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场景……？”灰崎现在对这个词有点敏感，忍不住抖了抖。

“角色扮演……？”野坂扶着下巴思索，“昨天的任务那么难完成，今天只需要在那里待一天吗？”

“总不能是大逃杀吧。”灰崎只能把自己想象中最困难的求生场景在脑中过了一遍。

“以‘那个人’的个性，不会这样的。”野坂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从昨天就已经消失的任务二，到现在却突然出现，多少让人有些在意呢。

电脑屏幕闪动，更新了信息：

进入任务场景方式：离开当前房间。

任务结算方式：离开目标房间。

灰崎第一反应是去确认宿舍的大门，依旧是锁死状态。野坂似有所觉，目光投向窗户。白茫茫的雾气已经散去了许多，似是明媚的阳光隔着薄薄的云层，将屋内的两人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或许就是那里。”野坂指向那束光芒。一阵奇异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口灌进，指引着他们的归途。

“走吧，灰崎。”野坂转向灰崎，真正伸出了不会躲开的手，“我们一起逃吧。”

两只肤色迥异的手掌交叠。一起踩上窗沿的时候，两人下意识地有些恐慌，但又立即从对方的紧握里汲取了力量。一起下坠的时候，灰崎耳边的风声猎猎，发丝在眼前狂乱起舞，他隐约看到野坂的嘴张了又合。都这种时候还唠叨，野坂真把自己当成他的部下了，灰崎好笑地想。手里的触感突然如流沙般消失，灰崎顿时失去了潇洒的心情，趁视线还没黑下去之前，冲野坂大吼：“要来找我啊！”

噔咚、噔咚、噔咚。

野坂的眼前一片黑濛，只能听到铁轨撞击的声音。

“各位乘客，您所乘坐的X号线即将到达终点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他在地铁上。野坂甚至设想了对面的乘客突然变成杀人魔的可能性。只是，他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地铁站。脑海里强行插入的记忆带领着他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捏着钥匙，对准了民居的锁孔。

要来了。野坂凝聚心神，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相当简洁又温馨的客厅，像是家居广告里的布景。两个可爱的孩子在布艺沙发前玩闹，大些的男孩拿着飞机玩具舞动，撅着小嘴发出“呼呼”的声音，逗得襁褓中的女婴咯咯直笑。野坂忍不住去寻找灰崎，后者正站在岛台后，有些笨拙地切着胡萝卜。微黄的灯光下，灰崎的侧颜美好得像是一幅恬淡的风景画，一头长发松松拢成低马尾搭在颈边，想驯服胡萝卜的认真模样也让野坂想偷笑。他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和纸袋，走到灰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他能感觉到灰崎身体一僵，却又很快软化下来。

“欢迎回家，亲爱的。”灰崎强忍着违和感，尽量温柔地按照剧本做出反应。

野坂看着桌上切得歪七扭八，到现在才有点像样的胡萝卜丁，心里的幸福却像是奶油爆米花炸开了，又蓬又甜。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前却不断浮现出在球场上与灰崎激烈对抗的画面。或许是满意于“丈夫”这个角色的安排吧？野坂不知道，但他轻声回应道：“我回来了。”

“菜没那么快做好，”灰崎此时正因眼前的蔬菜焦头烂额，“要先等一下。”

野坂点了点头：“那我先去陪孩子们玩。你一个人可以吗？”

“呃……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只是把东西放进锅里弄熟罢了。

野坂点点头，把目光移到孩子们身上。三岁的男孩叫凌马，未满周岁的女孩叫悠。野坂的第一反应，起得太敷衍了，这不就是父母名字打乱重组吗？如果是他的孩子，一定是抱着最深切的期待出生，取最好的字起名的。但他依旧决定在这短暂的一天里扮演好父亲的角色。他轻柔地将开始犯困的悠抱进婴儿床，又和凌马一起收拾被孩子们乱丢的玩具。两人共同将最后的积木放进盒子里时，一股黑烟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野坂抬头望去，灰崎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试图将已经碳化的不明食材从平底锅底刮下来。

“灰…凌兵？”似乎房间在干涉野坂的意识，他发现自己只能在“凌兵”“宝贝”“亲爱的”之间选择称呼。最终，经过短暂的思考，他只能选择了最正常的。

灰崎闻言匆忙地转过身，尴尬地笑笑：“似乎有点问题……”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锅里的食材成功变成了一场小型爆炸。野坂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不煮了，今晚吃杯面。”灰崎自暴自弃道。野坂看了眼委屈的凌马，摇头否定：“没关系，我来帮你。”于是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两人把热腾腾的晚餐端上了餐桌。味增汤，煎鱼，鸡蛋卷，小番茄，还有米饭，相当平常的一顿饭。明明几十分钟前才成为孩子们的家长，灰崎却会下意识不厌其烦地叮嘱孩子们，小心漏掉而未挑出的鱼刺；野坂则会笑呵呵地将圣女果切成小兔子形状，再喂给大张着嘴的宝宝。

饭后，野坂突然想起来回程中被他拎了一路的纸袋：“对了，我带了礼物回家哦。”他伸手去拆开袋口的蝴蝶结。回忆告诉他，这是他趁着午休时间跑到写字楼对面的商场买来的，用的是他努力工作换来的升职奖金，而升职则是在家人的理解和全力支持下得到的结果，支撑他的是灰崎每日的早安吻和孩子们安静的睡颜。“首先，是给小凌的礼物，”野坂从纸袋里拿出一套绘本，凌马被点到，立即骄傲地挺起了脊背，“小凌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看书咯。就从这本《爱踢足球的企鹅》开始吧！”

“太好了，学会自己读书之后，爹地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每天都念故事哄我睡觉了！谢谢爸爸。”凌马纯真地咧嘴笑道。灰崎心里泛起一阵柔软，伸手搓了搓凌马的小脑袋。

“然后是给小悠的礼物，”野坂拎起可爱的蓬蓬裙展示，“实在是太可爱了，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应该穿在小悠的身上。”悠在婴儿床里很给面子地咿呀了两声，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得像月牙。

“最后呢，就是给你的，凌兵。”野坂柔情地笑了。灰崎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漏了两下。他就这么默默地望着，野坂神秘地从纸袋最底下掏出一个小盒，像是展示戒指一般，徐徐对着灰崎打开：“你最喜欢的小熊钥匙链。”这是某个珠宝品牌推出的新款钥匙链，还是全球限量，野坂的大部分预算就花在这上面了。灰崎盯着那闪闪发亮的微笑小熊，瞥见野坂深不见底的笑意，顿时有些羞耻：“谁喜欢这种东西啊！”

“是吗？”野坂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灰崎腰间已经磨损得有些发白的小熊，“我觉得很可爱啊，看你爱不释手这么多年，也没有不喜欢吧。”

“买这种东西，给孩子当玩具算了。”灰崎红着脸将盒子推开，“浪费钱。”

“不行啊宝贝，小朋友会把表面的宝石啃掉的，吞下去就不好了。”野坂可怜巴巴地说。

灰崎最终还是低头了，让野坂亲手将新钥匙扣别在了自己的裤腰带上。

野坂去洗碗的时候，灰崎带着凌马在落地窗前摆弄新买的绘本。回过神来，野坂已经把小女儿也抱了过来，半倚在窗边，嘴角的笑意浅淡。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眼前突然的黑暗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凌马小猫一般呜咽了两声，就被灰崎一把抱住安抚；野坂试图把手机按亮以驱散黑暗，却发现已经没电了。手里抱着一个，裤腿上又拽着一个，野坂立在原地正手足无措之际，豆大的火苗微微摇晃，灰崎端着蜡烛走了过来。橘黄色的烛光温柔地笼罩着灰崎的眉眼，野坂不自觉想起曾看过的圣母像。

砰、啪。明亮的烟火撕裂了天空，艳丽的光辉从另一个角度照亮了一家四口。凌马“哇”地一声，着迷地趴在玻璃上观赏起来，就连小悠也懵懂地含着手指，一双纯稚的大眼映着夜空中的火树银花。而野坂和灰崎凝视着彼此眼中的闪烁光芒，那一刻，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灰崎想，自己曾经确实是恨他的。或许，到现在还不能完全说不恨吧？情感不是漫画中那样随意的转折，只需要一个解释，就能冰释前嫌，根本就不可能。野坂想，自己爱他吗？他想不明白，毕竟“野坂悠马”的心里满溢着对“灰崎凌兵”的爱。他能闻到，灰崎身上的巧克力奶油味越来越浓，与自己身上的薄荷味逐渐交融，他似乎都被那本应清爽又甜美的味道熏得有些醉了。灰崎想，只需度过今晚，他们的生活就能回归正常的轨迹，可能吗？抹去记忆也是好事，否则，他肯定要被野坂搅得一团糟了。野坂想，快结束了，他被困住了九天，居然有九天，仅仅有九天。他不想忘掉，跟灰崎解释自己的计划太麻烦了，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反复背诵会消失，写在纸上会消失，他不能这么做。那刻在身上会消失吗？他不想。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变成了场景里的幸福父亲“野坂悠马”。为什么那个想法有些阴暗的野坂悠马，总是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长出来。

白炽灯闪烁两下，供电恢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完成手里的任务。

把孩子们都哄睡，野坂悠马和灰崎凌兵并排躺在床上。他们在黑暗中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彼此听着对方的心声，仿佛要彻底融为一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野坂才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与身体分离。

“野坂。”灰崎的声音在身旁传了过来，“要来做爱吗？”

“饶了我吧，我白天可是累了一天呢。”

“别装傻，我知道你是谁。”灰崎嗤笑道，“这次可是真的最后一夜了，不艹真没机会了。”

“……”野坂翻身压住灰崎，“陪我演出戏又能怎么样呢？灰崎，你总是控诉我冷血，其实最冷血那个人明明是你。”他扯开灰崎与自己同款的小熊睡衣，泄愤般吸吮着灰崎的乳/头。巧克力上点缀的蔓越莓被吮得通红，野坂还非要用牙齿轻轻啃咬：“你说里面有奶吗？”

“……”灰崎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就要压不住，“你出去后少嘴贱两句吧，我怕我直接在比赛前就把你打废了。”

“怎么会呢？明明是按照动画的剧情来的啊。”野坂已经向下分开了灰崎的双腿，感觉巧克力奶油的味道越来越甜，忍不住埋在灰崎脖颈里猛吸一口，“你明明会被我打爆，痛定思痛，然后努力来打败我。”然后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我才不愿承认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只不过……灰崎咬着牙，感受野坂的手指挤进私密的洞穴。只不过，最后能跟你这家伙解开误会，倒也不错。

野坂微笑着，张嘴咬住灰崎的颈后。最传统的传教士体位，薄荷巧克力的味道从两人的交合处慢慢化开。明明没有抹任何润滑液，动作却并不艰涩，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有一瞬间，两人甚至怀疑这是任务设定好的。高潮的前一秒，野坂将叼着后颈的牙松开，抬起灰崎的下巴，与他交换了一个热切的舌吻。没有任何技巧，甚至像两个孩子在试探性地舔着对方的口腔，但两人坚信就该是这样的。没有人教过他们什么是幸福，但体会到身上暖暖的，像是被冬日的阳光照射着身体一样，这时候的他们也坚信，幸福就是这样的。

两人拥抱着温存许久，野坂才成功将那东西从灰崎体内拔了出来。他正兴致盎然地想再来一次，灰崎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推开他坐起身：“小悠哭了。”

野坂撇撇嘴，目送灰崎围了条毛巾就匆匆下床的身影，自己把睡裤也穿上，跟着走了过去。灰崎托着悠的头部，将奶瓶塞进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这么小的小东西，似乎一碰就碎，要不是有了世界赋予的意识，灰崎还真不敢上手去碰。

“喂完了吗？”野坂走进婴儿房，从后背抱住灰崎的腰身，“我帮你清洗吧，洗完我们睡觉。”

结果是在浴室又做了一次。次日灰崎按照生物钟醒来时，眼下出现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野坂同样如此，打着哈欠道：“早。”

“野坂，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你该去上班了。”灰崎回忆着脑里的信息，“我也一样，需要跟你在同一时间出门。一直到昨天刚开始那个时间，我们才回来。”

“不想工作啊。”野坂睡眼惺忪地起身穿衣。

“不是，野坂，我说一直到昨天那个时间我们才回到家。”灰崎感觉野坂睡糊涂了，“你还记得我们进来前看到的任务要求吗？”

进入任务场景方式：离开当前房间。

任务结算方式：离开目标房间。

“还要我说下去吗？”灰崎望向野坂突然定住的背影，“只要我们走出住宅的大门，就是彻底逃离。”

临走前，灰崎最后环视了一遍这间房屋。空间开阔，陈设还算雅致，不说崭新，也是很漂亮的。他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比曾经母亲与继父的小公寓好了不知道多少，必然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吧。只是，那两个人的房子，哪怕是东京最高的豪华顶层别墅，他肯定也是住不惯的。“灰崎，那么脏的球，不要放在家里。”“凌兵，快跟人家道歉！”没有人懂他的心情，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就是这样在裂缝中长大的幼苗，爱这样的土壤，他甚至会对此过敏。但是，长大后像这样建设起一个家庭，或许也会很不错吧。

想到这里，他决定最后再拥抱一下两个孩子。虽然他只是短暂地做了一下他们的父亲，但就当是“灰崎凌兵”的意识在不舍吧。他拍了拍熟睡中的悠，又蹲下身去拥抱凌马，孩童幼嫩的脊背让他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这一刻，他承认自己有些不舍得。

没关系，灰崎凝视着住宅的大门，这么想着。只要拧开那扇门走过去，这些情绪就都忘掉了。

野坂提着公文包立在一旁，他已经观察了灰崎一段时间。灰崎拥抱凌马时，男孩似乎感知到了亲属的情绪，小小的脸一下就要皱起来，但还是抿着唇忍着哭。那头银灰色的卷发轻轻甩动，他似乎一夜间回到了童年的那个上午。那名应该早就淡出他记忆的女人，模样已经快要记不清了，是《阿瑞斯的天秤》提醒了他，在成为战术的皇帝之前，他还只是野坂悠马的时候，有过这样一段过往。妈妈……野坂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喃喃念出了那曾呼唤过千遍，却始终无人应答的称呼。他被送到英才儿童教育时，女人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甩着这样一头卷发款款离去。

灰崎就要碰到大门的把手的那一刻，身后一阵巨大的力量险些把他拽倒，还好后背抵住了一块炽热的胸膛。他回过头，发现野坂的面部埋在他的后背上，自己身后的衣物洇湿一片。

“灰崎，不要走！”野坂哽咽着，却格外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诉求，“陪着我……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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