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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彻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

他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时不时就载你飞去风景如画的地方兜风——或翱翔云端，或徜徉原野，或穿梭山谷，或滑翔海面。你们把曾在龙窟里读到过的旅人游记上提及的地方都探索了个遍，然后在云谷的临时居所里用一种不易腐烂的草叶纸制作独属于你们的“龙与魔女的游记”。你会在纸张攒成一寸厚之后，用线把书页装订成册。日积月累，三年过去，这样的册子不知不觉已有了五六本之多。

到你们在云谷居住的第三年冬天，秦彻完全痊愈了。按照龙的习性，他决定在来年春天告别云谷，带你回去他自己的领地。这些光阴里，你们偶尔会听落在龙背上搭顺风车的小鸟讲讲人间的故事——听说塔尔城闹了瘟疫，早已无人居住，而成了一座死城。

“恶龙大人，您的处境那么危险，怎么还这么悠闲地带魔女小姐兜风呢？”一群在龙背上搭便车的黑雁嘎嘎不停，“裁决之庭发布了悬赏通缉，菲罗斯星到处都在搜查龙来了没有，您可千万小心隐藏自己的踪迹呀！”

“哼。”

秦彻对裁决之庭的作妖不感兴趣，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对热心的黑雁爱答不理。

“嗯？”你倒是挺担心这个通缉的，又觉得奇怪，“我听说裁决之庭有精通占卜的术士。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卜问龙的踪迹，却要这样大费周章找龙呢？”

“那些术士都疯啦！”黑雁兴奋地张开翅膀，嘎嘎声里充满了崇拜之意，“听说最后一次占卜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仪式，用魔法侵入了术士们的精神，叫他们都失了智，以为自己是只会绕着腐败物乱飞的苍蝇哩。”

“是吗，那不速之客可真厉害。”坐在龙背上吹风的你把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顶着两根乌黑龙角的秦彻的后脑，用兴师问罪的口吻问，“你知道这件传闻吗，秦彻？”

“我对疯子没兴趣。”龙很傲气地答道，一边降落在群雁聚居的河滩的不远处，对后背的几只黑雁说，“你们的目的地到了。”

黑雁欢快地沿着长长的龙尾巴滑下龙背，很礼貌地与你们告别，然后就拍打翅膀飞起来，去河滩加入先到的同伴中去了。

因为融合了龙一半的灵魂，你现在也能听懂些动物的言语。刚才和黑雁交流到了一个宝贵的情报，让你想起秦彻曾经在没有和你商量的前提下从云谷消失过两天。

“你背着我偷偷去报复了裁决之庭。”你很肯定是这样，“回来时还骗我说什么是贪吃又发作了！我还纳闷为什么标记都没感到疼痛，原来你……”

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张开翅膀重新飞上天空。他不觉得自己做错，又不想听你唠叨的时候，会用避重就轻的办法回避你话里质问他的部分。

“只不过是去警告一下他们，别来烦我而已。”秦彻理直气壮地答道。

“谁问你这个了？”你不满地嚷嚷，“说好有事都要商量，你怎么又一声不吭自己做决定呢！”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值得啰嗦。”秦彻武断地说。

你简直觉得自己上当了。那天到云谷清清楚楚说的有事一起商量，结果现在又成了他一条龙说了算，连事大事小也都由他自己判断，这不是妥妥的诈骗嘛？！好在相处时间长了，对付这种情况，你已有丰富的经验。这种时候，绝不要和他据理力争，因为他总能变着法儿用歪理讲服你；你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一路飞回云谷，途中你们一声都没交谈。才落地，秦彻就忍耐不住了，化出人形来拉着你的手：“这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好值得你生气的？”

你把手轻轻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出门都不和我说一声，回来还要找借口骗我，那我也不想和你讲话了。”

“我是怕你担心才那么讲的。”自知理亏的秦彻很坦率地解释说。

“怕我担心就该在出发前就告诉我！”你要求道，“就算不想说，你也留个字条什么的，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然后我就得开始担心你是不是会跟过来，路上会不会碰到贪图悬赏的举报人或狡诈的圣裁军。”秦彻接着你的话说道，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就不应该在他拉着你的手的时候回答他的问题的！现在好，秦彻借口一大堆，说得还都挺有道理。这件事经由他一扭转，倒成了你不够体贴似的，直叫你感到生气。

“你今天……不，今天，明天，后天，都不准进洞里来！”你不想自己一个人不舒服，决定给这条龙一点惩罚，“违规一次，就再增加三天。”

“我没意见。”秦彻轻轻耸了耸肩，看你的目光里有一丝丝玩味，“倒是你，没有我给你讲故事，没有我陪你聊天，没有我给你做抱枕……你还能睡得着？”

“我当然睡得着！”你扬起脑袋答道，“哼，没有我缠着你讲故事，和你聊天，拿你做抱枕，你肯定寂寞死了！”

“呵。”秦彻不以为意地淡嘲了一声，“三天后，我们走着瞧。”

规矩立好，秦彻也没走远，就变作龙的原形守在洞口。你要出门，就得从龙的背上翻过去，很不方便。他简直就是故意在跟你闹脾气嘛！

你不理秦彻，往披着柔软兽皮的石床上一躺，倒头就睡。魔女的睡眠比猎人时期好得多，你几乎没有做梦的时候，每次睡觉都是一夜到天亮。虽然现在身边空空荡荡，倒也不至于寂寞得难以入眠，然而……

“嘶……”睡到半夜里，你被一阵难捱的疼痛中断了睡眠，“好痛……”

疼痛的位置是头部，最痛的两个地方对称分布在两耳上方的位置。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顶出来似的，无论你躺着、坐着还是站着，那痛感都无比清晰，令你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倒头睡觉。

“秦彻……”你痛得泪湿了眼眶，感到自己要死了，忙微弱地呼唤守在门口的龙，“秦彻……！”

龙一直在注意你的动静，早先以为你真的睡不着，还在等你呼唤他，可一听你的声音很虚弱，才感到大大的不对劲，便忙化了人形，进洞把响指一打，燃起四周的火光，在黑夜里把你看清了。

“怎么了？”秦彻在床边坐下，很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的头好疼。”你嘤嘤回答，像奶猫叫唤那样细声细气的，“我感觉我要死了。”

“头疼？”秦彻从没见你头疼，以为是碰伤，便把你扶起来，要细看你的脑袋，“磕坏了？我看看。”

拨开你银色的长发，秦彻什么伤口都没找见，可你仍然痛得直抽冷气，他顿时也有点着急了。

“是怎么个疼法？”秦彻问你，“刺痛？酸痛？胀痛？”

“有东西要顶出来。”你瘫软着，感到浑身的力气都给痛没了，“像是锥子从脑袋里往外钻……哎哟！”

顶……是龙角！

秦彻一下反应过来了，又把你的银发拨开，细细摸到差不多的位置查看，果真见到头皮里有一块稍稍鼓起的暗色的东西；他又去对称的另一边翻看，也是如此。

“小猫，你在长角了。”秦彻半心疼半欣喜地说，“忍一忍，等龙角顶出来，就不疼了。”

“我撑不到那时了，哎哟……”你疼得嗷嗷叫，话不成句，“痛，痛……我不，不要长角……呜……”

秦彻翻身上床，把你捞进怀里搂着，一边擦去你额上冒出的冷汗，一边注意看你长角的地方：“已经在长了，停不下来。你痛的话，就咬个什么东西吧。”

他抓来一根捣药的小木杵，让你横咬在口中。不一会儿，那木杵上就多了两排深深的牙印。嘴角流涎，呛着了自己，你把杵子吐掉，咳嗽了几声。

“都怪你。”你呻吟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抱怨起来，“肯定，肯定又是那一半灵魂的影响。”

“怪我。”秦彻用布巾替你拭了拭嘴角，看你痛得龇牙咧嘴，又把你搂得紧了一点，“你后悔吗？”

他的话音刚落，你就感到头顶两个地方都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有个人在你脑袋里拿了两根钝头的针顶着脑壳钻木取火似的钻啊，钻啊……不得已，你半带哭腔地嗷了一声，又痛又气，竟给逼出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来。

“你呢？”你气喘吁吁地问秦彻，“我拿重剑划伤你，刺穿你的，你的心的时候……你后悔吗？”

秦彻注视着你，很郑重地摇了摇头。

“那我也，我也……不后悔！”你咬牙回答，“有胆子的，可不止你一个！”

“噗嗤。”秦彻笑了出来，拨开沾在你额头上的汗湿的银发，“嗯。我知道我的猫可勇敢了。”

你痛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曙光初露时，才沉沉睡去。龙角顶出了头皮，此刻还未长大，只是两个对称的圆圆的钝钝的墨色角环。趁你睡着的时候，秦彻好奇地对着你新生的龙角研究了很久，觉得很有趣，也很有些感慨。除了满头青丝变成银发，现在连龙角也长出来了，那或许以后你还会长出一根龙尾巴……甚至可能有机会化身成龙。

他得到了你的灵魂，可以隐去龙角龙尾巴，使自己的样貌完全与人无异；而你则反过来，越来越具有龙的特质，无论是性格上更直接莽撞，还是肉体上长出龙的特征，你都变得像曾经在成长的他一样。

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自己，这种感觉真奇特。秦彻想。你们都对贪生不感兴趣，总想用这条命去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他想要变强，你想要成全。他是龙，你是人，你们长大的经历和生活的世界很少有重叠的地方，可你们向往自由，忠于自我的本质却没有不同。

你们都想随心所欲地活，热烈无憾地死；你们都追求着那个自己认定的、无可撼动的信仰；你们都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勇敢而积极地与来到面前的一切困难搏斗。

你们都是战士。为自己的，也为守护对方的信仰而战，是你们灵魂交融、生死与共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天光照进洞里，冲淡了火焰的昏黄，让一切都明亮起来。秦彻松开你，让你躺着睡下，并将一块柔软透气的丝巾轻轻盖在了你的眼睛上。他守护着你，看到你的面色仍旧苍白，嘴唇的血色亦减淡不少，便忍不住带着怜惜和心疼，俯身在你的唇上轻轻一吻。

“小病猫。”他低低地说，话里满含期待与祝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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