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霍亚利从外面回来，摘下了捂着口鼻的面罩，深深吸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靠在门上。他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眼睛，把眼角的泪水抹去，平复好心情，走进房间。

房间里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霍亚利看见弟弟卡罗克正一个人在角落里，两条细小的胳膊环抱着腿坐在地上，低着头，吸着鼻涕，袖子上满是潮湿的痕迹。

“卡洛，我……回来了。”霍亚利用手扶着门框，平静地说道。

“哥哥！”卡罗克听见霍亚利地声音，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霍亚利温柔地抚摸着卡罗克的脑袋，他没数过这是弟弟今天第几次流眼泪了。霍亚利短暂想过不再忍耐，抱着卡罗克一起失声痛哭，但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把这份伤痛带给卡罗克。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这群孤儿中最年长的姐姐蕾拉，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16岁。在去世之前，她已经病了几天了，一直在发烧，时不时还咳出血来。霍亚利他们看不起医生，蕾拉的并只能一拖再拖，最后撒手人寰。卡罗克在前一段时间也有过类似的症状，但没多久就自行痊愈了。这是霍亚利在这段日子为数不多能听到的好消息了。

蕾拉并不是这场大瘟疫里他们唯一失去的家人，实际上，这个本该聚集着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抱团取暖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霍亚利和卡罗克两个人了。

霍亚利一开始想着当初赶走刚特、茹昂和芘多三个混蛋之后，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实际情况比他想的差很多，捡破烂卖钱供不起十来个人的嘴，之前靠偷靠抢，好歹是大家不至于挨饿，现在是要啥没啥。一些孩子提议继续采用之前的生活手段，遭到了包括霍亚利和蕾拉等大多数人的反对。后来，大家在蕾拉的建议下，帮着城东贫民窟的人洗衣服，也慢慢能填饱肚子了。

本以为生活要慢慢变好了，直到那一天，毛莫图西人把军队开进了戈鲁，把毛莫图西王国的国旗插在了戈鲁的各处建筑之上。霍亚利之后从邻居嘴里得知，毛莫图西准备把戈鲁从拉奇瑞手里拿回去，可惜霍亚利并不怎么了解那段历史，也没太大兴趣去了解，对他而言，好好过活才是最重要的，谁坐在总督府里都无所谓。

毛莫图西人来了以后颁布了一堆新法令，对戈鲁额外征税，激起了戈鲁本地人的不满，进而引发了流血冲突。四个戈鲁人被毛莫图西军队当街打死，之后又发生更严重的冲突。在他们互相杀伐的时候，是否有人想过，十几年前，他们还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民，是同一个民族呢？

大概过了几个月，霍亚利又听说毛莫图西人快被赶跑了，心想这下子生活总该平静下来了吧。谁知道一周后，大街小巷传着全戈鲁都要断粮的消息。霍亚利一开始并不在意，以为是什么危言耸听的谣言，戈鲁作为海商贸易的一个枢纽，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呢？

第五纪元18年的夏天，毛莫图西王国的军舰堵住了大运河的两头，又派遣军队驻扎在了戈鲁西边的要道上，不准任何一方通过，没有外来进口粮食，戈鲁的物价前面飙升，单是作为戈鲁人最重要的食品原材料的面粉，价格截止饥荒结束涨了八倍。人们买不起粮食，就有冲进粮店里抢，甚至有闯入富豪家里杀人偷粮的案件发生。戈鲁的警察忙里忙外地维持秩序，依然无法杜绝类似情况的再度发生。

几个月后，毛莫图西王国驻守在西边要道的军队便狼狈地穿过运河大桥，灰溜溜地逃回了和戈鲁的边境线内。拉奇瑞帝国的军队来了。进入戈鲁之后，他们很快维持住了秩序，并恢复了航道和路上商道，戈鲁大饥荒算是基本结束了。

霍亚利他们这群孤儿，在这段时间里过得可谓是异常艰难，粮食根本买不起，只能找些野菜吃，问题是连野菜都有不少挨饿的人在和他们抢。有两个孩子饿得不行，出去偷食物被人逮住，在街头当着一堆人的面给活活打死了。霍亚利总是仗着自己身体还不错，把吃的匀给其他人，尤其是几个月前在外面捡到的卡罗克，霍亚利对他关爱有加。

粮价逐渐恢复之后，大家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这种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没多久，一场大瘟疫席卷了毛莫图西首都坎马希和戈鲁。拉奇瑞的军队一开始还尝试控制疫情的扩大，但后来他们也无力阻止，只能撤出戈鲁，并封锁了道路，戈鲁几乎是与世隔绝了。

霍亚利还记得，这里第一个孤儿染病时是在六个月前。起初大家以为他只是感冒了，但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病倒了，加上从外面了解到的情况，才明白这是一种具有严重传染性的疫病。蕾拉告诫大家都要做好防护，并且为每个人缝制了防止唾沫飞溅的面罩用来遮掩口鼻。虽然有了防护措施，但他们这些贫苦孩子没有任何治疗手段，那些染病的孩子都病情无论怎么受到照顾都不见好转的迹象。于是，第一个孩子在病倒十二天后去世，大家把他埋在了离房子不远的一块荒地上。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蕾拉，她是第九个，霍亚利和卡罗克没法把她搬出去埋葬，只得求助相关部门的人员把蕾拉的遗体送去火化。

这里不得不提到戈鲁的总督，上届总督在毛莫图西人进入戈鲁时跑路回了拉奇瑞，由他的副官伊扎罗尔·当森临时接替，并在之后得到了拉奇瑞戈鲁事务大臣的正式任命。在大瘟疫发生之后，他身先士卒，组织政府人员挨家挨户进行排查并供给食物和衣物，以保证所有人都能挨过这个寒冷且残酷的冬季。与此用时，他要求死于瘟疫的人都尸体必须经过火化，这对戈鲁当地人秉持的传统观念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因此实施起来收效甚微。

在火化了蕾拉的尸体的第二天，霍亚利醒来得很早，弟弟卡罗克躺在他的身边，紧紧搂住他的一只胳膊，霍亚利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了出来，免得打扰到他。

他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后，看了眼家里的日历，并撕下前一天的那页，叠了只纸鹤放在桌子上，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为数不多能苦中作乐的事情，虽然这些纸鹤一般也会在一天或两天之后被他自己扔进垃圾桶。

今天是三月15日，是短星期的最后一天，是当森总督规定的领取救济粮的时间。霍亚利戴好面罩走出家门，前往城东警察局领取食物。到达目的地后，霍亚利发现今天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人们只会排一列长队，今天却有两列队，而且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霍亚利四处打听来一下，了解到多出的这一列队是在领取药物，可以治疗瘟疫，这药是一位医生和他女婿用了一整个冬天研制出来的，戈鲁的工厂这段时间都在生产他们的药。

本着好奇的心态，霍亚利领完食物后，又排到了这列队伍的后面，想看一看这位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随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霍亚利总算是要领到药了。药物领取处仅仅是摆了一张桌子，医生和他的女婿带着口罩坐在桌子后面，两位警察在旁边维持秩序，医生询问病情并开处方，随后女婿发放药物。

“你现在身体有发烧头痛的迹象吗？”

霍亚利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得一震，这个声音他不可能忘记，虽然口罩遮住半张脸，头发花白了不少，眼神疲倦了很多，身形也比以前瘦削，衣服上全是补丁。但毫无疑问，他就是两年前收留了自己的多克托拉先生，貌似这段时间过得也不好。

“我……我……”霍亚利说不出话来。

“没事吧？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询问一下你的症状好给你开药。”多克托拉安慰说。

霍亚利回答：“我其实没生病……”

“没病？那挺好，嗯，继续做好防护，药给你开一个人的量，这种疫病目前也就只能这么治疗了，尽量不要感染。”多克托拉说着，旁边的女婿把几枚白色的药片用纸包起来递给霍亚利，说道：“好了，下一位。”

“那个……”霍亚利听了多克托拉的话，想起了一些事情，问：“先生，您刚说，这病只能用您的药治好？”

“是啊，暂时没发现自愈的案例。”多克托拉耐心地回答。

“可是，我弟弟就是靠自己病就好了。”霍亚利说。

“不可能，你这小子怎么吹牛不打草稿？”这欠揍的语气霍亚利只能想到一个人，多克托拉先生的儿子，玛库鲁克。他此时就站在多克托拉先生身边，目前在城东警察局实习。

“不是吹牛，我对天发誓！”霍亚利说。

多克托拉问：“孩子，你能肯定，你弟弟染的是瘟疫？”

“我肯定，绝对是！”霍亚利坚定地看着医生。

“嗯……”多克托拉盯着霍亚利的眼睛，似乎想到了些事，为之动容了，转身对一旁的儿子说：“你进屋把唐波医生叫出来，告诉他该换班了。”又对女婿说：“你和唐波把最后这点药发放完以后就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了。”多克托拉站起身，对霍亚利说：“孩子，带我去看看吧。”

就这样，霍亚利带着多克托拉一路回到破屋，路上，他沉默不语，有些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多克托拉先生几次想要挑起话茬，都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霍亚利推开家门，卡罗克立刻跑过来，紧紧抱住他。

霍亚利揉了揉他脸蛋，温柔地说：“卡洛乖啊，医生要来给你做个检查，要听他的话，好吗？”

“医生？”卡罗克歪着头，看见了站在霍亚利身后，高大威严的多克托拉先生，吓得把脸埋进霍亚利的怀里。

霍亚利劝道：“卡洛乖，这位先生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卡洛的，你不相信哥哥说的话吗？”

卡罗克这才松开了手，带着些不情愿点了点头。霍亚利见状，对多克托拉先生点了点头。多克托拉跟着两个孩子走进屋里，看见房子里摆着很多破破烂烂的床板和被褥，心生疑惑，问：“这里还有人在住？”

“之前我们这里有十三个人，都是孤儿，饥荒期间死了两个，从大瘟疫开始到现在就剩我和弟弟两个人了。”霍亚利解释说。

“这就奇怪了，你们俩居然几乎一点事儿都没有。”多克托拉先生对卡罗克说：“孩子，你坐在床上就行。”

卡罗克乖乖听多克托拉吩咐，坐在床边，两条小腿耷拉在半空中，胳膊撑在膝盖上，安静地等医生为自己做检查。

多克托拉单膝跪在床前，从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细长的铁片，凑到卡罗克嘴边，指示道：“张大嘴巴，说‘啊’。”

“啊——”

看到卡罗克听话地把嘴张到最大，多克托拉用铁片伸进卡罗克的嘴里，压住他的舌头，对着喉部仔细察看了一番，好一会儿才把铁片取出来，用纱布擦掉上面的口水，收回包里。

卡罗克用牙齿刮蹭了几下舌面，噘着嘴看着神情凝重的医生。

“怎么样了，多……先生？”霍亚利差点说漏了嘴。

医生瞥了他一眼，然后开口：“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喉咙还有肿大的痕迹，上面还有瘀斑，是这次疫病很典型的表现，但是完全看不出来身体虚弱，也不咳嗽。”多克托拉先生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他对霍亚利说：“明天早上你带着你弟弟到我的诊所来，就在城东警察局往南走两个街区的一个红色牌匾的门店那里，你到了就能看见，那里器材齐全一些，我再给你们俩都检查一下。”

“嗯，好的。”

霍亚利把多克托拉先生送到门口，医生突然转身问：“话说啊，你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库芮’的孩子？”

“库芮？”霍亚利紧张起来。

“啊，头发颜色是跟你差不多的褐色头发，不过应该看着没你身体结实。他是两年前我们家收留的一个男孩，但是走丢了，我们一直在找他。”多克托拉先生描述着。

“嗯……没，没有，我们从来听说过库芮这个人。”霍亚利否认道，“他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可惜……”多克托拉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你们见过他的话，还请联系我，拜托了。”

“嗯，我会的。”送走了多克托拉先生，霍亚利长舒一口气。原来，他们一直在找自己啊……想到这里，霍亚利心里满是愧疚，自己曾经幼稚的行为居然害他们担心了这么久。

“哥哥，我饿了。”卡罗克拉着霍亚利的手喊饿。

“好，哥哥这就给你做饭吃。”

卡罗克端着碗津津有味地喝着里面的白粥，霍亚利则趴在桌子上，脑袋枕在胳膊上，用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抠着面前饭碗上的缺口。

“哥哥你怎么了？”卡罗克一边用手背擦着嘴，一边问道。

“那个……卡洛，”霍亚利面色沉重，“如果我说，我之前有一个‘家’，而且现在有机会回去，你怎么想？”

“哥哥不要卡洛了吗？”卡罗克听到这话，声音有些发颤。

“当然不是啦，”霍亚利走到卡罗克跟前，手搭在他的头顶上抚摸着，“只是，‘家’里可能还有人惦记我……”

“那没有人惦记我了啊！”卡罗克顿时哭了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冲霍亚利喊道：“妈妈走了，蕾拉姐姐和其他人走了，现在你也要走！霍亚利哥哥有家，我从来都没有家！”

听到卡罗克这话，霍亚利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紧紧抱住卡罗克，答应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相信哥哥，以后，我们会拥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我们会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好吗？”

卡罗克吸着鼻涕默默点头。

当晚，霍亚利把油灯摆在桌子一角，取了半根铅笔，在一张残破的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什么。

“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卡罗克问。

“哥哥在写信。”

“写信？”

“嗯，”霍亚利说道，“给家里人，告诉他们不必挂念我，因为，我现在有卡洛了。”说着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卡罗克的鼻子。

“哈——”卡罗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哥哥，我去睡觉啦，你也早点过来睡。”

“嗯，晚安，卡洛。”

第二天一大早，霍亚利带着卡罗克来到了多克托拉先生的诊所。多克托拉先生给卡罗克做了全面的检查，详细问了卡罗克的姓名年龄，记录归档。也顺带检查了下霍亚利，确认没有问题后，给二人开了些药以防再感染，便让他们回家了。

二人走后，多克托拉先生在自己放在角落里的急救药箱的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用鸡趴了似的的字这样写着：

多克托拉先生，

我要为两年前的不辞而别，向你们一家人抱歉。我现在拥有一个新的“家”了，过得虽然贫苦，但很幸福，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

也希望您能保重身体，代我向莫拉姐姐和玛库鲁克哥哥问候。

爱你们的，

库芮

多克托拉先生取出手帕擦拭着湿润的眼眶，吻了一下这张脏兮兮的信纸。

“先生！”德沃里从门外跑了进来，看见多克托拉这副模样，问，“您还好吗？”

“没事，”多克托拉把信纸对折放进了外套的内兜里，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德沃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总督给您的津贴批下来了。”说着，递给多克托拉先生一个小口袋，里面是一千戈鲁盾。

“这事儿值得这么大反应？”

“不止这个，警察那边给的消息，下周拉奇瑞人就要把西边路口的岗哨给撤了；今早两艘萨坦利的商船也靠港卸货哩！”

“真的？！”多克托拉兴奋地站起来，大声欢呼。这两件事只表明一个事实，这场大瘟疫总算要迎来结束了，任何一个戈鲁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欢欣雀跃。

“我要再去一趟工厂，催他们加快生产药片，等会儿再到市中心广场上发放。”多克托拉先生说，“你去后面帮忙取一下我的口罩。”

“好的，先生！”德沃里走向诊所的储物间，路过岳父的办公桌，瞅见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着的病人的名字。

“卡罗克？”德沃里停下脚步，嘴里小声念叨着：“卡罗……克……卡罗克·摩伽恩……”

“怎么了，德沃里？”多克托拉问。

“哦，没什么，”德沃里取来了口罩，他有些扭捏地对多克托拉说：“先生，您的津贴能分我些吗？一百戈鲁盾就行。”

“瞧这话说的，你是我女婿，没你种的玛哈品跟你一整个冬天的帮助，我这药到明年怕是都研制不出来。”多克托拉直接从口袋里掏了六百戈鲁盾硬塞给德沃里，“不过，你急着要这些钱干什么？”

“这不莫拉的生日快到了，萨坦利商船卸下来一些新书，准备给她买一本。”

“什么书？”

“叫《阿泽尔·摩伽恩传奇》，讲了一个戈鲁游侠的冒险故事，这算是第一批卖到戈鲁的。”德沃里说，“莫拉应该会喜欢的。”

“萨坦利人写的戈鲁人的故事？那能好看吗？”多克托拉一脸怀疑地问。

“听说在萨坦利还挺畅销的。”

“哼，谁知道呢？去买吧！”多克托拉拍了拍德沃里的肩膀，朝着药厂大步流星地去了。戈鲁的未来会是更加美好的，多克托拉如此相信。

卡罗克从睡梦中醒来，他起身幻视了一圈，弟弟妹妹们还沉浸在梦乡里。卡罗克擦着额头地冷汗，他梦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梦见自己抱着霍亚利，说他抛弃了自己。而霍亚利安慰自己说会永远在一起，会一起组成一个“家”。

卡罗克扶着脑袋，大口喘着气，心里只有溢出的难受。距离霍亚利遇害已经过去一周了，卡罗克时常会梦到他。

“啧，如果没有我的话，是不是霍亚利哥哥会过得更好呢？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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