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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云雀,1

小说: 2025-09-01 11:01 5hhhhh 7110 ℃

寒冬的清晨,灰暗的云层低垂在泰罗市(Telo City)的街头,掩映着破败的建筑与低头匆匆行走的行人。潮湿的雾气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压抑的阴影之下。街道两旁,斑驳的墙面上贴满了日耳曼尼亚(Germania)的海报,内容是对朱迪亚人(Judaean)和抵抗组织的警告,一些被撕去一半,露出背后掉漆的砖墙。偶尔可见的日耳曼尼亚士兵倚靠在墙边,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手中的步枪垂落,像死神的镰刀般沉默不语。

就在我和诺拉(Nora)从旁经过时,我注意到一名日耳曼尼亚士兵正与一位南迦利亚(Gallia)的老农对峙。老农弯着腰,双手颤抖地递上了一筐看似寥寥无几的土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低声恳求什么,但士兵却冷冷地一把掀翻筐子,让土豆滚落在地。他还不解气,伸出靴子狠狠踩上一颗,将柔软的泥土与土豆碎片混合在一处。

我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那位老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麻木地蹲下去,慢慢地将散落的土豆一颗颗捡回筐。他的手指布满了裂口,沾满泥污,却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坏了唯一的财产。

这场景让我想起几个月前,那一次我和诺拉跟随父亲——泰罗市的市长——前往乡间。父亲身穿笔挺的南迦利亚政府制服,带着我们站在村口,向那些布满皱纹与疲惫的农人们宣布征粮的命令。他声音稳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可动摇的威严,但当时的我却注意到那些农人眼中的绝望。大车拉走的不仅是粮食,还是他们的生机。

那天夜里,村子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躺在车里,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父亲低声对诺拉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得承受……就像我们家得承受一样。」

诺拉沉默着,什么都没回应。

而现在,我却觉得那句话像是为自己找的借口。

诺拉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挺拔,她身披酒红色的长披风,外缘镶着白色毛皮,深蓝色的羊毛大衣下露出一截优雅的高筒靴。围巾轻轻垂在胸前,头上的酒红色贝雷帽微微偏向一侧,露出精心打理的金色波浪长发,温柔地披在肩后。她的金色瞳孔在雾气中仍然明亮,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朱朱(Juju),天气这么冷,我们应该早点回家。」诺拉低声说,语调平静,但隐隐带着催促。

我攥紧奶白色的斗篷。为了御寒,我特意穿了一条淡粉色的高领连衣裙,双手插在绒面手套里,还抱着一个毛皮暖手宝。但哪怕如此,我还是觉得发冷。也许我不应该把我的长发编成侧麻花辫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前方。

街道那端,人群越来越多,像溪流汇入大河般涌向城中心。

「他们这么急着去哪里?」我不安地问。

诺拉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人群的方向。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占领军又要处决一批暴徒了……」

「听说是那些朱迪亚人搞的暴乱……真是不知死活……」

冷漠甚至嘲讽的语气刺入我的耳中,让我感到一阵晕眩。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诺拉……」我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惊恐。「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是不是维维(Vivette)……」

「朱朱,别胡说!」诺拉立刻打断我,伸手抓住我的手臂,试图将我拉回去。「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不应该——」

「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颤抖着挣脱了她的手,朝人群的方向跑去。

「朱丽叶特(Juliette)!」诺拉惊慌地喊道,随即追了上来。

当我们到达城中心时,人群已经密集地围成了一圈。中心,是一座简陋的绞架,绳索在风中晃动,令人毛骨悚然。一名南迦利亚的士兵站在绞架旁,手中拿着一张纸,正在大声念着什么。绞架下方,一排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站在长凳上,脖子上已经被套上绞索。

我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住了。

黑色扎成低马尾的长发,褐色的眼睛,因为经年户外劳作,受日晒而略显暗色的皮肤——

那是维维,我们家族的女仆,也是与我和诺拉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她站在绞刑架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单薄的白衬衫止不住寒风,薄薄的灰色长裙在寒风中飞舞着,她光着的双脚更是不停地发抖。

绳子在她的胸部上下缠绕了好几圈——那是一种极其羞辱女性的绑法,故意将她挺拔的胸部凸显得更加卑猥。

她的脸色苍白,但双眼依然明亮。她环视四周,目光如同在寻找什么,最终停留在我们的方向。

我想要喊出声,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诺拉站在我身旁,强忍住情绪,紧紧抓住我的手臂,颤抖的手仿佛要把它捏碎。

士兵的声音响起:「丽芙卡·列维(Rivka Lévy),煽动朱迪亚人集中区暴乱。处以绞刑!」

话音刚落,维维的目光变得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她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挣扎,也没有说一句话。士兵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她脚下的长凳踢开。

我像被雷击一般僵住。

她的身体徒劳地挣扎,双腿在空中无助地晃动。

她的嘴巴张的很大,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声响。

她慢慢地背过身去,她的双手紧紧绑着,手指张开又合上,仿佛想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抓不住。

慢慢的,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随风飘荡。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耳朵里只剩下耳鸣。

……

那时候的庄园里,阳光灿烂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维维带着我们在花园里追逐打闹,嬉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她的脚步总是比我们快,转身时,那双棕色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快啊,你们追不上我!」

但总在最后,她会故意放慢脚步,让我迎头赶上,然后笑着摸摸我的头:

「你赢了,小小姐。」

可是,那时我并不懂,维维为什么要故意放慢脚步。

……

还有清晨,维维为我编辫子的时候,那些动作总是那么轻柔而熟练。她会轻声哼着一首悠扬却略带哀伤的歌:

「Una mattina, mi son svegliato. O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

我忍不住问她:「维维,这是什么歌?这好像不是我们的语言……」

维维愣了一下,然后只是轻轻笑着说:「嗯……是从南边传来的……算是离别的歌吧……朱朱,你以后也会懂的。」

「……维维,不要教坏朱朱啊。」诺拉站在我身后,一脸不悦。可是维维只是笑笑。

可是,那时我并不懂,为什么维维唱一首歌就会教坏我。

……

我还记得,有一次维维和诺拉在花园里争论什么。维维手里拿着一本旧书,神情认真:「诺拉,这些事不该只是想想——我们作为普通人,可以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诺拉抱着手臂,挑眉看着她,嘴角轻轻一笑:「维维,你太天真了。这些东西我在首都大学也不是没有看过……但是光靠相信,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

但维维没有退让,只是把书递给她:「或许吧,但你可以先看看,总有些人试过。」

可是,那时我并不懂,维维和诺拉在讨论什么。

……

最后,我想到了她临走时的画面。那是在夜晚,月光将她的脸映得格外柔和。维维牵着我们的手,语气却异常坚定:「朱朱,诺拉,我会回来的。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还有——」

她转向诺拉,「不要忘了,这一切的不公的源头在哪里。」

她再转向我,「这些你可能还不懂,但是有朝一日,你应该会懂的。」

……

但维维没回来。

现在,她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膝盖发软,几乎站不住脚。

身旁百姓的窃窃私语刺入我的耳中,有人甚至咒骂:「这些朱迪亚人,真是自作自受!」

这些冷漠的声音像刀一样刺进我的心里,但我已经无力去反驳。

渐渐地,那些声音化作了白噪音。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有人扶住我,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朱朱,我们回家吧……」

是诺拉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泪流满面,任由诺拉将我搀扶着穿过人群,离开了那片绞刑架的阴影。

——————

咖啡馆里弥漫着淡淡的浓香,那是诺拉和维维曾经最喜欢的那种咖啡豆,带着一丝巧克力和果仁的余味。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油画,桌椅的木质表面磨损却干净,仿佛这里曾经见证了许多温暖的时光。但如今,这样的气味和环境只让我感到窒息,因为维维不在了。

我和诺拉坐在靠窗的角落,咖啡杯里的热气氤氲着,却无法驱散我们之间的寒意。我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咖啡杯上划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朱,喝点咖啡吧,」诺拉低声说。她的语调依然平稳,但我知道她正努力维持着那层表面上的冷静。她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保持优雅,像是一道无法撼动的屏障。

可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优雅。

「诺拉,我恨自己。」我终于开口,声音微弱,视线紧盯着咖啡杯里浮动的油脂斑点。「我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百姓在受苦,维维死了,而我却只能坐在这里喝咖啡。」

诺拉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迅速瞄了瞄周围,轻轻放下咖啡杯。她微微靠近我,用几乎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朱朱,小声点,周围有士兵。」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一名日耳曼尼亚士兵,然后转回来,带着一丝严厉。

我愣了一下,低头咬住嘴唇,但压抑已久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泄出。「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维维死了,而我们却只能坐在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诺拉的眉头皱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妳说得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窗外,低声说:「我们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承认让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无底的深渊。「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这样活着?」我低声问,手指紧抓住咖啡杯,仿佛那是我仅存的支柱。「如果我们不是出生在这个该死的家族里,如果我们没有和那些日耳曼尼亚人合作,维维是不是还能活着?」

诺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回答,但她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

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围着一条低调的墨绿色围巾,深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他的目光扫过咖啡馆,随后落在我们的方向。

「诺拉,」他低声唤道,带着几分急切与深沉。

诺拉的眼神一瞬变得柔和了。她轻轻抬起手,对我介绍道:「朱朱,这是德米特里(Dmitri),我之前跟妳提到过的。」

她随即看向男人,语气自然但带着一丝隐约的亲切:「德米特里,这是我的妹妹,朱丽叶特。」

男人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温和:「很高兴见到妳,朱丽叶特。诺拉经常和我提到妳。」

我看着这个高挑的男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诺拉曾经的描述。

……

她在大学里总是提到那个帅气又聪明的鲁希尼亚裔同学,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自豪感。有一次她提起,德米特里在课堂上与教授辩论,滔滔不绝地讲述经济学理论,说得教授哑口无言,而全班同学都屏住呼吸,怕错过任何一句话。

「他总是这样,」诺拉当时一边整理她的笔记,一边说,「说话时不紧不慢,但总能让人感觉到那份自信。」

还有一次,她告诉我,德米特里在学校的舞会上,居然邀请她共跳一支探戈。「妳能想象吗,朱朱,作为一个贵族小姐,我怎么可能跳这种舞?」诺拉当时一边回忆,一边掩嘴轻笑。

但她还是跟着跳了,而且,按她所说,「好像默契过了头。那次真是让全场都傻眼了,甚至还因此闹出了绯闻。郎才女貌,郎貌女才,乱七八糟的。」

她嘴上叹了一口气,眼里却藏着一丝得意。

「那妳有没有解释过?」我问。

「解释?」诺拉挑了挑眉,随后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如果我开口了,还不就等于给了他们更多话题?」

……

此刻,那些模糊的形象和眼前的男人渐渐重合。他的深蓝眼睛里藏着当年那份让诺拉着迷的智慧与神秘,而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稳,正如诺拉描述过无数次的那样。

「真是好久不见了。」诺拉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熟稔和戏谑,「自从首都大学的那次舞会以后,我们还没再见过面呢。」

男人停下脚步,微微一愣,随即挑眉,深蓝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德米特里,叫我吉玛。」

「什么吉玛,我跟你很熟吗?」她反击道,语气带着一丝假装的严肃,但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反而是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诺拉,要叫埃莉奥诺尔(Éléonore)。」

男人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这样音节很多……」

「忍着。」诺拉没好气,引得男人一阵轻笑。

我能感觉到,诺拉很信任他。她这样自在,没有伪装的样子,好像只有在我和维维面前才有。

他走到我们的桌边,熟稔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妳还记得那次舞会?」他低声问,眼神带着些许怀旧。

「当然记得,」诺拉轻笑,随即语气一转,带着戏谑,「怎么,大老远跑到我们这偏远的地方,是想继续和我跳舞吗?虽然这条街道已经变成这样了,但我并不介意的。」

「……埃莉奥诺尔,」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作为泰罗市市长的女儿,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她自嘲地补充道,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德米特里的表情忽然严肃了几分。他微微靠近诺拉,压低声音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妳都看到了……妳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诺拉挑了挑眉,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后懒洋洋地说:「德米特里,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呢。」

她的语气轻快,但我注意到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轻微地颤了一下,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德米特里的目光加深了一些,像是要穿透诺拉的伪装,但他没有再说话。

他们之间的沉默让空气变得更加沉重。我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诺拉抬起头,用那双平时总是带着自信光芒的眼睛直视德米特里,语气故作轻松:「德米特里,你这样盯着我看很无聊,朱丽叶特都被你吓到了。你不是擅长讲笑话吗?讲一个听听?」

「有些事,恐怕怎么说都不会让人觉得好笑,」德米特里低声回应,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仿佛在等待着诺拉的下一步动作。

诺拉轻轻地笑了笑,带着一丝无奈,低头又抿了一口咖啡,但这次,她放下杯子的动作比平时要轻得多。「好吧,那就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又准备让我做些超乎想象的事情?」

德米特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毛。

诺拉似乎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转过身对我说:「朱朱,时间也不早了,妳先回家吧。我和老同学有点事情要谈。」

「不,」我几乎是立刻反对,语气坚定得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不走。」

我已经不是那个要诺拉和维维事事让着的小孩子了,我能猜到他们要干什么。

诺拉皱起眉头,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朱朱,听话,这些事妳不需要参与。」

「不需要参与?」我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眼里的泪水几乎要涌出来。「维维死了,妳觉得我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我一定要给她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身体弱,但是……但是我……」

我声音哽咽起来。

德米特里的目光在我和诺拉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我身上。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怜悯,低声说:「如果妳真的想帮忙——」

「住口!」诺拉猛地喝止了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凌厉。她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让周围几个客人都朝我们看了一眼。

诺拉惊觉自己失态,于是露出了习惯性的微笑,微微欠身,朝那些客人回礼,表示歉意。

「朱朱,这不是妳该做的事,」她声音低沉,让我几乎无法反驳。「我不允许妳冒险。」

我咬紧牙关,目光紧紧盯着她,不肯退让。

德米特里倒是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插话道:「妳不走的话,妳姐姐估计要摔杯子走人了。妳也许觉得她是个贵族大小姐,可是她在大学里脾气可差了——」

「德米特里!」诺拉冷冷地打断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他,让他只得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朱朱,」诺拉转回头,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但那份坚定依然没有消失。「妳相信我吗?」

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那就回家,」她轻声说,像是许下某种无声的保证。「等我处理完这件事,我会告诉妳一切。」

「……姐姐……妳这样说……真的很狡猾……」我咬了咬牙,终于勉强站起来,但心里的疑虑依然挥之不去。

我转身走向咖啡馆的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低声交谈着,诺拉的表情专注而坚毅,而德米特里的神情则带着一丝复杂,像是在掩饰什么。

门口的铃铛再次响起,我推开门,冷风迎面而来。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

那一天,诺拉回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深得让人辨不清时辰。她的鞋跟敲击着木质地板,每一步声音都像是敲在我心头。屋里的灯光昏黄,但依然清楚地映照出她忙碌的身影。行李箱被打开,衣物、文件、地图匆匆塞进去,动作流畅而有力,像是她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

「诺拉,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倚在门框上,声音颤抖却努力保持冷静。

诺拉转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她平日里的优雅更多了一份无奈。「朱朱,你怎么还没睡?」她的语气故作轻柔。

「你回答我!」我紧盯着她,丝毫不退让。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她总是这样,像哄孩子一样对待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我安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撇开她的手。

诺拉无奈地看着我,良久,她终于开口:「朱朱,我必须走。」

「走?去哪儿?」我的声音忽然提高,惊慌几乎压过了我的理智。「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诺拉垂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拉过我的手,把我带到窗边,窗外的街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但心里那股不安却如潮水般汹涌。

「我要去为维维报仇——我来去为维维报仇。」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无法撼动的决心。「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必须和这个家族断绝关系。德米特里告诉我,有一条路可以让我真正参与抵抗,我可以加入游击队。」

「游击队?」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脑中轰鸣一片。「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朱朱,危险的不是我加入游击队,而是我们继续待在这个家族里,继续任由这些事情发生。」诺拉的眼神紧盯着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目光,带着某种坚毅,甚至可以说是倔强。

「那,那我也去!」我斩钉截铁。

「不行!你身体弱——」

「你不要抛下我!」我忍不住喊了出来,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维维已经死了,现在你也要走,你们都要抛下我不管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只是拖累?!」

诺拉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试图靠近我,但我向后退了一步,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朱朱……听我说,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鹿。「我不是要抛下你,也不是觉得你没用。只是你的身体——你比我更需要安全。」

「不,你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觉得我是你的累赘!」我吼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朱朱!不要任性!」诺拉的声音猛然提高,让我愣住了。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终于无法忍住地滑落。

我啜泣起来,捂着脸小声抽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诺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了,她看起来有些懊悔,连忙走上前将我抱住。「对不起,朱朱,对不起……」她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像是在修补刚才的裂痕。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反复低声说着:「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声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我还是觉得胸口发闷,无法被她的安抚轻易平息。「你要抛下我……你根本不在乎我……要么你不走,要么我跟你一起走……」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诺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缓缓松开了我,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朱朱,」她轻声试探。「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我,那就在后方支持我。你可以为我传递情报,这样我们才能互相信任,才能一起完成我们的目标。」

「情报?」我擦了擦眼泪,试图消化她的话语。「你真的需要我这样做?」

她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抓住我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某种温柔的坚定。「朱朱,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我抬起头看着诺拉,眼泪还挂在脸上。她的目光温柔,但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轻轻地抱住我,低声说:「朱朱,还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我。」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

「不要把我做的事情告诉父亲,好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依然平静。「你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不容易……尽管我痛恨他和日耳曼尼亚合作,但我知道,他是爱我们的。如果他知道我加入了游击队,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咬着嘴唇,忍不住问:「那如果父亲问起你去哪儿,我该怎么说?」

诺拉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头发。「就说你不知道。如果他要追查我,你一定要拦住他,好吗?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让他更难受。」

我紧紧抓住她的衣袖,眼泪再次滑落。「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诺拉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轻声说:「因为我爱你,朱朱。姐姐永远爱你。」

我忍不住在她怀里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样。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疲惫感随之而来,意识也开始模糊。最后,我只记得自己心里反复念着一个愿望:求姐姐不要离开我。

……

第二天一早,我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朱丽叶特!你姐姐去哪儿了?」他皱着眉,声音中透着压抑的怒气。

我的心一沉,瞬间清醒过来。诺拉真的走了。

「我……我不知道……姐姐怎么了?」我低声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惊讶。心里却像被撕开了一样痛。

「她留了封信,说要断绝家族关系,然后就——唉!尽让我操心!」父亲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转身大步离开。我听见他在厅里大声指挥仆人,似乎准备派人去找诺拉。

我蜷缩在床上,将脸埋进双手里,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诺拉,你真的走了。你把我留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只剩下痛苦和空虚。可是,我答应过你,我会守住这个秘密。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能无助地祈求:求你,不要走得太远。

……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

父亲发了疯一样动员自己的仆人去找和诺拉有关的一切踪迹,然而这只是徒劳。我虽然答应了诺拉要拦着父亲,但我这几个月魂不守舍,完全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的动力——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每天,我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咖啡馆,脚步像是失去了方向。门上的铃铛轻轻响起,那熟悉的声音让我胸口一阵紧缩。我抬头望去,墙上那些泛黄的油画和磨损的木质桌椅一如往常,空气里弥漫着那熟悉的咖啡香味。然而,这些熟悉的景象如今却让我感到异常陌生,甚至令人窒息。

每天,我都选了靠窗的角落坐下,那是我们以前最常坐的位置。我能想起诺拉和维维坐在对面的模样。维维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用她那双灵巧的手翻弄着菜单,偶尔抬起头,用半认真的语气抱怨这里的咖啡太贵。而诺拉则是优雅地抿着咖啡,偶尔扬起嘴角,说出一句轻松而又尖锐的玩笑。

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桌子对面的空位仿佛成了一种嘲讽,提醒我,诺拉已经走了,而维维永远不会回来。

我的眼泪又一次失控地涌了出来。我埋下头,用手捂住脸,试图压抑住啜泣声,但那无助的情绪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们都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腔的疑问和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诺拉要这么做?她说要我帮忙传递情报,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留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等着她的消息……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她为了抛下我的借口?

正当我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时,门口的铃铛再次响起。我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高挑的身影——德米特里。他的深棕色毛呢大衣和墨绿色围巾依然低调而得体,但他的神情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焦急与严肃。

我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朝他走过去。他的目光扫过整间咖啡馆,最后停留在我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朱丽叶特,」他小心翼翼地低声唤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直直地盯着他。

「她去哪儿了?」我近乎吼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悲伤。「是你对不对?是你让她走的!你夺走了她!」

德米特里的神情微微一僵,他似乎试图开口解释,但我根本不给他机会。

「从以前开始,你就这样!」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却没有停下控诉。「大学里她总是讲你的事,你的聪明、你的风趣、你的探戈舞步!我听了多少次!现在呢?现在她又为了你抛下我去冒险!为什么!?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要抛下我不管?!因为我身体弱,我是个废物?!」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说话的逻辑破碎。诺拉一脸陶醉地讲德米特里的事情,又不是他的错……

「朱丽叶特!」德米特里低声喝止我,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你冷静点,听我说。」我听出他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参加游击队是诺拉自己的主意。我没有强迫她,也没有逼她——相反,是她坚持要求我帮她联系的。」

我的怒气像被突然泼灭的火焰,怔怔地看着他,胸口却依然翻腾着疼痛与不甘。

眼泪又一次涌上来,但我强忍着,咬紧嘴唇不让它流下。

「那……」我哽咽着问,「那你们说好的,要我帮忙传递情报呢?她什么都没告诉我,什么都没留下!你让我怎么办?!」

德米特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诺拉……是这样和你说的吗?」

他的反应让我的心瞬间一沉,混乱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他,心里的急躁与恐惧难以抑制。「难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她又在骗我?」

德米特里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多了一分无奈与愧疚。「朱丽叶特,听我说。诺拉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参加……游击队……的条件,就是要我保证你不会参与任何战事。她不希望你卷入这些危险之中。」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从来没有打算让我帮忙?!」

「不是的,」德米特里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但坚定。「她只是太在乎你了。她宁可让你误会她,也不愿看到你冒险。」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所有的情绪像洪水般涌出。我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桌沿,眼泪无声地滑落。

「可是……」我哽咽着说,「我真的想帮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德米特里看着我,眼神中透着挣扎与愧疚。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轻柔地说:「朱丽叶特,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帮她,我可以试着帮你找到方法。但你要知道,这违背了我对诺拉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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