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争夺遗产，在马家村很常见。

但是家里的三头牛一匹马、一间房、一个山头，再连着家里的两个男孩一起被判给外人，是从来没有过的。

“额……”

陆易尴尬地挠头：“不能这么判吧，一般不是给子女吗？”

“阿他们是分家咯嘛，咋过阔能拿你的东西。”

一个皮肤黑黝瘦骨嶙峋的村里长辈扬了扬头，示意他不要乱说，叼着烟转头回去继续打牌。

“又不是奴隶社会，父母的肯定是根据继承法……”

“乱讲！”那瘦骨嶙峋的长辈打趣他：“他几个儿子还要喊你祖宗，哪样父母不父母。”

他说完，周围的其他老辈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大的棚子里庄稼汉子的汗味混着烟酒臭，陆易不太听得懂的乡音、古怪的农村人态度，这一切组成了一种让陆易痛苦的排斥感。

陆易觉得村子里的这些汉子们像一群讲理的怪物，他则是另一个融不进去的怪胎。

他心里想：「封建迷信」。

他千里迢迢被老家的长辈叫回来，为了这古怪的“继承”，这背后的道道他弄不清楚。

村里的鼓楼前是一片广场，左半边正办着白事，念经敲锣，死的是村子里的徐老，七个子女后面跟着他们的子女，轮流在排位前磕头，到下午吉时，就上山埋了。

广场右边是个临时弄起来的帐篷，铺着红毯烧着香，红毯的尽头是陆易。偶有几个开车的中年人停在前面，上来递了红包和烟，对着陆易拜两下，说些“恭喜恭喜”、“福寿安康”之类的话。

陆易很局促。

这广场半边办着白事，半边办着好似红事的庆祝，像一个荒诞的太极。他知道白事那边是徐爷爷走了，却不知道红事这边是什么。

他来了一天半，手里的红包已经收了快十万了，一个红包里面不过五六百，架不住送红包的人多。他有悄悄注意，红包上写着人名，其中大多是姓徐。

这些人是徐爷爷的子孙后辈，或更远的荫亲。

他们送红包时的尊敬，就好像对自己祖宗的尊敬；这红白事的太极，就好像是把徐老的荣耀和财产转换给他的一场仪式。

被人当祖宗当然是爽的，但周围都是些操着乡音的老辈子，在这里像龙一样给陆易坐镇，又像蹭食的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那些上供的烟酒红包有不少进了他们的口袋，这种被人直接拿取东西的感觉让陆易胃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哦，等他们吃完饭，徐家两孙子就跟你了，你去给他们挑件衣服。”

一个长辈拍了拍陆易的肩。

“啊？”

“什么衣服？”

“他们真跟我啊？什么意思？收养吗？我们国家不是收养要到四十……”

马家村的长辈们吆喝着打麻将，陆易的疑惑声很快被淹没在了一片吵闹中。

什么衣服？

他在棚子后面翻了一圈，翻出来了簸箕，翻出来了晒干的辣椒，没找到别的。

陆易在棚子里逛了半天，红毯前面传来了敲锣打鼓声，那声音给陆易一种不一般的感觉，下一秒，一个大手就拍在他腰上：

“快去前面接，快点。”

一抬头，正是之前提醒自己找衣服的那个长辈，陆易多看了两眼：是个高壮的络腮胡大哥。

“衣服呢？”

“啊？”

“啊……？”

看陆易两手空空，络腮胡大哥人傻了两秒，虎目圆瞪，然后大力地打在陆易身上：“嘿，你怎么……”

旁边的长辈踹了络腮胡大哥两脚，又呼了他屁股一巴掌。

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吓到了陆易，周围的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就连络腮胡大哥本人也只是黑着脸低着头，任由长辈扇着脸。

“没大没小！”长辈啐了一声，把陆易往前推：“去前面接。”

“啊？”

往前看去，陆易才发现有两个人影站在红毯前边。

两高个儿汉子，长得一模一样，好像是双胞胎。黝黑精壮，脸很俊，骨骼分明的脸，眉毛又粗又杂乱，眼睛在雾蒙蒙的阴天里黑得反光。

他们披着白色的孝布，里面穿着一整套的白衣，膝盖和光着的脚上都是黑泥。

看到陆易了，敲锣打鼓声这才继续。

两个汉子在红毯旁边三拜九叩，跪完站起来，竟然是开始脱衣服。

白色的孝布硬而宽大，脱起来很快，两人里面什么都没穿，很快赤条条脱完了。

哐啷。

锣鼓一声响，两个双胞胎光溜溜地跪在红毯上。

“衣服呐？”带头的老爷子问陆易。

“没有。”

老爷子瞥了一眼陆易，没说什么，抬手起了个势，周围的师傅开始奏乐。

双胞胎壮汉看着没人上来送衣服，头猛地抬起看向陆易。

陆易：？

锣鼓喧天，周围的村民子辈们已经聚着开始看了。

一个穿着蓝袍的师傅站上前，开始念经似的唱了起来，声音古怪，但叶一梦竟然听得懂：大意无非是徐老爷子生前德高望重，辛苦养育子女，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现膝下两子……

师傅每念完两句，他就会停一下，然后光溜溜的双胞胎跪下来先拜三下，再往前爬两步，师傅继续接着念，如此循环。

两个汉子脸都憋红了，每跪下时卵蛋连着鸡巴都啪啪拍在他们粗壮的大腿上。也许是因为从小出生在这样的农村里接受过教育，他们跪拜时动作十分端正，朝拜时圆润的褐色大肉臀甚至要努力越过头顶，隐隐露出臀缝间的毛发来，逗得许多不不懂事的小孩哈哈大笑：“看到屁眼啦！”

念完徐老爷子的丰功伟绩，念完他对子女的教育奉献，念完他儿子的英武能干，两兄弟终于是光着屁股晃着鸡巴爬到了陆易面前。

“徐大双，徐小双。”旁边的老辈子给陆易介绍，一边把一个文件袋打开，细细地给陆易数。

那文件袋里是两人的身份证、户口、写着两人名字的宅基地证件、房产证、土地证…………

陆易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跪着的两个汉子，拿起一张身份证看：陆大双，1999年11月……

“和我同岁啊？？”陆易没憋住，“不是说徐爷爷的儿子吗！？”

“老徐生来伺候你的嘛。”

“啊…………？”

“他两在隔壁酒厂搬醪糟，每个月工资是打到……好像是这张卡上。

“这个工作呐，是我给他们介绍的，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给他们辞了牵到城里去干别的。

“大双呢，性格比较沉稳，听话；小双脾气比较烈，实在不行多打哈就听话了。他们两兄弟力气都还阔以，犁地啊搬东西啊不成问题，壮得很，平时多喂几顿……”

听着老辈子说话，陆易晕乎乎的，感觉十分怪异。

这两个黑皮汉子，是当家畜一样的就给他了？

拿着两张身份证和他们的银行卡，陆易感觉下体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不是背德感。

那是在道德允许下的某种快感。

“过来过来！！”老辈子叫着大双小双，然后给陆易递了个凳子。

看着红到耳朵根的壮汉兄弟俩跪得端正，陆易心跳加速。

那些「这是迷信」，那些烦躁和不知所谓，消融在他对两兄弟的注视下。

就像太阳晒到了雪面，白花花的地面只剩水迹，陆易也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这里了：他试着把一只脚踩到大双小双的膝盖上，两个壮汉看了他一眼，拿手捧起他的鞋底。

他开始喜欢这个村子了。

“要不要改名？”老辈子问。

“啊？”

“老徐起的名字嘛，现在他们喊你爹咯嘛，要不要改名字，可以牵去弄咯。”

陆易喘着粗气。

棚子深处传来烟味、麻将声、散发着臭味的农村汉子们吵架喝酒的声音，两个黑皮壮汉跪在陆易面前。

拿着十几万红包，踩在大双小双的膝盖上，陆易又把脚往上挪了挪，先是试探性地踩在大双裆部，然后看他没反应，另一只脚直接踩在小双的鸡巴上蹭。

那一瞬间，小双额头青筋暴起，陆易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有人能像漫画里那样额头血管突突地跳，涨红的额头上青色的筋络，英俊的脸凶神恶煞。

然后小双很快忍了下去，张开腿任由陆易踩着。

陆易越过兄弟两人粗壮的大腿，发现是大双伸出了只手牵着小双，似乎是安抚着自己暴躁易怒的弟弟，兄弟二人的手又宽又大，骨骼明显，指头交缠在一起。

盯着屈辱的兄弟两，所有的念头都被抛在脑后，陆易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个村子，而从身后传来的烟酒臭味也不再难闻了。

“好啊，改个好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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