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个孩子会愿意一整个暑假都在恐惧与怀疑的阴影下度过，只要他身心还健康，不会有哪个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渴望在假期中自由地出门行走。可惜的是埃米尔•辛克莱今年的暑假注定要在紧张中度过——他刚刚丢下书包，还没来得及在自己的床上多坐一会儿，小镇附近就铺天盖地地传来了骇人听闻的消息，印着新闻的报纸雪片一样吹到社区的各个角落，家长们议论纷纷，担惊受怕，唯恐自己的孩子也惨遭毒手。

电视上播着风靡都市的动画片，这是辛克莱在家里度过的第七个无聊的下午。他没法出门，一是因为父母临出门工作时特意叮嘱他不要随便出去，二是他自己也对那个作案几次的罪犯心怀恐惧。电视里正义的大英雄打倒了罪犯，用罪犯惯有的招式惩罚了这个罪人，叫他深切体会被他所害的那些可怜人的痛苦——他觉得有点腻了，走过去关掉电视，然后趴到窗户边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楼下的花园。这几天镇上人心惶惶，连他的朋友们也不出来玩了，街上看不到几个同龄人的身影，所有人都紧张兮兮、提心吊胆，唯恐那个残害了多个青少年的恋童癖把魔爪伸向自己和孩子。

这事爆出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邪恶的恋童犯侵犯了好几个附近街区的孩子，占据了好几家报纸的头版。没人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落入危险，所以这几天大人们都把孩子们看得很紧，连街上也是一派紧张的气氛。辛克莱的父母十分担忧，但是工作实在繁忙，一天中不得不留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几个小时。于是这段时间辛克莱就只能在家里看电视、读书，以及眺望窗外的风景。动画片和漫画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碟片也懒得再从机子里取出来。辛克莱扒着窗户，望着楼下郁郁葱葱的花园，孤独与愁苦在他稚嫩的脸上蒙上一层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影。

围墙边的灌木丛摇晃几下，然后迅速地闪过了一个人影。

辛克莱睁大眼睛，吓了一跳，刚刚还蒙在脸上的阴霾立刻一扫而空，换回未成年人那略显天真的惊恐。他赶紧跳回地板上，跑到房间的另一头。他不敢说话——这段时间，他总能在附近看见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每一次都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每一次都使辛克莱的神经更紧张一点。最糟糕的是，每一次都挑在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的出现经过了精密计算，这个人很可能在他家附近进行了踩点、调查了他家的工作……现在看来，辛克莱的个人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了。

毫不夸张地说，埃米尔•辛克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任谁见了他那蓬松柔软、颜色像上好的香槟酒一样的有光泽的头发，还有他那张白净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小脸，都要对他的良好形象称赞上几句。尽管他步入青春期以后身子抽条一样地往上长、脸庞也因为年龄与激素的影响而逐渐褪去了稚气，他仍然像棵草坪上的小树苗一样惹人喜爱，能叫人欣喜地为他那逐渐长大成人的特征而鼓掌。他形象颇佳，几次被社区选去当宣传活动的义工，像只被放在纸箱里的小鸡一样受人怜爱，就好像他那为了反抗与证明自己而做出的自证不过是鸡崽子生气时在人手上用力的一啄——他对大人来说太弱小了，所以所有的愤怒看起来都像无力的表演，带着点供人赏玩的性质。现在，这个漂亮的孩子落了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对一个心存祸心的有特殊癖好的罪犯来说，简直就像一道点心一样可口：特别是他还不懂得如何承认自己的弱小、如何放开声音向大人求救。

辛克莱有点害怕，把窗帘全都拉了起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又朝楼下偷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见了那人很多次，每一次都是鬼一样地在某个角落短暂地出现，然后又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他不敢告诉父母这个发现，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他那诡异的自尊心，还是人在面临危险时反常的自毁倾向。一周以来，他的父母费尽口舌，叮嘱他不要出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可是，当真的置身于这种隐藏的危险中，他又变得有点不知所措。辛克莱心里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他已经不安了七天，而七是一个神秘的数字。上帝在创造世界的第七天稍作休息，因此第七天也总是神不在的日子。他没有神明庇佑，祈祷无门，而一个等待的区间也往往在第七天达到难以忍耐的最高潮。辛克莱跳上沙发，有点焦虑地咬着指甲。就在这个令人不安的时刻，他听见门响了两声。两道清脆的叩响传进他的耳朵——有人敲门了。

“是谁？”他跳下沙发，跑到门边，吞了口唾沫，心想应该快点找个称手的武器。

“我在你家的花园附近见到了可疑的陌生人，”那个声音说，“辛克莱，方便让我看看你家的门窗吗——我带了手册，到了该检查消防安全和应急条件的时候了。”

是社区的义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派人来检查社区居民的住宅安全，以及讲解最近社区里的注意事项。辛克莱以前也见过他们几次，有时是态度亲和的高个儿女人，有时则是脸色疲惫的中年男人，进他家时嘴里还叼着烟，被他提醒后面带歉意地掐灭了。这次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有点中性，带着点遥远的摸不透的气息，好像浮在空中一样低沉又清亮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门口讲明了来意。

辛克莱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他知道社区义工的名单。

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德米安。”

辛克莱没听过这个名字。

“抱歉，”那人大概知道了他心里的顾虑，“我上周搬来这里，前几天才登记了参加义工。你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走了。”

门外安静了下来。

辛克莱靠着门又听了听，确认门外没有动静后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打算看一看外面的环境。不曾想他一打开门，门后赫然立着一个人影，把他吓坏了，往后退去，但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没让他朝后摔下去。

“小心点。”那人淡淡地说，抓着他的力道却很大，然后迈步进了他家的门。

“你没走？你在等我开门？”辛克莱尖叫道。

“我第一次工作，对周围不太熟悉，所以就站在你家门前看了会儿社区地图。”那人摸着下巴，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看到你开了门，我就进来了。”

他的个头比辛克莱高很多，是个十足的大人，比辛克莱这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毛头小子高了快有一整个头，辛克莱感觉自己只能勉强到他的下巴。这样一个身影站在辛克莱身前显然很有压迫感，再加上辛克莱已经见识过他的力气——他刚刚抓着辛克莱肩膀的力气太大了，辛克莱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无形的神秘力量给死死钳住。他又退了两步，看着这人开始四处检查他家的门窗，心里越发怀疑起来。这个他不认识的义工长得实在可疑：脸色苍白，几乎可以说面无血色，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面貌，往坏了说，在辛克莱眼里有点像一个幽灵，让他想起动画里一些非人的反派；他的眼睛则更是可怕，像一对镶嵌在苍白石膏像上的无底深渊，辛克莱几乎看不见环境光打在常人眼球上所该有的反光，就好像所有情绪与光源都被他的眼睛给吸了进去。置身这样的目光下，辛克莱竟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只想转身逃跑。他知道，那些变态的罪犯都有一点异于常人的特质，反社会者通常也会有些反常的习惯。一切都让辛克莱感到不对劲，他开始后悔，觉得自己方才不应该贸然开门。他完蛋了，他把犯人放进了自己家里。现在等待着他的只有毁灭了。

他越来越觉得德米安可疑，心里盘算着是否该逃跑。他偷偷走到餐桌边，拿了一把餐刀，紧紧握在手里。

“辛克莱。”

“欸！”

他吓了一跳，餐刀应声落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辛克莱吓得脸色煞白。

“能带我去楼上吗？”

德米安问，脸上带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就连这个微笑在辛克莱眼里也有点像怪物为了假装亲和而装出来的一具皮囊。辛克莱机械地点点头，领着德米安往楼上走去。越是迈上台阶，他心里就越绝望——他清楚地知道，他正在把自己带向地狱之路。一旦德米安摸清楚了他家的环境，他一定就会抓住辛克莱，然后对他做点变态的事。辛克莱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可他又不敢反抗，因为他不知道把德米安惹生气了后，德米安会不会对他更残忍。

德米安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也许是在写什么犯罪记录，辛克莱趁着这个空当同自己的理智殊死搏斗着。最终，他总算急中生智，想出了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点子。辛克莱清了清嗓子，尽可能按捺住颤抖的声线，说：

“……您累了吗？”

“还没有。”德米安合上本子，那神情有点像终于打算展开他的犯罪行动。

“我去给您倒杯茶？您可以在我房间坐一会儿……坐哪里都行，我很快就好！”

辛克莱飞也似地逃出房间，不管身后德米安的欲言又止。他一阵翻找，从父母卧室的床头柜里找出了他父亲治失眠用的安眠药，然后跑下楼，差点摔了一跤，发着抖去准备茶水，还不小心把自己烫了一下。他争分夺秒地把茶叶放进杯子里，加点开水泡开，然后小心掺进一些冷水，以使水温达到适合入口的程度。做完这一切后他咬咬牙，从兜里摸出了安眠药，匆忙看了眼说明书，拿了一粒——不敢拿多，因为他心里知道安眠药吃多了可以用来自杀，他还不想弄巧成拙，背上杀人的罪名。

他十分谨慎地把那粒药磨碎，洒在了杯子里，然后看着药粉慢慢消失在浅色的茶水中。他搅拌了几下，确保药已经完全融化在茶水里，就捧着那杯茶登上楼梯，走到房间里。德米安真的还在那里等他，在观察他书架上的书。辛克莱突然脸上一热，为自己书架上全是漫画感到有点羞愧。

“我弄了点茶，您休息会儿吧。”他干巴巴地说。

德米安欲言又止，但还是接过了茶杯。

“其实我接下来还有好几栋房子要走。”他说。

“没关系，稍作休息没事的。”辛克莱在心里为自己的凭空乱造水平大呼小叫。

“那好吧，”德米安说，“谢谢你。”

气氛有点怪，至少辛克莱觉得自己一定十分僵硬，像舞台剧上的一只木偶，房间里维持着有点尴尬的气氛。现在播出的是小辛克莱的暑假奇遇记——这名可怜的少年独自在家，不幸被可怕的罪犯盯上，并不得不和这个可疑的男人共处一室，他能否逃出生天呢？一个情绪激昂的声音像电视旁白一样在他耳边响亮地炸开，辛克莱浑身汗毛倒竖，又想起那些他在家里看了无数次的电视节目。伟大的世界之翼在上，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希望一切顺利进行、合他的心意，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拖延时间了。

他把茶杯递给德米安，坐到离德米安比较远的另一把椅子上，胆战心惊地盯着德米安的双手，一刻也不敢让视线远离德米安。德米安坐在他的书桌前，把椅子转过来对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您不渴吗？”话一出口辛克莱就觉得这句话刻意得哪怕他的智力倒退十年也听得出来。

“不，”德米安说，“我想和你说些事。”

“你经常一个人在家，而且经常觉得无所事事，是这样吗？”他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辛克莱觉得这意味着他有在偷偷观察自己），“而且你经常发现有个陌生人在你家附近。”

“您想说什么？”

“好吧，”德米安耸肩，“我通常不会和居民们讲太多，因为大部分人不愿意花时间听人讲话——大人的时间总是很宝贵，因为时间对他们来说就像金钱，相比之下孩子们更愿意花时间给陌生人。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哪一天意识到自己可能遭到侵害，意识到了有一只手正意图伸向你——不必为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强装镇定。”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你好像很急，”德米安喝了一口（辛克莱松了口气），“有点争强好胜——没关系，大部分男孩都喜欢强调自己的话语权。你是个聪明的男孩，所以我才愿意提醒你，愿意和你说这些。”

“这么说，你事先了解过我了？”辛克莱胆子大了起来。

“没有人不会留意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德米安笑了，“好了，我说得够多了，太多的表达反而会令人不安。我得走了。”

他放下茶杯时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一。至少辛克莱对自己家的茶叶风味还有点自信，知道什么样的茶最讨客人欢心。他看着德米安站了起来，走下楼梯，站在客厅里，然后停了下来，对着窗户沉思着什么。他的眼神有点可怕，一反刚才面对辛克莱时的和蔼，刚才那种稍显刻意的亲和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辛克莱有些不寒而栗的、既不像人类也不像野兽的冰冷的眼神。

“我更喜欢和孩子相处，而你格外讨人喜欢，还很有潜力。”他轻声说，“辛克莱，你知道该怎么做。”

“把你家最趁手的武器给我。”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恐怖，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这种来自大人世界的陌生力量吓坏了辛克莱。

“为什么？”辛克莱想要惨叫。

“那是因为——”

德米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短促的几声气音和一些没来得及演化完全的尾调，然后就在辛克莱面前倒了下去，掉在沙发上。辛克莱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扫帚的另一头，虎口上还留着击打时留下的强烈震颤。德米安挣扎了几下，翻过身来面对着他，脸色有点茫然，似乎对辛克莱的所作所为感到难以理解。他想说点什么，但很快他的动作就微弱了下去，一股不可抗力压住了他的眼皮，把他的意识拖进人类难以触及的黑洞中。

辛克莱丢掉扫帚，再三确认了德米安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浑身发抖，皮肤上过电一般炸起微弱的疼痛，一瞬间铤而走险所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与冲动让他有点不认识自己了。他举起双手，瞧了眼自己还在颤抖的手掌，喉头艰难地滚动一下，吞下毫无意义的一团空气。他两腿发软，心里下意识觉得应该去找电话机报警。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的脑袋里突然像午夜里炸起了惊雷一般空白一片，白茫茫的电光照亮了他心里一个最疯狂的意识。

他深呼吸了几口，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终于找到几段打包行李用的绳子，手忙脚乱地把不知是因为重击还是药效而失去了意识的德米安绑了起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绑人的手，所以只是按着电视里看来的印象打了个自己认为的死结。忙活这些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力气，辛克莱跪在地上，趴在德米安身上歇了会儿，又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紧张地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应该先报警，他想。但几乎是同时，他脑子里却出现另一个更疯狂、也更荒唐的想法。之前学校里讨论过的热门话题不合时宜地闯进他的脑海，他想起那些时下流行的动画，作画精美的正义之士打击恶人的情节，罪大恶极之人总是在遭到审判前先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主角以悔改之名送去亲身体会那些受他所害的人们的痛苦。他又想起那些报纸上的文字，新闻里受害者家属痛哭流涕的控诉——既然这个人已经给那么多人带来了不幸，这么轻易地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他被自己的阴暗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说服了自己，毕竟在学校时也常有同学和他讲着形式正义与程序正义最终的统一，仅限这一次，青春期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浮现在他那因内忧外患而不断处于迷茫与忧愁之中的心。

辛克莱深吸一口气，爬上沙发，跪在德米安身上，仔细打量起这个不速之客。比起醒着的时候，现在的德米安看起来更无害，或者说更像一件死物——这种无害是建立在石头、雕塑、以及许多不会动也无生命的事物之上的一种无害，意味着静止与沉寂、沉默与内敛；他看起来更像一件苍白的雕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掩盖在眼帘之下，封闭了那可以向外散发力量与智慧的通道，封闭了所有生命与思想的运动。现在的德米安看起来更沉默、更虚弱，在失去了那些巧妙的言语与意味深长的动作后，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黑洞，静静地漂浮在宇宙的真空中，吸纳着辛克莱的所有妄想。

辛克莱咬着指甲，不太确定地回忆起那些停留在他印象里的画面。他把手放在德米安的腰上，靠近了德米安的脸（他终于听到了德米安的呼吸，确认了德米安没死），然后解开德米安的腰带，把那条一直裹在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裤拉了下来。

德米安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同样的毫无血色，辛克莱几乎要怀疑他的血会不会是蓝色的。他不太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但不知为何一股诡异的正义感席卷了他的心头，在他胸膛里燃起一阵古怪的火，让他暂时把负罪感与各种道德教育抛到了脑后。他扯下德米安的裤子，把手放在德米安的腿上，感觉自己像是在摸一截石膏。他又吞咽了一次，结结巴巴地说：“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

“……嗯，你要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在嗫嚅，“……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盲目地回忆着学校里一些人为了追求刺激故意丢给他的杂志，那时候他被那些画面上的内容吓了一跳——这会儿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不至于让他不知所措。辛克莱想着那些画面，也脱掉自己的裤子，当他的短裤掉到地上时，他竟然还觉得有点羞耻。但是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想，谁会在乎那么多呢。然后他就继续做了下去。

他那尚处在发育中的器官还没有长到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尺寸，但已经显露出一派生机，可以看出日后的可观痕迹。辛克莱闭上眼，当他发现自己只是因为想到了要做的事就已经兴奋起来的事实时，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应该一头撞死。但是总会有人原谅他的，因为一切情有可原，而且谁也不会原谅一个多次对青少年下手的罪大恶极的恋童癖，他这么想，他这么做不过是给坏人一个应有的下场。

所以一切都说的通了。辛克莱俯下身，对准了德米安的下半身，想要就这么插进去。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行不通，因为男人的躯体实际上不可能在未经准备的情况下就容纳一个物体。也许他不应该对德米安那么客气，粗暴一点也是完全合理的——但那样他自己也一定会很难受，辛克莱觉得没必要太苛待自己。

辛克莱退出来，用口水沾湿手指，然后用手指插进那里。和他想的一样，如果不事先准备，那个地方连容纳一根手指都很困难，这当然是因为上帝在设计男人的躯体时应该也没想过要给男人也配备一个适合被插入的地方，但是事情总不会按人的想法发生，就像实验做到一半总会出现各种状况一样。他用手指在里面四处探索，心里觉得这实在太麻烦了，但是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也没有放手不做的道理。他在里面试探得没有那么困难以后就加进了第二根，有点急躁地挪动起来，心里只想快点完事，因此动作有点不太温柔。德米安的大腿像条件反射一样颤抖起来，辛克莱僵住了一瞬，抬头去看他的脸——德米安仍然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大概是神经的本能反应。

他平复了一下内心，继续准备起来。德米安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小幅度地抽搐，大概是碰到了哪个敏感的地方。人体的构造很奇特，哪怕意识已经沉寂，肉体却依然能对外界的刺激给出反馈，这也许是神经上的哪些联系。不管怎样，就算德米安因为他进得太多或者动得太激烈而发出了一点声音吓到他，回过头去看也依然是一幅紧闭着双眼的样子。安眠药的药效总还是令人信服的，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醒过来。辛克莱抽出手指，按住德米安因为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发抖的腿根，再次仔细端详起他的脸。德米安的脑袋歪在一边，脸朝着沙发靠背的方向，依然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但愿他的梦里无事发生，辛克莱想，然后就把自己下身的那一根抵了上去。

他进去得很小心，即使已经事先扩张了一遍，真正进到里面还是绞得他有点难受。因为缺少润滑，而这里也没有可以充当替代的东西，所以辛克莱感觉这件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地要继续下去，掐着德米安的腰不太客气地破开甬道进到里面。他觉得很热，以为是交合所带来的自然而然的热量，为这种新奇的体验而惊讶不已。德米安的眉头皱了起来，在无意识中泄出一点呻吟，辛克莱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惊住，下意识去捂他的嘴。

他不知道被插进去是怎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承受这一切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但作为插入的那一方至少还是让他很快乐的。辛克莱感觉还不错，不知道是谁的体内分泌了些液体，总之插入变得没那么困难，在里面移动也变得容易了些。他往里挺了挺，觉得里面又温暖又舒服，难怪总有些大点的学生顶着违纪警告也要追求这事——他不合时宜地想。德米安的里面比他外表表现出得更像个活物，有生命的温度、柔软的肉壁，还有不同于他那可怕眼神的通过交合的地方传来的柔和的欢愉。辛克莱喘着气，忍不住加快了速度，顶到更里面的位置，他被完全包裹起来，被接纳到舒适的触感与温度中，初经人事的青涩体验在他的感官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迷住了。

德米安在他的动作下轻微地喘着气，偶尔发出一点小小的呻吟与呜咽。这些都无伤大雅——不过是身体在刺激中的本能反应，至少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听到德米安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让他有点奇异的感觉。辛克莱心里有种古怪的预感，觉得他这么做好像触犯了什么禁忌，或者说打破了什么。但是原始冲动与继续索求快乐的欲望搅混了他的精神，让他除了继续索取外考虑不了其他太复杂的事情。他越发猛烈地撞着德米安的身体，以求尽快让自己到达那逐渐攀升的快乐的顶端。当他这样做时，德米安却在他那逐渐激烈的动作下动了一下，一点微微的挣扎通过辛克莱抓着他的手传来。

德米安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意识正在躯体中极力抗争着，但还无法完全掌控躯体。他的眼睛似乎正极力想要睁开，但药效依然强大地控制着他的躯壳，把他的视线锁在躯体的禁锢下。他看不见，身体却先一步诚实地传达了下面的触感，积攒的刺激与冲击在短短一刻中涌进了他刚刚苏醒的精神，搅得他大脑空白。辛克莱只感觉他下意识动了一下，大腿在自己身侧磨蹭两下，还以为是他的条件反射，只是抓住他又往里顶了顶。他刚刚往里又进了些，立刻感到德米安的大腿绷紧了夹住他，身体前所未有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听到一阵有点扭曲的哀鸣，尾音消失在破碎的喘息里。德米安爆发出剧烈的挣扎，绝非意识模糊时的本能反应——但他还不足以挣脱辛克莱提前绑上的束缚，所以只能在原地被因刚刚苏醒而显得格外强烈的快感刺激得浑身发抖。

“辛克莱、呃、嗯……辛克莱——”

德米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在哀嚎，他终于成功抵抗了那药效的挟持，睁开了一点眼睛，似乎对这个局面非常不解，十分迷茫。

“别那么叫我！”辛克莱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从被掐住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无力的气音，“你……这是你应得的！”

他故作凶狠地喊着，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这是你自找的。”他嗫嚅着说，“我会惩罚你，这是，这是为那些遇害的孩子的复仇……”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他不想自己的气势变弱，所以更用力地掐住了德米安。

他的虎口卡着德米安的下颌，所以德米安几乎不能说什么，只是随着他的动作而无力地喘息着。辛克莱体会到一种有点不太光彩的快感，支配着一个大人这件事让他有点阴暗地自豪。他感觉德米安现在完全落入了下风，已经任他处置，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审时度势地利用了一切有利因素，才得以扭转局面。他惩罚性地顶到最深处，听到德米安的呻吟声，终于体会到一种作为胜利者的征服感。

“你得和我道歉，对我求饶，这样我才会考虑放过你！”

他卡住德米安的下颌，装出有点凶狠的语气。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德米安似乎笑了一下，又像是有点无奈的叹息。辛克莱看见德米安露出一个有点虚弱的微笑，在突然间变得激烈的侵犯中反倒像是生出了点怜悯与不屑，于是从心底生出了一点怒火，有点恼羞成怒。

“对不起，小辛克莱……”德米安虚弱地说，“对不起。”

“你要正式地称呼我，不准用对小孩的称呼来叫！”

德米安喘着气，在辛克莱身下扭动挣扎了一下——但他太累，也太虚弱了，精神上还很疲惫与困倦，所以没法挣脱。

“……对不起，辛克莱。”他说，“放过我吧。”

“还有呢？这不够。”

德米安沉默了一下，在又一次被顶进深处的刺激里夹紧了辛克莱。

“——求你饶了我，亲爱的辛克莱。”他闭上眼，最终气若游丝地说。

辛克莱低下头，像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那样放开了德米安的脖颈，抓住了德米安的腰，最后用力地顶了几下，发出难以忍耐的呻吟。德米安低垂着眼，似乎还没有从那使人困倦的药效里回过神来。达到顶峰的一瞬间他大脑空白，甚至都忘了要拔出来，全部射在了德米安的身体里。被裹在装满精液的甬道里的感受很奇怪，甚至有点暧昧，他累坏了，在德米安体内挪动几下，又听到德米安沉重的呼吸声，拔出来带出一点液体，趴在德米安身上。

他倒在德米安起伏的胸膛上，感到德米安也十分虚弱。他原本想爬起来再放点狠话、然后就去找人来的，但刚才的性事实在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他只来得及在德米安身上蹭了几下，还没支起身子就迅速坠入了梦乡。

他不该睡的，任谁都知道不应该在还没有彻底回到安全的环境中之前就进入梦乡。但他实在太累了，他本来就还在发育，经历了这么激烈的消耗更是筋疲力竭，迫切地需要一场休息。所以当他倒在德米安身上时他都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处境，就这样倒在嫌疑犯的身上睡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连自己睡着时经历了搬动都没有察觉。醒来时，他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谁在他家的地板上搏斗。辛克莱拼尽全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德米安看起来有点狼狈，但依然神态自若，状态冷静，手里死死按着一个人的脑袋，把那个人掀翻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看起来早已挣脱了辛克莱的束缚，并且已经从那药效与重击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德米安用膝盖压着那人的身子，回过头来注意到他，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样平静。

“愣着干什么，”他说，“快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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