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s.6 为你而唱

LiveHouse的后台准备室里，回荡着三个不同的呼吸声。

被紧闭在门外的，是观众们接二连三到场摩肩接踵的声音。在这充满压迫感的LiveHouse里，等待着音乐的一双双耳朵不断在台下聚集，静候着舞台之上属于下一个乐队的声音。

“人比我想得还要多……波奇，那两个粉丝你是不是认识？”躲在门板背后偷偷透过缝隙向外望的凉学姐说着。

“啊……是一号和二号……她们一直还在支持我啊。”

“是哦！小波奇！我看到台下有许多人都带着我们乐队的腕带哦！”

两位前辈的喜悦让我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她们不知道的是，我的目光一直游离在整个LiveHouse里。是的，我在寻找她，寻找那日与我约定好会来这场Live的那个十七岁少女。

而在那人群中央，一个头发如火焰一般燃烧的少女扬起了头，尽管她的手腕并没有腕带，可一如平日我家教时的衣着打扮与充满活力的样子让我知晓，这一定就是她。

她如约而至了。

“那么，应波奇要求，只演奏不唱歌。我们的任务和以前一样。不过，虹夏，这一次你可以要成为舞台的中心了。”

“不也挺好的嘛？正好让每次都被忽视的鼓手有点影子啦。”

“二位……你们没问题的吗？”

我这样问着，前辈们一齐朝我看了过来，轻轻笑了笑，随后说道：

“我们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没有了主唱，波奇可就要准备好成为全场的焦点了。不过……”

凉学姐的话由小虹夏接上了后半句：

“不过我们相信，吉他英雄的选择，不会错的。”

就如往常一样，两只手交叠放在了我们中间。那看向我的两人微笑着，在这种温柔的注视之下，我仿佛感受到了在以往存在过的结束力，自心底向上，化作了滚烫涌向了我的手指尖。

我将手放于其上，最后随着“哦”的一声，三双手一同高举过头顶，与三种颜色的腕带一同散发出失落一年之久的光芒。

“嗯！一起，加油吧！”

很快，所有乐器宣布就位。随着舞台灯光由暗变亮，我终于重回了聚光灯以下。那积郁已久的孤独之感被一扫而空，与台下一双双注视着的眼睛一样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的心脏也剧烈搏动着。

背着吉他的我第一次以如此风范出现在了那红发少女面前。台下微微仰起头的她，那双草色的双瞳即使在阴暗的LiveHouse里也不会掩饰其光彩。

“好久不见！这里是结束乐队！就如大家所见，我们缺少了些什么……”

那段MC很长，我记得以往小虹夏还与凉学姐因为MC的事起过争执。而这一次，想到哪说到哪的小虹夏与台下的观众一同呼吸着，那一双双目光在我看来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欣喜。

我深呼吸，当小虹夏的鼓棒敲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时，铁弦振动混合着效果器的音效一同从舞台上迸发而出。那与家教时完全不同的，是三种乐器融为一体的声音，是真正诉说着属于我们的旋律的声音。

即便没有主唱，随着凉学姐写下的旋律的每一步，我都能在心底唱出那些曾经的歌词。好似此刻闭上双眼，世界仅我一人，余留下来的唯有音乐环绕着的空荡大厅。

就这样拼命弹奏吉他，就这样为传达心之所想演奏着，如同穿越时空的风一般，回到了曾经结束乐队舞台之上的模样。尽管舞台的中心少了一人，尽管我们曾一度珍视之事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从未真正离去的是我们的梦想，以及存在于我们三人之间名为“结束”的线。

台下的红发少女嘴唇微张，就这样如此憧憬地望着她所梦寐以求的大世界。

你看到了吗？喜多同学。这，就是小虹夏曾经告诉我的呀……梦想它，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会化作你前行路上的光啊。

所以，请不要放弃啊。即使在这种最困难的时刻，即使拼命到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即使命运可能会限制道路的方向。

用“忘我”去形容这场Live完全是合适的，除了小虹夏的指令以及两位前辈的MC喊话，还有台下观众所传来的掌声以外，我所做的只有拼命弹奏吉他。直到最后大汗淋漓，直到最后一首歌的最后一个音符也消散，直到的剧烈搏动的心脏掩盖了我耳边的嘈杂，我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一切该结束了。

呆呆地鞠躬，整顿一番，向后台走去。浑身如同释然了一般轻松。而在紧随我身后的两位前辈的脸上，与我一样疲惫地笑着。仿佛我们才刚刚结束了第一场Live一般，笑得天真，笑得自在。

“结束啦，小波奇。”

“干得好，波奇。”

那时的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我忽然就明白了音乐能把人联系在一起的道理了。长久以来我所寻求的“共情力”，这一刻的无需多言就是最好的体现吧！

“一整场没有歌声的Live啊！……感觉发展方向都要改变了呢。”

“比我想的要好一些，虽然氛围的确比以前沉寂了，但至少仍旧有人能与我们共鸣。”

“这也就足够了呀……在我们找到主唱之前。”我笑着耸了耸肩。

就在我们都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舞台之下始终不消散的安可声让我们纷纷绷紧了神经。

我与前辈们对视了数秒，在平息了喜悦之于去认真思考这安可背后的含义，才明白过来今夜的这场Live仍有不完善的地方。

“大家……还是想听我们能唱出来呀。”小虹夏无奈地笑着。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地方。”凉学姐握紧了贝斯，回头看向了我，“波奇，现在该怎么办？”

“可我们还没有新的主唱……”

如果让大家的期许落了空，兴许就失去了我们重新起步的最好机会，可今日我并没有练习唱歌。我只会把自己沉浸在舞台之中，面对观众歌唱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要困难，可如今除我以外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歌词，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脑海里，一双摄魂绿的眼睛将我的思绪打通，如同曙光一般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小虹夏，凉学姐。不用担心！主唱我已经找到了。”

“主唱？”

“是的！请跟我一起回到舞台上吧！这一次的MC交给我了。”

就这样，在台下观众们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已失去力气的我，重新沐浴在了聚光灯以下。

我握紧了话筒，平复着剧烈的紧张，磕磕绊绊地打断了想说的话好几次，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谢，谢谢各位的支持……我知道仍然留在这里的各位在等待什么，这一次，我想把我们的新主唱请上舞台。”

“新主唱？”

整个LiveHouse都向我集中目光，而我冲下了舞台，在人群让开了的那条道路里，走到了红发少女的面前。

喜多同学，请你为我歌唱吧！

那时的她好像被冗长的旋律击中了一般，被我拉着走上了舞台，直至话筒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时才回过了神。

“等等……后藤老师？”

“就唱你会的那首。”

“可是……”

“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伴奏的！”

颤动着的绿宝石闪烁了片刻，随即决定相信我的想法，点头，朝着台下众人看去。

十七岁的喜多同学，第一次站在了她梦寐以求的LiveHouse的舞台上，以作为全场焦点的主唱小姐的身份登场。

我不由得笑了，似乎我，找到了问题的最佳答案。

我向身后的前辈们做出了肯定的手势，而她们也点了点头。就这样，吉他音在舞台上重新响起。悠扬，温柔的旋律从我的指尖绽放，那首由我写下的，传达着我小小的心愿的曲子，此刻就交于眼前仅仅相识不过半年的吉他学生。

她紧握麦克风，双手发颤。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呼吸，用与平日不同的歌声唱道：

「あぁ また今日が終わっちゃうのか」

「何か一つでも 僕を 変えられたかい？」

台下的一切都随着这歌声的出现而平静了。

尽管我一直都是一个在舞台上忘却世界存在的人，可这一首歌，我比任何人对主唱的声音都更为清晰。哪怕少了节奏吉他，哪怕在这歌声之中还有着许多明显的不完美，都不会影响我们心中情绪的传达。

潮起潮落翻覆昼夜，如同梦境一般的短短四分钟，在最终结束之时，整个台下都陷入了意料之外的寂静。直至我已经说完了最后的话，直至喜多同学近乎脱力一般地放下麦克风，台下的高呼与掌声才送上了舞台。

你知道吗，喜多同学。我想可能确实有些勉强你了，虽然最后的这首歌因为我们没有合练过的缘故漏洞百出，可你用你的行动告诉我了，你与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隐隐约约的力场。就只是这种隐约存在的力量，足以解开缠结在你我各自心中的痛苦。

也许我真的找到了最佳的答案吧，也许我真的有在像歌词里面说的一样，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也是每天都有所成长吧。

……

“伊地知前辈和凉前辈，你们好！这里是喜多郁代！能有幸作为今晚这首歌的主唱，我很荣幸！”少女向两人深深鞠躬，正如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印象一样，相当礼貌。

“诶？喜多郁代……你就是那个……小波奇家教的休学的孩子吗？”

“是的，就是我。”

“喔，当家教培养出主唱吉他手了吗？真了不起啊，波奇。”

这样被凉学姐说着的我脸也跟着发烫了……的确啊，自己好像做了相当了不得的事。

“啊哈哈哈，那小波奇的意思是？”

“嗯，是的。乐队的新主唱，就是喜多同学。”

虽然相当不可置信，但读懂了我的眼神的喜多同学最终点了点头。

小虹夏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好吧，小波奇，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做的？”

“观众们安可的时候。”

“小喜多，她有事先和你商量吗？”

“没有呀。”

“那么你们两个就这么决定好了？”

“嗯！”

似乎是被我们突如其来的默契引得无语了，小虹夏抹了把汗，此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了看一旁的凉学姐，对方的神色凝重。数十秒过后，凉学姐示意小虹夏向后，而她亲自上前，此刻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喜多同学，一句一顿地说着：

“郁代。做乐队这件事上，我们是认真的。现在你才十七岁，还有着很多的未来可以选择。想要玩乐队，也许我们的乐队不是最适合你的，毕竟大家的和你的年龄，差了有四五岁吧。”

言下之意，我们都是走在音乐这条道路上的人，凉学姐所担心的，正是喜多同学与我们不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可能。

而喜多同学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回答着：

“凉前辈，说来您可能不信。我休学的原因，就是因为仰慕你们这样的乐队人。也许会因为年龄这样的缘故，我所处的道路还和大家尚且不是同一条。但我可以说，我会用心去做乐队的，我们之间所缺失的距离，可以通过信任的方式慢慢拉回。所以……”

她将手放于胸口，闭上眼认真地回答：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了大家而唱，为了自己而歌唱……主唱吉他手，请交于我吧！”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会为了我，歌唱我写下的那些歌词。我这样想着。

只是持续了数秒的沉默，随后换来了凉学姐从严肃到释然的笑容。向后退却数步的凉学姐笑得愈发明显。我知道，她一定也在为自己相信了心中某个荒谬的结论而喜悦着吧。

“凉……你……”

“看来今后我们要多一位年轻的主唱了，虹夏。”

听罢此言，小虹夏也无奈地笑了起来。用着“好吧好吧，相信你们啦”的声音把心中的想法都掩盖过去了。而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没有看错，喜多同学果然是一个奇异的存在。她一定有着我无法想象的潜力，否则怎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加入这个与她距离如此遥远的乐队呢？

这样想来，我心中另一个荒谬的可能性是否也是现实呢？

累，好累……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头好晕，脑子里又变作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了了。身体好热，明明已经出了好多汗，却始终散不去……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现在又一次消失殆尽了，站在众人中心本是与大家一同笑着的我，就这样摔倒在了大家眼前。

“小波奇？小波奇！”

“波奇？你怎么了？”

“后藤老师？……等一下！信息素……我……”

“小喜多！”

啊哈……结合热吗？喜多同学被信息素击中了吗？明明不是热潮期周期，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算了，不重要了……我已经劳累了太久太久，这几天也经历了太多太多事，脑内也有太多太多困扰着我的疑惑。现在，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我就这样闭上了双眼，在我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捂着鼻子的喜多同学被小虹夏扶着走出了后台，这样也好，喜多同学没事就好……看来这里会有一段时间只留下我一个人。

不过，我想这结合热并不是平白无故到访的。这早已与我远去过不知多久的本能，在这半年以来重新光临我，一定是为了某个人而来。这个人是谁？答案恐怕太过荒谬，也太过明显。但既然我已经做到了把喜多同学拉入乐队这样如此荒谬的事，更荒谬的东西，也已经不足为奇了吧。

现在，Ω的本能占据了主导，但我并没有力气去感受这些……那就这样吧，姑且先把身体与思绪交给潜意识。我的本能大概会做出我希望的那种选择吧？

一定是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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