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谬了，灰崎想。

战术的皇帝，一路来都坚持带节奏，在他无法思考时也能可靠地充当大脑的野坂悠马，在终于完成所有任务，一切都能结束的当前，不愿意走了。

“野坂，你是不是疯了？”灰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多半是气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跟我说你不走了？！”

“不要走。”野坂执拗地重复着，“我们好好的，不要走。”

“这不是真的！”灰崎怒吼道。“这里的东西，全部不是真的。”他指向天花板，“这座房子，”踢了一脚鞋柜，“这些家具，”又指向婴儿房，“还有这些孩子，以及你！”灰崎蓄力对野坂踹出一脚，野坂立即跪到了地上，而灰崎睚眦欲裂地振聋发聩，“全都是假的！”

野坂不说话，只是任凭眼泪在脸颊纵横交错地乱淌，嘴里依旧执拗地重复：“你不要走。”

“野坂，你不记得你展望的未来了吗？”灰崎也跟着他跪下来，把住野坂的两只胳膊拼命摇晃，“你要揭露阿瑞斯的天秤是个不完美的计划，你还想改变世界，你会治病，你还有……还有个漂亮的女朋友会认识。你的未来明明一片光明，为什么要画地为牢，非要待在这里呢？”

野坂的睫毛上都还挂着泪珠。但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眼也不眨：“我不想忘记你。”

“你怎么会忘记我？……你还要打败我，然后我们再成为朋友。”灰崎咬着牙说出自己不爱听的话，“野坂，我们终究会按照剧情走的，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切都能解决，不是吗？”

“不是那样，我不要那样！”野坂突然的吼声吓了灰崎一跳。耳边传来了婴孩小小的抽泣声，灰崎感觉脑子乱得要炸开了。野坂偏偏还在不合时宜地连珠带炮：“我不要你忘记，我艹过你，我们互相口过，我们在床上抱在一起，我们……灰崎，我不要你忘记这些，我要你永远记住我给你带来的快乐和痛苦。灰崎……灰崎凌兵，你可以爱我，也可以恨我，但你永远不许忘记我！”

听着耳边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灰崎在心里大骂野坂，净说一些少儿不宜的浑话：“野坂悠马，你是不是发神经了？！要不是任务所迫，我会做那些事吗？一开始还不是因为你病得快死了——”

“是，就是因为我，你做这些都是因为我。”野坂蛮不讲理地抱住灰崎，似乎只有他颈边的气味才能安抚他，“你是我的，你不许走，你就是我的。”

“爹地——”凌马终于跟着哭出了声。就连婴儿房里的悠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屋内一大两小的声音传来，灰崎头疼极了，莫名有种抛妻弃子的良心不安感。

良久，灰崎沉默着取下了野坂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野坂，你这样真的很幼稚，我看不起你。”他绝情地吐出话语。

野坂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慢慢趴伏到地上，做出瘫倒的姿势，惨笑一声：“你说得对。……灰崎，你走吧。”

灰崎静静地凝望着他。野坂在孩童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里，逐渐缩成一团，是忍痛的抱膝状。灰崎对此是极为熟悉的，他被酒后的继父拳打脚踢，或者被看他不顺眼的孩子们聚众欺凌时，常常会用这样的姿势默默舔舐伤口。他不知道野坂的童年曾经有多少次摆成了现在这样，或许在母亲的忽视中，小小的野坂也无师自通了这样一招。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也会这么痛呢？

没有人懂他的心情，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所以要忘掉，快一点忘掉。忘掉曾经弱小的自己，只记得仇恨的心情，然后再痛快地杀回来。忘掉伤痛吧，把目光放到能改变的事情上，过去的伤口总有一天会自己结痂。

灰崎凌兵就是这样。凌厉的兵刃是不会锈蚀的，他只会让自己成为一把越磨越快的刀。或者说，他生怕不把那些卷刃或缺口磨掉，他就永远无法成为自己心中那神挡杀神的模样。他不去看自己磨下的碎屑，只是因为那同样坚硬的粉尘足以将他划伤。

他是人，不是一把刀。他其实也希望有谁像那样，温柔地把他抱在怀中，然后告诉他，我其实都懂你的，灰崎，在我怀里好好的睡一觉吧。

他得到过拥抱。小时候，母亲会抱他。再长大一些，母亲有了继父，小茜会抱他。青春期之后，小茜不可能再抱他了，而且小茜的病也让她连话都没办法说一句。野坂倒是抱过他很多次，他分不清有几分肉欲或者真心，但确实在面对未知的将来时给了他无法代替的勇气。只是，等他们都回到现实世界，那份勇气还能由野坂给他吗？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灰崎凌兵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年少时曾给过他一份光明的小茜，他已经决定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去报答。何况……他已经爱上了野坂悠马。这荒谬吗？倒不如说，共同历经了这么多事，还有谁能代替野坂在他心里的地位吗？

“野坂。”灰崎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快起来吧，这里的世界是虚假的，我们可以回到真实的世界。”

野坂不动。

“我发誓，等我们回去之后，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再遇见你，”灰崎深吸一口气，“无论在哪个世界，遇到怎样的你，或者没遇到你。我会找到你，然后记住你，最后爱上你。”

野坂听闻，慢慢地抬起头，与灰崎对上了视线。

“野坂，”灰崎对野坂伸出了手，“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们一起逃吧。”

野坂望着向灰崎。他注意到，身后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打开，散发出耀眼的白光。灰崎如同神邸一般，逆光而立，伸出手掌，等待着他的回握。

他回应了。

……

星章与王帝月之宫的比赛，以星章惨败收场。但最后，灰崎凌兵加入了雷门队，以雷门前锋的身份，与野坂悠马所在的王帝月之宫中学对战，最终拿下胜利。阿瑞斯的天秤在野坂悠马的揭发下，大众发现了其存在许多问题，投资方被迫终止了计划。

宣布日本闪电队成员的那天，灰崎与稻森同行，去看望住进医院的野坂。灰崎今日是黑色为主，佐以白色点缀的穿搭。听着稻森和野坂闲聊，他把买来的布丁、草莓奶油大福，还有冰淇淋随手扔在一旁，望着野坂的眼睛问:“那么，你身体如何？”

“不必担心，我会彻底康复回来的，等着我吧。”野坂也回望灰崎的眼睛。灰崎礼貌地错开视线，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感觉野坂还在盯着自己，直到稻森再次叽叽喳喳地搭话，野坂才将视线转开。

还是不习惯跟这个人成为朋友啊，灰崎已经离开医院了还在想。他插着口袋步行，随意展目望去，便看到野坂立在窗口冲他微笑。只是，似乎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吧，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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