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阿拉塔尼亚北部的乡村与他们在北方的邻居并无太大的区别，至少他们的气候与环境并无不同。不过，在建筑品味上，两国的审美，可就分道扬镳了。北方人与波莱尼亚人都喜欢富丽堂皇的乡村别墅，而阿拉塔尼亚人——

“喂，卡莲，你表妹到底是做什么的？”看着眼前的奇特建筑，帕米不禁咂舌道，“歌莉娅可要高兴了……”

嗯，不得不说，面前的建筑，实在是，嗯，用富丽堂皇形容不免庸俗，但用庄严肃穆，却又显得附庸风雅。应该说，与其形容它为一座庄园，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名为庄园的，宫殿建筑与修道院的……诡异而又，奇特地自然的结合。

“我们家族的先祖，在三百年前，是阿拉塔尼亚国王册封的冒险家，”从格莱卡手中接过行李，卡莲微微喘了口气，“叫什么来着……反正他带着探险队，发现了黄金七城中的一座，因此发了大财，之后就在这里买了田地，修建了庄园的前身——嗯，这不是故事的重点。”

“那重点是？”格莱卡轻轻吐出一口气，跳下了马车，差点踉跄着摔了一跤。

“重点是，我那亲爱的母亲虔信圣女，把我们的老宅子改成了这样。”

顺着声音看去，某位少女，在女仆的簇拥下，已经在庄园门口等候。少女身材娇小，仅仅比小lea高出几分，身着精致的冒险者装束，但看上去没怎么磨损过的样子。少女的头发是耀眼的粉色，在脑袋两侧扎成了高调的双马尾，看上去相当的……嗯，欠打。少女微微屈膝，为她们行了一礼。

“欢迎诸位屈尊大驾，未能亲自接待，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少女站起身来，两侧的女仆走上前，接过了行李，向庄园内搬去，“在下玛丽塔·斯金纳，很荣幸认识大家。”

“喔，谢谢，”格莱卡推开了女仆的手，还是自己提着行李，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眼前的少女也没那么……性格恶劣嘛。“我是格莱卡——卡莲应该跟你介绍过吧，嗯，这是帕米，我朋友，那是歌莉娅和，呃，修女小姐，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您好，普鲁恩斯小姐。”玛丽塔与她双手相握，面上的表情虽仍在笑，却是怪异的高深莫测，“欢迎来到阿拉塔尼亚，你还喜欢我们的国家吗？”

“嗯，我不清楚……我才到这里不到一个星期……”格莱卡挠了挠鬓角，那里不知为何突然该死的痒痒，一旁的帕米好像是想要掀女仆的裙子被抓住，现在正在被歌莉娅拧耳朵——总之，她突然陷入了某种劣势，“我很期待。”

“好了，玛丽塔。”卡莲看着她的表妹，表情冷淡，“带路吧。”

“我亲爱的表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呢？”玛丽塔向卡莲走去，后者谨慎地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她，“喂，人家会伤心的。”

“少来，去年来你这的时候差点被你谋杀了，”卡莲一手放在了剑柄上，警告一般地看着她，“你他妈看侦探小说然后想在自己表姐身上实践？”

“嗯——进步总要有代价嘛。”玛丽塔不再逼迫她，转头带起了路，“总之，大家跟我来，别迷路了。”

“喂，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压低声音，格莱卡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这家伙看了侦探小说然后想在你身上……实践？”

“她想看看没有名侦探，那种手法还有没有人能破。”卡莲面色铁青，似是在回忆一样，格莱卡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严肃的神情，竟觉得有些新奇，“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让她递给你的任何东西入口。”

“是吗……”格莱卡叹了口气，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实在有点累了，长时间的逃亡，让她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入睡，“我现在就想，呃，赶紧睡一觉……”

“好——”玛丽塔拖着长音说道，“床铺会有的，食物会有的，女仆也会有的——诶嘿。”

“女仆还是……”看着她的笑容，格莱卡不禁为帕米的未来担忧起来。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的母亲，在老天爷发慈悲把她带走之前，把我们的庄园改造成了整个西北地区最大的修道院庄园，”玛丽塔指了指远方高耸的教堂尖塔，“老爹的家产被她造进去起码两成，她死的时候，我们全家在镇里放了烟花庆祝。”

“烟花？”

“嗯——明面上的理由是，庆祝王子殿下的生日。”玛丽塔苦笑一下，似是想起某些痛苦不堪的事情，“她活在世上的时候，我们家族全年都得斋戒，天天念经——父亲对她着了魔一样，最后还死在自我献祭上。我们一直怀疑，是哪个到这里的远方表亲谋杀了她——但没有证据。”

“怎么会没有证据，你母亲怎么，呃，去世的？”帕米如今被歌莉娅横抱在怀里，虽然表情仍然正常，两只小手却不安分地揉着女神官胸前的两团柔软，“那会你家里和你母亲有过节的有谁？”

“这么说吧，亲爱的格伦达小姐，”玛丽塔长出一口气，露出了带着几分神秘的微笑，“我们，呃，我们家族有尊重英雄的传统。”

“那不就是你们包庇了嘛。”帕米转过头去，轻轻拱了拱女神官的怀里，后者随即将她狠狠抱紧，像是要压断她的骨头一样，“——疼疼疼。所以，你母亲怎么死的？政府或者亲戚不管吗？”

“讣告里写的说法，是从楼梯上不幸摔下身亡——虽然她的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腐烂得直接看不出，但我们，怎么说呢，过于悲伤——直接埋葬了她。”玛丽塔轻快地说道，好像谈论的是小说一样，“呃，导致没人——去做尸检。”

“你妈到底惹了多少人啊……”

“这是你们的房间，两位小姐，请不要过多客气——按那个铃，就会有佣人过来。”高挑优雅的女执事向格莱卡鞠了一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务必告与在下。”

“你叫……什么来着？”格莱卡揉了揉额头，浓郁的困意仍然萦绕在她的意识周围，好像要把她吞噬一般，她只得摇了摇头，努力清醒一点，“为什么这家伙不去自己房间？”她指了指卡莲，后者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吉莲，路易丝·吉莲，普鲁恩斯小姐。”执事再次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显然是没准备回答她的后一个问题。格莱卡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晚上得当心了。

将行李轻轻放到地上，随后打了个哈欠，格莱卡一下子栽进了松软的床铺上。见鬼，这大概是她一辈子接触过的最舒服的床了……首都公寓里的木板床和海军的吊床显然并不专为舒适而制造。三两下蹬掉靴子，再将外套一甩，她的眼皮沉重起来。

“卡莲，你敢。”看着卡莲莫名有些危险的眼神，她简单地警告道，吐出一口长气，解开了衬衫领子。真是的……那家伙就不能老实点吗……

“喂，我又没做什么。”卡莲撅起嘴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床边，“我像那种对你图谋不轨的女人吗？

很他妈像。格莱卡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警惕地看着她。这女人到底要闹哪样……

“好啦，好啦，乖孩子……”感受着卡莲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双眼，格莱卡的眼皮逐渐闭合。虽然对她的目的仍然抱有疑虑，并且脚上传来了凉飕飕的感觉，少女还是无法抵抗地、缓缓地陷入了梦乡之中。

再度醒来时，窗外已然是漆黑一片，而自己的床边，呃，那个正枕着自己双脚的女人，还是不要管她为好……

“喔，格，格莱卡！”但那女人还是被她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莫名有些诱人，“你，你醒了……”

“呼……我醒了。”重复一遍后，她揉了揉卡莲凑到自己手边的脑袋，叹了口气，这家伙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要出去看看嘛？”

“唔……唔？！”好不容易从温柔乡中脱出，卡莲双眼水汪汪的，看来刚刚睡的不错，“呃，那个，好，好啊——你，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啊，我们要不要到处转转。”使劲捏了捏白发女人的脸，格莱卡坐起身来，披上了大衣，随后下了床，“比如，看看玛丽塔她妈的鬼魂？”

“好，好的！”滑稽地敬了个礼后，卡莲赶紧披上大衣，捡起了一旁的提灯，跟着格莱卡走出了屋门。“那，那个……”

“嗯？”

“对不起……摸了你的脚……”

“唉……你这家伙……”虽然知道卡莲对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止摸摸脚那么简单，格莱卡还是选择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算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不知何时，卡莲紧紧抓住了格莱卡的手，后者长叹一口气，放任了她的行为。

应该说，索尔伯里庄园的晚上还是蛮安静的，至少目前如此。玛丽塔好像一个人住在这里，不算佣人和执事的话。顺着提灯的灯光，格莱卡观察着自己所在楼层的走廊两侧的画像——好吧，没有注解，她一个也认不出来。

该说不说，斯金纳家还真是……好有钱。虽然小时候去过卡莲家里，但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现在看到的满腔的装饰与动物标本可是真的。看着柜子上摆放的各类动植物专业标本，格莱卡莫名有了些许嫉妒的情节，要是她当年能上大学而不是军校，现在说不定……不过那种假设没有意义就是了。

“喂，卡莲，你的亲戚是专注在灭绝珍稀物种吗？”看着左边墙上挂着的犀牛头标本，格莱卡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南方犀牛，麦格西食马鸟，东方神鸟……老天，还好现在没有动物保护法。”

“那是什么？”

“呃，格林纳主席的一点小小爱好啦……”格莱卡挠了挠后脑勺，“呃，我跟你提起过她吗？你知道的，共和人民阵线的主席？”

“内乱祸首？”卡莲奇怪地看着格莱卡，两人随后都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尴尬地转过头去。

“呃，我们最好忘了——”

“我赞成——”

“所以，那是头真的大象？”看着镶嵌在墙上的半边大象身子，格莱卡微微叹了口气，“那边是……龙？！”她看向的地方，正是一片空旷的大厅，如同爱德蒙王那夜一般巨大的龙的……标本？伫立在空间内，仍然做着张牙舞爪的动作。

“呃，那是，呃，祖父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呃，那里人用当地生物拼凑的艺术品，他是这么说的——”被格莱卡强行拉到巨龙标本前，卡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唔……我最好还是……”

“你不喜欢这些吗？”格莱卡蹲下身子，细细地端详着标本的爪子与鳞片，“哦不——我可以说，这绝对是真的，没有半分虚假。”

“怎，怎样都好啦……唔……快，快走啦……”卡莲只好强行将格莱卡拉起，随后，双臂紧紧抱住了后者的胳膊，表情也委屈起来，“我不喜欢标本……”

“好吧好吧，下次找帕米来吧……”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卡莲的头顶，格莱卡拾起了提灯，走向了另一端的走廊，“呃，先问一下，你不怕鬼吧？”

“呜！”

“好啦好啦，虽然这世界上确实有魔法有复活之类的东西，但——大概是没有鬼魂或者幽灵之类的吧？”感受着自己的胳膊差点要被抱断在卡莲怀里，格莱卡只得如此安抚道，“好啦，没事啦。”

“二位，雅兴啊。”女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格莱卡赶紧将提灯举起——修女的脸庞出现在了声音的方向，小lea牵着修女的手，好奇地看着她们。

“哈哈哈哈……”尴尬地笑了笑，少女轻轻拍了拍卡莲的脑袋，想要把她推开，但后者抱得反而更紧了，少女只好作罢，“出来看看，呃，标本之类的——你们呢？”

“圣女大人想要参观谋杀案的现场。”修女将小lea轻轻抱起，滞在了胸前，“我便带她出来……找找。”

“玛丽塔说是摔下楼梯的吧，那应该不在……呃，要不等她醒了再问？”

“一切都看圣女大人的意志。”修女简单地回答道，而幼女舒服地靠在她的胸前，似乎有些沉迷于那份柔软。

“好吧……”长出一口气，格莱卡回头看了看那只巨龙的标本，不得不说……真是……好大。“lea，喜欢龙吗？”

“嗯……喜欢？”幼女好像并没有被爱德蒙王的坐骑为她留下的回忆吓到，修女抱着她走向了那头巨大的标本，幼女有些痴迷地看着它，“嗯，很帅。”

“这是个女孩。”修女突然说道，“她的角是盘起来的。”

“喔……你还懂这个？”格莱卡转过头来，细细观察着龙的标本，“修道院还教博物学？”

“我是麦格西人。”修女回答道，将幼女托举过了头顶，以便她更仔细地观察标本，“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去山上观察他们。”

“麦格西……那你为什么会在——”

“正常的调度罢了。”应幼女的要求，修女开始围着标本慢步行走，“革命之后，教会撤回了阿拉塔尼亚，我们所属的支部向北转移，来到了……你的国家。现在，恕我失礼……”

格莱卡并未知晓修女的恕我失礼是什么意思——标本内，一阵怪异的响声传了出来，看位置应该是龙的后半部分。

“呃，修女，那是——”

“我不知道。”虽是平静地回答，修女却将小lea紧紧抱在了胸前，同时迅速地向后移动，“小时候，村里组织捕杀过一只老年的野龙——那里大概是母龙的卵巢吧。”

“卵巢……？”

格莱卡的脑子嗡嗡作响，某种可怕的判断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话说，龙蛋的孵化期是多久来着……

道道紫光自龙尾与龙臀的缝隙中散出，随后，爆裂开来，充斥了少女们的视线。粉尘与烟雾弥漫开来，当视线终于清晰之时，少女们也得以观察，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我回来了。”

是女孩子的声音，生硬、生疏，有种莫名的疏离感。格莱卡轻轻推开卡莲，一手按着剑柄，慢步走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那里仍然烟雾弥漫，只能隐隐看到有人类形状的影子，以及阵阵紫光。

“你……好？”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却并未得到回应，格莱卡只得眯起眼睛，身体摆开架势，随时准备拔剑格挡。显然，对方并非怀有……善意。“哈喽？”

“刷！”

某样物体从雾中飞出，格莱卡赶紧拔剑格挡，堪堪将其挡在右边脸颊一旁。顺着剑身看去，一支枪头的十字格栅挡在那里，周身不时散出紫色的烟雾。不待少女反应，枪头便缩回雾中，随即，从上方，与人影一同劈将下来。

“你他妈——”格莱卡用尽架势，拼尽气力，才刚刚挡住下劈的一击，袭击者顺势将枪锋向下一压，借力挑起，随后，在格莱卡身后刺出一枪，只是被回手挡住，才未刺穿少女的脊背，“到底要——”刺击从不明了的视线中发出，少女只得连连格挡，左支右绌，“闹哪样——！”两人使劲挥开武器，各自向后方跃去，拉开了距离。

“少废话。”烟雾终于散尽，而孵化出之物，也终于现出了原本的样貌——喔，是不是有些俗套了，还是个女孩子。

总之，面前的女孩子——不知为何穿着衣服——披散的头发如同龙鳞一般漆黑，脑袋两侧冒出紫色的龙角，双手紧握着长枪的后端，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满是杀意。格莱卡将佩剑举到面前，摆开了架势，而女孩也架起了长枪。

“当！”

不过，进一步的战斗并未发生。一声回音绕梁的敲击声过后，紫色的女孩双眼发直，一头向前栽去。

“你这家伙，”气喘吁吁的修女手中拿着刚刚从墙上掰下来的金刚鹦鹉标本，使劲踩着女孩的屁股，“居然不先看圣女大人！”

“好啦好啦，姐姐，别踩了，”小lea拉开了修女，后者只得作罢，一手仍然握着那只金刚鹦鹉，“嘛，咱不想姐姐太粗暴哦？”

“呜呀？！”修女赶紧丢掉金刚鹦鹉，半跪在了幼女面前，双手在胸口处合十，“圣女大人，我——”

“下不为例哦？”幼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修女只得咕哝着接受，“姐姐，咱累了。”

“我，我马上——”修女抱起了小lea，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而幼女的脸埋在柔软的双乳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那么，二位，这家伙就给你们处置了，我要带圣女去睡觉了。”

“呃，祝你好运？”迟疑了一下，格莱卡收剑回鞘，随后从地上扛起了女孩的身体，走向了还愣在一旁的卡莲，“好啦，没事了，我们先去处理了这孩子吧？”

“呜……”卡莲的面庞浮现出些许委屈，她站起身来，紧紧抱住了格莱卡的另一边胳膊。

“我很难受——不要抱这么紧……”叹了口气，格莱卡只得拖着这个累赘，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希冀那里最好有绳子，“唉……你愿意抱就抱吧。”

“……我生气了。”卡莲抱得更紧了，双眼也噙出了泪花。“快哄我。”

“呼……”长呼出一口气，格莱卡再度开始痛恨起了，当初没有直接杀掉这女人的自己。“我不要。”

“就要就要！”

“我不要。”

“哗啦。”

“咕……”

被清水泼上面颊，女孩终于悠悠转醒。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牢牢捆在了沙发上，略微挣扎一二，只是引来了少女们的注意而已。

“好，冷静，冷静，”见她没有立刻开始攻击或者出言不逊，格莱卡轻轻松了口气，开始谨慎地接近女孩，“呃，我没有恶意——”

然而看着女孩警觉的神色，格莱卡还是只得暂时放弃，离得稍远了一点。另一边，卡莲似乎在壁炉旁很感兴趣地研究着火钎，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妙。

“你到底要做什么。”女孩仍然没有放下警觉，双眼瞪得好像要喷出火来，“变态。”

“喂！”格莱卡有些不快，她搬过一把椅子来，坐到了少女对面，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庞，“我一没扒你衣服二没占你便宜，怎么就变态了？”

“哼……”

“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你，”轻叹口气，格莱卡将双脚搭在了茶几上，试图尽量舒缓下气氛，“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攻击我？”

“……斯金纳家，能有几个好人……你干什么！”

“……”眼看烧红的火钎出现在自己面前，女孩似乎终于出现了些许动摇，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绳子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眼见她终于老实些许，卡莲转过身去，继续研究壁炉去了。

“我的名字，”格莱卡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女孩的一边脸颊，不禁感叹这份光滑与细腻，比起自己因为风餐露宿而粗糙起来的皮肤，好过不知多少，“是格莱卡·普鲁恩斯，我与他们没有关系——请你相信我。”她尽量温柔些，虽然卡莲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因此危险了起来，但——无所谓啦。

“我凭什么相信你。”女孩仍是一脸的不信任与警惕，“而且，你还出现在这里。”

“信不信由你。”格莱卡向后一仰头，随后拉回，不过似乎并未缓解她的疲劳，“要是我累了……就让卡莲伺候你吧。”

“咕……！”看了眼嘻嘻笑着烧火钎的卡莲，女孩使劲吞了口唾沫，“你真不是他们的人？”

“嗯。”格莱卡点了点头，“首先，你的名字是什么？”

“……拉莫莲·卡尔扎·埃尔南德斯。”女孩长出一口气，眼神莫名有些迷惘，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一般，“我来自新大陆。”

“嗯，好。”格莱卡从怀中掏出小记事本，记下了她的名字，“你和大厅里的那个……呃，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麦格西吸血龙，在我们生命周期的结尾，会将自己的灵魂，再度生产出来。”拉莫莲扭了扭屁股，好像在回味一般，“那个该死的老斯金纳……在我将自己灵魂灌注进去之前，就被他剥去了皮，做成了……那件皮囊。”

“喔……呃，你是怎么——”

“我们曾经是朋友。”拉莫莲长出一口气，似是在回忆美好的往事一般，“我为他找寻地下王朝的黄金，他为我的族人提供药物……直到他决定一鱼两吃，把我们和黄金都带回旧大陆。”

“可以理解你。”格莱卡耸了耸肩，似乎有点理解拉莫莲的起床气了，“呃，那你是怎么幸存——呃，今晚又生出来的？”

“我的一部分，”拉莫莲的双眼暗淡下去，“已经寄生到了卵里——而剩余的部分花了十年，才从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躯壳内转移进入，直到今天晚上，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注入了我的体内，我终于发育完全。过去的五十年里，我一直在自己的体内——等待。龙的生命是很漫长的，小姐，五十年不算什么，但我已经想好了二十种把拉塞尔德那个王八蛋挫骨扬灰的方法，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呃——”格莱卡转头看了看卡莲，后者向她扔了把拆信刀，耸了耸肩，“我是说，你发育完全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会因为龙卵无法成形，永远困在自己的体内——但今晚不一样。今晚，某种力量，至少是今晚才注入了这颗卵里，”拉莫莲像是回味一般，舌头伸出舔了舔嘴唇，“如果你愿意解释的话——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先出去把那个混蛋的内脏掏出来做成标本，所以，小姐——”

“虽然可能不会遂你的本意，呃，但你想要的话，”格莱卡犹豫片刻，还是为她割开了绳索，卡莲再度耸了耸肩，对格莱卡摇了摇头，“顺便一说，让你复生的，大概还是圣女吧。”

“谢谢你。”拉莫莲简短地回答道，双翼与龙尾从她身后伸出，摇了摇后，随后又缩了回去，“如果你想见证的话，我不介意。”

“呃——”看着卡莲奇怪的眼神，格莱卡还是站起身来，“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应该说，拉莫莲对这座建筑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虽然她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大概已经被做成标本很久了。她们穿越了楼道，走廊与花园，最终来到了，呃，众多修道院中的一座。

“所以你要怎么——”

“我闻得到他的气味。”拉莫莲简单的回答道，细细端详着修道院的外墙，“他做事总是忘点什么——我留了他一颗牙，到现在还在我老身体的体内。”

“所以，我没听说过——等等——”格莱卡猛地转向卡莲，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卡莲没有阻拦，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什么，“呃，我不建议你——”

“不建议我什么？”拉莫莲耸了耸肩，“我敢肯定，那个老王八蛋肯定就在这附近，不要惊动他，要是让他跑了，五十年来的等待与年岁就都白费了。”

“我是说——”

“我闻到了……是那个方向……”拉莫莲小跑起来，“喂！拉塞尔德！老娘从地狱爬回来了！”

“……”

然而那里只有一方坟墓而已。

“埃尔南德斯小姐——”格莱卡伸出手，虽不知该做些什么，却知道不该留拉莫莲一人在那里，“我——”

“扑通。”

拉莫莲一下跪在拉塞尔德的墓碑面前，嘴角不住地颤抖。她伸出手去，不住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生卒年月，眼泪也随之流下。格莱卡转过头去，卡莲对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再转过头去时，已能听到拉莫莲的呜咽。

“拉塞尔德·斯金纳公爵，”卡莲像是宣判一样说道，语气中不乏怜悯，“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

“呃，卡莲，我们是不是——”

“反正我也挺讨厌那老头的，小时候他没少在我面前说你坏话，”卡莲拍了拍格莱卡的肩膀，一时居然显得成熟了不少，“而且，嗯，我还挺相信因果报应这种东西的。”

“真要这么做？”格莱卡点了点头，扭头与卡莲对视，两人一齐笑了出来，“好吧，这是你同意的——玛丽塔追究起来可不怪我。——喂！拉莫莲！”

“怎，怎么了……”

情绪低落的龙娘哽咽着微微侧过身，却听见了某种物体落地的声音。低头看去——那是一把铲子。

“……谢谢你们。”拉莫莲捡起了那把铲子，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随后，一下插到了土里。

土料与石子从拉塞尔德的坟墓中翻出，逐渐在拉莫莲的后方堆成一座小山。格莱卡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感想。玛丽塔会发现这些的——呃，希望她不要大发雷霆——

“是这里了。”铲尖撞到某种硬物，拉莫莲自言自语道。很快，石料碑盖的表面便被清了出来，随后是边缘，以及整座石棺。终于挖出一个可供绕行的空间。石棺碑盖被推开，现出了内里的木棺——好吧，泡水了，早已腐烂得看不出样子。

努力掀开——不如说是挖开——棺木盖，一股冲天的恶臭顿时从内传出，即使是在地面的格莱卡与卡莲也捏住了鼻翼。等到臭味终于稍稍散去，拉莫莲向馆内看去——是一团黑乎乎、黏糊糊的……人形物体，某种程度上说，材质蛮像蜡的。

“……”

格莱卡与卡莲扭过头去，那毕竟是拉莫莲自己的事情了。而且——她们显然还想吃今天的早饭。

“拉塞尔德。”拉莫莲拍开了棺木残存的、被腐蚀的四壁，随后，狠狠将铲子插进了大概是腰的位置。人形物体被拦腰截断，可怖的黄色、白色与骨骼暴露在截面上。“你他妈没想过，我会回来吧？”

“她这样没事吗？”

“最好还是让她发泄一下啦……”

“当！”

铲面拍打在尸体蜡化的头部，将其拍碎、碾平，发出一阵闷响。拉莫莲如同发疯一般，铲着拉塞尔德的蜡尸与泥土、棺木的混合物，向伤口抛去。终于，当下方除了蛆虫与泥土再不剩什么时，才爬上了地面，随后，从卡莲手中接过了那一小瓶威士忌。

“喂，你怎么背着我藏这玩意啊？”看着卡莲将烟点燃，并将火柴盒递给拉莫莲，格莱卡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从现在开始戒烟戒酒？”

“你不自己也喝嘛……疼！”卡莲嘟囔着，被格莱卡夹住了脖子，疼得小声呻吟了起来，被迫一手将烟取出，“呜……就，就不能温柔点——”

“怎么对你温柔啊。”格莱卡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舌头，叹了口气，看着拉莫莲将威士忌泼上曾是拉塞尔德的一团浆糊，“再抽下去，你的小舌头也会变黑的。”

“才不会……骗子……”卡莲仍在小声嘟囔，眼中闪过了拉莫莲手中的火光，“人家抽烟都花自己的钱，凭什么管我……”

“我们现在勉强算同居。”格莱卡仍然没有放开她，看着拉莫莲将火柴扔下，随即再点一根，“我以室友的身份建议你，至少不准在卧室抽。”

“我，我答应你就是了……”卡莲有些委屈地说道，拉莫莲扔下了第二根火柴，在那团浆糊之上，烈火开始升腾。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今晚上，我们的庄园闹鬼了，然后它没去吓人没在走廊里游荡，专门去修道院刨了我爷爷的坟？”玛丽塔看着在她面前的两人，颇有些讽刺地问道，“然后，你们碰巧捡到了一个流浪的不明身份的亚人种少女龙娘？你们是认真的还是……？”

“当然，小姐，我可吓得不清——修女和小lea也能作证，我们遇见鬼了。”格莱卡仰面倒在了椅子内，老天，玛丽塔办公室的还真舒服……“嗯，您看，您的祖父，呃，显然得罪过不少人——”

“——所以会有冤魂也是合理的——”

“——偶然在我们夜游的时候被惊扰——”

“——起床气——”

“——所以一怒之下决定忍无可忍——”

“——去报复她或他或它生前最大的仇人——”

“——顺着气味找到了他的所在——”

“——然后发现他已经不在人世——”

“——带着怒气刨开了坟墓——”

“——呃，一把火烧了那个王八蛋的残骸——”

“——烤肉的气味吸引到了流浪的拉莫莲酱——”

“——然后被我们发现——”

“——很合理吧？”

“你们两公婆在我面前说相声呢？”玛丽塔敲了敲桌子，“受灾情况还在统计，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包括标本库和我的另一间办公室，一件价值连城的麦格西吸血龙标本的后半部分也被炸毁，你是要告诉我，是爷爷当年做成标本的龙回来伸冤了？”

“扑哧……咳咳……”格莱卡再也忍耐不住笑意，咯咯笑了起来，随后被口水塞住了喉咙，“怎么说呢……我们觉得——“

“——信不信由你——”

“信不信由我？”

“——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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