑的痛苦。

“你知道我在这里睡一觉能挣多少钱吗？“

“多少男人抢着包我！“刘皓已经疯了，他只想狠狠地报复叶修，看到叶修那种隐忍不发，他就打从心底痛快。

“那个女人是你妈是吗？“刘皓到现在都还不能完全确认，实在是叶妈的模样不符合她的实际年龄。

“我就要让她知道，我是这里的鸭子，我是这里干得最好的鸭子！最贵的鸭子！“刘皓已经癫狂了。

“你知道多少人抢着和这只鸭子在这里睡一觉吗？“刘皓用手深深戳着自己胸口。

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叶修否定。

哪怕是用这样自我贬低的方式，他也再也忍受不了叶修对他的哪怕一点批判。

“那我包你吧？“这就是叶修在刘皓的一番自我毁灭的内心剖析之后给予的反应。

“你包我？“刘皓像听到什么很可笑的话，那笑让叶修直觉很不妙，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致命的错误。

“是啊，我包你，你以后别接那些……”叶修的话还没打断，就被刘皓打断。

他歇斯底里地、充满恶毒地、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对着叶修吼道：

“我就是卖这一世上男人，我也不卖你！”

刘皓发泄够了，就甩下叶修，独自出了房间。

门口的少爷看他出来，就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刘皓没理。

刘皓刚才吼叶修的话他肯定听到了。

今天真安静啊。

刘皓走在长廊里就这么想着，以往两边都能传出少爷们卖力的浪叫，直到他来到大厅，看到人山人海，嗡嗡嗡议论不休，楼上的围栏旁也站满了吃瓜群众。

刘皓只想出去，他没心情看什么热闹，但当他往门口走时却发现人越来越少。

原来热闹就在门口。

刘皓本想直接出去，但是当他看清门口是谁时，缩了回去。

门口站着叶家母子二人和低声下气的亚家人。

叶修弟弟看上去是很想走的，但是亚家人拦着不让，刘皓已经知道他叫叶秋，为了打游戏连亲弟都能冒名顶替，真不愧是你啊，叶哥。

叶妈倒是一点都不急，还自己端着果盘用牙签吃水果，旁边站着一侍者挺尴尬地保持着举着空气的动作，他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客人。

刘皓记得亚家只是个商户，跟有军方背景的叶家斗，那不是找死吗？

刘皓心里冷笑，还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可是刘皓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听到身后发出一阵小骚动，他扭头看去，西装革履的叶修正在向他走来，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他那和叶秋如出一辙的相貌就是最好的权力的象征，人群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

刘皓心道不好，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亚家。

叶家他倒是不怕，刘皓就是有那种自信，明明他已经跟叶修撕破脸了，还把叶妈带到鸭店来，但他就是知道叶修不会伤害他，这是种深埋在潜意识里的纯粹的信任。

但今天亚少挨的打难保不算到他头上。

刘皓心里打个寒噤。

刘皓又回头看去，叶修在往他这边走来了，刘皓又望了望前面，一咬牙，低着头往门口走去，只有几十步路了，希望亚家不要注意他。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叶修突然大喊一声：“妈！！！！！！！”

刘皓心里一惊，脚步一顿，略微撇头，叶修距离他少说百来米呢，他离门口只有跑得掉。

“你把他㧯（chāo）*到家里去，我跟他生娃娃！”叶修用熊猫省方言超大声地喊着，手还指着刘皓。

*扛、抬、举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低头赶路的刘皓，他觉得叶修是疯了不成？！

但是叶妈没懵，她带着疑惑地望着前方不远的刘皓，喊道：“可他是男娃啊？“

叶修是扯着嗓子在喊，但是也不见叶妈的嘴大张，只是普通地张嘴说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她气息浑厚、震人心脾的发音。

叶修继续用一栋楼都能听到的声音播报：“他能生娃娃！“。

在场众人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刘皓第一个知道，因为他天旋地转，头朝下对着地面，已经被人像袋大米一样扛在肩上了。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侍者，因为他手中突然多了重量，低头一看，那吃得干干净净的果盘里放了一根牙签。

刘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直到他听到耳边那声女人的：

“要得。”

这清脆的声音，刘皓努力向上看去，看到叶妈向下看他，那双眼睛平静淡定，刘皓此时才信了他们是母子。

刘皓缺氧的脑子还没处理完这句话，就看到一双男士皮鞋向他靠近，男人焦急的声音：“妈！你干啥子！”

但很快就被另一双男士皮鞋推开。

刘皓眼前出现叶修倒垂的脸，面带关心又有歉意。

刘皓反应过来了，他想要挣脱下来，但那女人的手跟铁钳一样，比当初那双阻止他跳窗而逃的男人的胳膊还要有力。

刘皓害怕了，他大声喊：“放开我！”

“不放。”叶妈干脆利落地拒绝。

“我报警了！”刘皓吼道，同时伸手去摸口袋。

“你手机在我这。”叶妈仅用一只手就固定住刘皓，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给他看。

“妈，我给他拿着。“这是叶修的声音。

“你们这是绑架！“

“乖娃娃，听话话，生娃娃，长壮壮。”叶妈答非所问。

“救命！“刘皓希望在场有谁能帮帮他，但在场的所有鞋子都没有靠近的。

“救命！“刘皓喊得更大声了。

“乖娃娃，莫吵。“叶妈空着的那只手在刘皓的后颈一点，刘皓就发不出声了，但是身体挣扎得还是很厉害，乱踹乱拍，可是叶妈就跟毫无知觉一样，随他捶打，倒是刘皓感觉像在用手捶墙，发狠捶了几下之后，手钻心地疼，不敢捶了。

“妈，你干啥啦？“叶修用谴责的语气问。

“我把他点哑了，不然他这么叫把条子引来就不好了。“

刘皓的眼前又出现颠倒的叶修充满愧疚的脸，那张脸在劝刘皓忍忍，絮叨个不停：

“刘皓你忍忍，哥回去就给你解开。”

“刘皓，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刘皓，咱们以后谁也别离开谁了。“

“刘皓，跟哥回家吧。”

“刘皓，哥会对你好的。”

“刘皓，你别恨哥啊。”

“哥真的也不想用这种方法。”

“哥真没法子了。“

“刘皓，哥找你找得好苦啊。“

“刘皓，就算你要恨哥，哥也要……把你带回去。“

“别跑了啊，刘皓。”

“哥怕再找不到你了。”

围观的人全都傻了，本来还在苦留叶秋的亚家人也很识相地让开路，对眼前发生的这诡异魔幻脱离现实不该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一幕视若无睹，只和尴尬至极的叶秋简单道了个别就急匆匆告辞了。

只要我跑得够快，你就不能说我看你笑话。

叶家一向是很低调的人家，但低调不代表你能无视掉这头庞然大物。

叶家动一动，B市跟着地动山摇。

叶修今天这两嗓子算是把叶家的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从权贵人家跌为满B城的笑料，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

叶家。

刘皓被带到一间卧室，摔到了床上，立马疯狂往后缩，直到抵到墙上无路可退了，才惊恐地看着围在床边的母子三人。

“妈，你先给他解开嘛。”切换成熊猫省口音的叶修说道。

“解？为啥要解？”叶妈怀疑地问大娃，“你搞没搞错喃？”

“妈，你肯定要把他解开啊？”叶修终于切回普通话了。

“不是你要跟他生娃吗？”叶妈更疑惑了。

“是啊，我跟他生娃不用你把他点哑啊！”叶修暴躁了。

哇，刘皓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叶修，都有点忘记自己的处境了。

叶妈没理会叶修，而是转向刘皓，“我给你娃解穴，你不要叫，你娃叫也没用，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妈，你胡说啥？！“叶修又切成了X市口音。

“电视里头都是这样演的撒。“

“对不起啊。”这个家看上去唯一正常的人，在此时挤上那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来到刘皓身边，刘皓吓得瑟缩了下。

叶秋充满友善地笑了下，“别怕，我是给你解穴的。”

刘皓将信将疑，没有再躲避。

“你看，你不抓紧，你弟要和他生娃咯。”叶妈指着床上的两人。

“妈！”叶秋刚给刘皓把穴解开，就听到这话，气得大吼一声，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叶修怎么好像有点生气。

“哥？”叶秋试探地喊了一声。

“下来。”叶修脸上那种愠色让叶秋知道他真的很在意。

叶秋傻傻地望着他哥，直到被他哥拖下床。

“你娃小时候就这样，你哥看上啥，你也要啥，哦豁，遭球*了，你嫂嫂你也要抢。”叶妈说到这很认真地看向刘皓：“你妈能再生一个吗？”

*糟糕。

叶秋想和他妈吵，但他知道他妈那个人死脑筋，说什么都是白搭。

叶秋看向叶修，发现他阴沉着脸看向床上的刘皓，而刘皓则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叶秋不知道刘皓和叶修那些纠葛，所以他不明白叶修在看到刘皓做出那种出格举动时，是受了多深的刺激，才会换了叶秋的衣服，去向刘皓证明自己不介意，哥知道你是在气我，讨好般地去示弱去取悦，希望刘皓能接纳、接受自己。

但是叶修却一直被刘皓所抗拒，而叶秋刚才所释放的善意却被刘皓接受了，叶修这么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强大的人竟然也心生动摇了。

叶修就这么一直紧紧盯着刘皓，后者则看着卧室的窗口。

气氛很沉重，叶妈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娃别磨蹭啊，快点生娃娃啊。”

刘皓的眼睛惊恐地望向女人，然后又往后缩了缩，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让人想给它盖被被。

“妈，别催。”叶修看都不看他妈。

“你再不快点，你老汉就回来了。”

叶修还是死盯着刘皓，看上去在权衡利弊；叶秋则质问他妈，“妈！你知道你做的这个事违法吧！”

“晓得撒。”

“知道你还这么做？”叶秋的不可置信充满正义使者的谴责。

“你个瓜娃，你哥打了那么年光棍，终于要娃娃了，你还不帮他。”

“我……”叶秋抱着自己头，感觉再听下去就真信了他妈那一套了！打算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任他老头子回来后洪水滔天翻江倒海也与他无关。

“我不管了！”叶秋转身刚要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求救：

“别走！”

母子三齐齐望向床上伸手挽留的刘皓，后者已经从床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跑到叶秋身边，抓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大哥，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叶秋第一反应去看他哥，果不其然，叶修的脸已经黑了。

叶妈火上浇油：“你瞧，你磨磨唧唧，婆娘*要变你弟屋头的了。”

*熊猫省方言：妻子

误会大了去了！叶秋大喊一声：“妈！！！！！！！！！！”

“吼那么大声做啥？”叶妈甩了叶秋一个大逼兜子，不重，像轻风抚在脸上，但也把叶秋的眼镜吹下来。

叶秋都没心思捡眼镜，激动地直跺脚，和他妈吼道：“你在说啥子哦？”

“要不你们两共用一个婆娘吧？”叶妈将两只食指合并到一起，望向蹲在地上正在给叶秋捡眼镜的刘皓：“他妈都56了，生娃娃难咯。”

“妈！！！！！！！！！！”叶秋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刘皓给他递过来眼镜都没接，愤怒地冲出了房间。

“欸大哥！”刘皓想追，但是被叶妈拦住去路，“乖娃娃，生孙孙。”

刘皓拿着叶秋掉落的那副眼镜直往后退，撞到一个人，扭头一看，是叶修。

刘皓吓得又缩回床上了。

“妈，你咋知道他妈56了？”

“他自己嗦的呀。”

“他和你说这些？”

“我送他回去路上我们摆龙门阵*，但他没嗦他能生孩子。”叶妈还是有点不信。

*谈天说地、吹牛闲聊

“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叶修淡淡地问。

“那就好，赶紧生娃娃。”叶妈开始摘玉镯子，“妈给你按倒他，你把他……”却被叶修愤怒地打断，“妈！”

“啥子嘛？”叶妈无辜地看向他。

“我们生娃娃，您老能不能回避下啊？”叶修对他妈用上了嘲讽腔，可惜他妈免疫。

“你个瓜娃弱不禁风，连你婆姨*都按不牢，还要老娘儿给你按着才行，莫磨叽，你老汉*要回来了。”

*S省北部方言：妻子

“妈！”叶修又愤怒地大喊一声，而后是有点腼腆，游移不定，“要按也不能你按啊。”

原本还指望他能当个人的刘皓惊恐地望着他。

“爸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叶秋几乎是撞进了屋内。

床上的刘皓一看到他就像见到了救兵，跳下床来，撞开了叶修，叶妈是轻微后仰才没有被撞到。

“大哥，你帮帮我！”刘皓紧紧地抓着叶秋的手。

“你你……”叶秋看着藏在他哥屋里这么大一活人，六神无主，往他妈看，谁料他妈已经不见了，卧室的窗户开着。

“妈？！！！”叶秋崩溃地奔到窗台大叫。

“我不管了，老叶发火了，你要是早听我的现在饼子都打好了*。”叶妈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打饼子：MAKE LOVE

叶秋抻长脖子去找他妈，确认杜鹃树上空无一人，这才相信他妈连家都不敢呆了，溜了！

他妈抛下他们溜了！

叶秋这才收回身子看向他哥，“哥！怎么办啊！”

叶修什么话都没说，深深望了望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叶秋身后的刘皓，转身离开了房间。

“哥！”叶秋焦急地想跟上，却感觉身后跟着一人，他转头，看到同样六神无主的刘皓。

叶秋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刘先生，你先在这里等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叶秋这样说着，就把刘皓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刘皓很快听见了楼下男人的怒吼声、东西的打砸声，甚至还听到了叶秋好几声“爸!”的急切呼唤，渐渐变成了哭着喊“爸！”，是叶秋的声音。

刘皓心头沉甸甸的，他知道叶修肯定吃不了好果子，叶秋可能是在为他求情。

但这关他什么事？刘皓十指交叉，坐在床边，控制自己不去担心叶修的安危。

可是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到底是在为谁跳动？

刘皓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克制自己去探究这房中的一切，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这是一间很朴素的单人卧室，因为占地面积太大所以显得空荡荡的，不过一书桌一书架一衣柜一床一沙发，家具都很朴实，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那种，书架上全是些刘皓上学那会儿的教科书，一本“闲书”都没有。

这个家真压抑。

刘皓想起前辈说过的叶家族长治家甚严，没想到是真的，转念想到叶修，心揪了起来。

当刘皓等到膀胱爆炸、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时，终于有人开门了。

刘皓抬头去看，是上次开车送他来的男人。

“你可以走了。”年龄可以做刘皓父亲的男人例行公事般通知。

刘皓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好好探索这间房，这间可能是叶修的卧室。

刘皓连借个卫生间的要求都不敢提，跟着男人走出了房门，来到楼下，不敢多看一眼，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一些红色，刘皓忍不住偷偷去看，看到地上那触目惊心星星散散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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