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现在往后稍微站得远一点，看着镜头，三，二，一——”

　　然而就在小伙子按下快门的瞬间，山间突然吹来一阵强风，吹得重心不稳有点左右摇晃。她往后退了两步重新站稳，却不料高跟鞋直接卡在了路边凹坑，女孩顿时彻底失去平衡往后跌坐下去。

　　然而在她的身后，不是坚硬的路面，而是一片虚空。

　　想象中跌坐在地上的冲击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失重感，接着身子持续往后翻转，整个路沿也从自己视线中远离。

　　她坠落了。

　　“啊！！！”

　　女孩本能地发出求救的呼喊，这喊声尖锐而凄惨，满是绝望与恐惧，在山谷里久久回响，最后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呼啸的风刮过耳边，重力正加速拉着她的身体把她拽向死亡，她想伸手去抓住支点但没有任何凭借，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她的恐惧。

　　要死了。

　　女孩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大部分情况下确实如此，直接从山上跌落个几十米，中间稍微有点磕碰人都可能四分五裂，最后砸在地上肯定是到处都是得用袋子装起来，没有任何死相可言，好在过程短暂不会有那么多痛苦。

　　然而这段山路下面没有那么陡峭，植被也更为茂密，此外还有积雪与秋季落叶作为缓冲。泺泺先是被树枝遮挡了一下，虽然树枝折断但也让女孩的身子在空中旋转，等她直接掉在地上时是后背先接触地面而不是后脑，免于当场死亡的结局。

　　泺泺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其实刚才第一下撞到地面时她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几乎被粉碎，剧烈的疼痛从骨头从内脏往外放射，要是平时女孩肯定是要疼得流泪哭喊，但接下来山路上的障碍加上身子也在飞速旋转，一开始的疼痛很快就被淹没了。

　　然而接下来，泺泺并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在地上弹起一点后继续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凸起的大块石头和粗重的原木撞上去像是被重锤击打，势大力沉砸哪哪碎，而灌木丛与小的树枝像是满是倒刺还浸透了辣椒水的荆条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身上被灌木抽打刮伤的刺痛感，内脏被外力击打后的钝痛和撕裂痛，骨头受压受击后开裂乃至崩断的痛感，加上山路上翻滚时的眩晕以及已经受伤的内脏被甩动拉扯，和断开的骨头茬摩擦穿刺等等混合在一起。除此之外，耳朵里尖锐的蜂鸣，视线里飞速旋转翻滚的画面，还有嘴里鼻腔里弥散的血腥味和梗阻的血凝块，以上一起几乎彻底冲散女孩的意识，而中间夹杂着的剧烈的痛觉又能把她即将丧失的意识重新拉起来，继续在这酷刑里熬煎。

　　“额啊！呕！哇啊！……”

　　每次腹部受到撞击时，女孩肺部的气体被直接挤压出来冲出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一开始还只有灼热的气体，后面则是胃里的胃液还有食物残渣，再到后面混合着血水的黏糊糊的液体。终于在甩下某段崖壁后女孩胸部直接撞上一根枯木，咚的一声后女孩的肋骨终于断裂，断面当即刺穿了一边的肺部，让血液流入女孩呼吸道，于是女孩咳啊一声后，口中出来的便是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鲜红刺眼的痕迹。

　　终于，在又一次撞击石头后，女孩的身体往上一弹，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后被树木拦腰截住，瞬间把女孩打得再次喷出鲜血，接着整个人摔在地上后顺着逐渐稀疏的植被往下滑落，最后轱辘着滚到了下面的公路路面上，暂时停了下来。

　　然而这时的女孩再也站不起来了，刚才的一顿粗暴的摔打过后她的衣服被撕破，下面的肌肤满是血痕，骨折还有肌肉拉伤让她连最基本的行动都变得极度困难，而严重的内脏损伤更是抽走了她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此时的她只能无力躺在冰冷的路面上，静静等待遥不可及的救援。

　　或者死亡。

　　相比于明知道自己生还已经不可能等到注定的结局，现在这种“目前还没死，有一点希望但希望无比渺茫”的情况没有那么绝望无力却也更为残忍，竭尽全力强忍着痛苦维持着意识和呼吸，驱动身体燃尽最后的力气，直到彻底油尽灯枯后，带着“也许再坚持这么一下就能获救”的虚假希冀咽下最后一口气……

　　（要死了吗……）

　　（我仅仅十八岁而已，刚成年就要这么死了吗……）

　　（我还没做很多事情，还没有感受生活感受青春，就要这么死了吗……）

　　（谁来救救我……任何人都可以，谁来救救我……）

　　（救我……）

　　就在这时，女孩看到从自己跌落的地方，探出来了熟悉的身影。

　　小伙子对女孩的坠崖没有任何准备，尽管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结束女孩的生命，可每次看到女孩的笑容，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再想到之前对自己如此亲和有礼的态度，小伙子都总无法对眼前如春风一般温和的女孩痛下杀手，不得不重新下定决心寻找新的机会。

　　直到女孩那声尖叫。

　　其实在女孩背过身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向了口袋里的绳子，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直接把女孩送走了，结果小姑娘自己失足掉下山崖，一开始是把他吓得不轻，接着他又有些遗憾与后悔，要是早点动手直接弄死女孩该有多好，这么直接摔死的话直接错过了女孩的死亡过程，而且遗体还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实在是不小的遗憾。

　　小伙子探出半个身子，本来他不抱希望仅仅是去寻找已经四分五裂的肉块销毁证据的心理，但山下密集的灌木丛与其中被生生辗压出来的路径让他多了一点希望，而顺着路径一路往下，他看到就在下面的山路边缘，女孩安安静静地仰面躺在地上，虽然有些距离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衣服还在身上，四肢躯干还能分清，身下也没有想象中的大片血泊。

　　小伙子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最起码她也能收获女孩的遗体了。当然要是动作足够快，也许女孩还有口气的话就更好了，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有，但美好的灵魂万里挑一，对于每一个被害人更是独一无二。

　　事不宜迟，小伙子立即动身。

　　于是动弹不得的泺泺看到，山上小伙子的身影先是消失，接着从山上抛下来一根长长的绳索，一路延伸到自己身边，接着小伙子就顺着绳索一路往下向自己接近。在女孩的眼中，此时他的身影像是从天而降拯救自己的天使。

　　“坚持下，我看看......”

　　小伙子解开挂钩后立即跑到泺泺身边。女孩仰面躺在地上，头发散乱的盖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已经蓄满了痛苦的泪水，血迹从嘴里一直到下巴到处都是，甚至在他检查泺泺的时候还在往外咳血吐血，与苍白的小脸对比之下尤其刺眼。伸手拨开女孩的头发摸摸女孩的脸蛋，质感依然柔软细腻，但颜色已经苍白如雪。

　　原本精致的旗袍被杂物撕开不少口子，能直接看到里面苍白的肉体与肉色的内衣。日常精心保养的肌肤被尖尖的树枝带刺的灌木还有锋利碎石割出无数伤口血痕，看着很疼但还不算致命，而粗木与巨石的打击则势大力沉，虽然表面只留下大块的淤青，但里面的内脏早就被砸得粉碎了。

　　她的双手往两边摊开，长手套被树枝划出不少口子，胳膊上也同样有不少血痕伤口。女孩的大腿往里并拢，小腿往外分开，多少有些不雅，有些血痕在冷风吹动下已经干了，但还有些伤口继续往外流血，好在没有明显的骨折或者脱臼。她脚上的高跟鞋早就不知所踪，双脚也沾的满是泥土还有枯叶。

　　“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回答吗？”

　　“能站起来吗？能把手抬起来吗？”

　　……

　　其实想想都知道，这么摔下来女孩断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小伙子的进一步的检查仅仅是为了不过早击碎女孩的希望而已。

　　可泺泺此时完全不知道这些，她还想活着还想回家，有点发白的小嘴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时不时夹杂着痛苦的咳嗽与呻吟，小手紧紧抓着小伙子的衣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已经泪汪汪的，满是痛苦与恐惧。

　　要是一般人看见女孩这般模样多少都会产生恻隐之心不忍心再去伤害，但对小伙子而言女孩现在的样子反而进一步激发他的迫害欲望。反正泺泺已经是活不了了，自己此时动手还算得上是帮她人道的解除痛苦，原先的心理负担反而减轻了不少。

　　当然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以后绝不会有第二个，可只杀害一次的话实在不够过瘾。小伙子打算把杀害过程完整记录下来，留待以后反复回味。

　　于是泺泺看到，小伙子并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向自己施救，而是在不远处支起来三脚架放上摄像机对准自己，然后拿着相机从各种角度对着自己拍摄，到了后面甚至还凑到自己身边，对着自己的脸，自己的手开始拍摄，全然不顾自己的情况，难道他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不，等等。

　　泺泺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她知道有人喜欢死掉的女孩子欣赏女孩子的凋零之美。甚至这些爱好者中包括了她自己。也主动通过自吊之类的手段试图探索生死的边界，甚至有一次自己上吊的时候几乎失去意识，好在最后一刻绳索崩断，让她在人间多逗留了几年的时光。而那次濒临死亡的奇特经历无数次在她脑海中闪现，那种亦真亦幻亦虚亦实的体验可谓神奇。

　　而这次，似乎她的生命即将在这里结束了。

　　“我......要死了吗.......”

　　终于，当小伙子伸手拨开自己脸上的头发准备拍下正面照片时，泺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问道，可这次小伙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眼神里却无比复杂。接着他站起身来，她也下意识地试图伸手抓住小伙子的衣服，于是小伙子举起相机，拍下了女孩最后一张照片：明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与恐惧，小嘴试图向观众呼救或者求饶，双手往上抬起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希望。

　　抓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小伙子把相机收到包里，接着把手伸向口袋，从中抽出一根长长的白绫。泺泺当然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地摇头试图抗拒死亡，可伸向空中的手却啪嗒一声垂了下来，事到如今再作抵抗已经没有意义，虽然脑子想着不要但身体已经觉得不如放弃以求速死。

　　小伙子坐在泺泺身边，把她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面对镜头靠在自己身前，把她散乱的长发重新捋顺，然后用毛巾擦了擦女孩眼角的泪痕与嘴角的血迹。小伙子的眼睛里并非凶恶与狰狞，反而还多了几分怜惜与不舍。

　　“十分抱歉，泺泺。”

　　事到如今，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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