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相通

藍忘機在魏無羨能下床走動十日後回來。

藍忘機一回來就去跟藍啓仁報告完外出支援的重要事項，在聽到藍忘機把溫氏歧黃一脈全都俘虜回來時，藍啓仁皺眉問道：「為何將一族都俘虜了？」三百多人啊，藍氏雖然不是養不起，但是更傾向把這些資源投入戰場，或者補償戰死弟子門生的親人。

「二堂伯本來意思是俘虜溫情就好，她醫術甚佳，或許能幫助堂伯一起治療魏嬰。我本也是這麼打算的，但是抓住溫情時她請求我們將她族人也帶走，溫氏……欲讓他們一族青壯上戰場送死。歧黃一支本就不受嫡系重視，大多修為平平，甚至有三成族人沒有天賦、只是普通人，溫情不願族人送死，又知魏嬰在藍氏，故提出條件。」他見藍啓仁依舊一副苦惱的樣子，連忙道：「溫情說他的族人大多懂藥理，也會種植處理藥材，可以安排他們去醫堂藥田。」

藍啓仁目光銳利的掃向藍忘機：「你如何保證他們不會暗中下手？」

藍忘機道：「溫情說，她們歧黃一脈的家訓是，只救人，不殺人。他們不會將醫術用在害人上。」

藍啓仁輕嘆了一口氣，「雲深不知處沒有那麼多房屋可以讓他們住。」

藍忘機也沉默了。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去歇息吧，這事我來安排。」藍啓仁擺擺手，藍忘道了聲勞煩叔父便起身告退。

「魏嬰在書庫。」看著侄子頗有些急迫的背影，藍啓仁平淡的告知。

藍忘機轉身：「多謝叔父。」

藍啓仁也起身，準備帶幾個人去瞧瞧被「俘虜」的歧黃一脈，看要怎麼分配他們的工作，還要給他們找地方住。

是個大工程呢。

※※※※※※※

藍忘機到書庫時，魏無羨正好被聶懷桑拉著出來走動走動。

「哎！藍湛！」魏無羨一眼就看到他了，高高興興的同他打招呼：「你回來了！」

藍忘機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一身藍氏弟子服飾的人是魏無羨。

襟袖輕盈、緩帶輕飄，額前束著一指寬的白色抹額，頭髮綁起一半在腦後綰成一個髻，竟讓他以往身上那股陰鬱被難言的貴氣掩蓋，也就現在笑起來還有幾分年少時的肆意張揚，否則看起來就像富貴人家飽讀詩書的少爺。

藍忘機看魏無羨滿臉笑容的蹦到自己身前，完全移不開眼。

目光掃過沒有繡樣的純白抹額，藍忘機忍不住在心裡暗想，如果是卷雲抹額就更好了。

「魏嬰。你身體如何？」藍忘機伸手虛扶了魏無羨一把，從後者穿上藍氏校服的驚豔與暗喜中回神，關心起他的身體狀況。

魏無羨嘻嘻笑了兩聲，「傷口好的差不多啦，皮膚長好就行了。現在在調養身體，每天吃藥，每三天一次藥浴。對了，藍二伯說等你回來，讓你帶我去冷泉修煉、順便把傷口治好。你呢？你上前線沒有受傷吧？」

藍忘機搖頭：「都是小傷，幾乎都痊癒了。叔父說你都在書庫，怎麼不在房裡休息。」

魏無羨翹了翹嘴唇：「沒那麼多息好休啦！身體大毛病沒了，剩下小毛病，正常作息行走沒有問題，還不能練功打鬥而已。」

藍忘機點點頭。

「那個……」聶懷桑站在一旁弱弱的開口，「你們理理我啊，魏兄你把我忘了嗎？還有含光君你只看到魏兄嗎？」

魏無羨被聶懷桑小小的抱怨自己忽略他也不尷不尬，拍拍他的肩膀道：「沒忘。這不是見到藍湛比較開心嘛。」

藍忘機則對聶懷桑一禮：「聶二公子。」

所以含光君真的沒看到他是吧！

聶懷桑敢怒不敢言。

魏無羨拉著藍忘機要回去書庫，邊走邊道：「我和懷桑兄不是提出攔截溫氏隊伍的計畫嗎，我們成功兩次了！不知道溫若寒現在有沒有開始懷疑金光善？希望之後有機會能找到金光善出賣聯軍情報的證據，可以為之前那幾個小家族討回公道。」

藍忘機嗯了一聲。

聶懷桑跟在兩人身後，聞言道：「之後金光善可能會把藍氏或聶氏的支援隊伍情報洩漏給溫氏表忠心，他太忌憚溫若寒了，而且溫若寒也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他為了不讓溫若寒對自己、對金氏動手，一定會把主意打到聶氏藍氏頭上，到時候我們把溫氏的人拿下，溫若寒絕對不會再信金光善了。」

魏無羨摸摸下巴嘶了一聲，「懷桑兄分析的很有道理，這樣金光善就當不了牆頭草了！不過他會不會讓更多門生上戰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的確。」聶懷桑接話道，「還是要想要辦法讓他出點血才行。」

「讓金氏補償為了支援而受傷或犧牲的弟子。還有支援時一切支出消耗。」藍忘機道，「本也沒有無條件支援的道理，是聯盟顧慮同盟之名又擔心琅邪被攻破才盡力支援，但若金宗主與溫氏翻臉，金宗主才更怕琅邪落入溫氏手中。」

魏無羨拍手叫好：「藍湛說的太對了！全部的錢都叫他出！連用掉的藥品都當賣給金氏讓金氏給錢！」

聶懷桑笑了兩聲，「戰功還要劃給支援的家族，給金氏算個三成就夠了。」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賊笑。

藍忘機在心裡也頗為認可。

談話間三人回到書庫，魏無羨歪回習慣待的位置上，拍拍身旁的蒲團：「藍湛你坐這裡。最近戰況如何？支援順利嗎？」

藍忘機輕輕搖頭，「戰況不是很好。江氏不光守雲夢江陵就用盡全力，甚至還會跟附近的巴陵歐陽氏求援，導致雲夢那區與溫氏膠著，戰線推不過去；溫氏近日來勢洶洶，估計是知曉了你養傷無法上戰場的消息，有幾個地方被攻下了，我方士氣低落，還有人說……」

見他遲疑，魏無羨催促道：「說什麼？想投降？」

藍忘機面色沉沉，魏無羨立即領會應該是有人說了藍氏或者有關他的難聽話，果然，藍忘機冷冰冰的開口：「有人說你藉口受傷躲避戰事，還有人說你為報恩入藍氏是藉口，實際上你早就逃跑了，藍氏還幫著掩蓋；有人懷疑藍氏將你囚禁，還到我面前要求我們讓你上戰場，不讓你出戰就是有異心。」

《魏嬰之前分明衝在前線，居然有人說得出他避戰甚至逃跑，更可恨的是這些說法都是出自江晚吟之口，他怎麼能夠如此厚顏無恥！》

聽到藍忘機在心裡為自己抱不平，魏無羨心裡一暖，同時也對江晚吟完全失望了。

「隨便他們怎麼說，到時候我養好傷出戰這些說法就不攻自破，我們沒必要去證明自己的清白。」魏無羨淡淡道。

一旁的聶懷桑發出兩聲哼笑，「含光君你記得是哪些家族這麼說？以後想求藍氏支援就讓他們先道歉，想讓魏兄過去就要求對魏兄道歉還要補償，支援的報酬也要給，戰功當然劃給魏兄。」

藍忘機不無贊同，「稍晚我會去告知叔父。」

魏無羨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兩下，「藍湛，我們藍氏去支援別家是沒有收取報酬的對吧？最多拿回屬於我們的戰功，如果幫其他家族打下地區，也是讓他們付錢換所屬權。」

聽魏無羨說「我們藍氏」，藍忘機心裡一陣歡喜，卻面不改色道：「是。藍氏只要屬於我們自己的戰功。」

魏無羨懶懶的笑著，眼裡閃過精光，「之後跟藍氏求援的，也收取報酬吧。」

《藍湛跟澤蕪君到處支援奔波，那些人竟然還有臉來指責藍氏、胡說八道！藍氏就不該無條件支援，讓他們以為我們好欺負！》

藍忘機眉眼一柔，被他這個慵懶淡然又微露鋒芒的模樣引去所有注意力，望向魏無羨的眼神有幾分癡迷、幾分愛慕、幾分縱容。

「好。我去同叔父說。」即使著迷於魏無羨罕有的銳氣，藍忘機也很快回神，俐落的起身出了書庫。

「看來藍湛對那些人很不滿啊。」魏無羨摸了摸抹額，十天了他還是不太習慣，總忍不住會伸手調整一下、撥一撥，「居然直接就去找藍先生了。也不知道藍先生會不會答應。」

聶懷桑轉著扇子，「難說啊，藍先生那麼古板，拒絕也很正常，但是現在打仗，能多拿點好處有益無害，總不能藍氏無償支援，還要被那些人指著鼻子說三道四吧，還說不讓你上戰場就是有異心，人家家族怎麼安排戰力他們管得著嗎。」

魏無羨用手指在桌面胡寫亂畫，「藍湛說話那麼簡短，又不會背後說人壞話，也不懂怎麼說服別人，我覺得難啊。你說我去跟藍先生告狀、哭訴一番怎麼樣？」

「……說不定真能行。」聶懷桑聽他說過來藍氏後藍啓仁對他頗為和顏悅色，估計是心疼他受那麼重的傷又被江晚吟冷待，一點不見當年那嚴厲找碴的架式。

「唉，其實如果藍先生一直這麼溫和、以後也不用守那些瑣碎莫名的家規，就這麼待在藍氏挺好的。」魏無羨雙肘拄桌撐著腦袋，「戰時就不用守不可喧嘩疾行、不可勾肩搭背、不可亥時不息的家規，可見藍先生也知道這些規定本就可有可無，還不如就這麼劃去呢。」

聶懷桑心有戚戚焉，「有關行為舉止的規定真的很沒有必要。不過魏兄……」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也不單單是這兩個原因想留在藍氏吧。」

魏無羨面皮一熱，伸開手指遮住臉：「懷桑兄別拆穿我啊……」感受著手指上傳來的熱度，他忍不住低喃：「天哪，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對藍湛心懷不軌的？之前我明明對他的心思就清白的不行啊！」在江陵他跟藍忘機睡同一個帳篷也沒有什麼綺念，後來被藍忘機帶回來藍氏處處受他照顧也只是心懷感激，怎麼搞得忽然就要以身相許了呢？！

聶懷桑一陣無言，哪有人說自己傾心於他人是心懷不軌的？

他展開摺扇故作瀟灑的搧了兩下，「魏兄啊，心悅是一點點的感動和很多次不易察覺的心動累積的，沒有多少人能說出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別人的，大部分人只知道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心動，所以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問題上糾結啦。」

聶懷桑三分勸解、兩分開導，剩下的五分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態，他覺得藍忘機應該對魏無羨也是有意的，方才他們碰見藍忘機，藍忘機跟沒看見他似的目光幾乎釘在魏無羨身上，等魏無羨走到身前還伸手想扶他，後來還任由魏無羨拉他的手！

加上魏無羨同他說過的，他不能亂動時都是藍忘機在照顧他起居，就算現在在打仗，藍氏也不缺照顧人的僕從啊！哪裡需要堂堂藍二公子去照顧一個剛加入家族的外姓門生？

聶懷桑掩在摺扇後無聲的笑了起來。

這兩人著實有趣，一個明明冷冰冰的居然可以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心上人，一個總表現得輕佻風流像個情場老手卻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還會糾結自己什麼時候動了歪腦筋。

不曉得他們互通心意後會是怎樣。

聶懷桑非常好奇，很想看戲，不過看兩個互相暗戀的人曖昧也很有趣，聶懷桑決定等他看夠了再兩邊慫恿，他還想看看會是誰先表白。

魏無羨語氣飄飄，「懷桑兄，你知道嗎，剛剛我看到藍湛，我心臟跳得好快、像是要從我胸膛蹦出去，我才突然發現，我好想他啊……」

聶懷桑嗯嗯嗯的點頭，沒錯，所以魏兄你喜歡藍忘機！

「我跑到他面前時其實很想抱他，但是又不好意思，覺得會唐突藍湛。」

聶懷桑哎呀呀的搖頭，「不好意思什麼！你現在是傷患，你就該趁機抱上去！便宜不佔白不佔！」

魏無羨欸嘿嘿的笑了，「所以我後來去拉藍湛的手，藍湛也沒有把我甩開讓我牽了一路嘿嘿嘿～」

聶懷桑朝他比了一記拇指。

魏無羨捧著臉，笑容爛漫：「暫時先這樣就挺好，我想等之後我身體養好了、有些戰功了，再告訴藍湛，我喜歡他。」

「啪啦！」

門外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魏無羨和聶懷桑同時起身到門口，前者一把打開門：「小薏你怎麼把藥弄掉了……」

他越說越小聲，地上的確有個摔碎的碗，黑棕色的藥湯也的確灑了一地，但是門外的人卻不是魏無羨以為的藥僮小薏。

青年怔怔的看著魏無羨，淺色的眼睛裡滿是震驚。

聶懷桑當機立斷回到書庫裡面。

魏無羨輕喃：「藍湛……你、你怎麼給我送藥？」

書庫裡的聶懷桑啪地一拍額頭。

這是重點嗎魏兄！

藍忘機下意識答道：「我去了一趟醫堂，因為還要過來找你，所以替小薏送藥過來。」

聶懷桑捂臉，藍忘機你回答什麼啊！

魏無羨低頭去看沿著青磚縫滲下去的藥汁，「要麻煩小薏重熬了。」

在這一問一答間藍忘機漸漸回神，雙眼爆發狂喜，他上前一步輕輕抓住魏無羨的手臂，「魏嬰，我心悅你。你，你可願與我結為道侶？」

幹得好啊藍忘機！聶懷桑在心裡喝采。

「我、我……」被藍忘機聽到自己說喜歡他，又被藍忘機這麼突如其來的表白，魏無羨完全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臉倒是一下漲得通紅，移開視線不敢看藍忘機。

藍忘機聽見了他混亂不成句的心聲，像是許多人在竊竊私語偏又聽不真切。

他再接再厲，「魏嬰，我聽到了。既然聽到了我也不想裝作不知等你來說。我心悅你，想和你結為道侶，不用你獲取戰功後我們才能談這些事。」

魏無羨抿唇，「藍湛，你好奸詐。」還特別說不用等他有戰功後才可以說，就是想讓他現在回答。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直視著藍忘機，一口氣把自己的癡心妄想說給對方聽：「藍湛，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成親，想你以後都對我那麼好，只對我那麼好。」

藍忘機把他緊緊抱住，「好。只有你，你是唯一、是命定。」是我曾經以為的求不得。

魏無羨頓了一下。

藍湛好像……比自己喜歡他更早就喜歡自己了。

《嗯，很早。》

魏無羨眨了眨眼。很早是多早？

《岐山清談會後。》

《……》

《……》

《……藍湛？你能聽到我在心裡說話？》

《……嗯。你也能聽到我心中想法？》

「我說，兩位要抱多久？不是還要讓小薏重熬魏兄的藥嗎？」

藍忘機連忙放開魏無羨，然後才發現聶懷桑就在書庫裡面，想來是把他跟魏無羨方才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裡。

兩人互看一眼，面上都有些尷尬。

「懷桑兄勞煩你去請小薏再熬一碗藥，我跟藍湛有話要說！」魏無羨拉著藍忘機進去書庫，然後無情的把聶懷桑推了出去。

「聶二公子可讓雜役來收拾。」藍忘機在門關上的間隙匆匆提醒了一句。

聶懷桑看著關上的門有點忿忿不平。

但他不敢惹藍忘機，魏無羨也惹不起，只好碎碎念著往醫堂走去。

＊＊＊兩人的「秘密」就這麼突然的暴露啦～哈哈哈！＊＊＊

我原本是想再曖昧一下，然後羨聽到嘰的心聲被告白的，不過寫羨跟桑桑在聊天時忽然覺得其實時機正好，就讓在門外的嘰聽見羨說自己喜歡他吧～忘機也是主動一次了，漂亮的出擊啊！（別的作品出現這種場景都是產生誤會，我偏偏要讓他們互通心意！）

所以篇名的相通除了心意相通，還有他們知道對方可以聽到自己心聲，以及能聽到心聲的真．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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