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似乎有聊不完的天，说不完的话。本来森是负责路线的，却总是忘记了该怎么走，一路懊恼。林峰内心对走什么路线完全无所谓，他就喜欢这样走在森的旁边，逗森开心，看着森月牙一样的眼睛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下山要把登山杖拉长一些，一根在前面保护，一根在后面保持平衡。”森每次都会纠正林峰的姿势。

“你这头老驴。”林峰满不在乎，他故意走的飞快，下山的路上，两根登山杖交替前行，在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登登声，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般欢愉。

草木油绿，两人钻出被齐腰高的绿植覆盖的小径，眼前是雨后南国的树林，蕨类植物伸展着修长的茎叶，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茎叶绿的像新生的手臂，高耸的林木绽放了粉红色的花冠，一种不可名状的幽香让人心情舒爽。

十一月的南国还称不上寒冷，山风吹拂，带来的更多的是清爽。

森已经提前爬上了坡，他伸出手去拉林峰，林峰紧紧握住森身来的手，他盯着森的双眼。“森，有你在，真好。”

可当下的爬山，并不能再给林峰带来任何快乐。

台阶一层一层的爬，似是无休无止，山风冷冽，让林峰粘腻的汗水似是结成了冰，风中再也没有微醺的清香，天地肃杀，枯黄的草木一如林峰此刻萧瑟的内心。

同行的人已经走远，林峰的脚步拖沓，步履沉重。

阳光虽然明媚，林峰却感受不到温暖，登高望远，之前和森在一起的心旷神怡再也不见了，他只感到一切美景似乎是弥漫有一层莫名的纱，让他处处生厌。

“拍照么？难得来一趟。”同行的友人问。

“不了。”林峰苦笑。

同来的人群早已被胜景折服，凸出山崖的怪石上，人群舞动着红旗，在山间的烈风中呼呼作响。接近中午的艳阳，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远方的河流、城市和四处通达的公路形成了一幅巨大的海市蜃楼，人群在欢笑，向着远方呼喊，肆意享受着用尽气力去窥见的这一方奇景。

林峰只感觉自己是这熙攘人群中的一个过客，别人的欢笑，只能让他更感到自己的寂寞。

人生最苦，莫过于痛到深处却无人倾述，只得戴上面具，装作热闹人群的陌生过客，用并不欢乐的笑容成为别人快乐的一个背景。

他裹紧冲锋衣，带上耳机，向更高峰攀爬，只有对肉体的折磨和消耗，才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凌晨的孤单，预知的不安

等你说：完， 晚， 顽。

说不清就散，等不到答案

怎么能不遗憾。

我真的没有那么地伤人，

而让你快乐是我的责任，

原谅我给了我以为你也想要的。

我给了森什么？我没有给森什么？我想让森快乐，但是我确实不知道快乐的终点是什么。我内心有着对森的承诺，但是我无法说出口。我期待点滴的幸福汇聚成大江大河，我期待细水长流，最终变成一个无言的承诺。未来，我没有办法应许，太多的不确定了，孩子是，父母是，工作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是这是森想要的么？森能够理解我的想法么？我想是不理解的，他更期待的是热烈的承诺，哪怕是虚假的，哪怕是不可能实现的。是我太迟钝么？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些，或许我勇敢一些，直白一些，会有不同？

谁不想沿着幸福走，

谁不想一路牵着手，

谁不想每次争吵后，

拥抱仍旧感动。

谁不想能疗愈脆弱，

谁不想被分担寂寞，

谁不想有什么难过，

都可以去诉说。

一年来，我想不到任何争吵的片段。一切的相处，都是你进我退，我退你进，默契的躲避着所有的冲突。记得我曾经发给你我在地铁上偷拍别人的照片，我的内心只是一种分享，全无杂念，但是你的回应让我瞬间知道了你的不安和不快乐。我赶忙给你解释，我以为你已经释怀，没想到成为了你心里的刺。你担心我不喜欢你，可我内心从来没有漂移过。我习惯了你的忍让，也许这种忍让本身也是你对我的一种吸引，可我忘记了让你放肆，你还年轻，你需要放肆的笑，放肆的痛，放肆的哭喊，最后在拥抱力回归平静，你还是个孩子，可我却在要求你一夜长大，抱歉，没有让你感受到热烈，我在少年时代也曾尽情肆意的热烈，可热情耗尽，一切归于死寂的时候，我也感受过那种空虚和无力。

有什么值得心碎，

难道为了获得恨你的机会，

可恨的是我白流的泪水，收不回。

就算你大发慈悲，

要还给我一次虔诚的下跪。

恐怕我早已不觉得欣慰，

非要恨里受罪才自我陶醉。

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

说真的我在等什么结尾，

说穿了我在跟自己作对。

我算什么呢？森恐怕只是将我作为了一个避风的港湾，别人只是一个虚妄的承诺，就能换的他不顾一切的抛下我，让我独自腐烂，这样的感情又有什么好留恋？有人被偏爱，就有人被辜负，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回望来路，难道自己就没有辜负过别人么？

可耗尽心力让每一天都欢乐，怎么就抵不过一句虚妄的大话？（也或许只是我以为的大话？）我总自以为的森的沉迷、仰望却抵不过别人勾勾手的召唤？（或许也只是我以为的沉迷？）是我太失败么？是我不够优秀么？是我对森不够好么？好失败，好失败……（你又算什么，你又凭什么这么骄傲？）

还是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爱我,我还在原地等候。

一直到世界尽头，还有我。

我不是神，

我只是平凡却直拗爱着，能不能，

殒落的石头，快窒息的湖泊，

将我,堆砌淹没。

绝望的黑洞,灼人的火焰，

也让我,为你吞没，

就算不能承受，我也想为你复活。

可是，我还是好想他呀。我想念他沙沙的嗓音，我想念他弯弯的眼睛，我想念他薄薄的唇，我想念那青草一样涩涩的香。我更想念他在我身边时的惬意，舒展，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灵魂的交融和身体的缠绵。没有了他，这天地怎么还有色彩，没有他，我怎么有勇气重新去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到处都是他，都是森的影子和味道。

神啊，如果能够换回这个男孩的回首，我愿意用我的每一步去祈祷……

林峰苦闷的蒙头向上爬，他记不住任何景点，也不在乎任何景色。直到在山顶的一个踉跄，他看到砌在路旁的一块石头，愕然刻着一个“森”字。

似是建造时就有了这样的刻字，字迹拙劣却刻痕凿凿。

这是天意么？林峰慌忙拿出手机，拍下那块石头和那个字，那个森字，似乎是写在他的心脏上，让他一阵心悸。

他想了想，将照片发给了森。

几分钟后，森回了一个苦涩的表情。

“你快乐么？”林峰问。

“我不快乐。”森回答。

林峰的心中感到一阵欣喜。森不快乐，森是在暗示他还有机会么？森是还在想着他么？

“为什么？”林峰不带表情的问。

“不习惯没有你的周末，太突然了，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不习惯……林峰的心再次跌落冰点，森没有表达对他的留恋。哦，只是不习惯……

“你需要时间去调整，是么？”林峰感到一阵绝望。

“嗯……”森的回答隔了很久。

“抱歉，我打扰你了。”林峰几乎哭了出来。

“不，我不在意你的打扰。”森回复。

林峰猜不到森这句话的含义，他是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还是森还希望看到他的消息。

他没有再回复，他已经接近山脚。天色尚早，同行的友人建议去吃农家乐，他应承着，如同机器人一样被安排。

第十章 真相

不到一周的时间，林峰整整瘦了6斤。之前凸起小腹变得平坦，下巴变尖了，整个人缩小了一个尺码。

之前费尽心力都减不掉的肥，在和森分开后，自然而然的就减掉了。

每一餐都食之无味，每一晚都无法安稳。

林峰对着镜子自拍，瘦了以后的自己五官变得更加精致，浓眉斜飞，鼻梁笔直，嘴唇微翘，之前的圆脸已经脱去了脂肪，变得紧实，神态中虽然仍有悲苦但已经没有了疲惫的神色，没有了小腹的拖累，身材显得挺拔。他满意的按下了拍摄键。

换做之前，他肯定会发给森，可现在他很犹豫。

森还会想看么？

可他又气不过，自己到底那里差，为啥那么就抵不过别人的花言巧语？

他还是发给了森。

“瘦了很多。”森回复。

“被你气的。”林峰非常欣慰能够收到森的回复。

森甩过来一个苦涩的笑脸。

“我好想你，森。”林峰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力，他以为自己能够保持住的骄傲的矜持，在一瞬间破了防，瞬间变得卑微而渺小。

他没等森回复，追加了一句：“我好爱你。”

森半晌没有回复。

一会，森幽幽的回复道：“以前你从来不说这些情话。”

“我不知道你喜欢这些……我只是想做给你看。我只相信细水长流。”林峰不知道这算不算解释。

“嗯……我总是感觉我们淡淡的，有时候我总是想，我是不是只是你周末时候的填充。”森的语气中有一种陌生的抱怨。

“怎么会……我不也把时间都给你了，我推掉了多少聚会和家里的事，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到放松。”

“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总是战战兢兢的，可能是我原生家庭的问题，总是没有安全感。”森的话语有一种思考后的释然，这让林峰感到了一阵失望。

“和他在一起，你就快乐么？”

“我不太适应，太快了，各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森回答，他接着追加了一句：“我们在一起可能热烈的多。”

“哦……”林峰无奈的回复。

“我和他分手的时候，谁也没有怨过谁，都只是哭，是我把他赶走的，他走的时候，我说，等你分手分干净了再回来。”森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我曾经真的很爱他，我是为了他来这个地方。在认识他之前，我只是偶尔约，从来没有和人谈过恋爱，直到认识了他。”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很热烈，知道后来我知道，他有男友，我们才分开。”

“然后，我认识了你，我知道你是非常好的人，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把我的未来和你联系起来，我有很多的担心……我担心你会离开这个城市，毕竟你在很多城市生活过……我也担心你有了孩子会不理我……有时候，我感受不到你，我就担心你偷吃……”森一连串的回了很多信息给林峰。

“我只有你，也只爱你。”林峰的回应显得苍白无力，森还会在乎这些么？

林峰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森和他的故事，森的几段话，让他非常确定，森的心里起始一直有那个人，而林峰从来没有深刻的进入过森的内心，哪怕再多的身体的缠绵，也没有抹去森内心的他人烙印。

“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林峰悲伤的问出了这个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森的回复来的很晚，但让林峰彻底坠入无底深渊。“朋友以上，恋人以下。”

“嗯……”林峰几乎无法回应。

他已经没有泪了，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对于森来说，是一个代替品，是一个填充他空白期的无用的废物，他们的感情一旦被这样定义，他知道，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这一年的时光的价值也被森彻底的清零了。

他听到了一座水晶山崩塌的声音，在他心里悬着这座水晶山的蛛丝已经彻底断裂，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身体中回荡，他几乎站不稳，自己的面孔已经随着水晶的崩裂铺满一地，变成一地闪光碎片。

“谢谢你的坦诚，我不会再主动和你说话了。”林峰的回复苍白无力，他知道，一切结束了。

（完）

后记

我跟谁变得亲密，谁逐渐离我远去

华丽演出共襄盛举，唯有你的背影

友情客串却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

我搬到谁的隔壁，谁成了我的邻居。

鸣谢生命有你参与，笑纳我的邀请，

曲终人散却写下不会结束，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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