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喊一次，我是誰？」

　　「散、不、＿＿、呀啊！啊！不，不是……嗎？」

　　流浪者失笑，他該生氣嗎？畢竟她可是當著「散兵」的面喊了別人的名字，但他同時又有些愉快，在他用「散兵」身分佔有她時，熒想的全是自己。

　　如此矛盾，但他卻又無法不感到高興。

　　這只是夢境，何必這麼認真？只要放縱自己就好。

　　如今的他既是「散兵」，也是「流浪者」，無論如今佔據熒心思的是哪一個，世界上都不會有人能夠取代「他」。

　　激烈的歡愉過後，整個休息室內都是甜甜的氣味，即使是淨善宮自帶的草木馨香都無法掩蓋。任誰踏進來，都能立刻聯想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熒躺在懷裡，看著他的目光遠比剛才要澄澈許多。

　　彷彿看見了真正的他。

　　「在想什麼？擔心小吉祥草王待會推門進來，看到我們衣衫不整的樣子？」

　　「……我只是在想，幸好我這次接住了你。」

　　流浪者內心受到重重一擊，他閉上眼。連他自己都忘了，他其實一直都很希望有人能夠接住自己、告訴自己哭了也沒關係。這個願望被他捨棄在角落，當他與世界為敵時，便忘了自己也是可以跟人示弱的。

　　夢終究是要醒來的，因為只有清醒之後，才能親手改變未來、編織命運。也才能與喜歡的人相遇、度過每一日。

　　「妳真是個笨蛋。」

　　「是啊，因為我是個笨蛋，才會回來找你、跟你說這一切。」

　　也許是因為真的「小死過一回」的緣故，滿足了條件的夢境邊緣開始破碎、模糊。

　　流浪者有些捨不得這個夢境，熒抬頭吻了吻他濕潤的眼角。

　　「好好睡吧，不用擔心，這次不會做噩夢了。醒來後，我會在未來等你。」

03

　　流浪者醒來後，床側空無一人。這裡是熒的塵歌壺，她會去哪？

　　他想要立刻見到熒，證實現在到底是不是夢境。昨晚兩人談完心後，纏綿至凌晨才入睡，過於疲累導致他做了冗長的夢。

　　冗長到讓他醒來後甚至以為自己仍是散兵，等待他的只有死亡這個結局。

　　熒呢？

　　連他也不知道為何如此焦慮，或許是因為身體又開始模仿人類，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對這一切的需索和渴望，如此急迫。

　　他是散兵，卻又不是散兵。

　　他是流浪者，是熒親自賦予了名字的「＿＿」。

　　流浪者扯過白色單衣罩在身上，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熒正在院子裡曬床單，洗去昨晚的痕跡。

　　陽光落在她的髮梢上，閃閃發亮，每一寸光影的浮動都像是一幀畫。

　　流浪者翻過欄杆，甚至連空居力都沒用，直接跳下去。床單正好被風揚起，遮住了視線，兩人在乍暖還寒的春光中相擁。

　　「你怎麼直接跳下來？……不對，你是人偶，你喘什麼？」

　　「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妳昨晚是不是夢見『散兵』了？」

　　「是啊，我夢見了剛被我打敗的正機之神，『散兵』掉下來時，我衝過去接住了他……」

　　熒訴說夢境的過程十分從容，但她的從容，卻被剛從夢中醒來的敏感流浪者解讀成疏離。是啊，在夢中跟散兵過得這麼充實，一覺醒來人去樓空，面對的是流浪者，自然會感到失落的。

　　「……妳昨晚夢見的『散兵』，其實是我。被妳接住、收了妳送的神之心的，全都是我。」

　　熒眨了眨眼，「我知道啊，我早就認出來了。」

　　流浪者一愣，握住她的肩膀咬牙問道，「那妳在夢中怎麼不說？」

　　「畢竟你很認真扮演『散兵』想讓我滿足遺憾的樣子，我很開心，也想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把握機會睡『散兵』？」

　　熒噗哧一笑，「你再怎麼會演戲，都不可能完全回到過去了。」

　　因為如今的他已經嘗過被愛的滋味，再也不是那個與世界對立的「散兵」。

　　熒會跟他站在一起，迎風而立。

　　熒知道流浪者介意她對散兵產生的情愫，為了釐清這一點，也為了讓自己沒有遺憾，才會跟閒雲借來好夢留影神機－－這是可以讓人做美夢的仙家機關，她自己就曾經藉此夢見過哥哥，做了一場惆悵卻心滿意足的夢。

　　她本以為昨晚的夢境，可以讓他們撫平各自的心結和遺憾，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將兩人的夢境交織在一起。

　　她一開始沒有察覺異樣，是從「散兵」竟然願意聽她讀亂七八糟的稻妻輕小說開始，人偶的演技再怎麼精湛，對於聽過的故事和笑話，反應是演不出來的。

　　流浪者沒意識到她早就看穿一切了。

　　不只是他在演戲，熒也在演戲。

　　到頭來，兩人都為對方滿足了遺憾。熒接住了「散兵」，「散兵」則以罪人之姿得到了庇護和珍惜。

　　流浪者低聲道，「妳很想回到夢中去吧？去見『散兵』。」

　　「才沒有呢。」熒說道，捏了捏他的臉頰，「看在你昨晚在夢中扮散兵扮得這麼認真，今天又是你的生日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生日。

　　是啊，流浪者都險些忘了。

　　熒從口袋拿出一個盒子，和夢中如出一轍的精緻木盒。他還記得，當時熒在夢境裡，親手將「神之心」給予了他。

　　現實可找不到第二顆「神之心」了。

　　「＿＿，生日快樂。祝你往後的每一日，都能過得平安順遂。」

　　「裡面該不會是妳的心臟，或是從哪弄來的神之心吧？」

　　「你打開就知道了。」

　　流浪者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對戒指，款式簡單，兩顆貓眼石和黃晶石交織心臟的圖案，而外圈鑲嵌著一排碎鑽，一看就知道純手工製作、要價不斐，還隱隱約約流動著火一般的光紋。

　　「這可是我在納塔學到的工藝『燃晶銘刻』，這是我第一個作品，在裡面注入了燃素，不會被大火燒壞，對納塔人來說，必要時也能當備忘錄使用。對楓丹人來說，這個儀式又叫作『求婚』。」

　　內圈刻上了一行文字－－0103，還有熒跟流浪者的名字。這樣一來，無論未來發生什麼，這一天都不會被忘記。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熒又再一次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在這天求婚，是打算以後求婚紀念日跟我的生日一起過？」

　　「是啊，這樣就可以少記一天了，而且每一年，我都會和你一起慶祝這一天，如何，很方便吧？」

　　流浪者失笑，「……真是服了妳。」

　　熒總是這樣，像春雨一樣點點滴滴沁入裂縫，撬開他的心防。

　　他其實不喜歡慶祝生日，前兩年也是刻意躲避人群，只有捎信給旅行者。

　　在流浪者今年生日前一晚，熒透過夢境，不僅圓滿了自己過去的遺憾，也讓流浪者感受到被人接住的滋味。

　　向來自詡為人正直的旅行者，竟然還在夢中偷了神之心給他。

　　「把手伸出來。」

　　少年輕聲一笑，把禮物套上女孩纖細的無名指，熒也替他套上了戒指，戒圍剛剛好。

　　流浪者在心中許下了願望－－希望每年的這一日都能和她一起度過。

　　如此一來，自降生以來就被捨棄的人偶，生辰這天再也不會感到失落和寂寞。

　　「散兵」曾目睹春日死亡的瞬間，如今「流浪者」終於明白，那是向死而生的過程，也是生命為何珍貴燦爛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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