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真矢在馬車裡坐定後，克洛迪娜也跟著進入車箱。她猶豫了一下後，最後在真矢對面坐下。車門被關上，馬車搖搖晃晃的前進。

「克洛迪娜喜歡戲劇嗎？」真矢大小姐忽然這麼問。

「欸？」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克洛迪陷入深思。自此成為貼身女僕後，陪伴真矢大小姐到戲院看戲也成為工作之一。一個月二至三次，每當真矢大小姐眺望舞台，眼神裡總是閃爍著陌生的光芒。那是在宅邸裡不曾出現過的，混合著欣喜與渴望的目光，十分耀眼眩目。

戲劇固然好看，但她更喜歡觀察真矢大小姐的表情變化。然而克洛迪娜無法輕易的把這種話語說出口。

「嗯，戲劇很好看。成為貼身女僕之後，我才有接觸舞台劇的機會，很感謝真矢大小姐呢。」克洛迪娜露出沉穩的笑容。

大小姐微微一笑，「妳喜歡就好。今天要看的戲啊……」真矢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這部劇的背景知識。

每當提及戲劇，真矢大小姐都會展現出超乎常人的熱情。從演員的呈現到舞台的編排，只要是相關話題，就能讓她的雙眼閃爍著光芒，歡天喜地的講個不停。儘管態度和用字遣詞依舊優雅成熟，但此刻的大小姐就像是在分享喜愛事物的孩子一樣，讓克洛迪娜充滿憐愛的情感。

也多虧真矢總是像這樣講個不停，克洛迪娜學到了許多舞台相關的知識。儘管對女僕的本業沒有直接幫助，但這樣能增加和大小姐之間的共同話題，讓克洛迪娜倍感幸福。

和大小姐聊天，讓我覺得很幸福嗎……克洛迪娜忍不住看向馬車的車窗外。作為一個女僕，這樣的情感是正確的嗎？

「克洛迪娜，怎麼了嗎？」意識到她的表情變化，真矢停下戲劇介紹，輕聲詢問。

「沒事，差不多快到囉。」克洛迪娜搖搖頭，替真矢做好下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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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結束後，兩人依照慣例，在劇場附近的餐廳用餐。兩人面對面地坐著，由餐廳侍者替她們送上一道道料理。

「雖然已經來很多次了，但還是不太習慣呢……」克洛迪娜望向離去的侍者，喃喃的說。

「哦？因為平常都是妳在服務別人嗎？」真矢微微一笑。

「是啊。」克洛迪娜露出苦笑。

「但偶爾這樣也不錯吧？做一些平常不習慣的事情，看看平常沒見過的風景，會對生活有新的體悟，例如看戲。」真矢點點頭。

作為女僕，只要有效忠於主人的心意就夠了，其他都是多餘的。受到這種教育的克洛迪娜，不明白為何需要對生活有新的體悟。但在服侍真矢大小姐的過程裡，她確實接觸了許多嶄新的事物。那些未知的、亮晶晶的東西，帶給她歡樂，卻也意外得令人感到痛苦。

「如果新的體悟，讓大小姐感到痛苦的話，該怎麼調適才好呢？」克洛迪娜垂下眼。

「人生不只有快樂的事情，而是悲喜交織。如果命運令人痛苦，那開創新的命運便是。」真矢大小姐的語調裡充滿著不容動搖的自信，比平常略低的嗓音富有磁性，讓克洛迪娜忽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自己究竟是被什麼吸引住的呢？被話語本身嗎？還是好聽的聲音？還是深邃的眼眸？克洛迪娜不知道，只能呆愣的望著真矢。

「而且，我也想多試試別的事物呢，像是由我來服侍克洛迪娜之類的！」面對不發一語的克洛迪娜，真矢淺笑著輕鬆打圓場。

「這怎麼可以！讓大小姐來服侍女僕什麼的……」克洛迪娜回過神來大聲抗議。儘管如此，她仍忍不住思考真矢穿上女僕裙的樣子。大小姐長得這麼漂亮，一定會很美麗。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啦。」真矢微微一笑。

總覺得克洛迪娜有些心神不寧。雖然只是猜想，但從剛剛的對話裡，真矢得到確信。她果然還是很在意女僕和大小姐之間的距離啊。真矢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但是，如果會在意的話，不就意味著她內心的情感不完全是女僕對大小姐的敬愛之情了嗎？真矢一面吃著料理，一面用餘光偷偷觀察克洛迪娜，不經意的想起幾天前的夜晚。

「如果今天的行動，能成為大小姐情緒的出口的話，要來幾次我都願意的喔。」儘管沒有根據，但真矢覺得克洛迪娜不會對其他人說出這種話，也不會允許其他人對自己做這樣的事情。

克洛迪娜，是喜歡我的吧？真矢陷入沉思。肯定是喜歡的，但是是哪種喜歡呢？除去女僕與大小姐之間的關係之後，我們之間可以是什麼關係呢？真矢明白自己對克洛迪娜的情感，如此醜陋，卻又如此真實。那麼，克洛迪娜究竟對真矢抱持著怎麼樣的情感呢？

「大小姐，有什麼煩惱嗎？」克洛迪娜溫和的呼喚，讓真矢回到現實。

「啊……沒有，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真矢搖搖頭，假裝在專心的切面前的肉排。

「真的嗎……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請千萬不要顧慮喔。」克洛迪娜的關心溫柔又真切，讓真矢覺得必須說點什麼才行。

「今晚……工作結束後，可以不要急著離開我房間嗎？」真矢認真的看著克洛迪娜。

被如此直率的紫色雙眼凝視著，克洛迪娜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會又是要做那種事情了吧？羞澀的紅暈佔據臉龐。

「……好的，我明白了，大小姐。」對此，克洛迪娜低下頭，輕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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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想試試平常不會做的事情。妳會陪我的吧？」換好睡衣的真矢，從衣櫥裡再拿出一套睡衣。

「欸？具體來說是什麼事情呢？」看這個動作……不是要做那種事嗎？克洛迪娜不能理解真矢的行動，歪著腦袋問。

「像是替妳把女僕裙換成睡衣之類的，平常都是妳在幫我換衣服的啊！」真矢露出像孩童般頑皮的笑容。

「欸、可是、、」克洛迪娜慌張了起來。由大小姐來服侍女僕，這種事情成何體統？吃飯的時候，不是說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嗎？

「這只是我的任性，是場角色扮演的遊戲。」真矢停下動作，認真的看著克洛迪娜，「像是戲劇那樣，只是我扮演女僕，妳扮演大小姐而已。」紫色的雙眸緊抓著緋紅的眼睛不放，「好嗎？」

克洛迪娜不明白真矢這麼做的用意，但她逃不出這樣的視線，「……如果這是大小姐的期望的話……」，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請千萬不要顧慮。這話是克洛迪娜自己說的，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真矢淺淺一笑後說：「那我開始囉！」

她解開圍裙腰帶，生疏的摺起來放在床上。形狀歪七扭八的，克洛迪娜想伸手拿起來重新摺好，卻被真矢制止。

「妳現在是大小姐，不用做這種事！」真矢意外得充滿氣勢。

「呃、好、、」克洛迪娜只能應好。

真矢接著拉開女僕裙的拉鍊，替她脫下連身裙。雖然不是第一次被真矢大小姐脫衣服了，但還是覺得很羞恥。難不成大小姐一直都是抱持這這樣的心情讓我換衣服的嗎？克洛迪娜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其實我除了唱歌跳舞之外，也很喜歡演戲呢……妳知道嗎，克洛迪娜？」真矢優雅的嗓音打斷克洛迪娜的思緒。這麼說來，在成為貼身女僕之前，確實有聽說過真矢大小姐在晚宴上和其他人一起演出短劇，甚至有和劇團一同演出的經驗。

「因為喜歡看戲，所以想試試看嗎？」克洛迪娜猜想，讓她替自己脫下長襪。

「或許有這樣的心情在吧……不過，在演戲的時候，我不必是我自己……」真矢替她套上睡衣，「這讓我感到異常快樂……」

「……大小姐不喜歡自己嗎？」克洛迪娜讓手從袖子裡鑽出來，有些在意的問。

「我……我不知道……」面對預料之外的問題，真矢的動作停頓下來，眼神飄向遠方。

「我啊，很喜歡大小姐喔。」克洛迪娜忍不住摸摸真矢的頭。

「這份喜歡……是怎樣的喜歡呢？」真矢的眼神與語氣忽然變得銳利，像是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樣。

「欸？」克洛迪娜愣住了，詫異的看著她。

「我和妳說過的對吧？我對妳的喜歡，是想無時無刻觸摸妳、想理所當然的和妳做那種事的喜歡。」真矢的表情除了認真之外，還混了一絲痛苦，「妳對我的喜歡，是怎麼樣的喜歡呢？」

憐愛？敬愛？情愛？腦海裡閃過許多名詞，但似乎都不是最佳解。如果要為這份情感命名的話，只能是那個詞彙。然而克洛迪娜卻猶豫著，無法將它說出口。

「別管女僕和大小姐的身份了，好好地看著我。妳對我的喜歡，是怎麼樣的喜歡？」紫色的眼眸參雜著淚水。克洛迪娜望著這樣的大小姐，卻遲遲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回過神來，克洛迪娜正喘著氣，把自己反鎖在女僕的臥室裡。逃走了。太差勁了。盡是讓大小姐說出心底話，對自己的事情卻絕口不提。

我對大小姐的情感，其實我很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必須藏起來才行。克洛迪娜待在漆黑的臥室裡，雙手抱著膝蓋喃喃自語。一旦表達出來就會變得無法挽回，但大小姐仍想讓我說出口……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是因為，她感到不安嗎？

克洛迪娜猛然睜開雙眼。

真矢大小姐想必也很不安吧？喜愛的人不僅門不當戶不對，甚至還是同性。她肯定知曉這一切，卻仍說出愛的告白……背後的信任與勇氣，讓克洛迪娜的態度鬆動了。

她忽然想起真矢說過的話語，「如果命運令人痛苦，那開創新的命運便是」。

我感受到的壓力與絕望，她肯定也感受到了。必須回應她才行。回應她的信任、認同她的勇氣、正視她對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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