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封印所有记忆……”

“正在植入假记忆……”

“…………”

“虚拟场景准备就绪。”

“正在恢复意识……”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对着面前的豪华飞船发愣了。虽然类似的飞船我已经见了很多次，然而我还是没习惯。毕竟对于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我来说，这飞船的价格是令人窒息的天文数字。

但是我并不气馁。虽然我目前只是一名见习飞船维修师，但我已经考到了正式资格，只需要实习一年就能转正。等成为正式的飞船维修师，我就有钱了！就能够独当一面了！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我们都是孤儿，我和弟弟都是哥哥捡来的。这些年，为了供我读书，哥哥过得很辛苦，但是他从不抱怨。他总是说自己笨，说我聪明，说我有天赋。而我，也终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尽管平民通过见习飞船维修师资格的难度高到令人绝望，但我依然努力做到了！不仅如此，我可能还是盖特威星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见习飞船维修师！回想起自己过去无比艰苦的求学经历，我就感到一阵唏嘘，同时又感到骄傲和自豪。我终于苦尽甘来了。终于，我能带给哥哥和弟弟更好的生活。想到这儿，我不禁哼起了歌。

当我完成了对飞船的检修，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我发现飞船上有人在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那是一位看起来就位高权重的贵族，高雅的气质中带着淡淡的压迫感。他十分优雅地拿着拿着一杯酒，站在飞船的瞭望窗口处。当我看向他的时候，那位贵族立刻举杯致意。

我看看周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那位贵族是在对我举杯吗？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本来是想要避开他的眼神的，但是随即我又想到，我现在也是一名见习飞船维修师了，不应该如此自卑，于是我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他招了招手。那位贵族见了，也微微点头，然后拿着酒杯去了别处。

被贵族致意，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我也没有在意，继续勤恳工作，兢兢业业地修着飞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也离转正的日期越来越近。在我充满希望，满心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我只感到火光，冲击，世界在旋转，身上在钝痛，人群在呼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哥哥趴在我的病床边睡着。我想要起身，却发现失去了对身体的知觉。我移动脑袋和眼球，看到自己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之后我便静静的躺着，不想打扰睡着的哥哥。这段时间哥哥一定跑上跑下，十分辛苦吧？正在我看着哥哥的睡颜时，哥哥也正好醒来。我和哥哥四目对视，扯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小羽！你醒了！”哥哥立马来了精神，然后想要跑出去叫医生，差点和正好进来查房的医生撞在一起。

“维修中心的管道老化造成了泄漏，由此产生了巨大的爆炸。你运气挺好，捡回一条命。”医生一边查看我的情况，一边说着：“做手术的钱倒是不用担心，有保险报销。”

“太好了！谢谢医生。”哥哥赶紧感谢。

医生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不过从眉眼来看，是在笑。“不用客气。”医生摆了摆手，然后说道：“对了，维生装置里面的超微子机器群不够了。你们要尽快充值。”

“呃……不是有保险吗？保险应该包括这些吧？”我适时地插入了哥哥和医生的对话。

“确实。”医生点了点头，“不过保险要评估报告下来才能赔钱。而你的维生装置撑不到那个时候了。保险赔钱大概要一个星期。你维生装置只能再用3天……”

“我应该能贷款……”我赶紧说。

“那我现在给你充值。先充4天吧。”医生很好说话，赶紧拿出面板，手指在上面点着。过了一会儿，医生挠了挠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板，显得很为难。

“呃……”医生又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医生？”哥哥赶紧问道。

“你的贷款额度已经用完了。”医生叹了口气，“你被送来之后的治疗，已经用完了你的贷款额度。”

医生接着看了看哥哥，问道：“你是他的……”

“我是他哥哥。”哥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医生，能不能宽限几天……前期的治疗把我的钱都用光了……”

“把你们的钱都用光了吗……”医生嘀咕了一句，接着问哥哥：“你应该是没有贷款额度的对吧……”

哥哥紧张地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

医生却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很抱歉，根据法律规定，医院和医生都不能帮你们出这个钱，借给你们都不行。”医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一声叹息：“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哥哥有些愠怒：“这是什么破规定？”

“哥哥！”眼看哥哥马上就要对法律规定进行进一步的质疑，我赶紧制止：“别说了！你会害死我们的！”

哥哥听到我的警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几番犹豫，还是安静了下来。

医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哥哥说：“你们不是贵族，所以质疑法律是死罪。当然，刚才你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到。”

看到哥哥脸上惊慌无措的表情，医生再次解释道：“医院的医生都是贵族，医院也是贵族机构，而你们是平民。贵族帮着出钱或是借钱的对象，只能是贵族。如果我们帮你们出钱或是借钱给你们，那就会变成你们身为平民，妄图与贵族同等，最后会害了你们的。”

“我……对不起医生……我不知道……”哥哥赶紧解释。

“你没有受过教育，是贫民窟出身吧……”医生说完，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歧视贫民窟的意思，我是说……呃……你们小心点……”医生话说道这里顿住了，然后突然变得有些窘迫，好像说错了话似的，语速也变快了。他慌乱地说道：“啊！我不是在警告你们或是什么。哎呀，反正，很多法律规矩你不知道，容易出事……”

接着医生就变得更加慌乱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我不是说你不懂法律，我的意思是……呃……总之，你……呃……你听你弟弟的就行了。”

医生说明完毕，在哥哥的千恩万谢中，医生又开始叹气，“你们也不容易啊……可惜我只是个医生，改变不了什么……”医生说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离开了病房。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过了很久，哥哥打破了沉默。

“没用的。”我虚弱地摇了摇头，感到一阵释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接受吧哥哥，我这个当事人都接受了。”

“小羽就是有文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哥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一定会有办法的，车和船都会有办法的。”

“噗~”我难得的笑了起来，“哥哥是想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对对对~”哥哥也笑了，“就是这句。”

笑了一会儿，我开始严肃地对着哥哥交待后事：“哥哥，我死以后，你绝对不可以……”

“你说什么呢！”哥哥粗暴地打断我：“我都说了我会……”

“没有办法的……”我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我们没有办法的。”

哥哥倔强地不肯认命，打断了我的说话：“你闭嘴，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实在不行，就算去偷去抢……”

“哥哥，哥哥你听我说，”我怕哥哥乱来，赶紧解释：“超微子机器群是一大笔钱，不是小数目。你不可能凑齐的。去偷去抢也不可能凑齐的……”

“谁说的？！在贫民窟确实凑不齐，如果……”

“别想了！”我打断了哥哥大胆的想法：“哥哥你疯了？你从来没去偷过去抢过！你是怎么教育我们的？你……”

“这是紧急的事情！紧急的事情不一样！紧急的事情让我有权去偷去抢……”

“那叫事急从权。”我条件反射地纠正，然后赶紧开导哥哥：“不可能的，不管是偷还是抢，一次两次，甚至十次八次都不可能凑齐那么多钱。你一定会被抓到，至少会关上好几天，那我们仅剩的这几天都会浪费了！

哥哥，你听我的，现在去把小峰带来，我们哥儿几个再多说说话。”

哥哥却没有行动，依然颓然地坐在病床旁。见哥哥这样，我有些着急了，急忙解释道：“等保险的评估报告完成，我早就已经死了。这样一来，保险的赔款就只会给到我这个死人。当务之急是你要赶紧去找一个公证人，让你能在我死以后继承我的保险赔款……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哥哥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没看我。我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静静地等待哥哥接受现实。于是，病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哥哥突然说：“如果抢了一个贵族……”

“那我们都得死！”我吓了一跳，赶紧接话：“不仅你和我，小峰也会死。你一定会被抓到的，一定跑不掉的，一定藏不了的。”

哥哥仿佛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方法行不通，所以听到我这么说，情绪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暗自叹气，继续等着哥哥接受这个事实。

我和哥哥持续沉浸在悲伤的寂静中，直到之前的医生似乎查完房，又经过了我的病房。他走到病房门口，停下来看来我和哥哥一眼，然后离开了。不过少倾，他又折返了回来，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走了进来。

“你们……应该没借到钱吧？”医生小声地问道，仿佛生怕惊吓到谁。

我和哥哥摇了摇头。

“明明只要几天。”哥哥突然说：“明明只要宽限几天……”

“对不起……”医生突然开始道歉：“我真的不能借，一定会被发现的，你们一定会遭殃的。”

“不不不，怎么能怪你呢！”哥哥有点手足无措，脱口而出地说道：“都怪那该死的法律！”说到这儿，哥哥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病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咳咳。最近听力有些下降，想必是累了。”医生装模作样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说：“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就是会有风险……”

“什么办法？！”哥哥听到有办法，眼睛都亮了起来。

“只要几天的话，可以先卖身，然后再赎回来。”医生解释道。

“是要……成为奴隶吗……”哥哥嘴上喃喃，眼神却很坚定。

“不行！”我赶紧反对，“哥，如果你要卖身来救我，那就算我活下来了，我也会自杀！”

哥哥听了我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缓缓地说：“就算你要自杀，我也要救你。”

当我和哥哥互相瞪着对方，试图用眼神让对方妥协的时候，医生用轻咳打断了这场较量。

“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听我解释。”医生再次变得慌乱，他赶紧解释道：“不是卖身，就会立即成为奴隶。可以让你哥先把自己卖了，等几天你保险下来了，拿到钱，再把你哥赎回来。”

“还可以这样？”哥哥震惊了。

“卖身之后不会立即成为奴隶的吗？”我好奇的问。这确实触到了我的知识盲区。

“卖身之后，如果没被买走，是会一直处于可以赎回的状态的。”医生解释道：“一般来说，卖身的人需要调教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会被人买走。你赔偿金只需要一个星期，时间是够的。”

“太好了！”哥哥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想要拥抱医生，但是又顿住，然后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先别太高兴。”医生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说：“这不是毫无风险的。有人喜欢没有被调教过的奴隶，所以有可能你哥刚卖身，就被买走，那样就真成奴隶了。所以风险还是有的……”

“没关系，只要有可能……”哥哥握了握拳头，眼神变得火热。

“小羽……”哥哥期盼地看着我，寻求我的支持。

我本来准备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哥哥为了我而牺牲，可现在听到医生说的办法，求生的渴望再次抓住了我。

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求生的本能吧。这并不是什么丑陋的贪婪，也不是什么恶毒的自私。“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这样说服着自己，“并不是要牺牲哥哥，只是需要冒一些小小的风险……”

侥幸心理一旦开始在脑海

生根发芽，就会像希望的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散，不断蔓延，最终长满整片土地。

我并没有再次拒绝什么，却也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整个病房早已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一怔，才反应过来，哥哥早就离开了。在胡思乱想很久，然后被困意侵袭，即将睡去的时候，我只是冒出了一个念头：“哥哥，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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