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菲姐，这样可以吗？”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洁白的手术大褂，站在手术台的一旁。她的面容隐藏在口罩之后，只剩下一双专注的眼睛露在外面。她的双手戴着无菌手套，手上握着一把手术刀。而她的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女人，戴着呼吸机，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中央有一个横向的切口，就在肚脐的上方，切口中露出了皮下鲜红色的肌肉和淡黄色的脂肪层，这显然是那个手持手术刀的年轻女孩刚刚切出来的。红色的血液流过暗黄色略显松弛的皮肤，沿着皮肤上一道道淡淡的皱纹，最终流淌到蓝色的台布上，形成了暗紫色的一滩印记，正缓缓晕染着台布。

“你是医学生，你问我？”

李乐菲站在无影灯的灯光之外，她的着装依然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在手术室模样的房间里不着片缕，也没有戴什么口罩。倒不是因为什么大胆，单纯是因为怕血液飞溅到身上，弄脏了衣服。

做完这一单，她还要去上班呢。她就是这样一个事业心很强的摩羯女。

那女孩明显一愣，迷茫地瞪大了眼睛。职业素养让她至少没有手足无措地挥舞着手中的手术刀。她低头看着切口里蠕动着的内脏，现在到底是应该把切口再切开一些，还是应该伸手进去把内脏掏出来？

“你要不问问她呢？”李乐菲指了指手术台上的女人。

女孩转过头，那个女人被打了肌肉松弛剂，根本无法动弹，也没办法用声音诉说她的痛苦。她甚至没有办法转动她的眼球。问她，显然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李乐菲眯起眼睛，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前的女孩名叫安然，大概也不是她的本名。这一单是她的单子，是一个上大学的儿子把自己的母亲卖给一个食客穿刺烧烤，好度过一个清净的假期。而安然接下这份委托之后，担心自己出什么意外没法完成工作，于是委托姬老板联系了李乐菲，请她协助自己完成这一单。

照李乐菲的思路，就是用牛皮带把那个可怜的母亲绑在手术台上，肚皮上切一刀把内脏清了，然后从肛门穿刺进去了事。穿刺失败了大不了多穿几次，反正上餐桌的时候终归是要死的。但安然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她想借着这一单的机会练习一下手术技巧，为此她甚至在姬老板这边自费租了手术室，买了肌肉松弛剂和止痛剂——不过在她就要打止痛剂的时候，李乐菲制止了她。被打肌肉松弛剂的人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从任务的角度来说，打止痛剂纯纯是为了案板上的肉有更好的体验，她甚至不是委托人，没必要照顾她的感受，不如把止痛剂省下来，用在更合适的地方，甚至是转手卖掉。安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那位母亲惊恐绝望的眼神中，把止痛剂放入了冰箱。因此，她并没有被打任何止痛的药，只能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着两个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变态女人的宰割，默默承受着所有的痛苦。

她甚至还能完整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李乐菲随手从盘子里拿起一把刀，在安然切开的口子上纵向划了一长条，刀刃刺破了那母亲的皮肤，她的皮肉从切口绽开，露出了层次分明的肌肉。

“乐菲姐，她这样好像一头被开膛的猪！”安然兴奋地用手中的手术刀指着李乐菲划开的口子说道。

李乐菲把手中的手术刀随手扔在一旁。她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个比她略高一些，但长得明显比她幼态的女孩到底是天真还是藏得很深的腹黑。一般来说，能被姬老板认可接单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像她这样蠢得恰到好处的，也确实不多见。她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位面容安详的母亲，李乐菲只是不把任务目标当人，但眼前的这位安然小姐，大概是把任务目标当玩物了。

她看到那母亲的眼里淌出了泪水，不知道她此刻听到安然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想法。她有些于心不忍，假装不经意地在她脸上放了一块纱布，正好能吸收那母亲的泪水，还能遮住她的双眼。

“好好练习，练得差不多了把她的内脏清理了，我们一起把她穿刺了。”她坐到了阴影处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悠闲地玩起了手机。锋利的金属穿刺杆就在她的手边，静静地等候着她的召唤。

“对了，乐菲姐，”安然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个跳蛋，“你说，肌肉松弛剂会影响性欲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李乐菲虽然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但她放下了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显来了兴致。

安然打开了跳蛋的开关，跳蛋发出了嗡嗡的振动声。那母亲似乎是听到了，大腿不安地抽搐了几下，但在肌肉松弛剂的影响下，她也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抵抗。安然提着跳蛋的绳子，让跳蛋在阴蒂周围刺激了一会儿，很快，那母亲的阴道就变得湿润了。李乐菲看着安然扭捏犹豫的样子，有些按捺不住，一把从安然手中夺过跳蛋。那震动的触感刺激着李乐菲的手心，她的心里也有些痒痒的，恨不得让安然再变出一个，给自己也用一下。但她毕竟是专业的，把跳蛋按在了那母亲的阴道口，用手指往里面一顶，跳蛋顺着泥泞不堪地阴道，直接滑入了阴道深处，只留下一截绳子落在外面，宛如一根细长的小尾巴。

她和安然一起注视着跳蛋留在外面的那一截绳子，嗡嗡声一直持续着，不停地拨弄着李乐菲的心弦。李乐菲几次偷偷看了看安然，看着她专注的眼神，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伸向下体的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过了很久，那母亲除了阴蒂似乎变红了一点点，变大了一点点，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嗨，是肌肉松弛剂！”李乐菲失望的声音打破了手术室的沉默，“下次再找姬老板配一个探脑电波的，我出钱。”

“这样不好吧？那种仪器可贵了。”安然小心翼翼地说道，但语气中毫不遮掩自己的期待。

“和你乐菲姐客气什么！”李乐菲拍了一下安然的肩膀，坐回了椅子，重新拿起了手机，留下安然一个人在手术台上操作着。安然研究了很久，时不时还摘下手套翻阅着教科书。李乐菲全不在乎，沉浸在手机营造的那个虚拟世界里。

终于，安然掏空了那母亲的腹腔。那母亲不知何时在持续不断的痛苦中咽了气。李乐菲指挥着安然，摘下了那母亲面上的呼吸机，把她的身体变成了跪趴的姿势，然后看着安然笨拙地扛起了穿刺杆，从那母亲的肛门捅了进去。穿刺杆直接在空空如也的腹腔中露了头，李乐菲拿来一面镜子，让安然可以在穿刺的同时，看到穿刺杆在腹腔中的情况。穿刺杆顺利地进入了食道，然后一直向前——

然后在那母亲的脖颈处冒出了尖。

“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李乐菲安慰着面露沮丧的安然，把穿刺杆稍稍拔出了一些，那露出的杆头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细长的伤口，“你还没完全适应穿刺杆的重量，前半段还行，后面你的手一直在抖，你又没有谁能给你反馈，歪了你也很难知道。”

安然甩了甩手，穿刺杆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太沉了，光是举着它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还需要时刻留意着杆头的触感，不停调整发力的角度。她的双臂有些抽筋，李乐菲问她还能不能继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求助般地看向李乐菲。

“乐菲姐，帮帮忙嘛~好不好嘛~~~”

李乐菲本来是打算直接捅穿了收工了事，但安然的卖萌让她无端升起一股无名业火。她此刻很想把穿刺杆拔出来，然后把安然按在地上，把她的白大褂撕成碎片——她看着安然换衣服的，知道她在白大褂下面什么也没穿，也知道安然那幼态的长相下有一对至少是C的巨乳——一边听着她的哀嚎和求饶，一边把她扣到昏迷，然后用穿刺杆把她捅穿，和眼前的少妇一起放在手术台上。整个过程拍个视频，精华部分发朋友圈，剩下发网盘，让她所有亲朋好友都可以随意下载扩散，还要让她自己在穿刺杆上看着他们对她的评论，正如她当时对卢菲做得那样。卢菲当时的表情可有趣了，相信安然的表情也不会让她失望。但当她真的转头看向安然的时候，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瞬间让她升上来的怒火熄灭了。

“李思琪，好好看！好好学！”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她拉出了那母亲阴道中的跳蛋，丢给了安然，不顾安然像接烫手山芋一样接跳蛋的慌乱模样，自己一个人继续推动穿刺杆完成了穿刺。

“喂，我先走了，上班快迟到了。剩下就是把她的手和脚绑上，等姬老板那边验货就行了。你一个人能搞定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李乐菲显然没有等待安然回答的意思。那个问号说出口时，她已经打开了淋浴间的门，一只脚踏在了里面。

“没事的，乐菲姐，我一个人可以的。”

砰！

李乐菲关上了门，打开了淋浴间的水龙头。她的身上没有多少血渍，但她还是认真清洗了自己的身体。

专注，可以让她放松自己。

安然一直在挑战她厌蠢症的底线。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安然合作了，她每次都以为安然至少可以学会一点什么，有那么一些进步，但安然的表现每一次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要不然下一次，找个理由不去了吧。

她擦干了自己的身体，穿上了衣服，正要离开手术室的时候，忍不住瞥了几眼还在努力和那些小零件较劲的安然，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已经踏出去的那只脚，关上门，回头指点道：“安女士，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你先铐住了她的手脚，你要怎么把它们固定在穿刺杆上？你他妈以为穿刺杆是你家狗男人的肉棒可以来回伸缩随便抽插的吗？”

不出所料，李乐菲得到的，是一个熟悉到她犯恶心的天真无辜的眼神。

半小时后，李乐菲坐在了办公室里——以李思琪的身份。

她无聊地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翘着腿刷着手机。外面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一直也没有新人进来。招人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代理主任”有权限可以做的事。那些烦人的报告做完之后，也没有什么新的活下来。看样子，在新的主任到来之前，她还可以继续清闲下去。

今天是1月13日。她的生日就快到了。李思琪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在各种这样那样的机缘巧合下，原本喧闹嘈杂的办公室现在空无一人，她也莫名其妙地从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变成了办公室主任这样的高管。

她去年许了什么愿望？是升职加薪吗？

如果是的话，今年的愿望，她可得好好思考一下。

“思琪，来一下我办公室。”

是赵忆琳发来的，不是OA信息，是私人信息。

李思琪有些不情愿地关上了手机屏幕，漆黑的屏幕上只剩下了她自己的脸。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这个轮廓比她印象中的自己要圆润一些。是因为死亡视角吗？还是最近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近两周了，确实还没有什么操心的事。

她又解锁了手机屏幕，刷着无聊的消息，上楼去找赵忆琳。

“赵总，你找我？”

“把门关上。”赵忆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眯着眼睛揉起了太阳穴。在听到了关门声后，她才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思琪。

“这是……简历？”李思琪快速翻看着手中的文件，“我终于不用再做这个‘代理’了吗？”

“没错，以后她就是你的新领导了。”赵忆琳波澜不惊地说着，声音似乎有些遥远。

“是刘老头的人？”

“不是他的，”赵忆琳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李思琪，“也不是我的。”

李思琪终于看清了赵忆琳的眼神。那不是平静，那是一种绝望，一种认命般心如死灰的绝望。

“那……是谁派下来的？”

“上面空降到集团的，不是普通的流程。”赵忆琳从李思琪手中抽出了那份简历，在“个人经历”那一栏轻轻敲了敲：“而且这里，她有三年的空白期。”

“她是怎么解释的？”

“她不需要解释，她没有参加过我们的面试。”赵忆琳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找了姬老板，他那边也查不出任何东西来。”

“但至少……她不是刘老头那边的？”

“思琪，你知道葛茵茵那件事，老刘为什么放过你吗？”

李思琪想起了当时的那一幕，她接过刘老头那份“墨宝”的时候，感到了非常强烈的违和感。哪怕刘老头再怎么嫌弃葛茵茵，也大可以利用这件事从赵忆琳这儿敲到一些好处，但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有些拉拢般的意味在里面。

“他……打听到了这件事？”李思琪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只有这个可能了。

赵忆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李思琪又重新读了一下那份简历：林筱羽，34岁，未婚……在那些杂乱的信息中间，最值得注意的，确实就是个人经历中15~17年空缺的这三年。算下来应该是25~27岁，是李思琪还没有经历，但已经近在咫尺的岁月。在这三年之前，林筱羽只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在普通一本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小公司当小白领，但是这三年之后，她的所有职务都是高管，并且都是声名显赫的大公司或者大集团。

“那她的任务是什么，这个知道吗？”

赵忆琳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三年之后，她呆过的每一个公司，都在她离职前发生过职场地震。”

李思琪站在赵忆琳的身旁，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眼前的赵忆琳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哪怕是接受方怡调教的时候，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脆弱、低沉的那种状态暴露出来。她觉得自己需要给赵忆琳一点安慰，但她太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了。如果这时给她一个拥抱，会让她好受一些吗？还是说她会像自己一样，用尖锐的刺包裹自己的内心，扎伤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她笨拙地伸出手，轻轻落在了赵忆琳的背上。赵忆琳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得像她的眼神一样。

“思琪，”赵忆琳转过身，面向李思琪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拨开了她的手，“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不是你靠蛮力可以对付的人。”

“忆琳姐，”李思琪认真地说，“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会……”

“我就是担心你这样！”赵忆琳突然提高了声音，粗暴地打断了李思琪的宣言。李思琪虽然没有被吓住，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忽然觉得很无助，她想帮助赵忆琳，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可以做些什么。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忆琳把简历放回了抽屉，空气中只有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我会尽快把你调出办公室。不过你和她需要做工作交接，这是躲不过去的。记住，工作之外，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

赵忆琳的语气让李思琪感到陌生。她感到眼前的赵忆琳现在几乎是在乞求自己不要和那个叫林筱羽的女人进行接触。她为什么这么忌惮那个女人？她不愿解释的恐惧，反而勾起了李思琪的一丝好奇。

这个林筱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答应着赵忆琳，在赵忆琳忧心忡忡的眼神中，离开了赵忆琳的办公室。她用手机搜索林筱羽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结果。这反倒有些异常，照理说，会有同名或者名字相近的人被搜索出来的。比如李思琪，这个大众化的名字，可以搜出很多和她没有交集的人；又比如赵忆琳的名字，能搜出赵琳、赵忆宁……

但是林筱羽这个名字，搜索不到任何结果。

她又凭着记忆，搜索了林筱羽在三年空白期之后任职的几家公司。确实如赵忆琳所说，公司高层都在她任职的末期，进行了大换血。若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电梯门打开了。

她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那女子外貌并不出众，但她的眼神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坚定与沉稳，这是一种经历了无数风雨洗礼的眼神。她的身高并没有李思琪想象中的高大，比李思琪略高一些，但肯定没有1米7。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和铅笔裙，身材也没有李思琪想象中的强壮，和李思琪相仿，甚至可以用上“瘦弱”这个词。黑色的头发简单地束了一个低马尾，几缕发丝轻轻散落在额前，略微遮掩了几分倦意。

她就是林筱羽吗？来得这么快？

“劳驾，请问401怎么走？”林筱羽开口问道。她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一丝犹豫。她的目光，直接而清晰地看着李思琪。

“跟我来吧，”李思琪决定假装没认出她，走在前面领路，然后问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请问您找谁？”

毕竟401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找李思琪，李主任。”

“我就是，”李思琪停下了脚步，尽可能自然地转过了身子，面向林筱羽，“请问您是？”

李思琪感到林筱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随后，她看到林筱羽的脸上露出了职业的假笑：“幸会！我是新到任的办公室主任，我姓林，叫林筱羽。不知道领导那边有没有和您沟通过？”

毒蛇不动声色地吐出了她的信子。

“还没有，我还以为我这个代理还得继续代理下去呢！”她装出一份无所谓的语气，“我是真希望赶紧来个管事的替我，你不知道，这活我就干了一个月，有三十一天在想怎么写辞职信。”

其实她也不怎么需要装。她说的是心里话。

“哈哈！我都听说了。李主任，您这个代理干得非常出色，以后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呢！”

全是客套的假话。那些傻逼报告谁会真的花时间看啊？

“别叫我李主任了！叫我小李，或者思琪吧。”

“那客套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李思琪看到林筱羽收起了职业的假笑，双眼直视李思琪的眼睛。李思琪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一层防御正在被她锐利的眼神所切开，她内心的秘密正在被她所窥视。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但她没有选择，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林筱羽的下一句话。

“李思琪，”

林筱羽开口了。

“你愿意做我的性奴吗？”

李思琪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了，以至于她听到林筱羽这句话之后，急切地开始思考，普通人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应该如何反应？她愣了两秒钟，也许是五秒，甚至是更长的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多么的不同寻常。但她又没有办法停下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林筱羽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怎么敢问这个问题的？就在集团大楼的走廊上？

她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陷入了思维的漩涡之中。直到林筱羽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唤起了她脑海中的警铃，她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林筱羽从她也许是最真实的反应中，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林主任，您在……说什么？”李思琪终于开口，补上了一句回答。

“没什么。”林筱羽恢复了职业的假笑，径直走进了401。

这一天余下的对话都很正常。林筱羽一直没有再提起这个不寻常的话题，而李思琪也没敢继续问。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她脑海中那一瞬间响起的警铃又很快否认了这一点。她非常确信，林筱羽从她那一愣神的短暂一瞬中，得到了她想要的某个信息，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泄露了什么。一整个下午，林筱羽只是和她正常地做工作交接。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以交接的。林筱羽对工作内容出乎意料的熟悉，尤其是对内对外各个部门的关节，甚至比她还要清楚。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一定是有什么人和她专门关照过，如果她是林筱羽，她一定会隐藏这一点。但林筱羽没有。

她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她现在知道赵忆琳是对的，她的恐惧是有缘由的。但这一点赵忆琳已经知道了。

她把个人物品搬出了小隔间。外面的办公室很空，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已经摆着一些东西的工位。

“怎么搬这儿？”林筱羽动手帮李思琪把桌上原有的杂物挪到一旁，随口问李思琪。

“我以前就坐这儿，离打印机近。”

“可这儿写着，‘卢菲’？”林筱羽念出了贴在显示器上的标签。

“我当代理主任以后她坐的这儿，说是离门口近，可以早一点下班。”

“那她现在？”

“离职了，上个月刚走的。文档写一半跑路的，真不是个东西。”

林筱羽斜眼看了一眼正在布置办公桌的李思琪，没有再说什么。她随手翻开了一本应该是卢菲的笔记本，里面几乎是空白的，为数不多有内容的那几页，有些鬼画符一般的画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些稍微规整一些的字，看上去像是什么猎奇小说的大纲。她很快合上了笔记本，又简单地和李思琪客套了几句，便重新走进了小隔间，打起了电话，应该是联系行政和人事去了。

李思琪看着小隔间中打电话的林筱羽。她知道林筱羽注意到了这个位子的特殊性：这是办公室里观察小隔间最好的工位。

既然自己已经作为猎物被猎手盯上了，那至少得让猎手知道，她这个猎物，如今也正在紧盯着猎手。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新工位，林筱羽还在打电话，听上去她应该要去行政那儿一趟。李思琪赶在林筱羽离开前，从文件夹里随手拿了几张纸，去销售部那儿“沟通”去了。时间在“工作”中总是过得很快。在一次又一次的“沟通”中，她终于熬到了下班的点。她回到办公室，发现林筱羽并没有回来，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拿上自己的包，穿上了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大楼的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晚高峰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街旁的路灯已经悄然亮起，夜幕下的城市在她的眼中有些模糊。而背后公司的大楼，犹如一座巨大的墓碑，沉默地伫立在城市的中间。

她感到很不自在，无论是城市，还是公司。

她脑中快速闪过了几个她可能的去处，最后还是转向了街心公园的方向。那个地方不算远，有公交车可以直达。但她还是打算在寒风中走上将近一个小时。她需要冷却一下她的大脑，顺便活动一下筋骨。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思维和想法总是很直，对人心也没有什么概念。她从来没有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在智斗上胜过谁。不过好在她对自己的体术还算自信，如果是武斗，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老师。她很憎恨这位教自己体术的师父，直到今天依然如此。但是她也庆幸自己真的学到了一些本领，否则——

李思琪停下了脚步。她感到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回过头，路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走着，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安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她回头探查的动作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神经似乎比她的头脑更先一步，觉察到了潜在的危险。

她走到了一家烤肠店的前面，拿出手机打开了地图。她可以继续往前走，进入某个地铁站，然后回家；也可以继续沿着大路去街心公园。但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商业街附近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那里的烟囱起初因为经费问题没有被拆除，后来反而很朋克地成为了城市的一个地标。

她转进了一条小巷。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在喧闹的都市噪音下很容易被忽略，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她加快了脚步，快速穿过了小巷尽头的拐角，转弯的时候，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巷。

空无一人。脚步声也暂时停息了。

不过目前，她暂时离开了跟踪者的视线。她突然加速开始奔跑，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重新响起，并且加快了节奏——他听到了。李思琪迅速转过两个弯，穿过了一盏昏暗的路灯，然后闪身猫在了一堵矮墙的后面，悄无声息地把包放在了地上。躲躲藏藏不是她的风格，她准备给身后的跟踪者一点教训。即使偷袭没能得手，她至少可以沿着墙一直逃跑，然后找个机会翻墙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在静谧的无人小巷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李思琪静静地潜藏在黑暗中，注视着地上的影子，右手的拳头开始捏紧。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呼吸，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过于吵闹了。她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和专注。

跟踪者注意到了李思琪的消失，他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李思琪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冒了个头，随后是身体……那个跟踪者此刻就在墙的另一边。只需要他再走上几步——

跟踪者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眼前的那一瞬间，李思琪便猛地从阴影中冲了出去，手中捏紧的拳头直直冲向跟踪者的后心。那个跟踪者身材并不高大，也算不上壮实，这让李思琪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些。她确信眼前的这个人，不会是她的对手。

然而，拳头并没有如李思琪料想的那样接触到坚硬的肋骨，跟踪者不知什么时候完成了转身，从正面用左手的手掌接下了她的这一拳，反过来一扭，李思琪的手臂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肩膀吃了痛防御性地跟着向下一斜，瞬间失去了平衡，摔倒了下去。而那跟踪者并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还没等她倒在地上，他的右手便切了一个手刀挥了出来。李思琪在空中本能地踢了一脚，她的运气不错，这一脚正踢在了对方的肚子上，她听到了一声闷哼，但几乎与此同时，她的脖子上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手刀已经砍在了她脆弱的脖颈上。

胜负已分。

她眼前一黑，明明睁着眼睛，眼前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翻了过去，脸朝下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然后一只有力的脚踩在了她的后心。就在她勉强可以看见地面的时候，一根针管刺入了她的脖子，她感受到一针冰冷的药剂被注射进了她的身体，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

“李思琪……”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李思琪，你愿意……”

呼唤仍在继续，但她感到自己全身冰凉。

“李思琪，你愿意做我的……”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天知道这句话在这个下午在她的脑中重放了多少次——

“李思琪，你愿意做我的性奴吗？”

李思琪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脸。她一愣神，嘴里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菲姐？”

眼前的“菲姐”拿起了嘴边的耳麦，对着话筒说道：“她醒了，认知可能还有点问题。你确定她可以上场吗？”

声音很陌生，并不是记忆中菲姐的声音。她眼前“菲姐”的那张脸随之渐渐崩坏，然后重新组合，拼凑成了一个护士装扮陌生女人的脸。

“你叫李思琪？”女护士问她。

“没错。”李思琪木然地点点头，沙哑地答道。她还没有完全从混沌中恢复，目前她还没有撒谎的能力。

“准备一下，十分钟之后上场。”女护士用机械的声音说完了这句话，便转身准备离开。

“上场？准备？”李思琪很是疑惑，“这里是哪儿？”

女护士没有丝毫的迟疑，继续公事公办般地回复道：“这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想要离开这里，就上场打赢这场决斗。”

“决斗？”李思琪念着这个词，试图回忆自己经历了什么。她抬起了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些被绑缚的痕迹，但并不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并不疼，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看了看周围，女护士已经离开了，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灰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头顶上有一盏日光灯，照在她身下有些泛黄的床单上。她的手边有一杯水，她想也没想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了这杯水，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她尝试发了几声“啊”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比刚才那种干涩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多了。她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眯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那根日光灯管，光线有些刺眼，她忍不住伸出手，挡在了日光灯和她的眼睛之间。

“我的手，原来这么小吗？”

她捏起了拳头，回忆起了当时打在陌生手掌上的触感。差距太大了，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她都比对手差了许多。她想到了赵忆琳心如死灰的眼神，自己此刻是否也是同样的眼神呢？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房间里并没有一面镜子。她有些遗憾，又暗自庆幸不用面对那个狼狈的自己。她跳下了床，然后，她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正赤裸着身体，没有穿着任何衣物。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脚。没什么异常。她又快速跑跳了几步，身体有一些迟钝，但还在正常范围内，热热身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她又从水龙头里接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她有些怀疑，那个女护士说的“打赢就可以离开”是不是真的，但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其实她没有选择。对方如果真的想杀死她，那她根本没有机会重新睁开她的眼睛。

但是，她能打赢这场决斗吗？对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衣服，戴着面罩的男人对她说：“李思琪，上场了。”

她左右晃了晃脑袋，赤着脚跟在了男人的身后离开了房间。她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她有些失落，那个男人似乎对她的身材没什么兴趣。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李思琪？”

她脚下的地面冰冷而平整，每一步都清晰地提醒着她冷酷的现实。她有些感谢自己奇怪的关注点，这让她没有那么紧张了。

如果输了，她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女护士没有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没有说。

但以她浅薄的历史知识，既然是决斗，那失败者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走廊尽头的光亮处，是一个宽广的竞技场。四周耸立着高高的金属墙壁，冰冷的表面反射着刺眼的灯光。李思琪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帆布覆盖的地面踩上去带着一些轻微的弹性，是一个很适合搏斗的场地。等她完全适应光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场地的中心，带领她的男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场地。周围的墙壁上，是一个个玻璃窗，窗户的另一边，坐着许多观众，他们有的冷眼看着场地，有的兴奋地挥着拳冲着她叫嚷着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场地里安静得可怕，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离在玻璃窗的另一边。

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外国女人，有一头栗色的长发和小麦色的皮肤。她满脸的冷漠和不在乎，看向李思琪的眼神里，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挑衅与得意。她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四肢修长而结实，很显然，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两人站在同一个擂台上，体型差距非常明显。

“我真的……能打赢吗？”李思琪忍不住想道。她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肌肉率先绷紧，进入了战斗姿态。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本能在提醒她：眼前的这个对手很危险。

赶紧跑。

她强行压制住逃跑的冲动，盯着眼前的这个对手。她努力不去看对方身上那些发达的肌肉，但对方胸前那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震颤的乳房同样让李思琪感到恼火：她是怎么做到肌肉练到棱角分明的同时，还能有这一对比她还大一圈的乳房的？

她一直以“自己体脂率低，所以胸小”安慰自己，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反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结结实实地粉碎了她的借口。

这一记无声的耳光，着实打到了李思琪的痛处。

“我必须杀了她！”

李思琪做了一个深呼吸，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肌肉。战斗还没开始，她眼前的对手看上去很松弛。她不能在决斗开始之前，就把自己累垮了。李思琪的动作全都被那个栗发的外国女子看在眼里，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嘲讽着李思琪。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决斗场的正上方突然响起，打破了场上的沉默：“各位观众，欢迎来到今天的决斗。今晚的比赛仍然是无规则的搏斗，对决的双方可以使用任何方式、任何手段进行战斗，直到一方死亡为止。”

至少，失败者的后果，李思琪可以确认了。

“接下来，我将介绍这场对决的两位战士。一位，是来自东方的战士，初次登场本土作战的女格斗家，李思琪！”

虽然听不到观众席的声音，但李思琪感受到了全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他们会怎么看待她？是铁笼中拼死挣扎的猎物吗？他们是正在给她加油，还是在无情地嘲讽她，期待她被眼前的对手血腥地撕成碎片？

“而她的对手，是来自西方的现役军人，海军陆战队的精英战士，曾经三次在决斗场上展现出她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的——艾薇·拉兹贝利！”

艾薇对着空中伸出了自己的拳头，仿佛是在和周围的观众致意一般。李思琪明显地感受到玻璃窗另一头的观众反应上的不同，他们挥着拳，脸上写满了亢奋与狂热。

“现在，请双方各自准备，战斗将在倒数五下之后开始。”

李思琪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但眼前这个强大的对手确实让她感到恐惧。艾薇是否会像小巷里被她袭击的那个神秘人一样，在一瞬间化解她的攻击，并且用比她更胜一筹的力量将她置于死地？

“五——”裁判的倒计时打断了李思琪的思绪。眼前的艾薇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仍然是那幅放松的姿态。

“四——”李思琪后退了几步，她不确定眼前的艾薇速度有多快。她不敢把自己的命押在对方的速度上。

“三——”艾薇也后退了几步，李思琪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她做出反应了……吗？

“二——”艾薇捏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专注。李思琪的眼神微微犹豫了一下，她不确定自己是该尝试接下这一拳，还是进行躲闪。

“一——”恐惧与决绝交织在了一起，李思琪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但她的脑海中，仍是一片混乱。

“开始！”

随着裁判的最后一声宣告，艾薇的身影如同一辆坦克，笔直地冲向李思琪，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李思琪的预期。艾薇坚实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量，直指李思琪的胸口。

短暂的犹疑之后，李思琪发现艾薇的拳头已经杀到了她的面前。她已经来不及格挡，只能闪身躲避。但艾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一拳还是打在了李思琪的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带来了强烈的痛感，很快传遍了李思琪的整个上半身，她完全失去平衡，踉跄后退了几步，最终还是摔倒在了地上。然而艾薇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的第二拳很快就打向了李思琪的面门。李思琪猛地把身体一扭，勉强躲过了这一次攻击。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思琪脑后的地面上，李思琪似乎听到了木板碎裂的声音。

这一拳若是打在她的脑袋上……

李思琪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小腿被抓住，整个人几乎是被倒吊着提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就这样被拎着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条被拎着的腿几乎承受了她全部的体重，膝盖处传来的痛感让她几乎认定自己的右腿已经断裂。她没来得及做任何保护，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的头和胸骨结实地撞在了地面上。即使地上有一层软垫，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撞得她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

她顾不上身体所受到的剧痛，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远处擂鼓一般的震动毫无疑问，是艾薇在快速向她靠近。她的右腿很疼，但似乎还能动，应该还没有脱臼。虽然视野里一片模糊，她还是本能地向前奔跑。

“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李思琪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求生的执念。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让她的意识和感官逐渐变得敏锐。身后艾薇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她现在离艾薇有多远？十米？五米？还是更近？

咚——

李思琪几乎是全速撞在了冰冷坚硬的金属墙壁上。她看到了这堵墙，但她并不敢放慢脚步，因为身后的艾薇随时可能追上她，把她砸成肉饼。她承受住了墙壁传来的所有冲击力，痛苦地哼了一声，眼前又一次被黑雾所笼罩，耳朵里暂时失去了艾薇的脚步声，被不知哪儿发出的嗡鸣声所取代。但是她仍然能感受到艾薇的逼近，艾薇的脚步所发出的震颤通过地面传导到金属墙壁上，有节奏地撕扯着李思琪的身体。李思琪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她感到自己已经开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意识游离在模糊与清晰的边缘。

“活下去！李思琪！”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对自己咆哮着。若是想继续活下去，此刻，她必须有所行动了。艾薇的铁拳随时有可能砸在她的身上。她咬着牙，侧身滚了一圈，然后继续全速奔跑。她的视野还没有恢复，她还看不清楚艾薇的位置。她现在没有任何和艾薇对峙的资本，她还没有资格停下自己的脚步。

duang——

李思琪的身后传来一声金属敲击发出的巨响，随后是艾薇发出“嗷——”的一声哀嚎。发生什么事了？李思琪没敢立即回头，她继续保持着她的速度，直到又一堵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确认了艾薇没有追上来之后，她才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了那堵墙的前面，转过了身体。

她的耳畔，全是她自己沉重的喘息。她的体力，已经被消耗到了这个程度吗？

远处的艾薇正揉着自己的拳头，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喉咙深处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Face me, you coward!”

李思琪弯腰捏了一下右腿小腿的肌肉，有一些受伤，但并无大碍。反而是胸前的肋骨似乎断了几根，她的视野虽然恢复了大半，但眼前的艾薇仍然有些重影，微弱的耳鸣仍在继续折磨着她的神经，决斗场的光线也让她感到有些头晕，大概还有些脑震荡。她的求生欲还在让她勉力坚持，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艾薇无论是力量上还是速度上都远胜过她。只要她再犯下一次错误，她就会走向不可挽回的结局。

她必须小心，并且还要在自己体力耗尽之前，找到艾薇的破绽。

艾薇又一次挥舞着拳头扑向了她。不过这一次，也许是忌惮李思琪身后的金属墙壁，她的力道和速度都有所收敛。即使如此，这一拳仍旧刚猛迅疾，全神贯注的李思琪也只是勉强躲开，她感到一股风声从她耳畔掠过。艾薇的这一拳打空了，但她及时收住了拳势，没有打在金属墙壁上。

“Don't dodge it, you stupid asshole!”

艾薇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她对李思琪的躲闪感到非常的不满。她用力甩着拳头，又一次朝李思琪扑了过去。李思琪看清了艾薇的攻击路线，一闪身，艾薇的攻击又打空了。她迅速拉开了和艾薇的距离，直到艾薇高大的身材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能稍稍减少一些——到能让她勉强进行呼吸的程度。

好消息是，她已经熟悉了艾薇的攻击方式。艾薇的攻击路线永远都是简单而又直接，并且随着她耐心的逐渐消失开始变得越来越急躁。眼前的艾薇不停加快着战斗的节奏，除了拳头，还用上了膝盖和肘击，用身体的不同部位对李思琪发动攻势，试图彻底压制并摧毁她。但坏消息是，艾薇的每一击都带着雷霆般的力量，迅速而猛烈，李思琪只能拼命躲闪，别无他法。

艾薇的任何一次攻击，都可能是致命一击。

“Shame on you!”艾薇在又一次打空之后，停下了动作，恼羞成怒地对着李思琪咆哮道。她的脸和脖子已经开始泛红，她的情绪开始失控了。

“也许，我还有几分胜算？”

虽然场面仍是一边倒地偏向艾薇，但是这几次成功的躲闪和艾薇的崩溃让李思琪的心情稍稍提振了几分。她借着艾薇发泄的短暂时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她的情况并不怎么乐观，喘息仍然很重，胸口似乎已经淤了一口血，随时可能咳出来，但她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同了。

“Run, run faster, you bastard!”狂暴的艾薇又用左手打出了一拳。这一次，李思琪明显地注意到艾薇的出拳已经失去了精准，她的躲闪变得没有那么困难了。艾薇的铁拳又一次从李思琪的耳边划过，呼啸的拳风震颤着李思琪的耳膜，但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可怖了。李思琪盯着艾薇，她发现艾薇的右肩在出拳之后明显向下沉了一下，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非常短暂，但并不是完全不可以利用。

这会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吗？

李思琪来不及思考，艾薇的右拳已经迅速发起了攻击。李思琪决定冒一次险，她必须相信自己身体的执行力。她低下身子，几乎贴着艾薇的手臂躲了过去，随后她的右手捏紧了拳头，借着她躲避的势头砸向艾薇的右肋。

“嗷——”艾薇的惨叫声在场馆中回荡着，那恐怖的嘶吼声在李思琪的耳中，宛如天籁。

这一拳如李思琪预想的那般，结实地打在了艾薇的肋部。艾薇在剧痛之下转身肘击，但李思琪已经又一次拉开了距离，那看上去瘦弱的身体随着李思琪激烈的喘息不停地起伏，这在艾薇的眼中并不是李思琪疲惫的信号，而是在对她发出无情的嘲讽。

“Damn you!”

艾薇双眼血红，她从未想到过，眼前被她一直所调戏的猎物，竟然反咬了猎人一口。但是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对李思琪再次发起反击。艾薇站在了原地，捂着自己的肋骨，愤怒的面部表情第一次展露出了一丝痛苦，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李思琪不敢贸然向艾薇发动进攻，她身上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但那些痛感消退的同时，她对身体的控制力也在减弱。她微微动了动手腕，手腕开始转动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慢上一些。这意味着，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她都必须比之前更迅速、更敏捷。

她必须提前做出预判，否则就会太迟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决斗场上开始动脑子。眼前的艾薇还站在那儿，这很好。但她很快就会从这次意外的反击中恢复过来，想都不用想，接下来的艾薇，只会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狂暴无情地发起猛攻，直到把她撕成碎片。而时间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继续等待下去，她的身体只会有更多的部位失去控制。即使是现在，她身体的疲惫与肌体的疼痛也在不断地消耗着她的体力，折磨着她的意志。她必须时刻紧盯着艾薇的一举一动，如果艾薇开始冲锋，不，如果艾薇准备开始冲锋，那她就必须开始发力进行躲闪。

那如果是她发起进攻呢？

李思琪没有犹豫，很快就把这种可能性排除了出去。进攻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决斗开始之后，她一直在疲于奔命，连试探性的进攻都不曾有过。艾薇会如何进行防御，她完全不知道，也不敢进行预设。一旦艾薇的反制手段超出她的预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艾薇对她的攻击命中，那就意味着死亡。

她赌不起。

那就换一种思路：在现在这个局势下，什么样的攻击，是一定有效的？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随后迅速围绕着这个答案添补了一些战术细节。她不能保证这个方案可以百分之百成功，甚至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都不会有。“六四开吧。”李思琪心里盘算道。但这百分之六十，是她此时此刻、以她自己的头脑能想出来的、以她残破的身躯能执行的最好的方案。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胜机，便交给命运，以及勇气去填补吧。

她下定了决心，悄然后退了几步，直到她的脚后跟触碰到了金属墙壁。冰冷无情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这里曾是她反击的开始，是艾薇第一次受到伤害的地方。若是背靠着墙，艾薇是不敢全力进攻的。

“I think……”李思琪搜罗着脑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单词，她需要对眼前这根木头做一点挑衅，“I think you are tougher than this! Come and try me, Ivy!”

带着蹩脚口音的英语在金属墙壁之间不停地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地传入到艾薇的耳中。艾薇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原本粗犷的五官现在完全拧在了一起，毫无保留地倾泄着她的怒火。她的右手从右肋处移开，和左手一起在空中挥拳，同时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此刻的艾薇，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配上她那头栗色的头发，看上去甚至是一头雄狮。她的腿用力一蹬，庞大的身躯笔直地朝着李思琪冲了过去，李思琪似乎听到了金属墙壁也在跟着震颤，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那“嗡嗡”的声响，随着艾薇的逼近，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虽然艾薇离李思琪已经近在咫尺，艾薇还没有出拳，她似乎是想用身体直接冲击李思琪。但李思琪必须做出闪躲了，她来不及等到艾薇侧肩的动作，她必须赌。

艾薇的惯用手是左手，她把自己的命作为筹码，押在了左边。

她弯下腰冲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刻，艾薇开始侧身，把肩膀顶在了前面。

李思琪来不及观察艾薇侧身的方向，她只有这一次攻击的机会，此刻，她还没有到达攻击位置。她的左脚又向前踏了一步，现在，她和艾薇的位置几乎平行。艾薇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思琪又一次从她的身旁窜了过去。

是左肩！

她看到了艾薇那对令她讨厌的大奶包，它们正面对着自己，也就是说，艾薇如她所料，使用了左肩进行冲撞。

李思琪又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次是右脚。脚踏在地上的时候，仍然有些微的痛感，她还没有完全从艾薇开场时的攻击中恢复。

“没关系，很快就用不着了。”

李思琪咬着牙，心中下定了决心，决绝地想着。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撑在了右脚上，把脚踝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右脚那原本还可以忍受的疼痛，瞬间被放大到了蚀骨铭心的程度，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喊出了声。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代价是值得的，虽然失去了平衡，但李思琪已经完成了转身，从艾薇的正前方绕到了艾薇的背后，而艾薇还没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开始转头追踪李思琪的去向，但远没有跟上李思琪的速度。李思琪已经彻底逃出了她的视线。

“首先，要比她高！”

李思琪左脚蹬踏在了地上，勉力维持住了平衡，然后用尽全力跳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跳多高，所以她把自己所剩的全部力量都凝聚在了小腿的肌肉上。她感到自己飞了起来，左腿似乎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抽筋，但没关系了，她的视线已经越过了艾薇的头顶，这说明眼前的高度一定是足够的。

“然后，用手肘锁住她的脖子！”

她伸展右手的手臂，身体飞扑在了艾薇的背上，右手的手臂迅速缠上艾薇的脖子。她的手臂感受到了艾薇的颈动脉，这是艾薇的生命线，她终于触碰到了。但是由于艾薇的转头，她并没有能够要到一个很好的位置，她的手肘并没能锁死艾薇的喉咙，而是留下了一片空隙。

“另一只手的手臂抵在她的脑后，手肘拉到她前面！”

虽然她的左手到达了预想的位置，但裸绞还是因为这个意外没能成型，而她此刻已经没有余力调整手臂的位置了。

“抱住自己的肩膀，绞杀她！”

李思琪惨然地苦笑了一下，即使明知这样做是徒劳的，她的双臂仍然配合着开始发力、收紧。只要艾薇挣脱了她的束缚，她必死无疑。她的两条腿只剩下半条能动，不可能再支持她进行躲闪了。

她已经把所有的筹码推上了牌桌，并且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李思琪。”她安慰着自己。她已经竭尽全力给艾薇制造麻烦了。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完全出乎了艾薇的意料，之前的肩撞由于她的体重带给她的巨大惯性，让她无法立刻停下，她只能本能地挥动右手的手肘，去击打此刻正挂在她的身上，努力尝试绞杀她的那只猴子李思琪。

“咕呃……”李思琪的腹部被艾薇的手肘击中，她的上腹部受到了重击，乐观的想，她的胃应该被这一击打破了。她感觉到有腥甜的液体顺着食管上涌，她猛烈地咳了几下，喷溅在了艾薇的头发上。等李思琪终于缓过了这口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咳出的液体，是鲜红色的。

“哈哈……哈哈哈哈！”李思琪笑了，她发现命运还没有完全抛弃她。只是胃而已，她其它更重要的器官应该还没事，她可以继续硬撑下去。但她更开心的是，这一次的肘击，把李思琪的身体打向了艾薇的左边，她的右手手肘顺势插入了艾薇的下颚。

“这就是裸绞了。在成型的裸绞下，一般人最多只能支撑十秒。”

艾薇的脸色很快开始发紫，她瞪大了眼睛，表情极为痛苦，双眼甚至翻出了眼白。因为颈部被锁死，她完全无法发出挣扎的声音。她尝试用手去掰开李思琪的手臂，巨大的蛮力拉扯着李思琪的右臂，而李思琪的右手死死地抓紧自己的左肩，窒息中的艾薇力量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大。她的左肩很疼，但比起她的右脚、腹部和肋骨上的伤，这点疼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她只能继续坚持下去。

“十、九……”

艾薇的手渐渐变得无力，她的脸上开始出现绝望。她猛地一弯腰，想用背投把李思琪甩出去，但李思琪已经用左脚勾住了她的腿，然后用自己的膝盖顶在了她腰上。艾薇吃痛，整个人再也无法支撑住，仰躺着摔倒在了地上。

李思琪被夹在了艾薇和地面之间。艾薇结实的身体像山一样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完全堵死，几乎无法呼吸。但她仍然坚持着，手上有因为这一次摔跤而放松吗？要不要再收紧一点？

师父，到底还剩几秒？

她感到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开始混乱了。断裂的肋骨可能刺伤了她的肺，甚至可能已经逼近她的心脏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她只能坚持。

“……算了重新数！十！九！八……”

艾薇拼命地抬起了上半身，然后又一次重重地压了下去。李思琪感到自己胸腔完全碎了，她感到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气管，可能是淤血，也可能是因为艾薇的体重。她的本能在催着她把什么东西咳出来，但在胸口的重压之下，她的咳嗽变成了抽搐。

“六……五……”

当李思琪数到“四”的时候，她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的声音。疑惑在她脑中停留了一瞬，但她不敢多想，集中精力继续锁死艾薇的喉咙。

“三……二……”

“李思琪选手！”场地的上方，传来了裁判久违的声音，“艾薇选手现在已经陷入昏迷，失去战斗能力！你可以用这把匕首，立刻结束这场决斗！”

那把匕首静静地躺在李思琪的旁边，刀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李思琪没有犹豫，匕首在她的身边，意味着它也在艾薇的身边。艾薇如果醒过来拿到了这把匕首，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将全部付之东流。

她必须赶在自己坚持不住之前，彻底杀死艾薇。

她抽出了自己垫在艾薇脑后的左臂，伸出左手抓到了匕首。她把匕首的刀尖抵在了艾薇的锁骨上，用力向下划去，她感受着刀尖传来的触感，数着艾薇的肋骨。

一根。

两根。

三根！

她的手腕一翻，覆在了匕首的刀柄上，然后用力向下一压，把匕首送进了艾薇的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

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她仍然没有松开自己的右手，但她能感觉到，艾薇颈动脉的跳动，正在变得微弱。

只需要等到它完全消失——

李思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提了起来。艾薇醒了，虽然已经有些太迟了，但她仍然醒了。李思琪有些庆幸自己背对着艾薇，否则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艾薇此时的表情。

“呼……嗬……嗬啊……”艾薇的喉咙发出了可怖的声音，她注意到了那柄插在她胸口的匕首。她抬起左手，把匕首从胸口拔了出来，猛地刺向李思琪的右手小臂。李思琪来不及放手，那带着艾薇鲜血的匕首，刺穿了李思琪的小臂。她没怎么感受到痛苦，但手上的力量已经无法继续维持。她想继续锁住艾薇，可是右臂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松开了缠缚在艾薇脖子上的右臂，身体像落叶一样无力地飘落在了地上。

艾薇转过身，李思琪终于看到了艾薇现在的样子。她的头发凌乱，栗色的头发被她呛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像一头被打搅了清梦的狮子。她的左边的乳房上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顺着她轮廓明显的腹肌和马甲线一路向下流淌，沿着她的左腿一直流到地上，在她的身上画出了一道红线。她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但眼中已经没有了正常的神采，反而翻出了眼白，显得阴森恐怖，她的嘴角淌着血，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些什么。李思琪听不懂，她只能躺在那里，带着绝望的微笑看着眼前的对手。

此刻，李思琪的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了。黑暗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即使艾薇什么也不做，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里，就是她人生的终点了。

现在是几点？过了12点了吗？她到底是死在她24岁的最后一天，还是25岁的第一天？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原来在临死前，自己竟然会想这些事吗？

她看到艾薇的身体压了下来，她尝试向左边做出翻滚的动作，但她做不到，她根本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肌肉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薇的身体砸在了自己身上。更多的鲜血随着胸腔受到的冲击，从她的口中喷了出来。

李思琪静静地等待着艾薇最后的裁决。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着，那致命一击迟迟没有到来。她尝试着用左手推开艾薇的身体，虽然很重，但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她还是勉强推开了。

“……观众，”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李思琪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已经……胜负……李……艾薇……”

随后，四周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声音越来越响，李思琪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但她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她只能勉强看清眼前躺在地上的艾薇。她拔出了刺入自己右臂的匕首，翻身趴在了艾薇的身上。她的私处摩擦到了艾薇的身体，可耻的起了一些反应。

“他妈的！”她轻声骂了一句，用左手把匕首刺入了艾薇的脖子。匕首很锋利，顺利地刺破了艾薇的皮肤，没入了艾薇的肌肉，鲜血沿着伤口缓缓流出。李思琪继续用力，很快遇到了艾薇的颈骨。骨头很硬，李思琪试了两次，实在是没力气把它切断了。她担心匕首折在艾薇的脖子上，只能绕着颈骨环切了一圈，然后用左手抓着艾薇的头发，跪坐在艾薇的那对乳房上，压着艾薇的身体，左手用力一提，艾薇的脖子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她的脖子折断了，艾薇的人头随之离开了她的身体，被李思琪提在手中。

虽然很狼狈，但她手中的这颗滴着血的人头清楚地告诉她，她是决斗的胜者。

李思琪把仍在抽筋的左腿踏在地上，尝试着用这条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的腿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找到一个可靠的平衡点，但她还是站起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全身的伤痛似乎在一瞬间全部褪去了。艾薇的人头在她的手中，已经几乎不再滴血，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她的双眼无力地微睁着，表情失落而疲惫，夹杂着一丝不可思议和茫然。她健壮庞大的身躯无头身躯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思琪高高举起自己的左臂，向周围的观众们展示着自己决斗的战利品，她的耳边观众们的呼喊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不是有玻璃墙吗？他们的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

她没有思考更多。

即使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是肾上腺素最后的坚持，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她伫立在决斗场上，像一尊塑像一样一直高举着艾薇的人头，直到她失去意识，倒在了艾薇的无头尸体上。

“李思琪……”

我还没死吗？

“李思琪，你……”

又是这恼人的声音。

“李思琪，你愿意……”

“我操你妈！”李思琪猛地坐了起来，唾沫星子喷在了一张无辜的脸上。

“乐菲姐！你终于醒了！”声音带着哭腔，然后是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在了她的怀里。她的身体仿佛被按下了开机键，全身上下的知觉都恢复了，疼痛从她的四肢百骸传来，让她疼到几乎喊出声。痛苦让她缩起了身子，几乎本能地抱住了那个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身体发出一阵阵暖意，竟然让她觉得有一些舒适。

“安然？”她认出了怀中的女孩，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毕竟还活着。不过她此刻的情况应该很糟糕吧？她该怎么和眼前的女孩解释这一切呢？又或者她很快就再也不需要解释任何事了呢？

等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周，脖子似乎可以正常转动。外面似乎是白天，还很亮。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工厂，看上去有些眼熟。她从工厂的大门看了出去，外面正是她被反杀的那堵矮墙。

“姬老板让我过来这里给你……”安然仍然流着眼泪，但她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李思琪的胸被压得有些难受，但并不怎么疼。她尝试活动了一下两只脚的脚腕，它们都还在，除了反应有一些迟钝，一切感觉都很正常——除了腿上有些麻，那是安然刚压的。

难道那场死斗，只不过是一场梦？

她尝试回忆了一下她的对手，那张脸朦朦胧胧的，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几乎要了她命的女人，叫艾薇。

就在更多的回忆涌入她的脑海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安然识趣地松开了抱着李思琪的手，乖巧地站在一旁。李思琪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是赵忆琳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赵忆琳焦躁到癫狂的声音，她从未听到赵忆琳如此失态。

“忆琳姐，我没事。”

她也从未听到过赵忆琳哭。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现在开车过来接我，看我今晚把你操到……”

她抬起头，和一脸天真的安然对上了视线。倏然升起的罪恶感让她闭上了嘴，没有继续放肆下去。电话那一头的赵忆琳已经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还没安慰几句，赵忆琳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上的日期，是1月14日。

时间是下午15:34。正好是她出生证上的时间。

“安然，谢谢你。”李思琪抬头看着安然，对着她伸出了手，“我叫李思琪，以后不工作的时候，就别叫我乐菲了。”

安然愣了一下，低头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般地握住了李思琪的手：“思琪姐姐，你好！我叫……陈安澜。”

熟悉的无奈感又回到了李思琪的身上。她有些后悔自己把真名透露给了眼前这个傻姑娘。今后，她大概也会继续和她这样纠缠下去的吧。

“陈女士，可以拉我一把吗？”

陈安澜又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双手抓住了李思琪伸出的手，把李思琪拉了起来。

有这么一个可爱的累赘，似乎也不坏呢。

“走吧，思琪姐姐请你吃饭。”

李思琪确实饿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必须好好吃上一顿。

“可我四点还有课……”

李思琪眯起了眼睛，抿起了自己的嘴唇。她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烦躁。

“那就送你回学校，等你上完课，再请你吃饭。”

她和陈安澜一起走出了工厂，走出了小巷。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喧嚣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晃得她脑袋有些晕。等车的时候，她去街边小店买了一瓶营养快线。一口气喝下半瓶之后，世界才稍稍稳定了一些。

她送陈安澜回到了学校，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等她下课。她照例点了一杯热可可，不怎么照例地加了双份糖。她打开了手机，OA系统推了很多工作信息。她机械地一条一条刷着，没什么有趣的。她一直注意着发件人，其中并没有林筱羽。

这很明显意味着一些什么。但她来不及思考，便在一条信息上停住了视线。

标题：生日快乐

发件人：张若彤（已离职）

她鼻子一酸，点开了邮件。

“思琪小可爱，生日快乐鸭~~”

……谢谢。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邮件，那你应该从那场聚会上活下来了吧？不知道我有没有按照当时的计划被处刑呢？思琪你有没有在我身上动刀子呢？”

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过分一点。

“你应该不会手下留情吧？以前看你对付其他人的时候，你总是一副冷血的样子，总感觉你离我特别远，和平时工作中接触到的那个你完全不一样。但我觉得，工作中那个细致、耐心、温柔的你，就是你原本的样子，不是你装出来的。就算和你一起结束了好几个人，我还是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那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李思琪，才是你伪装的保护色。”

若彤，你是真的天真。

“今年（对你来说应该是去年了）生日的时候，我的愿望是：希望能死在我喜欢的人手里。我想了想，不管是赵昊还是你，我好像都不讨厌。这算是愿望实现了吧？可千万别让我死在方怡手上。不过你这么讨厌她，她应该没有这个机会的，对吧？”

没错，我先杀了她，然后杀了你。你们都是我杀的。哼。

“你会变成那个冷血刽子手结束我吗？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面？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经历？你会告诉我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记得我告诉你了。

“如果你没有告诉我，给我回一封邮件吧。也许我能收到呢？嘻嘻。”

不嘻嘻。

“新的一年里，我祝愿温柔可以占据你更多的时间，你遇上的所有人和事，都值得你用温柔和真心去对待。”

李思琪凝视着这行字，没有继续往下读。她锁上了屏幕，呷了一口杯中的热可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脑中闪过了几个名字。

赵忆琳。

赵昊。

卢菲。

葛茵茵。

林筱羽。

以及此刻应该在某栋教学楼的某间教室上课的陈安澜。

张若彤也许天真，但她不一定是错的。

她最终没有勇气继续读完那封邮件。她退出了OA，随意刷了一些视频放空了一下脑子，等到陈安澜下课之后，和她一起吃了一顿烤肉。她看着满头大汗一盘又一盘炫着烤肉的陈安澜，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今天生日的事告诉陈安澜。她害怕陈安澜会兴高采烈地拉着她去吃蛋糕、唱K、或者玩些别的什么给她庆祝生日。她害怕社交活动中，自己哪一刻的不耐烦毁了自己在小姑娘心中的形象。

她已经没有什么能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独自回到家，就在她点开外卖软件，开始挑选生日蛋糕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家门口，放着一个蛋糕盒子。

她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拿出了里面的蛋糕。是她最喜欢的红丝绒。她不记得自己和赵忆琳提过这件事。

上一个生日，她身边有很多人，大家一起聚餐、吃蛋糕。但当夜里她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凝望着天花板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很空虚。

而这一个生日，虽然除了她对面的卢菲，身边再也没有别人，但她反而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李思琪戴上了随蛋糕附赠的那顶滑稽到愚蠢的生日帽，然后点上了五根蜡烛。

五五二十五。所以是五根。

“菲姐，跟我一起唱生日歌吧？”

烛光中的卢菲，依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李思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唱不下去了。泪水滴在了燃烧的蜡烛上，火苗跳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熄灭。她看着这一根蜡烛，它仍然在继续燃烧着，似乎那滴可以熄灭它的泪水从未出现过。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安然、林筱羽、艾薇、张若彤……

今年的愿望，就许接下来的一年，可以安然度过吧。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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