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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架调教的三位少女(下):对穿靴子的中性姐姐和温柔女上司的狩猎计划,2

小说: 2025-09-01 11:02 5hhhhh 3400 ℃

下午七点,黄昏。信号灯由红转绿,再由绿色转红色。有灰的空气如同盖上磨砂。街上拥堵,汽笛声嗡鸣不断。车厢内凝固的空气使厚重浓郁的女士香水闻上去有些呛鼻,被装在深红树脂罐中的防生物化工产品辛辣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让原本空气不足裕的金属与棉质软垫包裹的内腔空间显得窒闷而缺氧。深红色的的云在淡紫色的底子中下降到汽车的车窗上长久点亮,像是在炙烤鲸鱼腹部乳白的脂肪。

许诗诗的双目在前车的出气管中来回穿梭,像寂寥的宇宙飞船在虫洞中来回做重复的空间跳跃。车载收音机的电台里在播日落大道,中年女性紧绷的身躯被一双看不到的手缓慢托住、松弛、按摩,在堵车产生的微小隔断中她的皮肤正慢慢舒张,一种忧郁、愉悦又疲惫的气氛将她笼罩。像一个刚从含有盐分的咸涩海水中走出的泳者,短暂从时间的潮汐中踏上名为永恒的干燥土壤,她想到等候因暴雪导致的、不知到底何时到来的列车和车站中好像会在目光以外不断延长与失焦的长椅;高中的午间小憩时比班上的别人先醒来的五分钟;以及胡里奥·科塔萨尔有名的那个短篇小说。

手机中开始唱歌的孙燕姿像壳状的舟船一般将她飘移的灵性重新安放回身体中,吻合的瞬间她的身体生发出如同恍惚的微小震颤。她从贴身长裤的一侧取出手机,显示屏上有一条新的短讯显示,是陆小臻发来的。

她短暂读了一眼,紧接又回头对后排皮椅上斜靠的另一人叹了口气:

陆小臻不在家,下班以后她就去了广东巷的港式咖啡店,说是新开张的一家。

她摇了摇手机,像后座的人展示微信上白色气泡中包裹的内容,平面的街区和楼房中一条蓝白相间的信标如同蛋糕上的叉子和蜡烛插在中央。

愁死人了,下班以后还得做他们派的活。那许姐,我们好像就只能现在调头回去了。

坐在后座的女生微微颔首,将手中的女士香烟在持瓶圣母样式的烟灰缸中熄灭,口中徐徐喷吐出柠檬气味的烟雾。她将半侧的身体塞在前列驾驶座的空当中间,语气中半是埋怨半是好奇又问了一句:

许姐,诗诗姐,到底多重要的项目呀,都下班了又得火急火燎去做文书。

嗳,总之是蛮重要的,可是在车上怎么好和你解释呢?我刚把文件给你取出来说两句就又要专心开车了,是不是?像你们小年轻都不爱自己开车,所以你们就不知道换道错车有多麻烦人,何况万一擦上碰上人家的车又不是你来赔。所以还是等一会和小臻碰面以后再慢慢聊吧,急这几分钟也没什么作用呀。还有啊,季徽,你要是吸烟的话就把窗户摇下来,这多呛人啊。

季徽应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将封面是艾菲尔塔和桃红心脏的烟盒放回长裤的口袋。她从被妥帖放置在座位下方的牛皮纸盒中取出一双马丁靴,她弓下身子,下垂的短发兽爪一般覆盖住她两侧的面颊,嘴唇和牙齿间发出的声音以轻盈、狡黠而又敏捷的身姿在对方稠密的长短句织罗的密林中穿梭的矫兔一般将话题从容置换。

诗诗姐,那你开稳当些,我刚好趁这会换双鞋,我这双高跟的有点崴脚。

听到许诗诗回答了一句好,季徽于是抬高左腿慢慢揭下紧贴在自己脚底的高跟鞋,和皮肤分离的瞬间红润的足弓和白皙的足背暴露出来,紧接下来是右脚上的另一只。季徽从塑料袋中取出一双黑色的中筒棉袜,大拇指和食指将新袜子紧绷的袜口张开一定的弧度,慢慢套在自己的双脚上,而后脚趾顶了两下,让袜子可以恰好贴合自己的脚型。最后她朝上拽了一下袜口,袜口内收时打在小腿上发出啪的一声慢慢,又抹平袜筒上鼓胀狭长的褶皱,让它能够紧紧贴合与勾勒出自己肌肉紧致、弧度顺滑的小腿。基础款的黑色中筒袜只有袜口上有一个小的白色的商标,全黑的棉袜设计让季徽本来就瘦长的双足显得愈发嶙峋而具有骨感。

闷了一天我脚上都是汗,自言自语的季徽将黑棉袜包裹的双脚压到高筒的马丁靴中,一只手捧住咧开的靴筒,另一只手赌气一般将拉链一扯到顶,真不喜欢上班穿高跟鞋。

她将靴子面部装饰性的鞋带系紧,修长而骨质关节分明的手指在绳索中灵巧穿梭、勾勒、最后上吊一般牢牢收紧。换好靴子的季徽旋转了一下自己的脚踝,又在后座前方的脚垫上跺脚踩踏了两下。侧头看了看发出嘹亮声响的季徽,许诗诗左手将盖住自己视线的披散下垂的头发朝上拨弄,重新夹回到耳侧。一会间电台里的歌又播了好几首,有一支台湾的乐队是季徽很喜欢的,她小声跟着哼了出来,在乐队时而像袋鼠跳跃,时而像斑鸠飞翔,时而又像大象迁徙的鼓点中愉快摇晃自己的身躯,鞋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节奏。靠在靠背上的许诗诗不需要回头就对后座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她将自己的身体朝广告中声称有记忆功能的海绵坐垫所敞开的凹陷中央又努力挤了挤,柔软而温暖的材质如同过去的自己从四面八方朝僵硬酸软的肌肤血肉贴了上来,填充与柔软腰肢的间隙,张开双臂勒住她的脖颈一般拥抱。她在心中和季徽一块发笑。

季徽比陆小臻大两岁,入职比陆小臻早两年,年份差额工整得像一列方程。前者在公司中一直被陆小臻看作前辈,她短发,上身的一年四季的衬衣外面往往罩一件合身的深灰风衣外套,胸口的口袋中习惯夹一支凌美的钢笔。她手把手教陆小臻做表格和文件报告,有时精确到光标的每一次闪烁。她大大咧咧,喜欢抿嘴或露出牙齿笑,眼睫下垂如重叠泼洒的湿漉漉芭蕉叶,但她的双手始终冰冷且平妥,贴近的时候身体上可以被嗅闻到浓郁的薄荷或甜烟的香气,小指上有一枚定做的银戒,上面雕刻有一圈以希腊文字写成的萨福的诗歌,关于金星、牧羊人和洗浴的少女。季徽会和对桌的陆小臻分享自己多出来的午餐寿司、公文包中玻璃纸包装华丽的金平糖或者巧克力饼干。她一只手紧紧捏住寿司和上面的三文鱼肉,另一只手在寿司的底部虚托,防止酱油和芥末的混合物滴滑下来,陆小臻就探出半个身子张大口腔拉长了一声啊——的声音再大咬一口咽下去。许诗诗从对面的工位上一面啃鸡胸肉三明治一面将她们的动作都看得一干二净,又立刻很狼狈弯下腰去捡拾因为张嘴微笑而漏出来的面包屑。如今干到了项目主管的她是季徽刚来公司时她的导师,当她在自己亚克力板分出的小隔间中探头望见陆小臻小步跟在季徽身侧一口一个季徽姐时或者季徽半伏在陆小臻的台上盖住她拿鼠标的手教她如何做表格的函数求和时,就像又看到了当年季徽眼巴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做事的时候。她开始和季徽一块很默契小声哼歌,最开始不知为何不安而紧绷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下一首是张悬,台湾歌手的声音如同潮水。许诗诗两根手指框住方向盘旋转,余下的在韵律中三下两下敲击发出闷响的真皮外套。朝左旋转,倒车,踩油门,汽车在拥挤狭窄的空间中腾挪躲闪得以脱身后,重新向陆小臻发来的位置行驶。

汽车在闹市区的广东巷口停下来时,天空中的火烧云差不多熄灭了,只剩下灰暗腐旧的骸骨在低空中悬浮。烟雾升腾,低伏的破旧自建房墙壁上张贴有楼盘出租、黄金保值和治疗梅毒的广告,广告一张叠盖一张,或惨白或污浊的絮状尸块和浆糊一块黏鼻涕一般倒悬。廉价的灯牌自两侧旁逸斜出。门面大多数是卖啤酒、烧烤、猪牛羊鸡肉和活鱼的,所以有香辛料和腥臭气味杂糅的白雾被不断生产出来,覆住整片天空。她们看到坐在塑料板凳上半裸身躯的中年人们吆喝划拳,大口喝啤酒,全身筋肉的壮汉正专心致志小口嗤嗤吮吸一个卤制的香螺。肉摊的吊在生锈挂钩上的肋排在紫外灯照射下黏膜白皙、血管分明,向内收敛的肋骨如同古老洞穴,整个空间中散发出新肉和木砧板木屑气味交糅的腥气。蛤蜊在红塑料盆里呼出的水沫反射出霓虹灯的颜色,晾在半空中的银白带鱼脊背上原本被海水螺旋弹奏的琴弦在风干中变得丑陋而僵死,它们瞪大眼睛,露出呆滞的尖利牙齿口腔,身躯下垂,依附在正从滑腻变得瘪瘦的身躯上所剩不多的水正一滴一滴滑下来,有一两枚恰好坠落在季徽的马丁靴鞋尖上。

她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面巾俯下身去擦拭,黑色的鞋尖从污浊的明亮重新恢复了原本哑色的光泽。本来齐整拨在脑后的长发在重力中霎一下从两侧帘子一般垂下,让耳垂下面以及脸颊上刺刺的,像枕在堆积的松针上,恍惚间,她习惯性拿左手向斜上方去拢住,但因为来不及适应重心乍一下发生的倾斜,季徽身子一歪,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一个趔趄倒下。站在一侧的徐诗诗捏住她的手臂。

嗳,留神,你看你,做事总是大大咧咧、心不在焉的,脚崴了怎么办?许诗诗以折叠手绢般的语气小声告诫她。

诗诗姐,我是有点闷得慌,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看我们。季徽叹了口气,手指梳齿一样将杂乱的头发重新犁出谦虚、谨慎而齐整的纹路。所以说到底,我就是不喜欢到这种地方来,人多,又热,一下子就弄得全身都是汗,回家又要冲澡又要洗头,全部做完就又该上床了,麻烦死了。

她不安回转自己被包覆在短靴中骨骼分明的脚腕,柔软的靴口上被揉出一条条褶皱。

许诗诗倒是对她的话不太在乎,她正悠哉悠哉半仰丰腴的上身,双手手指在身后交织张开,尽管脚踩一双高跟鞋,依旧行走得像是在周五的傍晚回家的高中生,一面双腿交叉认真做出高抬的动作,一面摇晃身体朝前慢慢踏步,像一柄正徐徐裁剪出兔子、喜鹊或俏皮而圆润的文字的剪刀。不一会,她回头朝正低下脑袋,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季徽露出魔术师在揭开覆盖在圆顶礼帽上的帷幕前的瞬间会作出的那种宽容的笑容。

我知道你心里边是在嫌你的诗诗姐唠唠叨叨烦人呢,但我也是是喜欢你们才总是不由自主多说话呀,你说是不是。那我们忙完文书的事就出来吃烤肉怎么样,喝点啤酒,或者冰汽水。喝一点没关系的吧,你和小臻应该下周才来生理期?

得到季徽的首肯,许诗诗眯了眯眼睛,凑上前去拽了拽季徽的手臂,声音像空盈的氢气球在上升空气中飞跃和翱翔。所以我们走快点,马上到了。

啊,季徽只回了她一个音节。她小步朝走去,但又不时顿足回头望去。从她们将车如同像朝土穴中爬行的瓢虫一般精确填塞在巷口狭窄的空隙间隔中时开始,两个大概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好像就时不时在她的瞳孔中闪烁。两个人都戴圆壳状的墨镜,令人看不出具体的面容来。他们中一个稍微高一些,精瘦,颧骨如同被以一个陡峭的弧度切开一般向内收敛,另一个矮胖,颤抖如凝胶的肥肉从有粉红色心脏图案的短袖背衫的领口溢出来。他们正摇晃二郎腿坐在塑料椅上,脸颊朝向季徽二人慢慢倾斜,但当季徽频频回头望来的时候又眷恋而戏谑收回眼神(像十一二岁的小孩将黏糊糊贴在桌面上的鼻涕盘成一团),以一种滑稽而浮夸的肢体动作开始重新勾肩搭背,在听上去浑浊不已的方言中穿插咽喉所发出的响亮的笑声,假装两个人从最开始就在以一种毫不顾及他人的从容面对面交谈,让季徽本来洞察质询性质的目光在虚构的水雾中被一次次稀释为乏力的困惑与疑虑。

季徽的十八岁称不上愉快,但一定足够疯疯癫癫。大概是因为计划高中毕业后即出国去加拿大读金融,她在一所可以被称得上的贵族品质的国际私立高中内支付了自己成年前最后的余额。三年中她听乐队,听很多国外的死亡重金属、后朋和实验音乐,一开始只是为了装逼,但后面听得多了以后就能听明白为什么牛逼了。她觉得自己的品味一向很好。她为自己在手臂上纹身,偷偷从实验室拿酒精灯炙烤针尖杀毒来钉耳洞,佩戴十字架、骷髅头或者神秘学符号的耳坠。她爱穿短的露脐的日本高中生校服(尽管降温的时候会肚子疼);喜欢留披在肩膀上的长发,前面的碎发盖住额头;喜欢穿绑带的高筒黑长皮靴,皮靴里是两条黑棉袜,从靴口露出一段微微勒肉的袜筒。在课件或者午休的走廊上常常有来自同龄人的,乃至教师的淫靡而不善的凝视,在她的肚脐、脸颊、双足上做长时间的徘徊与停止,贪婪的眼神倒印在锃亮的地板上让他们看上去像在伏在水下的厚唇鲶鱼。透明的视觉是有能量的,能够生成热,生成重力,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季徽已忘记这个观点到底是属于什么神秘主义的宇宙论或者什么炼金术的信条,但她自以为自己已对这种所谓有能量的目光保持了肌肤上的、几乎条件反射的体认,后者明显得像是有口腔残余温度的浓痰黏附在自己的脊背上。

季徽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读伍尔夫、波伏娃与上野千鹤子,面对对方包含不加修饰的侵略性的凝目时,她习惯以同样极具威慑性的眼神扫射回去,被灼烧到的人往往会立马羞愧转身,或者欲盖弥彰一样假装在端详季徽身侧的教室或者路人。长此以来,季徽的一言一行中便都含有了一种时刻准备予以反击的侵略性。即使在公司中同样如此,面对客户稍有不当的举止时,她或以眼神示意,或直接将手中的档案袋重重砸在桌面上,又或者借口喝水撤回身躯,而后重重蹬两下自己的皮靴。对于暧昧举止的决断回击让季徽或多或少被同一个办公间中的同事或者客户矮化与贬斥,不止一位两鬓斑白、头顶锃亮、臃肿矮壮的老板一面在暗中对她重重啐出一口,你装什么啊你,一面将她作手淫的对象,在快射出来的时候反复摩挲擦拭大脑中她皮靴上反射出的光泽,压低声音呼出温气低唤她的名字,季小姐,我好像又射给你了,下次好想射在你的靴子里啊。接下来是下体的潮湿。

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季徽本身不太在意,她的内心中有自转的宇宙和白色大理石雕刻出的乌托邦,可以在有裂缝和坍塌的征兆前支撑住整具皮囊。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季徽仅有的亲密关系一个是许诗诗,一个是陆小臻。前者像羽翼广大、身姿灵巧的鹤,能够将她包裹在温暖柔软的爱巢中,双腿修长,以圆舞曲般游弋的步伐在阵阵像是微笑的涟漪中优雅而从容地为她化解从四面八方来的责令与刁难;后者她喜欢拿兔子来做比喻,聪颖、敏捷而且天真烂漫,有柔软得几乎像微弱燃烧的明亮火焰般的腹部与灵巧的耳朵。大多数时候,她一个人在耳机的声音中做表格,以前是枪炮玫瑰,如今是寸铁和腰,龙骨钢笔断续敲在手掌上打节奏。假如许诗诗看到季徽在听歌便会凑上前摘下她的耳机,搂住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一块下楼去买午餐,今天有青辣椒炒鸡蛋,今天有红肠,今天有糖醋鱼,出去转一下多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多走走路才会身体好呀,多走走路才会肠胃顺畅呀。她会愣住,瞪大眼睛看到面前大不了自己几岁但是稳重太多的前辈正装出哀哀的样子,季徽一面收耳机一面咬住嘴唇让自己不笑声出来,好好好和你去和你去,又对陆小臻扬了扬下巴,小臻要不要去。

此时许诗诗同样意识到了季徽频繁回望的异样,于是信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季徽压低声音回答,诗诗姐,你看后面那两个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呼出气声的同时,季徽小幅度拿手肘推了推许诗诗的腰肢,示意她留神朝后查看的同时不要太声张。

许诗诗倒是大大咧咧一甩头,马尾辫圆规一样在空中转出一个半圆,拍在她光洁的脖颈上,发出的响声让季徽身体一哆嗦。她扶了扶自己的圆框镜片,左顾右看,又以根本不含任何克制声音向身旁的季徽发出询问,什么,什么,你刚刚说有什么两个,嗳,不是一直告诉你话说最好说完整吗?

如此一来倒是季徽涨红了脸。她的食指开始搓揉鼻梁,长时间以来凝聚包含了她几乎全部踟蹰犹豫的本能让季徽本来高耸的鼻梁骨被摩擦出凹陷。脚上黑色的棉袜如同吸收了因羞赧而在毛孔中炸出的冷汗,和鞋腔、鞋底相贴合的位置黏糊糊的。

就是之前和你说过一次了的,她的语气支支吾吾,好像那两个人从最开始就一直在看我们,好像,他们好像眼神不太友善,我们是不是要留神一点。

许诗诗倒是只看到两个人在大口吸烟,嘴唇中冒出灰色的烟雾。一个人站起身取了一瓶啤酒,在桌角咄一声撬开瓶盖,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喝干,很快又续上一杯。像是置气要证明季徽的谨慎是如此多余,许诗诗干脆站在窄路中央明晃晃转身,双目直勾勾咬住他们三十多秒,直到看他们在推杯换盏中喝下第三杯表面已不存有白沫的麦酿啤酒,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嗝声,才一耸肩膀,撅了撅上嘴唇对季徽一摊手。

暂时耐下心中的怀疑,两个人又朝前方走了百来步,听到口袋中的电子导航发出提示已到标记位置的机械声音。可显露在他们面前的建筑废墟只剩下颓圮寂寥的轮廓。

临街一侧窗户被彻底敲碎,只剩下鲨鱼的牙齿一样从窗框上端垂下的裂片。如同僵死者肌肤的石灰墙壁中冒出生锈的、像是干瘪的血管的铁红钢筋。拿铁链挂在门口的放北欧风格悬吊招牌在风吹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来回摇晃时挂在上面的枯叶被抖下来,哥特体的名字被污垢覆盖,露出斑驳剥下的白漆。向内望去,吧台空空如也。高脚圆凳和橡木桌被国际象棋子一般被狼藉堆叠成一座小塔,不锈钢的腿管被冲击出明显的凹陷,几乎从中间折断开来。原本摆放蜜饯、酒品、冰块和香料的储物柜中有牙齿在啃咬咀嚼作响,但是很快又转变成瘦小的爪子刨击木质面板的声音。

我们这算是到了吗?季徽皱了皱眉头,没看到小臻的人,但是导航定位就到了这里,诗诗姐,是不是你的导航小程序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呀,平时上班都好好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出岔子。呀,小臻她也是的,平时下班回家比谁都快,聚餐都喊不出来,怎么今天公司一有事就正好跑出来喝咖啡了?在季徽考量的同时,许诗诗一样露出困惑的表情喃喃自语。好奇怪,这也不是什么新开张的咖啡馆呀,都倒闭多少年了。是不是定位定错了,她在别的什么同名的地方呢?我再问问她。许诗诗开始在微信上向陆小臻发短讯重新询问,键盘发出叭叭的响声,如同一段齐整而冗长的省略号,列车在昏暗的隧道中永恒穿梭,不知去往何方。她在后面又跟了两个表示困惑的可爱黑猫表情。对话框发出时的提醒音听上去像在为时已晚的时刻方才大彻大悟的人,让盘踞在季徽心脏上的阴霾日益聚积。

上面显示她不在线,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断网了?许诗诗向季徽展示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内容。陆小臻的头像是一只正在日晒灿烂的午后趴在如伞盖的浓郁树阴下休眠的口袋妖怪熊宝宝,可是高饱和度的图像如今被罩上了一层彻底的灰白,好像在为什么发生世界的另一个暗面或者在什么别的不可知处的巨大惨剧寂静吊唁。

许诗诗上下滑动对话框,口中嘟嘟囔囔。发了个不对的位置,自己到头来又不在线,真是蹊跷了。小季你是怎么想的,我们是在原地待一会,等她回消息,还是先各自回家?

可是季徽未立马出声回答。

从她们下车以来始终在身后幽灵一般的高瘦、矮胖的中年人;不知所谓又让人惊愕的导航位置;一下班马上失联的后辈;废弃已久的咖啡馆;她们被巧妙引导到原本从不会涉足的老城闹市区。事实一件一件在她的大脑中叠积,在大脑的张力下彼此吸引,开始从最初的零星分布到慢慢构成什么她仍不能明言的架构。但即使全貌依旧晦暗不明,从诡异的气氛在她体内大雾一般开始弥漫时开始,本能开始工作的归因能力仍让她在看似孤立的一个个要素与事件中捏住了一条穿插在内部的连贯路径,尽管目前而言联系本身仍称不上多么清晰,但从中传出的令人骨骼冰冷、颤栗不已的暗示让本来已相当警惕的季徽飞快折跃的灵魂碰到了一种极端的可能性。心脏发出闷响。有什么东西正在钟乳石柱一般从下降的水面中滑出,她好像凭借掀开的一张页脚窥出了整本书所欲要铺陈的阴谋。

她只愣了一霎,下一秒便紧紧捏住住许诗诗的手腕向广东巷的另一头冲刺。换上了皮质短靴而易于狂奔的她一面大踏步一面回头向自己仍在状况外的领导解释后续的步骤。

我们从另一头出去,在外面兜一圈以后重新回去,或者直接叫出租车去我家,让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明天白天我们叫男同事一块回来取车。诗诗姐,你记得我们的车停在什么位置吧?我怕小臻多半是出什么事了,所以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她还没有回你消息的话,我们就立刻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现在我们先赶紧走。

只是可怜许诗诗此时双脚上依旧是办公时的制式高跟鞋,脚步一颤一颤,在季徽的拖拽下才可以跟上她的步伐。鞋子的高跟在石板路上磕出一声声闷响。

她大口大口喘气,我记得的,发生什么了?

张口言语会呼入空气,让大脑因缺氧而鼓胀,所以季徽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张口,只是在沉默中一次次从鼻腔中换气,好像不时破开水面矫健跃出的海豚。但是许诗诗明显狼狈了许多。冷风穿刺她的眼眶与喉管,尖头高跟鞋的硬质皮革揉捏挤压她的脚趾,圆框的眼镜因为惯性而在鼻梁上不断被上扬与重新重重砸下,导致前方的路在她看来忽远忽近,变成一条不知何时能够攀登到顶的从云端垂下的柔软又令人心生惊惶的绳梯。她的体内有正在癫狂咆哮的地震。

······

她们一路向前飞奔,许诗诗慢慢习惯了被飞梭般不断切割的皮肤,习惯了令人几乎不能呼吸的庞大寂静,习惯了身侧传来的仅剩下的令人不安的喘息声,习惯了仍旧不知原因但不得不左右脚来回踏上的亡命路径。她嶙峋的鞋跟开始能够每一次都精确踩踏到最为牢固的位置,她的步伐开始慢慢变得均匀而坚定,她的呼吸开始慢慢变得均匀和舒张。但是,正在此时——季徽骤一下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在巨大的惯性中向前冲了两步,她左脚的踝骨被拧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弧度,如同被绞刑的绳索勒断的脖颈。下一秒,许诗诗的整个身体看上去像试飞中正欲开始翱翔的白鸽被箭矢洞穿了翅膀,被整个掷了出去。

她的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肉色的劣质丝袜被擦破得稀烂,膝盖关节上立刻显出了殷红的血斑和涓涓往外渗出的一粒粒血珠。在创伤和疲惫双重折磨下,她不得不双手尽力抵在路面上,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整个身躯彻底倒伏下去。

她跪倒下来,换出一只手来捂住翻江倒海的腹部,发出阵阵声嘶力竭的干呕。

大口呼吸的空气让口腔黏膜变得生硬干脆,在喉管上下痉挛时像有一柄看不到的斧头正在野蛮劈砍初冬水面上刚刚生成的浮冰,发出生疼得令人眼眶湿润的断裂声。倒飞出去的高跟鞋与足部被彻底分开,包裹在肉色丝袜中的嫩足很显眼裸露在外,因为方才的剧烈摩擦而显得红润的脚掌正条件反射般朝内蜷曲,涂有绀青色指甲油的脚趾不安彼此挤压,在丝网的衬托下如同一条被套住的鱼。许诗诗强行克制下身体器官的移位产生的呕吐欲,不安而涣散的双目看向眼季徽。她的语气与身体在同频颤抖。

小季,你怎么又停下来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

季徽的声音听上去同是在颤抖,杂糅了大量的难以置信,恐惧,疲惫以及愤恨。等候在她们前方的不是一处光晕明亮如同奶冻的出口,反而是一面被各种字母和欧美风格喷漆涂鸦覆盖的,斑驳伫立的灰白色高墙,因为背靠夕阳显得更加阴森的高耸石灰堆积物在日暮中朝停步不前的季徽和跪倒在路面上呕吐的许诗诗覆压下来,面露贪婪将她们和她们的影子一同吞咽咀嚼。

等一下,不、不对,前面是死路。我、让我、我先试试看能不能翻过去。

季徽深深吸了一口令人喷吐出白雾的空气,而后拧腰收腹,匍匐身躯,左脚脚尖一点踏上墙面,凭靠一股鞋底与后者的交接面所产生的摩擦力朝上窜出,手臂飞快向上探出,钩爪一般的手指就要去攀住颓圮的顶端。但是,足足有三米多高度墙面对季徽而言仍是不能一跃而上的天堑。她只听到一阵噪杂而令人头晕目眩的声音正朝自己的双耳中不间断倾倒,如同沙丘坍塌,有坚硬外壳与口器的银蚁在她耳蜗构成的螺旋阶梯中稀稀索索爬行而下。石灰磨损,灰白粉尘朝下扑簌下坠。她一脚蹬空,身体朝后倾斜倒下,臀部重重砸在路面上。一种巨大的响声从内而外在密封的各处骨骼与腔体中发生,回音与回音的能量在反复交叠与彼此增强,不断熵增,最终构成一种大鸣大放的嗡鸣。好不容易聚积士气的各处肌肉在一瞬间彻底崩溃,一阵阵潮汐一般的狂暴撕扯令她止不住张大嘴巴发出哀哀的喘气声,不得不暂时侧身躺下。

但是,当她回头望向许诗诗所在的位置时,她的牙齿开始中风一般不能自已,彼此重复叩击。不、不可以,你们别碰她,你们他妈的都去死啊!季徽从未预料到自己能以下颌几乎脱臼为代价发出如此高亢愤恨的声音。

臀部的火灼侵蚀了季徽一大半的专注空间,她眼前的画面如同慢播电影被一帧一帧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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