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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雲雀,1

小说: 2025-09-01 11:01 5hhhhh 1700 ℃

寒冬的清晨,灰暗的雲層低垂在泰羅市(Telo City)的街頭,掩映著破敗的建築與低頭匆匆行走的行人。潮濕的霧氣將整個城市籠罩在壓抑的陰影之下。街道兩旁,斑駁的牆面上貼滿了日耳曼尼亞(Germania)的海報,內容是對朱迪亞人(Judaean)和抵抗組織的警告,一些被撕去一半,露出背後掉漆的磚牆。偶爾可見的日耳曼尼亞士兵倚靠在牆邊,臉上帶著冷漠的表情,手中的步槍垂落,像死神的鐮刀般沉默不語。

就在我和諾拉(Nora)從旁經過時,我注意到一名日耳曼尼亞士兵正與一位南迦利亞(Gallia)的老農對峙。老農彎著腰,雙手顫抖地遞上了一籮筐看似寥寥無幾的土豆。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低聲懇求什麼,但士兵卻冷冷地一把掀翻籮筐,讓土豆滾落在地。他還不解氣,伸出靴子狠狠踩上一顆,將柔軟的泥土與土豆碎片混合在一處。

我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那位老農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麻木地蹲下去,慢慢地將散落的土豆一顆顆撿回籮筐。他的手指佈滿了裂口,沾滿泥污,卻動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壞了唯一的財產。

這場景讓我想起幾個月前,那一次我和諾拉跟隨父親——泰羅市的市長——前往鄉間。父親身穿筆挺的南迦利亞政府制服,帶著我們站在村口,向那些佈滿皺紋與疲憊的農人們宣布徵糧的命令。他聲音穩重,甚至帶著一絲不可動搖的威嚴,但當時的我卻注意到那些農人眼中的絕望。大車拉走的不僅是糧食,還是他們的生機。

那天夜裡,村子裡的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我躺在車裡,聽著外面斷斷續續的哭聲,還有父親低聲對諾拉說:「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們得承擔……就像我們家得承擔一樣。」

諾拉沉默著,什麼都沒回應。

而現在,我卻覺得那句話像是為自己找的藉口。

諾拉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挺拔,她身披酒紅色的長披風,外緣鑲著白色毛皮,深藍色的羊毛大衣下露出一截優雅的高筒靴。圍巾輕輕垂在胸前,頭上的酒紅色貝雷帽微微偏向一側,露出精心打理的金色波浪長髮,溫柔地披在肩後。她的金色瞳孔在霧氣中仍然明亮,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朱朱(Juju),天氣這麼冷,我們應該早點回家。」諾拉低聲說,語調平靜,但隱隱帶著催促。

我攥緊奶白色的斗篷。為了禦寒,我特意穿了一條淡粉色的高領連衣裙,雙手插在絨面手套裡,還抱著一個毛皮暖手寶。但哪怕如此,我還是覺得發冷。也許我不應該把我的長髮編成側麻花辮的……

我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向前方。

街道那端,人群越來越多,像溪流匯入大河般湧向城中心。

「他們這麼急著去哪裡?」我不安地問。

諾拉沒有回答,只是停下腳步,目光凝視著人群的方向。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

「……佔領軍又要處決一批暴徒了……」

「聽說是那些朱迪亞人搞的暴亂……真是不知死活……」

冷漠甚至嘲諷的語氣刺入我的耳中,讓我感到一陣暈眩。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諾拉……」我輕輕拉住她的袖子,抬頭看著她,眼中滿是驚恐。「我們去看看,是不是——是不是維維(Vivette)……」

「朱朱,別胡說!」諾拉立刻打斷我,伸手抓住我的手臂,試圖將我拉回去。「這裡太危險了,我們不應該——」

「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顫抖著掙脫了她的手,朝人群的方向跑去。

「朱麗葉特(Juliette)!」諾拉驚慌地喊道,隨即追了上來。

當我們到達城中心時,人群已經密集地圍成了一圈。中心,是一座簡陋的絞架,繩索在風中晃動,令人毛骨悚然。一名南迦利亞的士兵站在絞架旁,手中拿著一張紙,正在大聲念著什麼。絞架下方,一排人雙手被反綁在背後,站在長凳上,脖子上已經被套上絞索。

我的目光一瞬間被吸引住了。

黑色扎成低馬尾的長髮,褐色的眼睛,因為經年戶外勞作,受日曬而略顯暗色的皮膚——

那是維維,我們家族的女僕,也是與我和諾拉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朋友。

她站在絞刑架上,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單薄的白襯衫止不住寒風,薄薄的灰色長裙在寒風中飛舞著,她光著的雙脚更是不停地發抖。

繩子在她的胸部上下纏繞了好幾圈——那是一種極其羞辱女性的綁法,故意將她挺拔的胸部凸顯得更加卑猥。

她的臉色蒼白,但雙眼依然明亮。她環視四周,目光如同在尋找什麼,最終停留在我們的方向。

我想要喊出聲,但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只發出微弱的氣音。

諾拉站在我身旁,強忍住情緒,緊緊抓住我的手臂,顫抖的手彷彿要把它捏碎。

士兵的聲音響起:「麗芙卡·列維(Rivka Lévy),煽動朱迪亞人集中區暴亂。處以絞刑!」

話音剛落,維維的目光變得沉靜,甚至帶著一絲釋然。她緩緩閉上眼睛,沒有掙扎,也沒有說一句話。士兵走上前,毫不猶豫地將她腳下的長凳踢開。

我像被雷擊一般僵住。

她的身體徒勞地掙扎,雙腿在空中無助地晃動。

她的嘴巴張的很大,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聲響。

她慢慢地背過身去,她的雙手緊緊綁著,手指張開又合上,彷彿想抓住什麼,但什麼都抓不住。

慢慢的,她的動作停了下來,只是隨風飄蕩。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耳朵裡只剩下耳鳴。

……

那時候的莊園裡,陽光燦爛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維維帶著我們在花園裡追逐打鬧,嬉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她的腳步總是比我們快,轉身時,那雙棕色的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快啊,你們追不上我!」

但總在最後,她會故意放慢腳步,讓我迎頭趕上,然後笑著摸摸我的頭:

「妳贏了,小小姐。」

可是,那時我並不懂,維維為什麽要故意放慢脚步。

……

還有清晨,維維為我編辮子的時候,那些動作總是那麼輕柔而熟練。她會輕聲哼著一首悠揚卻略帶哀傷的歌:

「Una mattina, mi son svegliato. O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

我忍不住問她:「維維,這是什麼歌?這好像不是我們的語言……」

維維愣了一下,然後只是輕輕笑著說:「嗯……是從南邊傳來的……算是離別的歌吧……朱朱,妳以後也會懂的。」

「……維維,不要教壞朱朱啊。」諾拉站在我身後,一臉不悅。可是維維只是笑笑。

可是,那時我並不懂,為什麽維維唱一首歌就會教壞我。

……

我還記得,有一次維維和諾拉在花園裡爭論什麼。維維手裡拿著一本舊書,神情認真:「諾拉,這些事不該只是想想——我們作為普通人,可以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

諾拉抱著手臂,挑眉看著她,嘴角輕輕一笑:「維維,妳太天真了。這些東西我在首都大學也不是沒有看過……但是光靠相信,是改變不了任何事的。」

但維維沒有退讓,只是把書遞給她:「或許吧,但妳可以先看看,總有些人試過。」

可是,那時我並不懂,維維和諾拉在討論什麽。

……

最後,我想到了她臨走時的畫面。那是在夜晚,月光將她的臉映得格外柔和。維維牽著我們的手,語氣卻異常堅定:「朱朱,諾拉,我會回來的。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家人。還有——」

她轉向諾拉,「不要忘了,這一切的不公的源頭在哪裡。」

她再轉向我,「這些妳可能還不懂,但是有朝一日,妳應該會懂的。」

……

但維維沒回來。

現在,她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的膝蓋發軟,幾乎站不住腳。

身旁百姓的竊竊私語刺入我的耳中,有人甚至咒罵:「這些朱迪亞人,真是自作自受!」

這些冷漠的聲音像刀一樣刺進我的心裡,但我已經無力去反駁。

漸漸地,那些聲音化作了白噪音。

我什麽都聽不見了。

有人扶住我,將我的頭靠在她的肩上:「朱朱,我們回家吧……」

是諾拉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淚流滿面,任由諾拉將我攙扶著穿過人群,離開了那片絞刑架的陰影。

——————

咖啡館裡瀰漫著淡淡的濃香,那是諾拉和維維曾經最喜歡的那種咖啡豆,帶著一絲巧克力和果仁的餘味。牆上掛著幾幅泛黃的油畫,桌椅的木質表面磨損卻乾淨,彷彿這裡曾經見證了許多溫暖的時光。但如今,這樣的氣味和環境只讓我感到窒息,因為維維不在了。

我和諾拉坐在靠窗的角落,咖啡杯裡的熱氣氤氳著,卻無法驅散我們之間的寒意。我低著頭,指尖無意識地在咖啡杯上劃圈,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朱朱,喝點咖啡吧,」諾拉低聲說。她的語調依然平穩,但我知道她正努力維持著那層表面上的冷靜。她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能保持優雅,像是一道無法撼動的屏障。

可是,我已經受夠了這種優雅。

「諾拉,我恨自己。」我終於開口,聲音微弱,視線緊盯著咖啡杯裡浮動的油脂斑點。「我恨自己為什麼什麼都做不了。百姓在受苦,維維死了,而我卻只能坐在這裡喝咖啡。」

諾拉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迅速瞄了瞄周圍,輕輕放下咖啡杯。她微微靠近我,用幾乎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朱朱,小聲點,周圍有士兵。」她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一名日耳曼尼亞士兵,然後轉回來,帶著一絲嚴厲。

我愣了一下,低頭咬住嘴唇,但壓抑已久的情緒像洪水一樣洩出。「可是,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不是嗎?維維死了,而我們卻只能坐在這裡……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諾拉的眉頭皺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妳說得對,」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視線轉向窗外,低聲說:「我們確實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承認讓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墜入無底的深淵。「那為什麼我們還要這樣活著?」我低聲問,手指緊抓住咖啡杯,彷彿那是我僅存的支柱。「如果我們不是出生在這個該死的家族裡,如果我們沒有和那些日耳曼尼亞人合作,維維是不是還能活著?」

諾拉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回答,但她最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沉默地看著窗外。

就在這時,門口的鈴鐺響了。一個高挑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圍著一條低調的墨綠色圍巾,深藍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他的目光掃過咖啡館,隨後落在我們的方向。

「諾拉,」他低聲喚道,帶著幾分急切與深沉。

諾拉的眼神一瞬變得柔和了。她輕輕抬起手,對我介紹道:「朱朱,這是德米特里(Dmitri),我之前跟妳提到過的。」

她隨即看向男人,語氣自然但帶著一絲隱約的親切:「德米特里,這是我的妹妹,朱麗葉特。」

男人微微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溫和:「很高興見到妳,朱麗葉特。諾拉經常和我提到妳。」

我看著這個高挑的男人,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諾拉曾經的描述。

……

她在大學裡總是提到那個帥氣又聰明的魯希尼亞裔同學,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自豪感。有一次她提起,德米特里在課堂上與教授辯論,滔滔不絕地講述經濟學理論,說得教授啞口無言,而全班同學都屏住呼吸,怕錯過任何一句話。

「他總是這樣,」諾拉當時一邊整理她的筆記,一邊說,「說話時不緊不慢,但總能讓人感覺到那份自信。」

還有一次,她告訴我,德米特里在學校的舞會上,居然邀請她共跳一支探戈。「妳能想像嗎,朱朱,作為一個貴族小姐,我怎麼可能跳這種舞?」諾拉當時一邊回憶,一邊掩嘴輕笑。

但她還是跟著跳了,而且,按她所說,「好像默契過了頭。那次真是讓全場都傻眼了,甚至還因此鬧出了緋聞。郎才女貌,郎貌女才,亂七八糟的。」

她嘴上嘆了一口氣,眼裡卻藏著一絲得意。

「那妳有沒有解釋過?」我問。

「解釋?」諾拉挑了挑眉,隨後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如果我開口了,還不就等於給了他們更多話題?」

……

此刻,那些模糊的形象和眼前的男人漸漸重合。他的深藍眼睛裡藏著當年那份讓諾拉著迷的智慧與神秘,而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沉穩,正如諾拉描述過無數次的那樣。

「真是好久不見了。」諾拉輕輕開口,語氣裡帶著些許熟稔和戲謔,「自從首都大學的那次舞會以後,我們還沒再見過面呢。」

男人停下腳步,微微一愣,隨即挑眉,深藍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說過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德米特里,叫我吉瑪。」

「什麽吉瑪,我跟你很熟嗎?」她反擊道,語氣帶著一絲假裝的嚴肅,但嘴角的笑意卻出賣了她。「反而是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諾拉,要叫埃莉奧諾爾(Éléonore)。」

男人輕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這樣音節很多……」

「忍著。」諾拉沒好氣,引得男人一陣輕笑。

我能感覺到,諾拉很信任他。她這樣自在,沒有偽裝的樣子,好像只有在我和維維面前才有。

他走到我們的桌邊,熟稔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妳還記得那次舞會?」他低聲問,眼神帶著些許懷舊。

「當然記得,」諾拉輕笑,隨即語氣一轉,帶著戲謔,「怎麼,大老遠跑到我們這偏遠的地方,是想繼續和我跳舞嗎?雖然這條街道已經變成這樣了,但我並不介意的。」

「……埃莉奧諾爾,」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作為泰羅市市長的女兒,當然要盡地主之誼。」她自嘲地補充道,然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德米特里的表情忽然嚴肅了幾分。他微微靠近諾拉,壓低聲音說:「剛才發生的事情,妳都看到了……妳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諾拉挑了挑眉,故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後懶洋洋地說:「德米特里,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呢。」

她的語氣輕快,但我注意到她握著咖啡杯的手指輕微地顫了一下,這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德米特里的目光加深了一些,像是要穿透諾拉的偽裝,但他沒有再說話。

他們之間的沉默讓空氣變得更加沉重。我夾在中間,手足無措。

諾拉抬起頭,用那雙平時總是帶著自信光芒的眼睛直視德米特里,語氣故作輕鬆:「德米特里,你這樣盯著我看很無聊,朱麗葉特都被你嚇到了。你不是擅長講笑話嗎?講一個聽聽?」

「有些事,恐怕怎麼說都不會讓人覺得好笑,」德米特里低聲回應,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移開,彷彿在等待著諾拉的下一步動作。

諾拉輕輕地笑了笑,帶著一絲無奈,低頭又抿了一口咖啡,但這次,她放下杯子的動作比平時要輕得多。「好吧,那就讓我來猜猜,你是不是又準備讓我做些超乎想像的事情?」

德米特里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毛。

諾拉似乎不想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轉過身對我說:「朱朱,時間也不早了,妳先回家吧。我和老同學有點事情要談。」

「不,」我幾乎是立刻反對,語氣堅定得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不走。」

我已經不是那個要諾拉和維維事事讓著的小孩子了,我能猜到他們要幹什麽。

諾拉皺起眉頭,語氣變得不容置疑:「朱朱,聽話,這些事妳不需要參與。」

「不需要參與?」我忍不住提高了一點聲音,眼裡的淚水幾乎要湧出來。「維維死了,妳覺得我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我一定要給她報仇!我什麼都可以做的!我身體弱,但是……但是我……」

我聲音哽咽起來。

德米特里的目光在我和諾拉之間來回掃視,最後停在我身上。他的表情帶著一絲憐憫,低聲說:「如果妳真的想幫忙——」

「住口!」諾拉猛地喝止了他,聲音裡帶著罕見的凌厲。她將咖啡杯重重地放回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讓周圍幾個客人都朝我們看了一眼。

諾拉驚覺自己失態,於是露出了習慣性的微笑,微微欠身,朝那些客人回禮,表示歉意。

「朱朱,這不是妳該做的事,」她聲音低沉,讓我幾乎無法反駁。「我不允許妳冒險。」

我咬緊牙關,目光緊緊盯著她,不肯退讓。

德米特里倒是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插話道:「妳不走的話,妳姊姊估計要摔杯子走人了。妳也許覺得她是個貴族大小姐,可是她在大學裡脾氣可差了——」

「德米特里!」諾拉冷冷地打斷他,眼神像刀子一樣射向他,讓他只得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朱朱,」諾拉轉回頭,語氣忽然柔和了下來,但那份堅定依然沒有消失。「妳相信我嗎?」

我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

「那就回家,」她輕聲說,像是許下某種無聲的保證。「等我處理完這件事,我會告訴妳一切。」

「……姊姊……妳這樣說……真的很狡猾……」我咬了咬牙,終於勉強站起來,但心裡的疑慮依然揮之不去。

我轉身走向咖啡館的門口,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倆坐在昏黃的燈光下,低聲交談著,諾拉的表情專注而堅毅,而德米特里的神情則帶著一絲複雜,像是在掩飾什麼。

門口的鈴鐺再次響起,我推開門,冷風迎面而來。我知道,這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

——————

那一天,諾拉回到家的時候,夜色已經深得讓人辨不清時辰。她的鞋跟敲擊著木質地板,每一步聲音都像是敲在我心頭。屋裡的燈光昏黃,但依然清楚地映照出她忙碌的身影。行李箱被打開,衣物、文件、地圖匆匆塞進去,動作流暢而有力,像是她已經下定了某個決心。

「諾拉,妳這是在做什麼?」我倚在門框上,聲音顫抖卻努力保持冷靜。

諾拉轉過頭,看到我,臉上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她平日裡的優雅更多了一份無奈。「朱朱,妳怎麼還沒睡?」她的語氣故作輕柔。

「妳回答我!」我緊盯著她,絲毫不退讓。

她沉默了幾秒,然後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

她總是這樣,像哄孩子一樣對待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我安心。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撇開她的手。

諾拉無奈地看著我,良久,她終於開口:「朱朱,我必須走。」

「走?去哪裡?」我的聲音忽然提高,驚慌幾乎壓過了我的理智。「妳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諾拉垂下眼睛,沒有立刻回答。她輕輕拉過我的手,把我帶到窗邊,窗外的街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靜,但心裡那股不安卻如潮水般洶湧。

「我要去為維維報仇——我來去為維維報仇。」她的聲音低沉,卻帶著某種無法撼動的決心。「我必須離開這裡,我必須和這個家族斷絕關係。德米特里告訴我,有一條路可以讓我真正參與抵抗,我可以加入游擊隊。」

「游擊隊?」我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腦中轟鳴一片。「妳瘋了嗎?妳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朱朱,危險的不是我加入游擊隊,而是我們繼續待在這個家族裡,繼續任由這些事情發生。」諾拉的眼神緊盯著我,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目光,帶著某種堅毅,甚至可以說是倔強。

「那,那我也去!」我斬釘截鐵。

「不行!妳身體弱——」

「妳不要拋下我!」我忍不住喊了出來,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維維已經死了,現在妳也要走,妳們都要抛下我不管嗎?!還是說,你覺得我只是拖累?!」

諾拉的臉色微微一變,她試圖靠近我,但我向後退了一步,盡可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朱朱……聽我說,妳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安撫一頭受驚的小鹿。「我不是要拋下妳,也不是覺得妳沒用。只是妳的身體——妳比我更需要安全。」

「不,妳不是這麼想的,妳只是覺得我是妳的累贅!」我吼了出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朱朱!不要任性!」諾拉的聲音猛然提高,讓我愣住了。

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終於無法忍住地滑落。

我啜泣起來,捂著臉小聲抽噎:「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諾拉的神情瞬間軟化下來,她看起來有些懊悔,連忙走上前將我抱住。「對不起,朱朱,對不起……」她的聲音裡帶著急切,像是在修補剛才的裂痕。她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反覆低聲說著:「我不是有意要對妳大聲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但我還是覺得胸口發悶,無法被她的安撫輕易平息。「妳要拋下我……妳根本不在乎我……要麽妳不走,要麽我跟妳一起走……」我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委屈。

諾拉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權衡什麼。最終,她緩緩鬆開了我,低頭看著我的眼睛。

「朱朱,」她輕聲試探。「如果妳真的想幫助我,那就在後方支持我。妳可以為我傳遞情報,這樣我們才能互相信任,才能一起完成我們的目標。」

「情報?」我擦了擦眼淚,試圖消化她的話語。「妳真的需要我這樣做?」

她點點頭,伸出手輕輕抓住我的肩膀,眼神裡帶著某種溫柔的堅定。「朱朱,妳知道我不會騙妳。」

我抬起頭看著諾拉,眼淚還掛在臉上。她的目光溫柔,但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輕輕地抱住我,低聲說:「朱朱,還有一件事,我要妳答應我。」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看著她。

「不要把我做的事情告訴父親,好嗎?」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但依然平靜。「妳知道,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一個人撐著這個家不容易……儘管我痛恨他和日耳曼尼亞合作,但我知道,他是愛我們的。如果他知道我加入了游擊隊,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咬著嘴唇,忍不住問:「那如果父親問起妳去哪裡,我該怎麼說?」

諾拉歎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撫過我的頭髮。「就說妳不知道。如果他要追查我,妳一定要攔住他,好嗎?我不想連累他,也不想讓他更難受。」

我緊緊抓住她的衣袖,眼淚再次滑落。「妳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一定要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諾拉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然後輕聲說:「因為我愛妳,朱朱。姊姊永遠愛妳。」

我忍不住在她懷裡哭出聲來,淚水浸濕了她的肩膀。她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樣。我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但疲憊感隨之而來,意識也開始模糊。最後,我只記得自己心裡反覆念著一個願望:求姊姊不要離開我。

……

第二天一早,我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時,房門突然被推開,父親氣沖沖地衝了進來。

「朱麗葉特!妳姊姊去哪裡了?」他皺著眉,聲音中透著壓抑的怒氣。

我的心一沉,瞬間清醒過來。諾拉真的走了。

「我……我不知道……姊姊怎麽了?」我低聲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驚訝。心裡卻像被撕開了一樣痛。

「她留了封信,說要斷絕家族關係,然後就——唉!盡讓我操心!」父親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轉身大步離開。我聽見他在廳裡大聲指揮僕人,似乎準備派人去找諾拉。

我蜷縮在床上,將臉埋進雙手裡,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

諾拉,妳真的走了。妳把我留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只剩下痛苦和空虛。可是,我答應過妳,我會守住這個秘密。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只能無助地祈求:求妳,不要走得太遠。

……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

父親發了瘋一樣動員自己的僕人去找和諾拉有關的一切蹤跡,然而這只是徒勞。我雖然答應了諾拉要攔著父親,但我這幾個月魂不守舍,完全沒有和任何人說話的動力——哪怕是自己的父親。

每天,我都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咖啡館,腳步像是失去了方向。門上的鈴鐺輕輕響起,那熟悉的聲音讓我胸口一陣緊縮。我抬頭望去,牆上那些泛黃的油畫和磨損的木質桌椅一如往常,空氣裡瀰漫著那熟悉的咖啡香味。然而,這些熟悉的景象如今卻讓我感到異常陌生,甚至令人窒息。

每天,我都選了靠窗的角落坐下,那是我們以前最常坐的位置。我能想起諾拉和維維坐在對面的模樣。維維總是帶著溫暖的笑容,用她那雙靈巧的手翻弄著菜單,偶爾抬起頭,用半認真的語氣抱怨這裡的咖啡太貴。而諾拉則是優雅地抿著咖啡,偶爾揚起嘴角,說出一句輕鬆而又尖銳的玩笑。

可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桌子對面的空位彷彿成了一種嘲諷,提醒我,諾拉已經走了,而維維永遠不會回來。

我的眼淚又一次失控地湧了出來。我埋下頭,用手捂住臉,試圖壓抑住啜泣聲,但那無助的情緒卻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她們都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帶著滿腔的疑問和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諾拉要這麼做?她說要我幫忙傳遞情報,卻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留在這裡,像個廢物一樣等著她的消息……還是說,這一切只是她為了拋下我的藉口?

正當我沉浸在混亂的思緒中時,門口的鈴鐺再次響起。我下意識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個高挑的身影——德米特里。他的深棕色毛呢大衣和墨綠色圍巾依然低調而得體,但他的神情卻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焦急與嚴肅。

我愣了一下,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朝他走過去。他的目光掃過整間咖啡館,最後停留在我身上,眉頭微微皺起。

「朱麗葉特,」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喚道。

我沒有回答,而是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直直地盯著他。

「她去哪裡了?」我近乎吼出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悲傷。「是你對不對?是你讓她走的!你奪走了她!」

德米特里的神情微微一僵,他似乎試圖開口解釋,但我根本不給他機會。

「從以前開始,你就這樣!」我的聲音顫抖著,眼淚奪眶而出,卻沒有停下控訴。「大學裡她總是講你的事,你的聰明、你的風趣、你的探戈舞步!我聽了多少次!現在呢?現在她又為了你抛下我去冒險!為什麽!?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了要抛下我不管?!因為我身體弱,我是個廢物?!」

我已經語無倫次了,說話的邏輯破碎。諾拉一臉陶醉地講德米特里的事情,又不是他的錯……

「朱麗葉特!」德米特里低聲喝止我,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但他很快穩住了自己,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妳冷靜點,聽我說。」我聽出他強忍著翻湧的情緒,「參加游擊隊是諾拉自己的主意。我沒有強迫她,也沒有逼她——相反,是她堅持要求我幫她聯繫的。」

我的怒氣像被突然潑滅的火焰,怔怔地看著他,胸口卻依然翻騰著疼痛與不甘。

眼淚又一次湧上來,但我強忍著,咬緊嘴唇不讓它流下。

「那……」我哽咽著問,「那你們說好的,要我幫忙傳遞情報呢?她什麼都沒告訴我,什麼都沒留下!你讓我怎麼辦?!」

德米特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沉默了一會兒,遲疑道:「諾拉……是這樣和妳說的嗎?」

他的反應讓我的心瞬間一沉,混亂的情緒再次湧上來。

「你什麼意思?」我盯著他,心裡的急躁與恐懼難以抑制。「難道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她……她又在騙我?」

德米特里嘆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多了一分無奈與愧疚。「朱麗葉特,聽我說。諾拉她……」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她參加……游擊隊……的條件,就是要我保證妳不會參與任何戰事。她不希望妳捲入這些危險之中。」

「什麼?」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從來沒有打算讓我幫忙?!」

「不是的,」德米特里搖了搖頭,語氣低沉但堅定。「她只是太在乎妳了。她寧可讓妳誤會她,也不願看到妳冒險。」

我的腦海一片混亂,所有的情緒像洪水般湧出。我低下頭,雙手緊緊抓住桌沿,眼淚無聲地滑落。

「可是……」我哽咽著說,「我真的想幫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承擔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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